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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光 -【我家相公是反派之三】奸臣是個妻管嚴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29 PM     標題: 風光 -【我家相公是反派之三】奸臣是個妻管嚴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3:5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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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朝代有個權傾天下的首輔,連皇帝都歸他管,他自己卻無法可管,
誰也沒料到城府深沉的他,剋星竟是這粗神經、粗腰圍的吃貨女子……

吃是她季采樂的生命,卻因為一小塊牛肉梗在喉嚨而結束前生,
更杯具的是,穿越就算了,還被勒令減肥以假扮哥哥上朝為官?!
這病秧子哥哥什麼官不好當,竟是掌管宮中御膳的光祿寺少卿,
望著山珍海味當前卻什麼都不能吃,簡直要她的命,
幸好遇上這位鼎鼎大名的首輔大人,人人都說他奸邪腹黑,
但她卻覺得他人挺好的,俊美瀟灑、笑容勾人,重點是會餵養她,
他吃的每一頓都有她的分,吃美食還有美男相伴,簡直幸福爆表,
而且在她不畏外國使者威脅,用料理征服異族王子的味蕾,
為朝廷爭了一口氣,卻被惡上司奪去功勞時,
他出手為她爭取該有的獎賞,用行動昭告天下,她是他罩的!
沒想到她卻因此害了他——她女扮男裝假扮大臣的事情被揭穿,
連累他失去了內閣首輔的位置,還被派去偏遠的西疆當督師,
她自願做牛做馬、當貼身丫鬟的服侍他,卻無意中發現,
他賞食物給她,是因為她有辨毒的天賦,她只是隻試毒的白老鼠,
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意,從來都只是她一廂情願……

【出版日期】 2015/6/24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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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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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56 PM

楔子

  「為什麼我覺得好餓……好餓……」

  「我不是應該在吃九十九盎司巨無霸牛排嗎?怎麼還會這麼餓?」

  「依我的實力,六十分鐘內肯定吃得完,哪有可能這麼餓……」

  季采樂迷迷糊糊之間,只覺腹中鼓噪著饑餓的節奏,令她頭昏肚子痛,渾身沒有氣力。可是她明明記得自己在一家新開幕的牛排館中,參加九十九盎司巨無霸牛排挑戰賽,怎麼會突然變得昏昏沉沉的?

  她努力地回想,當初她以美食部落格大胃王的美名,成為牛排館邀請參賽的重要嘉賓。當時自己拚命的吃、努力的吃,暫時領先眾人,可是鄰座那個看來肯定有一百五十公斤的胖子戰力也不差,幾乎與她勢均力敵。

  為了第一名的殊榮,讓她可以在自己的熱門美食部落格上再添一筆戰績,一舉沖到首頁的熱門榜上,她簡直豁出去了。什麼形象、氣質全都拋到一邊,刀叉使得張牙舞爪,嘴巴張得猙獰恐怖,好不容易吃到剩下一口,她突然覺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塊肉就這麼卡在喉嚨,接著一個喘不過氣,世界只剩一片黑暗……

  她的記憶只到這裡,接下來就是她從黑暗中蘇醒,但落入眼中的畫面,卻不是她印象中的牛排館,自己也不像被送到了醫院……

  他奶奶的,這個活像中影文化城裡古色古香雕梁畫棟床上還加蓋的是什麼鬼地方

  季采樂辛苦地由床上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一座通常只有在故宮才看得到的楠木漆金四柱千工床上,即使她不是專家,也猜得出光這座床的價值,可能買下她租賃的小套房都還有找!

  可是這裡顯然不是她的小套房。她費力地起身察看,四周全是雕工精美的木制家具,連牆壁窗戶都像古代那些大戶人家的設計,花鳥雲樹的圖騰栩栩如生。

  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很好,一襲象牙白的寬袖衫鳳尾裙,古代仕女的樣式,材質比維多利亞的秘密還舒服……季采樂覺得自己的接受度快瀕臨極限了,本能的撩起袖子,最後看到自己那白白嫩嫩卻顯然比原來的她腫很多的手臂,終於尖叫了起來。

  跌跌撞撞沖向一旁的銅鏡,這磨得發亮的鏡面,映照出了她最不敢相信的事實,令季采樂再一次慘叫連連。

  「啊!我怎麼會變這麼胖,長相也不對了……不,這不是我,至少這肉體不是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到了什麼鬼地方啊浮浮浮浮—」

  身為美食部落客兼大胃王的季采樂,自然身材不會太苗條,可是比起鏡子裡這位堪比神豬的女子,她都可以自豪自己原本那具身體簡直是縴合度了!

  季采樂癱坐在椅子上,一個念頭突然在她心中出現—她,該不會穿越到古代了吧?

  光這樣悲觀的猜想,季采樂已是一身冷汗。這離譜的經歷歸納起來大抵就是一個大胃女被一客牛排噎死,然後靈魂到了古代,附身到了另一個胖妞身上,而且這個胖妞似乎還挺有錢的……

  想到自己上輩子的遺憾,竟然是一客九十九盎司的牛排剩一口沒吃完,季采樂就覺得很悲催。怎麼她不是死於轟轟烈烈的愛情大悲劇?又或者是英雄般為了救全飛機一百四十五名乘客而喪生?一場好好的人生最後一幕是一口牛排,講出去都怕被人家笑。

  即便生性樂觀如她,也不由得嘆了口氣。穿越都穿越了,只能暫時安慰自己以前的長相堪稱愛國守法,現在這個顯然甜美多了,雖然臉的寬度是以前的兩倍……

  混亂的思緒至此,她的房內突然沖進了一對古裝的中年夫妻,後頭還跟著一群奴僕打扮的人,見到季采樂時,那中年婦人先沖到她身前,拉起她白白胖胖的手,臉一皺居然就掉起淚來。

  「采樂?妳醒了?唉,真是辛苦妳了,咱們季家就指望妳一個,娘真怕妳減肥餓過頭不小心怎麼了……」

  采樂?季家?所以她穿越過來的這具身子,一樣叫季采樂嘍?季采樂迷迷糊糊地想著,對於不必再適應一個新名字這件事,還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采樂,雖說在下個月前,妳要瘦成像妳哥那樣才能頂替他上朝,但妳也不要太勉強自己……」那名福態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季采樂的爹,同樣心疼地說道。

  「等等等一下,你們在說什麼?」季采樂不解地望著他們。「什麼頂替我哥上朝?為什麼季采……為什麼我要減肥?」

  這下換中年夫婦傻眼了,他們上下打量她一眼,那婦人突然哭得更大聲了。「采樂啊,妳餓昏時是撞到腦子了嗎?怎麼什麼都不記得?」

  季父連忙補充道︰「妳忘了嗎?咱們家替妳哥捐了一個官,叫什麼光祿寺少卿。可是陌白才上任沒幾天,居然就生了重病。唉,捐那個官已經散盡我們季家一半的財產,我們好不容易成了官宦之家,絕不能有任何閃失。既然妳哥無法上朝,只好讓妳暫時頂著了!反正妳和陌白是孿生子,裝扮一下應該不會差太多。」

  季采樂聽得滿頭黑線,接下來的劇情不用猜她也明白了。「我懂了。所以你們要我減肥,是希望我和那個什麼陌白……呃,哥哥交換,頂替他上朝,所以才要我先瘦成哥哥的身形。只不過減肥的過程太辛苦,我就餓昏了,才會穿越……才會剛剛從昏迷中醒來,是吧?」

  「是啊!采樂,妳想起來了?」季母一喜,又心疼地撫了撫她的臉。「其實娘真舍不得妳去,瞧妳瘦了這麼一大圈,臉蛋都憔悴了……」

  季采樂差點沒吐血,瞧瞧這噸位還已經瘦了一大圈?不過換個角度想,既然他們說她已經瘦了很多,還說她與季陌白是雙胞胎,那她現在和季陌白的身形應該差不多了吧?

  接下來的日子,她或許就不用再瘋狂減肥,可以好好享受這古代的美食,然後下個月上朝頂個一兩天,等季陌白病好,一切就恢復正常,她繼續當她胖嘟嘟的富家女。

  雖然對於穿越到古代這件事情還很不適應,不過她在現代也沒有什麼牽掛,無父無母無男友,身家一窮二白,死在家裡可能都要一個月才能被來收房租的房東發現。如今這個季采樂家境富裕,親人看來也好相處,身材雖然圓了點但可塑性高,她只能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勉強自己接受這一切。

  「好吧,那個……這位……媽……呃,娘,妳都說我餓昏了,那我能吃東西了嗎?」

  季母連忙點頭。「可以可以,快端粥來給小姐!」

  僕人們連沖帶跑的出了房門,沒一下子就端來了一個托盤,但托盤上那茶杯大小的碗,以及碗裡頭那只要一口就能喝光的白粥,季采樂看得鼻頭一酸,差點忍不住潸然淚下。

  真是圈圈你個叉叉,這一口吃得飽嗎?不是說她已經瘦了一大圈?為什麼能吃的食物仍然比一只小鳥好不了多少?

  不是說不用再減肥了?她突然有種不妙的想法,臉上的肥肉微微抽搐著問道︰「娘,我能看看哥嗎?」

  「當然可以!」季父感動地想,女兒一醒來就心系哥哥的病情,果然是兄妹情深啊!轉頭正想領她前去,卻看到門口抬進來一張軟榻,他連忙說道︰「哎呀!妳不用去了,妳哥擔心妳昏倒,拖著病體也來看妳了。」

  季采樂隨著季父的眼睛望去,現在進門的軟榻上,躺的人應該就是季陌白了。可是當她與季陌白兩眼相交時,她只有再死一次的沖動,看看自己能不能再穿越回去。

  這個季陌白,根本比骷髏多不了幾兩肉,目測他的兩只大腿加起來,可能都還沒有她季采樂的手臂粗。

  「妹妹,妳不要哭,哥很好……」季陌白撐著身子,看到自己的妹妹突然眼眶泛紅,淚水直落,上氣不接下氣地擠了幾個字出來。

  被他這麼一說,季采樂更加心酸,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提前哀悼了。

  你叫我看了你之後怎麼能不哭?我們不是雙胞胎嗎怎麼會差這麼多?這樣我要減肥減到哪一年啊?嗚嗚嗚……我要回去……我還有一口牛排還沒吃啊……嗚嗚嗚……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57 PM

第一章

  靈運王朝,自開國以來歷經二百余年,原本掌權的皇族趙氏漸漸式微,如今天下第一人,是文淵閣大學士兼內閣首輔的李政昀,當今的皇帝趙秀,便是李政昀一手扶植起來的。

  由於趙秀年僅十二,稚嫩懵懂,等於所有政權全掌握在李政昀手上。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在李政昀身上,只能看得到萬人之上,因為連皇帝都要聽他的,他就是王朝的最高點!

  李政昀,字遠川,當年先皇尚在時,年僅十七就以過人的才智成為太子趙援之師,而太子也不過小他五歲。同時,李政昀與身為王朝第一美女的大公主趙雪也有曖昧之情,郎才女貌,成為一時佳話。

  然而李政昀才教導太子三年,先皇便重病纏身,隨後爆出太子妃劉芷露爭風吃醋,鴆殺趙援喜愛的一位民間女子,導致趙援灰心喪志,棄太子之位離開了京師,也氣得先皇駕崩,遺詔提拔李政昀任內閣首輔,兼監國太師。

  於是李政昀支持先皇幼子趙秀繼任。由於趙秀傻氣單純,絕非做皇帝的料,但李政昀卻力排眾議讓他成為皇帝,引來不少流言蜚語,果然之後李政昀便總攬朝政,一手遮天,即使年紀輕輕還不到三十,卻已然是靈運王朝最有權力的人,也因他獨斷獨行,與大公主趙雪漸行漸遠,趙雪黯然之余也出宮入了佛寺清修,不問世事。

  有了這麼轟轟烈烈的過去,沒有人再敢質疑李政昀,雖然他儀表不凡,文質彬彬,風度翩翩,但排除異己的手段雷厲風行,許多人都認為李政昀是個奸臣,只是沒人敢宣之於口。

  但李政昀也不是一路順風順水,當朝還有慶國公劉建安,與他可謂一時瑜亮。劉建安是前太子妃劉芷露的父親,他與李政昀斗爭數載,各有擁戴,難分勝負。只不過李政昀比劉建安要年輕了數十歲,若是兩人僵持下去,待到劉建安年老亡故,李政昀便不戰而勝,所以李政昀的鋒頭總是壓過劉建安一籌。

  再這樣下去,天下便再也沒有人制衡得了李政昀了,因此近年來劉建安的手段日漸咄咄逼人,也更加陰險惡毒,兩人的斗爭在皇宮中也如火如荼。

  便如今日的春宴,是每年靈運王朝開春時必有的慶典,朝中百官由皇帝帶領飲宴,場面浩大莊重。

  皇宮裡的宴席安排與食材挑選、菜色內容安排等,皆是由光祿寺負責,再經御膳房向光祿寺領取食材烹調,最後由尚食局的奴才們伺候諸位大人用餐。

  據李政昀所知,現任的光祿寺卿劉善是劉建安的遠房佷子,等於劉建安掌握了皇室的膳食。因此每每在皇宮飲食,李政昀都相當謹慎,甚至寧可不吃,也不讓劉建安有任何毒害他的機會。

  他知道劉建安是不可能一下子把他毒死的,否則就是犯了和他女兒劉芷露一樣的錯,罪證確鑿。不過如果是慢性的毒藥,一點一滴的將他毒死,劉建安肯定做的出來,橫豎想要他死的人多了,誰知道是誰干的?所以光祿寺的地位,在兩人的爭斗中便相形重要。

  該是找個時機清洗一下光祿寺了——李政昀抱著這種想法,態度從容的赴了皇宮春宴。在皇帝趙秀落座後,百官一一坐定,接著尚食局的宮女開始獻上各式各樣的美食,絲竹齊響,美麗的舞姬們穿梭於殿堂,主客言笑宴宴,好一片和樂氣派的情景。只不過李政昀並沒有動幾下筷子,冷眼旁觀地看著這一切。

  李政昀不吃,這大堂之上覺得遺憾的可不只劉建安一個人。另一個站在暗處,監看著整個春宴流程的圓滾滾嬌小身影,見到這宴會上居然有人愛吃不吃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都瞪直了,恨不得沖過去把李政昀的食物全搶過來。

  沒錯,這個看著別人膳食流口水的,便是季采樂了。今日她頂替光祿寺少卿季陌白上工,雖然有同僚對她如灌了水般脹起來感到訝異,卻也沒有多加懷疑。畢竟季采樂與季陌白的臉有八成相似,再加上季陌白先前到職隔天便病倒,與他相熟的人不多,眾人只能猜測他養病養得好,人也壯實起來了。

  而季采樂先前天天在季府裡接受地獄式的減肥,一知今日上工是為春宴,光是想象會有多少罕見的宮廷美食等著她享用,心花都怒放起來。然而當她真正接觸光祿寺少卿的工作內容後,心裡直想問候皇帝他十八代祖宗。

  有沒有搞錯?光祿寺組織策畫整個春宴,還要兼收集食材寫菜單,這些都難不倒她,畢竟她之前可是美食部落客,吃遍大江南北,什麼樣龐大的宴席沒見過?模擬也能像個十之八九。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接觸這些東西,就被推上了春宴。

  身為主辦人不能赴宴,只能站在暗處監視,忙著看看上菜的流程、菜色有沒有失準,時間對不對……等等瑣碎的事,眼睜睜見別人美食肚裡吞,她卻只能眼淚肚裡吞,連端盤子的宮女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好像懷疑她下一步就會沖進宴席裡,把她一直盯著的李首輔面前的菜肴給搶了!

  「那個……」季采樂終於受不了,目光跟著李政昀桌上撤下來的幾道菜,腳步不自覺的走到那位剛剛從席上出來的宮女身邊,饑腸轆轆地盯著她手上的菜肴,口水差點都流到盤子上。「這看起來很好吃啊,怎麼都沒吃?我能不能……」

  「很多大人在宮中用膳都是淺嘗即止的,有時甚或吃都不吃呢!」宮女見是剛到職的光祿寺少卿相詢,便很熱心地解釋。「季大人剛到任,還沒能到御膳房看看,也還不清楚今日菜單的詳情。像這道燜白菜,聽說是御廚將白菜放到鵝的身子裡,再用酒及調味料悶煮一整晚,取出後再淋上蔥油,自是無比美味,不吃真的很可惜。」

  季采樂聽得眼睛都快把盤子瞪穿。這真是太奢侈了,為了幾口白菜用了一整只鵝,她剛才就注意到,坐在宴席當中那個年輕男子,根本一口都沒吃!

  基本上她此時已經餓昏了,忽略了自己口中的那個年輕人是坐在主位上,自然也壓根沒想過,那年輕人會有個內閣首輔的崇高身分,她全部的專注力只擺在美食上頭。

  宮女幽幽地續道︰「剛剛還有一道菜,是用羊腦做成的豆腐,一共要花費二十四道工,羊腦要攪拌過濾七次,再拌入香料與羊油,最後再放上天山荳蔻,一頭羊只得做出一小盤豆腐呢,也有賓客動都沒動啊!」

  季采樂的臉簡直都要扭曲了!一頭羊只取腦做一盤菜,這麼多人得殺多少只羊?剩下的羊肉呢?不吃不會拿來給她嗎?別說是羊了,她現在餓到連頭牛都吞得下啊!那年輕人簡直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終於,季采樂忍不住向那宮女伸出了手。「我快不行了,你手上那道菜……」

  只不過那宮女並未注意到季采樂的動作,兀自滔滔不絕地道︰「可惜我們做奴婢的,就算是大人們不吃的菜也不能隨意取用,必須是大人賞賜給我們才行,唉……咦?季大人,你手伸那麼長做什麼?有什麼事嗎?」

  再差一步,季采樂就要搶來那宮女手上的菜了,誰知聽到必須是大人們的賞賜才能吃,她的心都涼了一半。

  「我……我運動……」季采樂咬著牙道,手硬是伸展了兩下,遺憾地含淚收了回來。

  她今日剛上工,一下子沒想到自己也是大人,而且還是光祿寺的大人,更不曉得自己試吃那些退下來的菜也是正常,根本不需要等人賞賜。

  宮女理解地看了看季采樂肉乎乎的身材。「季大人是應該要運動了,聽說大人以前似乎很瘦的……」

  是啊,但她若真要瘦成季陌白那個樣子,重病的就要換成是她了啊!季采樂欲哭無淚地想。正在考慮著怎麼把宮女手上的菜騙來時,遠遠地瞥到一道身影朝御花園方向走去,那不是由宴席中走出的李政昀嗎?

  「你說,如果我去向那人要吃的,他會不會賞賜給我?」

  宮女望了過去,目光一亮,卻是語帶遲疑。「應該會吧?季大人我偷偷跟你說,雖說李首輔外表溫文儒雅,對咱們下人又溫和,似乎一定會答應,但被他記住可不是一件好事……咦?季大人,你跑這麼急,是要去哪裡啊?」

  「不急怎麼行!我的賞賜要跑了啊浮浮浮浮——」

  宮女幾乎只見得到季采樂飛奔而去卷起來的煙塵,不由得張口結舌,「這季大人不是光祿寺少卿?在宮裡想吃什麼天經地義,還需要人賞賜嗎?」

  李政昀走出宴席,因為他拿不準再吃下去自己會不會中招,畢竟劉建安已經殷勤的勸吃勸喝好幾次,若是他始終端著架子不吃,同樣中了劉建安的計,會讓別人以為他怕了劉建安。畢竟人人都知道他手腕高明,野心勃勃,但他一向表現在外的形象是溫和通達,暫時還沒有破壞形象的打算,現在還不是與劉建安翻臉的時候,所以他索性托詞暫離宴席。

  才剛走到御花園,摒去了左右,深吸口氣,一個黑影卻突然竄到他面前,在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只見到一雙明亮的雙眼帶著古怪又……呃,渴望的光采。

  「這位大人!」季采樂終於堵到他,在她心中,他現在就是美食的代稱。

  「你是誰?」李政昀看了看來人的官服,眯起了眼。

  他一向自詡過目不忘,尤其是朝中百官。眼前的人雖然有些眼熟,但他很確定自己真的沒見過。而且照理說官員就算沒有被他召見過,應該也會知道內閣首輔的模樣,免得不小心失禮,但此人似乎不認識他,李政昀一時間疑心大起。

  「我是光祿寺少卿季采……呃,季陌白,很高興認識大人。」季采樂熱情地介紹自己。現在她只想和這家伙打好關系,以便於她接下來的美食大計。

  畢竟她的靈魂是個現代人,平時又從事自由業散漫慣了,加上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地位之祟高,自然沒有古代官場那種唯唯諾諾的氣息,也就是這樣不同的氣質,讓李政昀完全無法把她和季陌白聯想在一起。

  「季陌白?」李政昀腦海裡浮現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語帶保留地道︰「你是季陌白?本官記得你的身形與現在不太相同。」

  「大人你真是客氣了,你直接說我尺寸大了好幾碼沒關系,我不會介意的。」季采樂自暴自棄地苦笑。「大人我已經自我介紹了,你不自我介紹一下?」

  雖然此人這麼說,臉上的輪廓也確實與他印象中的季陌白相似,但李政昀本能地覺得這人不是季陌白!於是他不動聲色,試探地道︰「季陌白,你不認識我?」

  這一切實在太離奇了。先是出現了一個不像季陌白的季陌白,接著這個季陌白居然不認識他這個內閣首輔。李政昀只能在心中腹誹,此人若不是演技高明,就是傻到了天邊去,劉建安應該不至於窮途末路到請這種別腳的人來接近他,所以很顯然的,季采樂是後者。

  她嘿嘿笑了兩聲,尷尬地解釋道︰「大人,我才剛到職嘛!先不說我記人長相的能力很差,而且還病了一場今天才復職,根本搞不清楚誰是誰,大人可別見怪。」

  李政昀點了點頭,表面上接受了這個理由。「你攔住本官,意欲為何?」

  「說到這件事,可重要了!」季采樂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這位大人,我觀察你很久了!你在宴席上幾乎沒吃幾口菜,身為光祿寺少卿,我必須恪盡職守……」

  「本官不吃,並不是菜不好吃,而是——」李政昀知道這人要問什麼了,想不到這個冒充的光祿寺少卿還挺盡忠職守的,用這種理由來接近他。正要開口,話尾竟被截斷。

  「……所以大人,你不吃的菜,可以賞給我吃嗎?」季采樂認真的表情一垮,那亮晶晶又帶著一絲可憐氣息的雙眼,像只小貓般祈求地盯著他。

  即便沉穩如李政昀,也不由得被這飛揚跳脫的答案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說,大人不吃的菜,可以給我吃嗎?你瞧我這身材,因為和季陌……和以前差太多,所以家裡逼著我減肥,這一個月來根本沒吃飽過!」

  說起這檔事,季采樂就一把鼻涕一把淚,有誰像她這麼悲情,一穿越到古代,面對的就是減肥地獄呢?「大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慘,我在家裡,三餐加起來還吃不到一個小碗的東西,連茶也不能喝太多。到了皇宮春宴,以為終於能吃東西了,結果我沒事當什麼光祿寺少卿,居然只能看不能吃,你知道當我看到你的菜都沒動,一盤一盤的撤掉,有多麼心疼嗎……」

  李政昀覺得自己的臉都抽搐了。他沒聽錯吧?這個新來的光祿寺少卿,自己管的是皇宮膳食,卻來跟他這個內閣首輔討東西吃?

  不過,李政昀卻是聽出了此人話中的語病,依著過人的記憶力,面無表情地道︰「你說你這一個月都在減肥?我記得季陌白一個多月前才到任,病重告假也頂多一個月,那個時候還很瘦的,怎麼你剛病就需要減肥了?」

  季采樂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地道︰「那個……我一時口誤……不是一個月……是這幾天來都在減肥,那個……我病中吃太好一下子腫起來,大人你也知道,減起肥來度日如年嘛……」

  他怎麼會知道減肥是什麼感覺?李政昀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要不是想弄清眼前人的來歷與動機,他早就叫禁衛把此人抓起來了。

  李政昀一直想好好清洗光祿寺裡劉建安的人馬,而這個最近捐官的季陌白,就他調查身家清白,家中只有雙親及一個妹妹,沒有牽扯任何宮中派系,倒是很好的切入點,可以把他吸納成自己的人馬。不過眼前這個季陌白實在太可疑,腦子又似乎不太好使,講話像個娘兒們似的,單純得令人想哭……

  等等!季陌白家中只有雙親及妹妹,講話又像個娘兒們……李政昀似乎想通了什麼,更加用力地觀察起眼前之人,看得季采樂臉都熱了起來,忍不住回避他的目光。

  被他直視還會臉紅?這就對了。李政昀表情未變,泰然自若地像在聊天般,開口問道︰「你哥哥能下床了嗎?」

  「還不成!所以我才會頂替他……」季采樂沒料到他突來一問,才一回答就知道自己糗了。

  剛才看著他是裝可憐,現在看著他,倒是真的可憐了。

  「好了,老實說你叫什麼名字,混入官中所為何來,攔住本官又是有何用意。」李政昀的口氣仍是溫和,但表情卻是不容置疑,散發出一種凜人的威儀。

  季采樂嬌軀一震,只得沮喪地垂下肩,訥訥地回道︰「我叫季采樂,是季陌白的雙胞妹妹。因為他生病了,我們家散盡家財,好不容易才捐了個官,迫不得已才讓我頂替哥哥當官,想等他好了再換回去。只不過可能我減肥不及,被大人你發現了。

  「攔下大人,是因為我餓昏了,聽宮女說要大人賞賜的菜才能吃,所以我想只要你答應了我就可以開動了。雖然那些菜肴有些聞起來味道怪怪的,但是好吃的其實還是不少——」

  「慢著,你說有些菜味道怪怪的?」李政昀臉色微變。

  「是啊,有些明明該有甜味的菜,隱約飄出一絲苦味,還有幾道菜泛著硫磺味呢!不過只要大人你賞賜菜肴給我吃,我會自己分辨的!」季采樂不明白他問題背後的意義為何,很直覺地回答。

  李政昀深深地望著她,如果她聞出有問題的菜,都是被劉建安動過手腳的,不就代表著她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分辨毒物?那麼以後他在宮裡用膳,只要她在身邊就不必擔心了。

  他,該不會撿到寶了吧?

  李政昀略顯嚴肅的表情突然放松開來,那原就俊逸堂正的臉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遠的微笑,把季采樂的小心肝兒都看漏了一拍。

  這個大人,真帥啊……

  「呵呵,本官是個好人,一向以德服人。既然你有苦衷,我不會揭穿你是季采樂,也會把接下來宴席的所有菜肴都賞給你,而且以後還會讓你有很多品嘗美食的機會,只要你願意為本官做幾件事,你說好不好?」他像頭披著羊皮的大野狼,不帶威脅地步步逼近小綿羊。

  「真的?」季采樂幾乎沒樂得跳起來。「大人你真是太夠意思了!只不過我還要在光祿寺做事,怎麼替大人你做事呢?」

  「放心,你可以的,這朝中文武百官都是替本官做事的。」李政昀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方才你要本官自我介紹,本官還沒說呢!本官姓李,名政昀,字遠川,官拜文淵閣大學士,目前恭任內閣首輔。」

  「李政昀?好耳熟啊?文淵閣大學士,還兼什麼內閣首輔的……內閣首輔!」

  季采樂苦思半晌,突然可愛的臉蛋兒一歪,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慘然瞪著他,只差沒趴下去抱著他的大腿……

  老板!我錯了!我應該先把你的長相記起來的,你不要開除我啊!

  季采樂不敢相信,李政昀說到做到,不但沒有揭穿她,還真的帶她入了春宴,讓她坐在他身旁。

  這春宴的菜肴分配,都是一人一份的,只不過有些官員會帶親隨或家屬入席,把自己的菜肴賞賜給他們,那些跟班的也可以坐在後頭分一杯羹。

  李政昀卻從未帶任何人入席,連他的隨身護衛馮光都沒有過,這是他身為內閣首輔心態公正的表示。然而今日他卻破了例,讓人跟在他身旁,還與他同席,這代表著此人八成是李政昀的心腹。

  官員們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季采樂身上看去,卻看不出這個身材矮小又有些圓潤的官員有什麼特別之處,尤其是劉建安,眼神更是如利刃般在季采樂身上掃過。

  不過他們都低估了季采樂,她奉行的原則就是吃飯皇帝大,只要有人膽敢阻礙她吃東西,就算來的是上帝她都跟他拚命,所以這些異樣目光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

  她如此處變不驚的大方態度,倒是讓一旁的李政昀微微揚了揚眉。

  「等會兒上菜,我會先讓人由盤中勻一份給你。」李政昀很好心地道。「你覺得味道不好的,擱著也無妨。」

  「首輔大人,你真是超級大好人!我一定會努力吃的!」季采樂就是個樂天知命的傻妞,一想到剛穿越來古代,就有這麼一個頭上發聖光的行政院長罩著,笑容也益發甜蜜起來。

  李政昀只與她相處片刻,就知道這丫頭個性單純,甚至有些傻氣。一向慣於利用人的他,遇到如此不設防的贊美,自個兒都忍不住因為欺騙她而有些心虛起來。

  不過這種情緒只是瞬間,轉眼間他就恢復了正常,指著桌面上的菜色道︰「你可以開始吃了,不必在意本官。」

  原本長官不動她還不太敢動,現在長官的嘴都動了,季采樂也不再客氣,抄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

  「這個好吃,是叫繡球干貝是吧?這個也不錯,嗯嗯嗯,龍鳳雙飛,如意春卷……咦?」

  宮女們每由李政昀盤中勻出一份,放到季采樂面前時都會加以介紹。原本這流程很順暢,但忽然她筷子到了某一道香菜燉雞之上,突兀地停了下來,轉頭對著李政昀道︰「首輔大人,這道菜味道不好,有股腐味,你等會兒也別吃了!」

  李政昀點了點頭,似是無意地看向了劉建安,刻意在他面前撤回了香菜燉雞這道菜,果然見到劉建安表情有些難看,而劉建安身後站著光祿寺卿劉善,更是竊竊私語不知與劉建安在說些什麼。

  菜一道一道上,季采樂也吃得歡快,但到了一品片皮乳豬夾薄過時,她又停了下來,圓圓的臉蛋兒皺成了一團。

  「首輔大人,這道你也別吃。就算要吃也別蘸醬,那醬料味道聞起來就不對,很是刺鼻。」

  李政昀聽到她的提醒,好整以暇地撤回了片皮乳豬,又看向了劉建安與劉善,兩人一見到他的動作,毫無意外地一下子臉色幾乎全黑,似乎相當震驚。

  每回她挑出覺得有問題的菜,劉建安的表情就一次黑過一次,當然她嗅毒的能力有待考證,但有了她沖鋒陷陣當個嗅毒人,他看向劉建安的目光也有信心許多。

  看著她津津有味的吃相,似乎也讓他一向不振的胃口好了起來。不過他仍舊沒有下筷,只暗中命人將她挑出的那些難吃的菜肴分一點打包,打算驗證她嗅毒能力的真假。

  「首輔大人,那人是誰啊?」季采樂總覺得被劉建安的目光刺了好幾百次,即使神經大條如她,也覺得不對勁了。

  「那是慶國公劉建安,也是你頂頭上司光祿寺卿劉善的叔父。」李政昀答道。

  「他是不是很討厭我?還是我哥哪裡得罪過他了?」季采樂縮了縮脖子壓低了聲音問。在她與李政昀交談時,那劉建安的眼神更銳利了幾分,她不禁懷疑起自己老哥之前只不過上了一天班,到底得罪過多少人啊?

  她這個問題令李政昀計上心頭,深沉地笑了笑,突然有了讓她死心塌地跟隨他的方法。借著這個傻妞,或許他要拿下光祿寺,也不是那麼難了。

  「因為你季家捐了這個官,是光祿寺的第二把交椅,威脅到了光祿寺卿劉善的地位,所以慶國公自然對你不喜。」他語重心長地道。

  「被他不喜會怎麼樣?」他突然慎重起來的態度,令她寒毛直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李政昀思索片刻,便陰著臉語氣沉沉地道︰「這個慶國公想將光祿寺收入囊中,幾乎成功,半路卻殺出了你這程咬金,所以你務必要小心。聽說他排除異己的手段凶殘,曾經有人只是因為擋了他的路,就被他命人活活打死,屍體喂狗去了,還聽說有官員曾經上書彈劾他,隔日那官員便被不知名人士滅了滿門……」

  季采樂狠狠地打了個寒噤,哭喪著臉道︰「首輔大人,你覺得我是不是該趕快叫我爹娘包袱收一收,扛著我哥快搬家啊?」

  「這倒不必。」李政昀正色看著她,道︰「有本官護著你,相信慶國公還不敢對你怎麼樣。」

  「真的?大人你願意挺我?」季采樂的圓眸閃過了驚喜的光采。「太好了!我以前從沒看過大人你這麼有義氣的上司,簡直可以當選十大杰出老板,拿塊企業主金牌獎了!」

  李政昀聽不太懂她在說什麼,不過卻明白她在贊美他,對他大抵已感激得五體投地。於是他氣定神閑地往劉建安那兒看去,毫不示弱地與他目光相交,彷佛在告訴劉建安,在光祿寺的地盤上,他李政昀準備開戰了。

  「季少卿,本官本來就是個好人啊!只要你好好聽本官的安排,本官會教你在光祿寺行事如何明哲保身,也會保住你全家。更重要的,在宮裡的時候,你的三餐就到本官這兒來,本官保證會讓你吃得飽飽的……」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3:59 PM

第二章

  「哼!這都日正當中了,季少卿才來辦公,似乎是有了靠山,底氣也硬了?」

  春宴過後的第一個當值日,季采樂一進光祿寺的門,便見到光祿寺卿劉善那陰惻惻的臉,以及尖銳譏諷的言詞。他已接到劉建安的命令,要給這不聽話的光祿寺少卿一頓教訓,最好能逼得他自動去職,絕了讓李政昀的勢力進到光祿寺的可能性。

  可惜劉善不知道季采樂是個現代人,而且還是個很天兵的現代人。重點是,她先前是個美食部落客,自由業的結果就是沒有多少職場上與同事相處的經驗,因此他無論是冷嘲熱諷還是尖酸刻薄,她壓根就沒感覺。

  於是他那番陰陽怪氣的言論,被季采樂當真了,她納悶地倒退一步踏出了光祿寺,看看天光之後才踏了進來,認真地開口。

  「那個劉大人,你家的時鐘是不是壞了……啊不,應該是沙漏?還是日晷……總之你拿來記時間的東西也太爛了,現在明明才剛過辰時,你卻說日正當中,建議你把那爛東西換掉,要不就去配副眼鏡……呃,去訓練一下眼力,免得你又看錯,屆時明日太陽還沒出來就來上班了,那多傻啊!」

  「你!果然有了靠山,連本官的話都敢頂撞了?很好,你很好……」劉善聽得怒火騰升,一張臉都漲紅了。

  「哎呀劉大人,我才剛到職沒幾天,你就誇贊我很好,我會不好意思的。」季采樂喜孜孜地道。

  「我不是在誇贊你!桂仗著你背後有李首輔,就得意忘形!」劉善氣得大罵。

  季采樂聞言,卻回頭一看,接著一臉納悶地轉回來說道︰「劉大人,我就說你眼睛該去檢查檢查,我背後哪裡有李首輔呢?」

  天知道一旁光祿寺的官員宮人們,個個是聽得臉色古怪,想笑又不敢笑,看著這個老仗著慶國公耍威風的頂頭上司如此吃癟,這些官員的目光裡不知道是同情還是譏笑。

  劉善感受到這難堪的氣氛,幾乎氣得渾身發抖,一下子忘了劉建安說要不留痕跡除掉季陌白的交代,他當下就想宰了他!「光祿寺少卿季陌白!你簡直冥頑不靈,無法管束,我這就親手摘下你的官帽,再好好參你一本,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劉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此時,光祿寺的門口又進來了一個人,卻是李政昀的隨身護衛馮光。馮光此人身材威武,一臉正氣,武功深不可測,平時在李政昀身邊並不多話,卻是李政昀最信任的人,他出現時,辦的一定是李政昀最在意的事,幾乎等同於李政昀本人現身。

  所以他一出現,劉善的氣焰立刻降了下來,硬是忍住氣,皮笑肉不笑的道︰「馮護衛說笑了,是季少卿頑劣不堪,我才會忍不住,只是開開玩笑……」

  「劉善,李首輔說,要拔掉你光祿寺卿的職位。」馮光突然一臉嚴肅地道。

  劉善大驚。「為什麼?下官自認沒有做錯什麼,李首輔為何要拔掉下官的職位……」

  「我也只是開開玩笑。」馮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劉善都快嚇哭了,他可不覺得馮光在開玩笑,當然這只是一個小小教訓,李政昀或許是要馮光來壓一壓他,替季陌白助長點氣勢,也變相警告劉建安不許動他的人。但劉善更知道,這神明打架,倒霉的一定是離最近的小老百姓。

  「馮護衛此次前來是為了?」劉善滿頭大汗,一改先前的跋扈,小心翼翼地問道。

  馮光指著季采樂,「李首輔有事找她,要向光祿寺借一下人。」

  「是是是,首輔大人有命,下官不敢不從。」劉善轉向季采樂,硬擠出一個笑容。「季少卿,你去吧!今日不必回來官署也沒關系。」

  季采樂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跟著馮光走了,行到一半,她忍不住對著馮光說道︰「馮護衛,你方才好威風啊!那劉大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氣得要把我宰了,你只是繃著臉說一句話,他馬上乖得像孫子似的。」

  馮光挑了挑眉,無奈地道︰「你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就是他生氣的原因。」

  季采樂笑嘻嘻地回道︰「不過首輔大人確實是守信之人,他說要保住我,就派了馮護衛你來,他果然是大大的好人啊!」

  李政昀是好人?馮光默然不語,因為他不想說出違背良心的話。

  「首輔大人還說要我跟著他,就能吃得飽飽的。現在馮護衛是要帶我去首輔大人那裡吃東西嗎?」

  「是。」這下,馮光的目光帶了絲憐憫,這傻妞似乎不知道,李政昀已把她當成專屬嗅毒人,在他那裡吃東西,一個不小心先被毒死的就是她啊。

  「首輔大人不愧澤披天下,為國為民,連我這個小官的需求都照顧到了,如此善體人意又溫柔和善,外表也玉樹臨風,簡直就是白馬王子般的存在,我要是女人,一定會為他著迷的!」季采樂像個小粉絲般,捧著泛紅的雙頰,一臉夢幻地道。

  「咳!」馮光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季少卿,李首輔已告訴我,你目前是女扮男裝。」

  「啊?首輔大人居然連這種機密都告訴你了?」她突然反應過來,臉蛋忍不住一陣發燙。「馮護衛果然是大人的心腹,難怪你剛才霸氣的講出要拔掉劉善的官時,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簡直就是人形的首輔令牌,如人親臨……」

  季采樂劈裡啪啦地說一堆話,想引開馮光的注意力,剛才自己說女人都會為李政昀著迷,不就代表自己已經被他迷住了?可是馮光好像完全沒被她轉移話題,還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看著她。

  「……反正馮護衛!我說自己迷上首輔大人這麼害羞的事,你千萬別說出去啊!」她最後腳一跺,干脆耍賴。

  馮光的目光更是同情了,這丫頭若只是感激李政昀,那還不是最慘,但她若是心儀李政昀,恐怕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想到首輔大人那風度翩翩的樣子又禍害了一個純情女子,他就忍不住想嘆氣。

  「我不會告訴首輔大人的,你……自求多福吧!」

  百憂閣是李政昀在皇宮內的住處,是他擔任太子太師時,先皇御賜的地方。直到他如今貴為內閣首輔了,所有的辦公休憩仍舊位於此處,甚至有時需要住在宮裡,他仍是睡在百憂閣裡。

  馮光領著季采樂來到百憂閣後,便站到了李政昀身後。此時李政昀正在批閱公文,告一段落後,他方抬起頭,看著眼前有些局促的少女。

  「你怎麼了?以前你見到本官時,還相當落落大方的。」

  馮光抬起了頭,什麼都還沒說,季采樂卻臉紅脖子粗地叫起來。

  「不準說!馮護衛你答應我的,不準說——」

  馮光不由得一陣無語,他根本沒準備開口,標準的站在旁邊也中箭。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沒答應她任何事情吧。

  李政昀倒是一臉興味盎然,他這個護衛平時不太開口,怎麼才一會兒時間,似乎就和這少女混得很熟了,兩人之間居然還有了秘密?

  看馮光的目光望了過來,季采樂更急了,「馮護衛!我說只要是女子都會為首輔大人著迷的事,實在太害羞了,你千萬不能說出來,否則我在首輔大人面前怎麼做人……」

  話聲戛然而止,季采樂一時心急口快全說了,現在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這下不僅馮光啞口無言,連李政昀也是一臉哭笑不得。這丫頭還叫人別說,自己卻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似的,一股腦兒全說出來,足見她確實缺了點心機,是個好控制的人。

  不過想想自己玉樹臨風,沒兩下就風靡了一個少女,李政昀心裡也不禁得意起來,只不過臉上仍舊一副和煦如春風的好人樣。

  「無妨,季少卿一時口誤,本官不會介懷。」他淡淡一句話把此事帶過,保全了季采樂的顏面,自然也博得她更多好感。

  接下來,他領她到了後廳,放眼看去一張大桌子上,十數道好菜羅列,有的還冒著陣陣白煙。

  季采樂瞪大了眼,方才丟臉的事馬上被她扔到十萬八千裡外。「哇塞,那是肉丸子嗎?怎麼能燉得油亮油亮的?還有那道蒸魚,鮮得都像要跳起來了……」

  瞧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食物拉去,彷佛那仰慕他的話只是曇花一現,他的吸引力還比不上食物似的,李政昀難得發現自己古井無波的心境居然有了一絲絲的不舒服。

  他很快把這種情緒拋去,笑吟吟地道︰「這些食物,你先用一些,你覺得不好吃的就挑出來,可別硬吃。」

  「我全都可以吃嗎?」季采樂一陣興奮。

  「可以。」

  李政昀話聲一落,季采樂便開心地沖向了餐桌,抄起一副碗筷便開始進攻。李政昀觀察她用膳的過程,果然有幾道菜被她挪到了一旁,踫都不踫,剩下的她可沒客氣。

  先前春宴她挑出的幾道菜,經他找太醫化驗,果然都被下了慢性毒藥。這季采樂有著獨特的嗅毒本領,應是無庸置疑,所以眼下他要在皇宮用膳,才會又找了她來。

  不過這丫頭的吃相倒是挺可愛的,稱不上粗魯,小嘴兒一張卻能吞下一大顆肉丸子,然後津津有味地邊嚼邊眯眼直笑,讓他也忍不住想跟著微笑起來……

  等等!他明明是在測試她嗅毒的能力到了什麼地步,怎麼反而被她的吃相給吸引住了?

  眉頭微微一皺,李政昀把自己的眼光從她身上移開,卻對上了馮光探詢的眼神。他清咳了兩聲,故作鎮靜的轉移話題,「自從劉建安的勢力滲入光祿寺,本官在宮裡再也不敢放心用膳,即使山珍海味在前,也是食之無味。」

  原來方才首輔大人臉色忽陰忽晴,是在感嘆這個?馮光點了點頭,回道︰「大人過去太過偏食,現在有了季少卿,大人也可以安心用膳了。」

  「其實,本官也不是那麼挑嘴,只不過身在其位,所煩事多,久而久之食欲也差了。」李政昀微嘆。

  「不過季少卿確非常人,嗅毒的能力居然如此杰出,又對大人死心塌地,未來必能成為大人的臂助。」

  「是啊!想不到讓我在宮裡尋到這麼一個奇葩……」

  提到季采樂,兩人的目光又往餐桌上看去。這一看,兩人的話頓時突兀地打住,餐桌上空空如也的碗盤以及一個端坐在原位喝飯後茶的少女,都讓兩人難以置信地看直了眼,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馮光,如果我沒記錯,方才我們只講了幾句話吧?」即使辯才無礙的李政昀,現在說起話來都有些艱難。

  「是的,首輔大人。」習慣沉默的馮光,也覺得很難用言語形容自己看到的景象。

  「在這幾句話的時間,她居然能夠把所有食物都吃完?她不知道那是本官的膳食嗎?」李政昀請她來,是來嗅毒,可不是來跟他搶食物的!他雖然挑食,卻還是會肚子餓要吃飯啊!

  「咳咳,大人方才確實沒有說清楚,只是答應她什麼都能吃。」馮光好心地提醒。

  「但凡正常人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吃那麼多東西啊!」李政昀仍是震驚。

  「大人你請她來,不就是因為她的不正常嗎?」馮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之前還擔心單純樂天的季采樂,會被李政昀這頭腹黑的老狐狸給拐了,如今看起來,她也是有她的方法來制衡他嘛!

  而兩個男人的目光焦點季采樂,喝下了最後一口熱茶,用布巾擦了擦嘴,還一副文雅的樣子,起身向李政昀說道︰「感謝大人的賞賜,這些食物都非常美味,是大人請人特別烹調的吧?」

  「給內閣首輔的膳食當然是特別烹調的,怎麼可能不美味。」李政昀的俊臉幾不可見的抽搐了兩下。

  「雖然分量少了點,不過這些是大人的心意,小女子銘記在心。」摸了摸小肚子,季采樂仍覺得尚不滿足。

  這下李政昀的臉都快歪了。「分量少?你是認真的嗎?」

  「下回大人請人多準備點,咱們可以一起吃嘛!」一起吃很像約會啊!季采樂心中羞答答地想。

  「呵呵,我會的,呵呵呵……」李政昀覺得自己都氣笑了,要跟她一起吃,他是否要先把自己的分量搶下來才行?堂堂一個內閣首輔,和一個少女搶菜吃成何體統?

  「大人,我在這裡也耽擱得夠久了,雖然劉大人叫我可以不用回去,但我畢竟還是領國家的薪水,還是回去看一下好了!」季采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實她對李政昀的心意被他知道了,方才還能借著吃轉移一下注意力,現在吃飽了要直接面對他,她臉皮還沒厚成這樣。

  李政昀無力地道︰「好吧好吧,你回去吧。」等你回去,本官才敢再叫人送點膳食來,否則哪搶得過你啊!他心忖。

  季采樂告退了,李政昀見她一走,連忙叫馮光請御膳房再送幾道菜來。時間近午,他忙了一早上確實也餓了,尤其方才看到季采樂那滿足的吃相,也引動了他腹中幾只饞蟲。

  不過馮光的幾句話,卻狠狠地澆了他一盆冷水。

  「大人,你請季少卿來,不就是為你嗅毒的嗎?」

  「沒錯。不過她把本官的膳食吃掉了,若再留她,依她秋風掃落葉的態勢,本官要吃什麼?」

  「大人,你現在再請御膳房送菜來,卻把為你嗅毒的季少卿遣走,那你還不是不能吃?」

  「……」

  劉建安與李政昀的斗爭,幾乎可說已搬到台面上來了,只是目前範圍限縮在光祿寺一隅。

  別看光祿寺只是小小的一個地方,但它事實上掌控著宮中所有的膳食,因此只要拿下了光祿寺,在皇宮裡要毒死誰還不簡單?

  光祿寺卿劉善,是劉建安早年就在光祿寺安插的人馬,在他的幫助下一路晉升,也一路在御膳房、尚食局等處鏟除異己換上自己的人。好不容易坐上了這個御膳一條龍的最高位,卻在安插副手時被李政昀橫插一桿,硬是給了捐官的季陌白。

  不過這也沒關系,劉建安也知道季家只是個暴發戶沒有勢力,將那季陌白收納過來也就是了。想不到李政昀的動作更快,在春宴的時候就公開表明季陌白是他的人了,叫劉建安如何能忍受自己拿下光祿寺的計劃功虧一簣?

  因此,讓劉善弄死季陌白勢在必行,只不過李政昀顯然護著季陌白,要弄死他必須做得不知不覺才行,最好是借力使力,讓人抓不到把柄。

  而位於風暴之中的季采樂,大概是這場斗爭之中最不進入狀況的人。

  昨日她由百憂閣回到光祿寺後,劉善只是沉著臉把公文都丟給她,並沒有多說什麼,不過即使單純如季采樂,也知道自己在這個上司面前大概黑到發亮。

  這些事她倒不是很在意,畢竟她再傻也知道自己背後的靠山是內閣首輔,那等於是公司裡的執行長在罩著她啊!她沒有橫著走已經很客氣了。

  然而今日一踏入光祿寺,卻發現劉善相當反常的朝著她笑咪咪,還熱情地和她打招呼,讓季采樂渾身的毛都忍不住炸起來。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詐,而且這個又奸又詐的人還長得不太討喜,讓季采樂只覺得自己活像是被只黃鼠狼給盯著。

  「季少卿,你的工作來了,跟我來。」劉善不由分說,領著她到了宮裡一處專門招待外賓的別館。

  進到別館中,季采樂一眼就看到兩個身穿寬袖袍子,褲管扎進翹頭長靴的金發碧眼男子。由於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會看到兩個比她還像穿越來的人,她忍不住低叫道︰「咦?是外國人!」

  「季少卿你太失禮了!這些是西方來的比薩國使臣,其中一位還是比薩國的王子佐登先生,萬一你觸怒了使臣,十顆頭都不夠砍的!」劉善故作氣急敗壞地責怪道。

  「劉大人,這位就是你派來接待我們的人?」其中一名看起來地位比較低的使者不悅地道︰「哼哼,居然對我們王子說話無禮,聽說你們國家最大的禮儀是下跪,你叫他跪下,親吻我們王子的靴子,王子可以原諒他!」

  原本劉善就是要給季采樂一個下馬威的,使者的要求正合他意。因此他也不管對方的要求合不合理,便直接喝道︰「季少卿你聽到了沒有?比薩國可是第一次來我們王朝,居然就被你無禮沖撞了,還不快照著做?」

  季采樂並沒有照他所想的害怕到跪倒在地,反而是一臉納悶地偏著頭像在思考什麼。這兩個什麼比薩……必勝客還是達美樂來的外國使者,居然要她下跪?還親靴子?那有多惡心啊,她在現代就算再沒知識,也沒看到誰跟美國大使還是英國大使下跪的,這不是自降國格嗎?

  看來這個劉善的常識比她還缺乏啊,季采樂憐憫地望著他,「劉大人,我先請問一下,這裡是咱們靈運王朝的地盤吧?」

  「廢話!」

  「那劉大人平常見到皇上會下跪嗎?」

  「當然會!你當本官早朝上假的嗎?」

  「那劉大人會親吻皇上的鞋子嗎?」

  「這……」

  「不會對吧?可是這個人只是個王子,還是外族的王子,要我跪下親吻他的鞋子,我們這些朝廷命官連對皇上都不會這麼做了,他們的要求不就代表他們比本朝的皇上還大?這用想的就不合理,我怎麼可能答應啊。」季采樂很無奈地聳肩攤手,有話直說的她,根本不在意一旁的兩個外國人已經氣炸了。

  「你……」劉善以為季采樂個性單純魯直,遇到這種事一定不知所措,想不到她居然頭頭是地道駁回了他的刁難?這下反而把他自己給難倒了。

  「劉大人你不會真要我照著做吧?我怎麼想都不太對勁。要不我去問一下首輔大人,他博學多聞,一定會告訴我怎麼做才不會失禮!」說完她就想往外走。這倒不是仗勢欺人,也不是她聰明到懂得討救兵,而是李政昀在她的心中真是博學多聞,她在這朝代還是只菜鳥,什麼事問他一定不會錯。

  「等一下!季少卿你給我等一下!」劉善聽到李政昀三個字,臉色都變了,硬是讓門衛攔住她,對著兩位外國使者臉色為難地竊竊私語一陣後,才大步走回,不善地說道︰「兩位使者大度地原諒你了。」

  「那你還要我跪……」

  「現在不用跪了!」

  「那我可以走了?」

  「可以……不行!」劉善簡直被她搞昏頭了,「王子有話要跟你說!跟我過來!」

  「好吧!有話快說,我趕時間呢!」季采樂一臉不耐地道,快中午了,她還想到李政昀那裡賴一頓午飯呢!想到首輔伙食之好,她心都忍不住飄過去了。

  劉善很懷疑自己怎麼沒有一刀把她砍死,一定是最近修養越來越好了。他硬是逼自己擠出一個難看到了極點的笑容,領著她回到佐登王子面前。

  佐登仍是一臉倨傲,但那使者卻是和劉善幾不可見地交換了個眼神後,陰惻惻地奸笑著開口了,「季少卿是吧?你們劉大人說你博學多聞,第一次當官就當了四品官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博學多聞也不是我故意的。不過你們也不要因此瞧不起我們劉大人,他書讀得不夠多也不能怪他,可能是小時候家裡情況不好,還是腦子容量太小不夠聰明……」季采樂聽別人贊美她,尾巴都翹起來了。

  倒是劉善聽得差點吐血,他從小博覽群書,還參加過科舉,這官可是實打實考來的,居然被一個買官的人嫌書讀得不夠多?

  「我不管你們劉大人,我們王子就認定你了。」使者讓宮女拿出了幾個金縷袋,送到了季采樂面前。「這些是我們比薩國出產的食材,你不是很有學問嗎?那麼就請你們王朝告訴我們這些食材是什麼,辨認一下它們的性質,煮出好吃的味道,才能顯得出你們靈運王朝的底蘊包羅萬象啊!」

  佐登王子此時終於說話了。「季少卿,這些食材據本王子所知,都是你們靈運王朝沒有的東西,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可別讓你們王朝丟了臉,屆時丟官可就不好看了,哈哈哈哈……」

  「好了!季少卿你可以回官署了,本官還要留在這裡招待賓客呢!這件事你可別辦砸了,你要知道你現在丟的可是李首輔的臉,丟的是靈運王朝的臉,誰都保不住你啊!」劉善揮了揮手,今天他事已經辦成,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季采樂一眼,否則他怕自己不被氣死。

  季采樂瞄了下金縷袋中的食材,莫名其妙地聽著他們笑得花枝亂顫,然後再莫名其妙的被推出了別館,都隔了一道門了,還能聽到裡頭的人張狂的笑聲。

  「這簡直……簡直神經病嘛!不就是些辣椒西紅柿什麼的,值得笑成那樣嗎?」

  「她當真把劉善損得一無是處,卻又讓他啞口無言?」李政昀坐在案前,聽著一個身著皇宮護衛服的男子敘述上午季采樂與劉善的對話,不由得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倒是大智若愚,說不定像她這種性子,才真的能在陰謀詭譎的官場生存下來。」

  這名護衛是李政昀布在宮中的密探之一。在他早年仍是太子太師時,便暗中開始布置自己的人馬,直到幾年後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內閣首輔,他的情報網早就涵蓋了整個京城與皇宮,可以說只要這範圍裡他想知道的事,沒有不知道的。

  「啟稟大人,之後比薩國的王子給了季少卿一個難題,要她辨認出比薩國特有的食材,並制作出美味的食物,劉大人強迫季少卿接下了。」那護衛一五一十地把當時情況解說了一遍。

  李政昀微微點頭,「你可以下去了,給本官好好盯著比薩國的人。」

  待那護衛告退後,李政昀撫案思索,自語道︰「比薩國位於我國西方,雖然平時素無來往,彷佛和平相處,卻對我朝西疆三省虎視眈眈。這次突然來訪,是劉建安牽的線,我雖已先遣馮光去調,不過看來劉建安在找我麻煩之前,是想先拿那胖丫頭開刀啊。」

  說到這裡,他唇角一彎。「季采樂啊季采樂,比薩國遠在京師西方千裡之外,異族食材很多連本官看都沒看過,十足罕見,你會不會來求本官呢?」

  想到自己昨日因為食物被她吃光而餓了一餐,今日馬上就有扳回的可能,李政昀忍不住微笑起來,他承認自己度量不大,那丫頭無心整了他一回,他可不會忘記。

  想著想著,外頭傳通季少卿來訪。忙碌了一個上午,居然也就午時了,他命人帶她進來,自己也一臉笑意地先到了膳廳等著她。

  這次膳廳裡,同樣擺了滿桌的菜,季采樂一進來見到菜色,便歡呼了一聲,很自動地在李政昀身旁的位置坐下。

  「首輔大人,我可以開動了嗎?」她眼巴巴地吞了口口水。

  「可以,你先把菜色味道有異的幾道挑出。」

  季采樂逐道菜聞了一遍後,伸手指了其中幾道。接著李政昀便給一旁的宮女一記眼神。「好了,分菜。」

  宮女聞言,便將桌面上剩下的菜肴分成了兩份,由於李政昀素來潔癖,沒有與人共食的習慣,他又不想食物全被這妮子給吃了,這次便聰明的先讓宮女把菜分一半,免得自己又要餓肚子。

  季采樂不明白他干麼多此一舉,不過能夠與他坐在一起用膳,少女心早就開滿了小花,哪裡還顧得到這麼多小事?於是她很安分地吃著自己那份,似乎有他陪伴著,食物也更加美味了起來。

  李政昀只意思性地先喝了兩口湯,便把筷子放下。他一直等著她就比薩國的難題向他發問,不過她出乎他意料地沉得住氣,只是埋頭苦吃,反倒是他有些忍不住了。

  「你在光祿寺的差事最近如何?」他故作閑聊,旁敲側擊地開口。

  「還好,還過得去。」季采樂吞下了一大口菜,又喝了一大口湯。

  這不是他要的答案。李政昀微微皺眉,「沒有遇到什麼難解的難題嗎?」

  難題?季采樂終於抬起頭看他了,但提出的問題,卻讓李政昀想吐血。「嗯……大人,你分的那一半食物看起來比較多耶,可以多分點給我嗎?」

  「可以。」聽到她的回答,李政昀心都涼了一半,不過表面上仍是一片祥和,隨口答了她一句後,又狀似不經意地追問︰「……有沒有別的難題?」

  「如果一定要說,最近是有一個,」季采樂遲疑了一下,飛舞的筷子終於有一刻稍停,不過當李政昀以為她為了比薩族的食材要向他求救時,她給的答案卻是再次令人傻眼。「……光祿寺為什麼只有食材啊?有時我辦公到一半肚子餓了,總不能拿起青菜蘿卜就啃,還要走到御膳房討東西吃,路滿遠的呢!而且御膳房的人又小氣說不能多給我……唉!這光祿寺少卿還真難當。」

  李政昀剛剛才喝下的兩口羹湯差點沒噴出來。「你的難題,能不能不要圍繞在吃的?回歸到工作上來,比如最近劉善最近是否有什麼小動作?還是他有沒有為難你?」

  「為難是還好啦,最近他介紹了兩個比薩的帥哥給我……」季采樂十分簡單的將李政昀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帶過。「那兩個帥哥拿了些食材讓我辨認,就只有這樣。」

  終於說到重點了,李政昀正色起來,清咳兩聲,「咳咳!本官平素博覽群書,自認普世萬物所知不少,如果你對那些食材不了解,可以來問本官——」

  「可是我不是很想問你耶!」季采樂突然打斷他。

  「咳咳咳咳咳咳咳……」這下李政昀是真咳了,差點沒被她的話嗆死的他,徒生了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悲涼感,很是無奈又不解地問︰「為什麼?」

  「食材這麼簡單的事還要問,不是眨低你的智商嗎!」季采樂理所當然地說道。

  雖然不太明白什麼叫智商,但大概也猜得出是指聰明才智一類的詞匯,這麼說來,他硬是想在食材上展現他的博學,在她面前出出風頭耍耍威風,而她看來卻是低智商的做法,反倒像是他罵了自己是笨蛋。

  李政昀開始有點同情劉善,和季采樂說話很容易莫名其妙中招,難怪劉善會被她氣成那樣。不過瞧她少根筋的樣子,他若不親自指導她一番,還真擔心她三日後會不會出了大糗,搞砸了他清洗光祿寺的計劃。

  「你真的沒問題嗎?」

  「大人你放心,現在外面好像都把我看成你的人馬了。我會好好表現,絕不會讓你丟臉的。」季采樂以為他擔心她被欺負了,感動之余本能的伸出她白嫩的小手放在他擱在桌面上的大手上,還用力握住,以表示她的信心。

  「你……」李政昀卻是沒注意到她的動作,只是望著她臉上的堅定,確實是無一絲作偽的為他著想,心頭也軟化了些許。

  或許,她真有她的辦法,他何不賭下去相信她一次?李政昀很少冒險,但難得這一次他完全沒有把握,卻被她的自信牽動,索性把心一橫答道︰「好吧,本官就看你表現,希望你能力壓比薩國的使者,為我靈運王朝爭一口氣。」

  「我會的!大人,我馬上回去官署研究食材,你慢用。」被他說得心中一股義薄雲天,季采樂唰地一聲起身,把椅子都弄倒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兩人同時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她的小手壓在他的大手上。季采樂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羞紅著臉瞄了他一眼後,便頭也不回地小跑步離開,離開時嘴裡還興奮地念念有詞。

  「太害羞了,太害羞了,我居然摸到了他的手……哇,我是不是三天不要洗手了……」

  而被她摸到的李政昀,先是臉色一變,之後又是一怔,舉起自己的手,納悶地端詳了片刻,再閉上眼回味了一下,才皺著眉不解地自語道︰「居然沒有起疹子也沒有發癢?難以相信,難以相信!我居然不排斥她的撫摸,原來女子的手是這種觸感,如此柔軟……」

  搖了搖頭,想到她說三天不洗手的反應,他忍不住沒好氣地一笑。自己素來不喜人觸踫,每每不小心踫到,身上不是起疹子就是發癢。別說先前與他曖昧的趙雪沒踫過他,連親近如隨身護衛馮光,都沒有動過他一根頭發。這次季采樂握住他這麼久,他不僅沒發現,甚至一點排斥的反應都沒有,連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這丫頭身上或許有些獨特的地方。」他對季采樂是越來越感興趣了,不管是她少根筋的言論還是跳脫的反應,都令他期待這丫頭還能搞出多少令他驚喜的事。

  不!應該是驚嚇吧……

  低頭準備再次用膳的李政昀,赫然發現自己盤中的那些菜肴也不知不覺地被她掃光了,剛剛才放松的俊臉又忍不住抽搐起來。

  再這樣繼續與她共餐下去,他,會餓死吧?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4:00 PM

第三章

  靈運王朝的早朝,按祖制應該要百官來朝,在京裡五品以上的官員,從卯時開始,都要進宮站一早上的。可是皇上趙秀年幼坐不住,李政昀又認為百官都上朝導致朝會太過冗長唆,於是便簡化了制度,除了年度宴席及祭天外,每日早朝只要每個宮室官署的最高負責人到場就好。

  因此,光祿寺通常只有劉善需要上朝,而季采樂每日乖乖按時到官署上班就好。然而今日在朝會完畢之後,劉善回到官署,竟一反平日對季采樂的冷言冷語,反而臉上掛著一抹怪笑,若有所思地對季采樂問道︰「今日午膳是使節宴,皇上召集了今曰上朝的官員與比薩國的使者王子佐登等人,準備品嘗你用比薩國的食材研制的菜肴了,你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說到吃的,季采樂可是有相當的自信,完全忽略了劉善的挑釁語氣。「我昨日便把菜譜交給御膳房了……是說劉大人,宴席上的東西,我能吃嗎?」

  「這時候你還想著吃?」劉善都被她氣笑了。「先煩惱你的菜肴若是被挑出毛病,又或者你瞎弄那些不知名的食材,屆時被皇上怪罪,在佐登王子面前丟了王朝的臉,你如何明哲保身吧!」

  接著,劉善不再多言,帶著她一起到了宴會廳。片刻後,小皇帝趙秀陣仗華麗的駕到了,身邊伴隨著李政昀與比薩國的幾名使者,而後百官也按等級一一落座,這場宴席隨之開始。

  菜肴一道道上了,雖說主要材料仍是中原常見的東西,雞鴨魚肉青菜等,但那香味及佐料,甚至是菜肴的顏色,很明顯的與以往眾人所習慣的不同。

  李政昀知道這次的宴席是劉善刻意要來為難季采樂的,所以應該不會有下毒的問題,只不過心知季采樂腦子裡少根筋的李政昀,面對這些未知的味道也不免略帶遲疑,雖然他表面上依舊從容淡定,卻一直以眼角余光觀察一旁的佐登王子。

  而佐登王子也沒看過自己國家的食材被這麼烹調法的,心忖這次可以大大下了靈運王朝的面子,臉上不由得意地笑了起來。

  小皇帝趙秀倒是興致勃勃,他敷衍了一段冠冕堂皇的話之後,便在李政昀躊躇的眼光下,以及劉建安及佐登王子一干人等看好戲的笑容底下,咽下了第一口菜。

  「這是……咳咳咳咳……」年僅十二的趙秀選的是一道湯汁紅通通的煮魚,魚上浮著的全是滿滿的比薩國食材,聞起來奇香無比。他第一次吃到這種味道,只覺口中一陣刺激,又熱又痛撓得他喉嚨癢癢的,不由得大咳起來。

  「皇上!」劉建安心中一喜,但臉上卻表現得又驚又怒,拂袖站起,裝模作樣地對劉善喝道︰「劉善!你這些菜是什麼東西?若是皇上龍體有什麼不適,你們光祿寺負得了責任嗎?」

  劉善一臉惶恐的躬身回道︰「啟稟國公,這次的使節宴,佐登王子親自將比薩國食材交給季少卿,指定由季少卿負責所有菜色,下官實在不知——」

  只見他話才說到一半,趙秀緩過氣來,似乎沒聽到劉建安等人在說什麼,只是紅著頰一臉興奮地道︰「太過癮了!朕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麼過癮的菜,嗆得嘴發麻,卻口齒留香,讓人想一口接著一口啊!」

  李政昀眉頭一挑,瞥了眼好整以暇的季采樂,對於她的沉著有些意外,而劉建安及劉善則像是吞了只蒼蠅般,悻悻然地坐下。

  趙秀又興致勃勃地用了好幾道菜,早已對宮裡沒啥變化的菜色頗有怨言的他,吃得眉開眼笑,一盤一盤地點評道︰「這酸溜溜的滋味真好,讓朕的胃口都開了!咦?這包子的皮怎麼是黃色的?吃起來有股特殊的香氣與甜味……還有這道,朕以為是普通的綠蔬,居然如此香氣四溢……太好了太好了,這光祿寺原本朕還不甚滿意,今日卻是立了大功!」

  劉善聞言喜上眉梢,立刻起身恭敬地道︰「皇上贊美,臣不慎惶恐。為了今日之宴,臣殫精竭慮了數個日夜,方完成數道佳肴。今蒙聖上不棄,臣感激涕零,鞠躬盡粹,死而後已。」

  這是很明顯的搶功加拍馬屁了,不過劉建安倒是很欣賞劉善的機伶,李政昀則是淡定如儀,好像他的人馬季采樂被搶了功勞,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面對劉建安示威般的笑容,他甚至還能回以一個微笑。

  至於季采樂,她初次踏入官場,終於明白了所謂官員的無恥。劉善前些時候還趾高氣昂的要她別丟臉,整個備宴過程屁也沒放一個,只會冷言冷語的嘲諷她,直到老板賞識了才跳出來說自己多辛苦,果然是那個會關門放狗滅人滿門的慶國公的佷子啊!家風使然,家風使然!

  劉善的馬屁對趙秀而言很是受用,他轉向使者們道︰「佐登王子,今日的宴席朕很滿意,貴國的食材確有獨到之處。不知道這樣的烹飪安排,佐登王子認為如何?」

  佐登王子方才也吃了好幾道菜,但與趙秀不同的是,他越吃臉色越難看。因為這每一道菜的烹飪方式,都出乎了他的認知之外,連在他自己的比薩國,都沒有吃過這般的美味。

  如果說靈運王朝的那個季少卿真是第一次接觸這些食材,那只能說她在味覺上天賦異秉無人能出其右。若是情況反過來,這次宴席上有許多中原食材,也是佐登沒看過的,拿到比薩國去,比薩國的人能不能想出好吃的烹調法,還要結合本國食材,佐登可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季采樂已讓他心服口服,但他當然不會把功勞都給了季采樂,恰恰劉善在此時搶功,他也樂得送個人情給劉建安。「靈運王朝的皇帝,我們樂見你滿意比薩國的食材,我們也認為,貴國在料理這些食材的方法,十分妥當,無可挑剔。」

  這下趙秀樂了,劉善也笑得開懷,連劉建安也得意萬分,心裡盤算著此時立了大功的劉善,要拿掉一個季采樂,讓李政昀的勢力進不了光祿寺還不容易?而季采樂則是別著一肚子氣,在心裡直練習著這個時代沒有的三字經。

  然而在她以為自己這悶虧要吃到底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政昀,卻是悠悠開口了。

  「劉卿,你口口聲聲這些菜肴由你思考設計所出,但本朝百官仍對比薩國食材一知半解,不如就由你替我們介紹一下這些食材?」

  沒料到還有這麼一記回馬槍,劉善滿臉的笑頓時僵在臉上,冷汗流了滿背。他總不可能直接把季采樂叫起來問,這等於打了自己的臉。求助的眼光望向了劉建安,後者則是黑了半張臉,同樣無話可說,只暗恨李政昀處處與他作對。

  「喔?原來劉卿也不清楚?這樣你還能殫精竭慮地想出菜單來,像是整個光祿寺只有你一人,其它人都沒做事似的,本官差點都要問罪了,也真是難為你了,看來光祿寺卿的位置,真是不太好坐啊!」李政昀冷冷地補了這麼警告意味濃厚的一句,劉善的腳開始發起抖來。

  季采樂聽得陰霾全散,眉開眼笑,一道揉合了感激與動容的眼波投向了李政昀。他果然是超級大好人,挺身而出地替她打了劉善的臉,仗義執言就是為了她啊!

  懷著這樣的心思,她對李政昀越是迷戀了,那坦然的傾慕眼神幾乎讓李政昀下意識地打了個冷噤,莫名其妙地納悶了下自己反常的反應。

  不過劉建安不可能讓李政昀如此得意,他心忖即便這桌菜是季采樂想出來的,但依其背景及才能,頂多也可能只是求助於民間有經驗的廚子,劉建安絕不相信季采樂會對那些異國食材有多熟悉。因此便來個釜底抽薪道︰「聽說季少卿也出了點力?不如由季少卿替大伙兒說說吧。」

  趙秀頷首,眾人的目光又放到季采樂身上,而李政昀心中其實與劉建安有差不多的想法,也在心中快速思考著,這時候把她這個棋子推出來,她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頂多只能與劉建安底下的劉善戰個平分秋色,最後只能當個棄子,但若她奇跡似的能度過這一關,那麼便能成為他拔掉劉善的最佳利器,將劉善取而代之。

  她會是個無用的棄子,還是有用的工具呢?李政昀心中估量著,他也捉不準她會有什麼回答,誰叫她不先問過他,居然自己接下了使節宴所有的菜色。事實上到目前為止,她是唯一一個總是不按牌理出牌,令李政昀必須不斷改變策略的人,偏偏這樣的她卻不是聰明絕頂,而是傻氣橫秋。

  若是這一關她過不去,要把她當成棄子……李政昀竟發現自己有些舍不得。畢竟這傻妞對他來說還滿有趣的,而且她還是唯一一個觸踫他不會引他反感的人,他絕對舍不得她這麼快被玩死。

  席上的氣氛有些緊繃,連小皇帝趙秀都噤口不語。在李政昀還在思忖時,季采樂終於起身,在每個人都在觀望她會以什麼方式打破眼下的僵局時,她慢慢地開口了。

  「呃,那個……雖然這些菜很好吃,但我可沒有偷吃喔!」

  此話一出,席上靜默了片刻,突然爆出哄堂大笑,李政昀有些意外她居然用這種方法化解了尷尬,還讓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拉到了她身上,看來她還不是笨得很完全。

  對季采樂而言,這只不過是現代的一種簡報技巧而已,隨便一本書都會介紹到。等眾人的笑聲一落,她才真正開始解釋起來,「讓我來為大家介紹,這道色澤通紅的水煮魚,主要的食材叫做辣椒,口感刺激嗆辣,幫助消化又能促進食欲,若做成辣椒水,還能殺菌除蟲……還有這黃色包子皮是南瓜,可以促進發育,增強抗病力,皇上這年紀吃正適合……還有這青菜裡的叫大蒜和芝麻油……」

  基於以往著名美食部落客的經驗,許多食材及菜肴她都做過研究,信手拈來就能滔滔不絕,連佐登王子都聽得一愣一愣,原來自己國家產的食材有這麼多特性。

  最後,她做下結論,「……佐登王子家鄉的食材,聽說都是本朝沒有的,不過我認為可以廣泛的應用在本朝的膳食上,可以增添美味,讓菜肴多些變化。」

  百官意料不到這看似反應遲鈍的季少卿,居然是真材實料,一時間贊嘆聲起,對她的知識佩服得五體投地。而李政昀更是難掩訝異,眼神不經意透出幾縷精光。

  他望向了劉建安,不出意外地捕捉到了後者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意,劉善更是嫉恨交加,看來劉建安已經按捺不住了。

  於是他順勢而起,一副公正客觀的模樣說道︰「劉卿想出的菜肴,季少卿卻比你更加清楚,這倒是一件奇事了。本官身為內閣首輔,見不得爭功諉過之事,有功就要賞,但可不能賞錯人了。皇上您說是嗎?」

  他的語氣緩和,卻是針對性十足,趙秀一向以他馬首是瞻,連連點頭。「甚是,甚是。」

  見劉善一臉慘白的垂首躬身,不勝惶恐的樣子,李政昀才轉向季采樂道︰「季少卿,你今日立了大功,本官自會論功行賞。」

  「謝謝首輔大人。」這時候季采樂朝著他甜甜一笑,這種全然的信任,令李政昀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

  也只有她這樣的單純無畏,才敢直視他這眾人口中的大奸臣吧?但她卻不知道,在她對李政昀更是死心塌地,暗戀得一塌糊涂時,劉建安與李政昀的光祿寺之爭才正要進入白熱化,而她,到目前為止只是一枚棋子,只不過誤打誤撞地被李政昀下在了一個好地方。

  季采樂在宴席上鋒芒畢露,對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或許是件好事,但對於她這種迷糊單純的性子,對人不懂得設防,只會招來無盡的忌憚與嫉恨,可能就是一件慘事了。

  尤其過了今天這件事後,劉建安或許原本只是想拔她的官,現在大概是想拔她的腦袋了。唯一例外的情況,就是讓季采樂也成為劉系的人馬,那麼光祿寺順理成章的便成為劉建安的勢力,李政昀則會元氣大傷,朝中百官的風向,或許也會稍微動一動。

  李政昀也很期待,劉建安會怎麼出招?季采樂雖傾慕於他,她又會怎麼接招?

  有多少人在生死之間,會不選擇自己的利益?

  他眯著眼打量她,臉上的笑容益發和善,想到她接下來也許有可能背叛他,理智上雖然可以預測,但心理上卻有些難受。

  這是他所不能控制的,但這個傻丫頭,某種程度上讓他相信了純良的人性,他不希望他陰暗心中的這一絲絲亮點,也要從此湮滅。

  就當是對她的測試吧……李政昀深思著,也慢慢動起筷子,開始食用她所介紹的異國菜色。說實話他也相當好奇,能讓趙秀贊美不已的味道,會是如何的新奇?

  然而一口魚肉剛入口,他的俊臉就乍然爆紅起來,接著不受控制地狂咳,但他又得維持穩重沉著的形象,這其中的痛苦,難與他人言。

  原來這種又嗆又痛的味道就叫「辣」,那該死的丫頭怎麼沒說清楚,他居然又默默地被她陰了一記。很好很好,先前屢次吃光他的膳食,現在又害他出糗,他是不是干脆將她推到劉建安面前,來一招借刀殺人算了……

  由於小皇帝趙秀對佐登王子帶來的比薩國食材愛不釋口,李政昀自然大筆一批,要光祿寺收納這些異族食材進國庫,並吩咐上林苑研習種植之法,日後充作御膳的材料。

  光祿寺的食材主要來自上林苑,而上林苑不夠或沒有提供的,就會遣人到民間去買。這采買一事通常都是劉善親力親為,畢竟要買夠整座皇宮所有人每日的膳食,這其中有多少油水可貪墨就不言可喻了。這次收購外國食材一事,更是一次要收購數個月甚或數年的分,還要談長遠的合作。劉善心忖劉建安不愧是官場老狐狸,引來了一群比薩國使者,就讓光祿寺有這麼多甜頭,而李政昀即使明知佐登王子與劉建安交好,也不得不下這道采購的命令。

  而與劉建安密謀一夜後,劉善更是心頭大定,蠢蠢欲動,季陌白既然一天到晚和他作對,讓他吃癟,那麼就讓季陌白成為光祿寺最短命的少卿吧!而且季陌白還是死在李政昀批的命令下,一次斗倒兩個人,光想都令人開心得發抖啊!

  於是,劉善這幾日便化身為慈祥的長官,帶著季采樂忙進忙出,教導她整個采購的流程,如何管帳如何入倉,讓季采樂都有些受寵若驚。

  而在她熟悉整個業務後,劉善便一副欣慰的模樣,放手交給她去處理了。季采樂每日見到一車一車的食材陸續進倉,都有種莫名的成就感。

  又是一日一次的進倉,季采樂來到了官倉前,每回抬頭看這個龐大得驚人的建築時,她都忍不住聯想到迪斯尼卡通裡,唐老鴨那個裝滿了金幣的大倉庫;而她現在很能理解唐老鴨每日在金幣中游泳的心境,因為她也很想在充滿了食物的倉庫裡游泳啊……

  想著想著,她突然不小心被後頭搬運的工人撞了一下。那工人唉了一聲,肩上的一袋食材就這麼落在地上,發出喀哩喀哩的聲音。

  「是哪個小兔崽子擋了老子的路……原來是季大人!恭歉抱歉……」那工人準備開罵人,但看清是官府的季少卿,整個人就萎了下去,摸摸鼻子欲把地上的袋子再撿起來。

  「等一下!」季采樂納悶地踢了一腳地上的袋子,奇怪問道︰「這裡頭不是大蒜嗎?怎會如此堅硬沉重,掉在地上還發出奇怪的磨擦聲?」

  那工人一臉惶恐。「啟稟大人,草民不知道袋裡是什麼,草民只負責搬貨。」

  季采樂不解地討來一把匕首將袋口割破,赫然發現這一大袋她以為的大蒜,根本全都是小石頭,難怪會那麼沉重。

  「糟了!」季采樂心裡一沉,立刻沖進倉裡,又割開了幾袋貨物,其中大部分是小石頭,有一些也確實是大蒜,不過顯然以次充好,質量與味道都不對。

  「可惡!該不會是佐登王子那金毛獅王騙人吧?錢都付給他了,這件事我一定要報上去!」

  她由腳底涼到了頭頂,急匆匆地趕回官署,拿起了已完成的幾本賬本,隨手打開,卻發現裡頭有竄改的痕跡,支出的數字幾乎是倍數成長,而且改得天衣無縫,若不是她清楚自己的手書,都險些看不出來。

  這一定有人搞鬼!她氣得直沖到光祿寺卿的書房,劉善正在裡頭辦公。通報進入後,她翻開了記帳的賬本放到他案前,急忙說道︰「劉大人!我剛剛發現,這帳本裡的帳根本不對……」

  劉善由公文中抬起頭,好整以暇地道︰「你現在才發現,會不會太遲鈍了一點?」

  季采樂沒有聽出他的譏諷,一心只記掛著自己發現的天大漏洞,急急稟報道︰「不只帳目被改過了,我還看到官倉裡的貨也不對!谷薩國不僅用次等食材充上等食材,那一袋袋的糧食裡,居然還有的是整袋石頭!我們應該好好查一查……」

  「季少卿,你腦子壞了嗎?查?是要查什麼?」劉善沒好氣地搖搖頭。「你有沒有想過,把比薩國的食材收進宮裡,那些大人物們吃得高興,但我們忙和了半天,誰感謝我們?一袋普通的蒜頭,若是以次充好,我們一袋可以賺三兩,若是用石頭代替,更可以賺到十兩!改改賬本賺得更多!更不說單價更高的辣椒等等,一袋可以賺到二十兩……」

  季采樂聽得傻眼,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等一下!劉大人,原來是你從中動了手腳?什麼我們賺了多少,根本都是你一個人貪走了那些采購的官銀!」

  「話可不是這麼說。」劉善指了指賬本,笑得得意猖狂。「最近管帳的人可是你啊!這官章是誰蓋的?字跡是誰的?可跟本官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你……」說穿了,劉善就是自己貪錢還擺明了要她背黑鍋,難怪他最近這麼好聲好氣慈祥和藹,原來早就在算計她了!

  季采樂氣得發抖,但她卻悲哀的發現,這個黑鍋她背定了,而且不管怎麼看,她都是首謀,自己根本是身不由己的被卷入了貪污的共犯結構。

  更機車的是,她明明一毛錢都沒拿到啊!好歹一袋貪三兩也分給她一兩,不然她怎麼養家活口啊……

  她的反應都在劉善的意料之中,而布了這麼久的局,劉善自然要好好的收這條線。「這樣吧,我告訴你,這事情若揭出來了,你是逃不掉了。光是貪墨官銀這一項,夠你把牢頂坐穿,如果慶國公再加油添醋一把,砍了你的頭沒收你的家產,甚至誅連你季家所有人都有可能。」

  他的話,唬得季采樂一愣一愣的,她那一臉大勢已去的表情,好像明天就真的要死全家一樣,令劉善很是滿意,終於透露了他放長線,釣的是哪條大魚,「不過如果你願意投靠慶國公,那麼我們倒可以網開一面,給你條生路,甚至所有好處也能都給你,只要你願意先為慶國公做一件事,以表你的忠誠。」

  「什麼事?」季采樂整個人警戒起來,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個俊秀溫和的身影在她腦海裡閃過。

  果然,下一秒劉善口中便說出了她心裡想的那個人。

  「繼續貪,貪得越多越好。不過你可先別透露你已投靠慶國公,表面上你還是李首輔的人。到最後……我要你把這件事,栽到李首輔頭上!」

  最近幾天,李政昀發現了他的嗅毒人居然罷工了,以前季采樂幾乎是按三餐來找他,席卷一空他的食物後,用她那傾慕的眼光看得他一點脾氣也沒有,再揚長而去。然而這幾日,她卻無聲無息,他派去光祿寺找人的馮光,幾乎次次撲空,光祿寺裡皆稱她公忙外出去了。

  這倒是蹊蹺了……李政昀的心有點沉,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似乎正在發生。不過他並沒有因此動怒,也沒有十二道金牌像在召魂般強要季采樂出現,他只是用了一個很簡單的方法誘捕。

  「李首輔拿出了自家的十二項極品海鮮干貨,要御膳房替他煮成一品鮮羹,一部分獻給皇帝,剩下的再送到百憂閣。」

  身為光祿寺少卿的季采樂,自然會聽到這件事,甚至李政昀那十二項干貨,還是她親自驗的貨。因此即使這幾日因為心虛而逃避他,在一品鮮羹湯的誘惑之下,她還是在午膳時間,硬著頭皮跟著馮光來到了百憂閣。

  「你最近甚少出現,本官都怕你餓昏頭了,這一品鮮羹湯,自然有你的一份。」

  李政昀同樣是如微風一般的溫暖和煦,甚至還叫宮女裝了一大碗羹湯給她,讓心裡有鬼的季采樂,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不過她最近經歷的那些見鬼的事,能夠讓他知道嗎?一個弄不好,她季家就家破人亡了啊……

  所以季采樂只能眼淚往肚裡吞,苦笑著道︰「首輔大人,最近因為采購比薩國食材的事,我都快忙翻了,所以才無法時時前來。」

  李政昀點點頭,很輕易地接受了她的借口,之後像是順口問道︰「劉善最近有什麼異狀嗎?」

  季采樂幾乎把整顆頭都埋進了羹湯裡,含糊地道︰「沒有。」

  「喔?采購外國食材這等好事,光祿寺卿能夠不攪和進去狠撈一筆?這真不像劉善的作風啊!」李政昀像是很疑惑地道。

  所以李政昀頒下要光祿寺采購比薩國食材的命令,是想抓劉善的小 子?季采樂想通了這一點,不由得悲從中來淚流滿腹,心忖︰首輔大人你干麼不早點講,現在老娘都被牽扯進去成了冤大頭,你若要辦這件事,第一個辦的就是老娘啊……

  「唉,季少卿最近真是辛苦你了,若光祿寺裡有什麼事,你可要及時告訴本官,這渾水深的很,你可別蹚進去了。」李政昀若有所思地勸告著她,其中所含的關懷之意,是人都想投懷送抱啊!

  季采樂聞言更想死了,她早就蹚進去了啊……一時間她心虛到了極點,幾乎沒臉再繼續待下去,於是突兀地起了身,很是無措地結巴道︰「大大大大大大人,光祿寺裡事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她匆匆忙忙離開,只差沒大哭逃跑。在李政昀看著桌面上她只喝了半碗的羹湯時,她突然又沖了回來,一顆頭從門旁探出來,表情可憐兮兮。

  「首輔大人!你真是我遇到過最好的人!我會一輩子記住你的!」

  撂下這麼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季采樂又跑了,李政昀那時時充滿/睿智與算計的雙眼一眯,心裡一下子百味雜陳。

  好半晌,李政昀才嘆道︰「這丫頭讓本官見到了人性的純良,不過到了最後利益當頭,她仍是讓本官失望了。」

  屋裡只剩馮光一人,自然是跟他說話。方才季采樂的表現,他也全看在眼裡,忍不住仗義直言了一句,「不是大人刻意展現她是大人的人馬,才讓慶國公注意到她?這次把她推出去,還刻意頒了采購的命令,季少卿在局中,要不死很難。」

  李政昀搖了搖頭,不以馮光的話為意。因為馮光說的確是事實,季采樂從頭到尾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對於手中的棋子,他從來不會心軟,該丟則丟,不過季采樂卻有些不同,哪裡不同他也說不出,只不過如果她因此而在他面前逝去,他知道她那單純戀慕的眼神,會一輩子留在他的心中,成為一道心結。

  她真的會出賣他?桌上那碗堪稱絕世美味的食物,她居然一半都吃不完,是否他在她心裡的重量,已超過了她最重視的口腹之欲?而她最後離去前說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涵意?

  「接下來就要見真章了。或許——」李政昀沉吟了一下,「或許到最後,本官會考慮留下那丫頭的命。」

  說完,李政昀不再多發一語,面色沉沉地轉身離去。馮光在他後頭跟上,心思卻是百轉千回。

  首輔大人有些變了,或許他自己也沒察覺,對於一個他認為是叛徒的人,居然無法心狠手辣了……

  季采樂一夜沒睡。

  光祿寺貪污的銀兩已經到了一個天價,一爆出來肯定會掉好幾個人頭。在這個臨界點,劉建安終於要出招了,他要劉善帶她出席隔天的早朝。

  因此,季采樂心知大難就要臨頭,要她怎麼睡得著?前一天晚上難得家人沒逼她減肥,她卻愁得吃不下飯,把自己關在了房裡。

  她很喜歡李政昀,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從一來到這個時代,她就遇到了如同白馬王子般的他,而她在現代又是個戀愛經驗掛零的恐龍妹,面對人帥心又好的極品男人,怎麼可能不中招?

  他不僅給她吃的,替她爭取功勞,還保住她的官位,可是她現在逼不得已要陷害他了,她怎麼下得了手?然而不下手,她全家的命都要賠在這上頭。季家雖在精神上不是她的親人,但是除了逼她減肥之外,待她確實沒有話說,她又怎麼能看著季家毀在她的一念之間?

  所以季采樂失眠了,直到陪同劉善來到金鑾殿內時,她仍然臉上掛著兩團黑眼圈,失魂落魄。

  早朝的儀式很簡單,百官行禮結束後,便由李政昀先宣讀前一日政務處理的結果以及今日的要事。原本政務處理是皇上該做的,不過趙秀沒興趣也沒這頭腦,如今是由李政昀代執,所以他宣讀起來頭頭是道,井井有條,即使是身為老對手的劉建安,也不得不佩服他處事之縝密。

  而季采樂見李政昀在廟堂之上意氣風發的樣子,耳中聽著他悅耳的聲音,不知不覺都聽痴了。這是她這輩子最喜歡的男人……不不不,是她上輩子加這輩子最喜歡的男人,她要好好記住他的模樣,以後回味時才不會後悔沒有多烙印他的風采啊!

  待李政昀宣讀的事項告一段落,趙秀那仍有些稚嫩的聲音道︰「眾卿可有事稟報?」

  通常早朝到這裡,就是百官發揮的時間,不過自然不能雞毛蒜皮的事都往上報,否則早朝就算三天三夜也開不完。每個大臣都抓準了李政昀的脾氣,只有真正的大事才會上奏,沒那麼緊急的就寫在奏折裡。但如今天下升平,在李政昀的管理下國泰民安,通常不會有什麼重要之事要奏。

  不過今日氣氛有些不同,趙秀都要準備宣布退朝了,劉建安卻突然跳了出來。

  「皇上,臣有事啟奏。」他恭敬地一躬身,將笏板高高地舉在頭上。

  「國公請說。」趙秀有些疑惑,不過仍是準奏。

  劉建安這麼一出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飄到了李政昀身上,心知又是兩個大人物要踫撞了。這一次慶國公看來胸有成竹,不知道李首輔會怎麼接招?還是會毫無防備地被打個狼狽不堪?

  劉建安朗聲道︰「日前收購比薩國食材,此為光祿寺之事。由於此事乃李首輔下令,光祿寺卿劉善無比重視,便將此事交給李首輔極為倚重的季少卿負責。然而昨日劉善查核帳目,竟發現以次充好、以少報多之事,甚至官倉裡的食材有許多被換成了石頭!經查季少卿貪墨官銀一千兩百七十二余萬兩……」

  百官聽得嘩然,一千兩百七十多萬兩,幾乎是王朝三分之一的歲收了!每個官員看向季采樂的表情瞬間變得古怪,大多帶著質疑與不滿,而後者直垂著頭,冷汗都流濕了衣襟,雖然早料到會是今天的場面,但她不知道千夫所指原來是這麼恐怖啊浮浮浮浮……

  劉建安的聲音仍繼續著,甚至更加鏗鏘有力,「……以季少卿之品級及資歷,個人之力不可能貪瀆得了如此龐大的數字,故背後必有人指使或有共犯,請皇上明察。」

  他幾乎就沒指著李政昀的鼻頭說就是你了!在這段真真假假的指控之後,劉建安交上了有問題的賬冊及種種證據,讓趙秀好好參閱。

  趙秀今年才十二歲,能看出什麼才有鬼,所以他草草翻過,虛應故事後,干脆直接問︰「國公辛苦了。你的調查可有什麼結果?」

  劉建安就等他這個回答,刻意意有所指地道︰「本官命劉善暗自調查,未查出季少卿藏匿官銀之所。不過季少卿因為是李首輔之得力左右手,本官也不適合直接究辦……」

  趙秀點點頭,轉向了李政昀。「李首輔你怎麼說?」

  李政昀深深地看了劉建安一眼,雲淡風輕地答道。「本官不知此事,故無話可說。」

  劉建安一拳像打在棉花上,頓時有種有力沒處發的郁悶感。不過李政昀本來就不可能承認什麼,所以他接下來便是要打得李政昀不得不認!

  「李首輔此言差矣。每個人都知道季少卿是你的人馬,第一個被你在春宴賞賜御膳的人!更不用說李首輔還在使節宴上力挺季少卿,為何現在又推拖責任了?如此多的官銀,季少卿一個人會吞得下?若不是李首輔,季少卿又如何敢這麼大膽行事?本官已讓季少卿至早朝,請皇上讓臣在百官面前對質,便可知分曉。」

  趙秀看了看李政昀,後者只是微微點頭,似乎不以為意。劉建安見此皺了下眉,直到趙秀叫出了季采樂,他才暫且放下心來。

  「季少卿何在?」趙秀說道。

  「臣在……」季采樂上前一步,按著先前所學的禮制緩緩下跪。

  劉建安也在趙秀的許可下,走到季采樂面前,朗聲質問道︰「如今賬冊證據齊全,對於本國公指控你貪墨官銀,你是否認罪?」

  「確實是有人貪墨官銀——」季采樂欲言又止,卻讓劉建安打斷。

  「那就是認罪了。你背後是否有人指使?」

  「呃……有!」她牙一咬,認了!

  「好,你就在百官面前,說究竟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終於來到這一步,劉建安幾不可見地一笑,目光飄過了李政昀身上。

  「……」季采樂沒有任何響應,只是跪在那裡低著頭,像是陷入了天人交戰。

  「季少卿,你可是害怕自己說了,會慘遭橫禍?」劉建安冷冷一笑,刻意在百官面前瞄了李政昀一眼。「放心,若你能供出主謀,本國公會替你向皇上求情,饒你不死。」

  季采樂內心掙扎萬分,突然抬起頭,目光淒涼地望向了李政昀,見他面無表情神情嚴肅,看著她的目光中沒有任何情緒。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他對她的困境是否有什麼想法,季采樂嘆了一聲,不由得像是喃喃自語般慘然道︰「我可以說嗎?」

  「自然可以,你不用怕,盡管說出來。」劉建安看到她偷覷李政昀的那一幕,內心更加自得。

  季采樂深吸了口氣,這次她不再逃避,不再心虛,口中堅定地道︰「好,我說!」

  她定定地看向李政昀,朝中百官都認為她要指控這個當朝權勢最盛的內閣首輔了,全屏氣凝神的等著。終於,她徐徐起身開口說道︰「我不跪了,因為我沒有罪!我沒有貪污,我沒有拿到任何一毛不屬於我該得的錢。我是被陷害的!」

  李政昀目光一閃,沉穩如他也不由得露出一絲意外的表情。

  聽她這個開頭,劉建安正覺不妙,還想出口警告她一番時,她搶先指著劉善說道︰「這一切,都是劉善設計的!他教我如何采購,如何記帳,如何入倉,我以為他是熱心的想讓我盡快上手光祿寺少卿的工作,事實上,卻是他聯合了比薩國的人,將要入倉的食材換成了石頭,或者以次充好,然後篡改帳目,將我拖入這渾水,再以我全家的性命為要挾,不得不聽他的命令行事——」

  「季少卿!你不要血口噴人!本官為什麼要誣陷於你?明明是你——」劉善大驚,連忙反駁,卻被她截斷話頭。

  她信誓旦旦的指著他的鼻頭,不留余地的把他的計劃全說了出來,「你誣陷我,是因為你要我指認李首輔,把這件天大的貪污案栽在他頭上!」

  「胡說八道!」

  「我有證據!」季采樂不由分說的從自己身上拿出了另一迭賬冊。「這些帳冊,是我在被陷害之後,私自謄錄下來的,方才慶國公呈給聖上的,是劉善篡改後的版本!這裡頭有所有的資金流向,我甚至記錄了每次劉善交付賄款給我的日期及數字!

  「為了取信於他,我假作同流合污收賄,刻意分一杯羹,這些錢財有數百兩,我都收了起來,等會兒可以交出。擔任光祿寺少卿才短短時間,我是不可能賺數百兩這麼多錢的!而且官銀都有官府烙印,足以證明確實有此筆賄款。因為劉善想陷害李首輔,我甚至不敢去找李首輔,就是要讓劉善相信我已經背叛首輔——」

  劉善心急,怕她又抖出更多,連忙為自己辯駁道︰「季少卿你滿口謊言!像你手上的賬冊又有何意義?我隨時可以寫個十本八本出來,誰會相信你——」

  季采樂不讓他把話說完,刻意要讓他急得不得了,再次搶白,「那你敢不敢跟我核對呢?所貪污下來的賄款,你分給了我一成,你自己就收了七成,剩下的兩成,我都不知道你拿到了哪裡。」

  聽到這話,劉建安眼神犀利地瞪了劉善一眼,劉善連忙搖手否認,沖口而出道︰「根本不是那樣!那些銀兩我只拿了三成,哪裡有拿七成……我……」

  此話一出,劉善就知道自己完了,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而朝中百官看著他的目光,也都像在看白痴一樣,甚至連站在最前首的李政昀,打量他的眼神都帶了點同情。

  這下不用他這個內閣首輔出手了,劉建安為了湮滅證據,劉善也不可能活下去了。

  只不過……李政昀的目光又由劉善身上移到了季采樂身上,他真的很意外這丫頭竟會做出這種決定,把命豁出去也要保護他的清白。

  李政昀表面上溫文儒雅,事實上卻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否則他不會默默的做掉了那麼多人,連前任太子都倒在他手上。但即使是這樣的他,也不由得對季采樂的犧牲感到一絲動容,她對他的戀慕及感激,似乎比他想象的多出更多更多。

  該說,那是一種愛情吧?

  他這次真是好人做過頭了,李政昀反省著,好到讓這麼一個傻女孩愛上他,願意為他犧牲生命,而他在此刻之前,卻是時時刻刻都在算計著她,他是否該因此慚愧?

  她真的……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這一次對她的付出及心意,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李政昀心頭百感交集之時,季采樂看著他,突然紅著眼眶,接著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首輔大人,我沒罪,所以我不跪廟堂,但我跪你是有事相求。在揭發劉善之後,我可能明天就要死了,但有人威脅要殺我全家,所以我才不敢事先告訴你。求你在我死後,保護我季家的人不被滅門……」

  保護季家對李政昀來說,只是揮揮手的小事,而她卻為了這樣的小uo俱采ブ局鏈耍  チ慫止鄣ゴ康奶煨裕 饈搶鈁籃懿輝浮 懿輝縛吹降模 疾恢 雷約河卸嗑妹患剿男θ 恕


  可是他不也是把她拉入局裡,令她陷入九死一生的人?從未後悔自己決定的李政昀,這一刻確實有著後悔,一種矛盾的自厭感令他陡然煩躁起來。

  「夠了,這出鬧劇也夠了。」李政昀不慍不火地道︰「季少卿,先起來吧,本官要保的人,就不會讓他死。」

  季采樂雙眸一亮,頓時破涕為笑。她所崇拜喜愛的他,又再一次化身為英雄要來救她了嗎?

  「至於劉善,你以為你的劣行,本官不知道嗎?」李政昀都把季采樂拋出去當棋子,松懈他們的戒心了,哪裡可能沒有防備?「所有協助入倉的工人,都承認所扛的貨物不對,是負責承運比薩國食材的幾名官員威脅所為。那幾名官員本官已經全數捉拿,他們一口咬定是你劉善指使,你有什麼話說?」

  也就是說,在他們算計李政昀的同時,李政昀早就收集好了證據,只是看什麼時候好收網而已?劉建安聽著李政昀暗自做的安排,心中一片冰寒。或許從季陌白的初露鋒芒開始,所有人就都在李政昀的算計之中了,他心忖自己即便城府深沉,也不可能算無遺策到這種地步,他終於承認自己的才智不如李政昀,心機更不如李政昀。

  不過,他不會就此認輸的,絕對不會!

  「下官……下官……」劉善見到所有的指控都又準又狠地打到了自己身上,臉色又青又白,原本還是跪著,現在都快趴下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劉建安。

  想不到,劉建安卻是厲色地用著警告的目光直視著他。劉善知道,劉建安是要棄車保帥了,這整件事情劉建安雖是主導,卻是片葉不沾身,自己若供出背後主謀,劉建安完全可以輕易脫身,自己的妻兒家人,卻會跟著一起陪葬。

  是的,劉建安就是這麼殘忍的人,即使劉善的母親是劉建安的表妹,一樣沒有親情可言,抵觸他的利益就是要死!

  劉善只能淒然地磕頭,哀莫大於心死地將罪全頂了。「臣認罪,這一整件事,都是臣一手策畫,請皇上開恩!首輔開恩!」

  李政昀心知肚明這一局不可能扳倒劉建安,不過他的目的本來也只是要拿下劉善,完成自己清洗光祿寺的想法而已,劉建安可以日後慢慢對付。因此,他也不深入追究,只命人將劉善帶下候審。

  早朝這場峰回路轉的驚魂記,讓百官再一次見到了李政昀的手段之狠,城府之深,本來以為他要被劉建安狠咬一口了,居然還能起死回生,順便斷了劉建安的得力臂膀劉善。

  終於退朝了,季采樂死裡逃生,她對李政昀的愛意及感激,也到了死心塌地的地步。不過這陣子劉善對他的陰謀策畫她全隱蹣不說,心裡著實過意不去,逮到了機會見他走到宮裡人少之處,便偷偷地跟了上去叫住他。

  「首輔大人,我……」季采樂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說起,即便愛煞了他,也不可能在這時候撲上去告白,最後只能化為一句深刻的感謝。「謝謝大人,真的,謝謝大人。」

  李政昀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柔,這句感謝才是他該說的,這一次每個人都在他的棋局中陷落,他手段確實高,但卻高到自己都覺得心虛了。

  可是這樣的心情,他哪裡可能告訴季采樂?他在她面前可是個好人啊!怎麼會陷害人呢?他都不願去想這樣完美的形象會不會有破滅的一天,她對他才是真正的忠誠與信任,他的心意比起她的,要差多了!

  難得的,他對著她,說了一句真心話。

  「你……」他的手本能的伸了起來,但在要踫到她臉頰前,卻硬生生停住了,傳遞給她的,只有他臉上那抹溫文的微笑。「有空的話,和我一起用膳吧!少了你,無趣很多呢!」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4:01 PM

第四章

  如果說誰是當今天下最幸運的一人,每個人約莫都會把手指向季陌白。

  話說這個光祿寺少卿被卷入了王朝歷來最大的一宗貪污案裡,還在廟堂之上被指為首謀,想不到一個峰回路轉,他豁出去的指認出真正的陰謀者,在朝中內閣首輔與慶國公的對峙之中,硬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朝中的勢力也因此往李政昀的方向挪動了一點。

  如果只有這樣當然還算不上幸運,之後劉善被拔了官,在他府中搜出官銀一千余萬兩,坐實了他的罪名,被判秋決,其余家人因為劉建安的關系,免於誅連。但如此一來,光祿寺卿的位置就空下來了,而李政昀大筆一揮,沒多久季陌白便正式升任光祿寺卿,一夜之間由罪人變成貴人。

  眼下擺明了他是首輔派的人馬,又在貪污案及使者宴立下了功勞,誰敢對這樁命令有什麼意見?

  不過這只是表面上的風光,沒有人知道季采樂受到的驚嚇可不小。一收到聖旨,她便惶惶然地跑到百憂閣,只差沒聲淚下的求李政昀別讓她升官,因為光祿寺卿不僅要上朝,宗廟祭典國宴都要出現,萬一她頂替兄長的事情曝光,那就是死路一條。

  不過李政昀雲淡風輕地保證他會罩著她,因為光祿寺卿這位置必須是他信得過的人。季采樂聽到自己是他信得過的人,一下子就被粉紅色的泡泡沖昏頭了,樂得立刻答應,還開心地暗忖,身為一個現代人,解決這些古代的事不過小菜一碟,她一定會把光祿寺卿這工作發揚光大,成為皇宮美食界的第一把交椅!

  而當李政昀借趙秀之名要頒下賞賜時,想不到這思想獨特的女娃什麼都不要,只向李政昀要求了一道牆。

  沒錯,就是一道牆,這道牆位於干清門旁,而且兩面她都要了。干清門是分隔內宮與外廷的一道門,簡單說起來群臣只能走到干清門外,除非皇帝召喚,或者是像李政昀這種心腹大臣才能進去;干清門內便是內宮,住的都是皇帝的嬪妃子女親戚等等,通常皇眷也不會越過這道門出來。

  李政昀也好奇著這胖丫頭不知又想耍什麼把戲,很干脆地準了她的要求,隔日便看到她命人在牆的兩面各放了一塊布告欄,上面只貼了四個大字「敬請期待」。

  「胖丫頭,干清門那面牆,你到底想做什麼?」李政昀等了數日,終於忍不住問了。

  雖然去了劉善,在宮裡李政昀不必再擔心被人下毒了,但兩人日日一起用膳也習慣了,彼此越來越熟悉。季采樂雖然官小職卑,但對他總是沒大沒小,也從不稱什麼下官微臣的,似乎他就像她的朋友一般。李政昀自忖在她面前是個大好人,暫時不想破壞好人的形象,內心雖然告訴自己不必與個女子計較,然而他驕傲的內心仍是忍不住要在口頭上討一點便宜回來,便開始喚她胖丫頭。

  一開始季采樂還抗議連連,不過李政昀只舉起一面鏡子,當她看到鏡裡那張包子臉,也只能含淚認了這個外號。只不過聽習慣後,似乎成了兩人間的昵稱,她有時還會覺得很甜蜜呢!

  李政昀對新布告欄的好奇,令季采樂笑得賊兮兮的,二話不說拉著他的手,直往干清門那方奔去。「去了你就知道了,不過可要小心一點別讓人發現,你就能知道這門道裡的蹊蹺了!」

  李政昀被她的神秘大大的勾起了好奇心,堂堂一個首輔,居然不由自主的被一個胖丫頭給拉著走,而且還本能的跟著她一起鬼鬼祟祟,深怕被人發現似的。

  從他十歲時父母雙亡,他不得已投奔親人還改了名號後,從此就深埋在諸子百家四書五經等各式學問之中,之後十五歲中舉進宮,十七歲成為太子之師,人也變得老成權謀。然而她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他有了回到童年的新奇感覺,這也是李政昀第一次不想壓抑自己的情緒,順著本心去做。

  而一向跟在李政昀身邊的馮光,將這一幕全看在眼中,眼中閃過一抹深思。在主子被拉走後,他也如一道影子般閃到暗處不見,不若以前般亦步亦趨。他知道這時候自己最好在暗中保護就好,季采樂與李政昀之間,似乎不適合再多插進一個人。

  季采樂與李政昀接近了干清門後,果然見到幾名妃子圍著布告欄指指點點。她扯著他隱在柱子與樹叢形成的隱密之處,聽著她們說話。

  由於趙秀年幼,這些妃子多是先皇時留下來的,其中一名資格較老的宜妃先是納悶地道︰「這張『敬請期待』都貼了十天了呀!究竟是要期待什麼?」

  另一名較為年幼的微妃細聲細氣地道︰「聽說干清門外牆也有一道同樣的布告呢!」

  「呵呵,我知道。」個性較為開朗的端妃手一擊掌,「前日柳公公說,外面的布告,也引起了許多官員的注意,他們也在討論著呢……」

  隨著端妃的話,季采樂笑嘻嘻地低聲道︰「你看!我越是耍神秘,就越多人注意,屆時真正的布告一貼出來,保證一下子就會有很多人知道,都不必特意宣傳,這就叫做饑餓營銷啊!」

  「饑餓營銷?這倒是有趣,你做這種饑餓營銷,引起眾人的興趣,是想做什麼?」李政昀聰明過人,自然一下子就懂了她的意思。

  「當然是政令倡導啊!我身為光祿寺卿,就要想辦法提升光祿寺的業績,讓它成為皇宮最火紅的部門啊!最近光祿寺收購了好一批比薩國的食材,我也研擬了好幾道新菜色,如果我稍微在這布告欄透露一點兒,不是很令人心生期待嗎?」季采樂理所當然地道。

  李政昀不由得啞然失笑。「光祿寺不就是掌理膳食嗎?搞這麼多花樣做什麼,成為最火紅的部門,你的月俸也不會增加啊。」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馬啊!我做得好,就是你的面子啊!何況收購比薩國食材也是你的命令,你知道嗎?我一定要用這些食材引起一場革命,讓靈運王朝的飲食習慣來個天翻地覆的大轉變,你這個內閣首輔,一定會因此名流千古的!」季采樂可愛的臉蛋十分認真地道。

  李政昀深深地看著她,這丫頭居然用這種方法,讓他不得不正視她的心意,雖說她只是一派傻氣的為他著想,替他做事,但無形中也是在收買他的心,因為他總是一個不注意就被她牽動了。

  此時,那群嬪妃的討論似乎到了一個段落,直直地往兩人躲藏的方向來。李政昀心中一動,便將季采樂更逼進了深處,接著他一手搭在柱上,將她困在自己懷裡,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接著俊臉欺近了她,示意要她噤聲。

  這這這這這……這不就是現代很流行的「壁咚」嗎?這家伙怎麼幾百年前就懂這一招了?季采樂緊張得渾身都僵直了,他壁咚施展在她身上,這不是擺明了要她臉紅心跳小鹿亂撞意亂情迷嗎?

  至於李政昀壓根沒發現自己身旁的少女心大萌發,他只是偷偷觀察著那群越來越接近的嬪妃,心忖一個內閣首輔躲在這兒偷窺妃子,要是被發現,事情就大了。

  隨著她們走近,李政昀貼得季采樂更近,終於她們越過了柱子,往宮裡深處走去,李政昀才松了一口氣。低下頭卻見到季采樂滿面紅暈,羞怯不已地看著他。

  「你……」他忍不住出口探問,她卻不知為什麼緊緊閉上了眼,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

  他不由得細細地端詳起她的容顏。雖說她身材肉了點,他老叫她胖丫頭,但事實上她的減肥也不是全無效果,有肉又有曲線,女人該有的她都有,其實頗對他的胃口,而她的的臉雖然圓了些,卻勝在一個可愛,睫毛縴長,鼻尖挺翹,櫻桃小嘴,他如此一直盯著,的確會不由自主被吸引,直想再靠近她一點、再一點……

  「你肚子痛嗎?」他突然開口。

  「啊?」季采樂驀地睜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的臉都皺成一團,活像顆包子,可是肚子痛?」李政昀好整以暇地道,在這麼靠近這麼曖昧的氣氛下,完全看不出有一絲遐想。

  「我……我……」季采樂只覺一陣欲哭無淚。她的白馬王子人好,還體貼的關心她的身體,但也未免太煞風景了!在這種花前月下的時候,他不是應該伸出狼爪,對她這個小紅帽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嗎?

  可是如此羞人的事,叫她如何承認?難道她可以大叫你他媽的怎麼不快撲上來?無奈之余,她也只能咬著牙說道︰「對……我肚子痛……」

  「肚子痛還要躲在這裡不能出聲音,真是難為你了。」李政昀搖了搖頭,移開了放在柱子上的手,和她拉出了一個人身的距離。「那咱們尋個茅房,讓你快點解決吧。」

  說完,換他拉著她就走,無視她哀怨的眼神。沒有人知道這位外表和善舉止溫和的內閣首輔,心裡想的竟是他被她默默的陰了這麼多次,食物也屢次被她吃光,這會兒總該陰回來一次了吧……

  待兩人走遠了,城牆上跳下了馮光的身影,他若有所思地遠望著李政昀主動拉住季采樂的手,自語道︰「落花有意,流水可是真無情嗎?」

  干清門上的布告欄,「敬請期待」四個大字終於拿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篇圖文並茂的記事。

  這篇記事中,敘述的是光祿寺利用了比薩國的食材,設計了好幾道新菜色,其下還請知名的宮廷畫師用彩色的水墨畫出菜肴的外觀,光這麼看就令人垂涎欲滴,除此之外,還有首輔大人及皇上食用後的評論,更增添了新菜肴美味的可信度。

  干清門外的官員先不說,大多在使節宴上吃過比薩國的新口味,多數是贊不絕口。而干清門內的嬪妃皇眷們,都是相當好奇,天天望著布告欄上的記事,直想先嘗為快。

  終於,光祿寺在皇宮裡的臘食裡,隆重推出布告欄上的新菜色,那新奇的口味果然沒讓眾人失望,一時間,吃外國料理這件事蔚為風潮,還從皇宮裡傳到了民間,許多茶樓酒店都四處收購比薩國的食材呢!

  因此現在宮裡最流行的事,就是到干清門看布告,怕錯過了新菜肴的進度,和人聊天時就跟不上話題;而現在宮裡最火紅的人,則是內閣首輔李政昀,因為他是第一個吃到新菜肴的人,擁有第一手消息,同時對新菜肴的評論鞭闢入裡,比起皇上那小孩子的話更有可信度。

  他雖是公認的奸臣,但賣相好長得帥,人又風度翩翩,幾乎在最短的時間內就成了後宮偶像,許多年輕的嬪妃,提到他的名字心頭還會撲通撲通亂跳呢!

  這些結果,轟動得有些出乎季采樂的意料,她不過是把她現代時寫美食部落格的技巧用到這上面來,想不到這些古人的接受度還挺高的。而把李政昀捧成偶像也是無心插柳,說不定她該先準備個百來張簽名畫,再教他唱個青隻果樂園什麼的,以備瘋狂粉絲之需啊!

  正在一切都十分順利進行的時候,異變突起。

  一個早朝過後的午後,該是更新干清門布告欄的時候了,季采樂卻急匆匆地跑到了百憂閣,求見李政昀。

  「胖丫頭,什麼事這麼急?」李政昀一派沉著,好像莫名其妙成為宮廷偶像,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不好了不好了!」季采樂氣還沒喘過來,先把他備在桌上的甜茶給喝了大半杯,才悻悻然地說道︰「我們被斷糧了啦!好不容易我把光祿寺做出口碑,還捧紅了代言人,居然要中間喊卡了?」

  「別緊張,可以用我懂的話再說一次嗎?」李政昀好整以暇地又替她倒滿了甜茶,橫豎這種茶不合他胃口,原本就是替她準備的。

  一直以來,她說話的用詞都太奇怪,飽讀詩書如他都常聽不懂,到現在他也習慣了,反正她總是有辦法解釋到他懂。

  聽他這麼說,季采樂本能的又調節回古代模式,氣呼呼地道︰「咱們和比薩國購買食材,他們現在居然不再送貨了!所有船只停泊在河港,馬車也不跑了,任憑我如何催促,他們就是不鳥我!這下好了,現在比薩國食材做的菜肴這麼熱門,連民間都需求不斷,如今我們官倉的庫存只能用不到十天了!萬一斷貨,以後那些吃不到的人一定會暴動啊!」

  季采樂越想越覺得可怕,更別說她布告欄設在干清門,看得到的可都是皇親國戚,高官顯貴,開一次天窗她有十個頭都不夠砍!

  「喔?你不覺得這顯然事有蹊蹺?」李政昀依然鎮靜如儀,甚至還能開起玩笑。「你怎麼看?說說你的看法,說的好我賞你一只正宗京味烤鴨。」

  玩笑歸玩笑,聽到了烤鴨,季采樂的情緒整個高昂起來,圓圓的臉蛋馬上變得嚴肅,看來有種莫名的喜感,「首輔大人,我跟你說,我覺得這是有人想搞你!」

  李政昀眉梢一挑,這胖丫頭總在他想不到的地方機伶,居然這都讓她看出來。

  季采樂見他不置可否,便像要說服他似的接著道︰「你看嘛,收購比薩國食材的命令是你發的,呃……我也不小心把你在布告欄捧紅了,你現在幾乎就是異國美食代言人,萬一大家沒得吃,一定都怪你啊!尤其是小皇帝,特別愛吃那些異國口味的菜,得罪他可是不得了!」

  李政昀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雖然她不甚清楚趙秀基本上是唯他是瞻,不過他也不想解釋,只是進一步問道︰「那你覺得主謀是誰呢?」

  季采樂細細的眉俏皮地往上一挑。「那還用說?問這種問題太侮辱我的智商了,除了慶國公還會有誰?那一群賣比薩的人都是他介紹的,佐登王子顯然也和他狼狽為奸,除了他還有誰?」

  李政昀深深地望著她,「你知道得太多了,不怕被害死嗎?」

  「我才不怕呢!我背後的靠山,可是內閣首輔呢!首輔大人你不會忍心看我死吧?」

  季采樂原本還霸氣千條的一拍胸脯,爾後馬上縮起脖子可憐兮兮,看得李政昀好氣又好笑。

  「本官確實不想看你死。」李政昀意味深遠地道。

  一張可愛的笑臉聽了他的話立刻浮現,季采樂自動把他的回答解釋成對她的寵溺,笑得像中樂透似的。「首輔大人你放心,既然你這麼挺我,如果我抓到搞你那人的證據,一定會幫你出氣的!」

  李政昀聽得好笑,「你官職比我小,如何替我出氣?」

  「我有我的辦法,」說到這裡,她話聲突然一頓,開始用古怪的眼光打量他,接著扭扭捏捏地道︰「那如果說我可以,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嗎?」

  「什麼條件?」李政昀被她的態度弄得好奇起來。

  「就是……就是……你能親我一下嗎?」季采樂鼓起所有的勇氣,卻是很小聲地說道。

  「什麼?!」李政昀以為自己聽錯了,差點沒把甜茶倒在自己手上。

  「因為——」季采樂像是豁出去了,站起身來面紅耳赤又渾身僵硬地道︰「因為我要倒追你啦!」

  這個宣告像是晴天霹靂,轟得冷靜如李政昀也目瞪口呆。她見他都聽傻了,知道自己的大膽或許嚇到他了,但她是個現代人啊!好不容易遇到極品好男人,當然要努力爭取,免得自己後悔啊!

  於是她不好意思地道︰「那個……我只想主動一點,說不定……說不定與你越靠越近,你也會有一點感覺嘛!」

  李政昀依舊處在震驚狀態,他為官……不,該說他當男人這麼多年,還沒遇過如此大膽的女子,而更令他訝異的是,自己居然不反感這樣的告白,甚至心裡還有些悸動。

  即便以前與王朝第一美女趙雪曖昧到不行的時候,他都沒這種感覺啊!難道他真對這胖丫頭有些意思?

  季采樂有膽告白,卻沒有勇氣等他反應過來,於是急匆匆地撂下一句話後,拔腿就跑,「反正、反正就是這樣,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

  咚咚咚的腳步聲遠去,好半晌,李政昀才吐出一口長氣,表情是陰晴難辨。

  「這……算是我被她霸王硬上弓了嗎?」

  才這麼想著,那丫頭卻又跑了回來,一張可愛的臉躲在門後,羞答答的再拋下一句令他啼笑皆非的話,再次不負責任地跑掉。

  「那個……我的正宗京味烤鴨,你別忘了喔!」

  「你想要賺到我的吻,過幾日或許有機會。」

  當李政昀這麼說的時候,季采樂幾乎要暈眩了。她等了好幾日,度日如年,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那麼饑渴的女人,天天想著要撲倒一個男人。要知道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她可都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時序到了五月,杜鵑尚未全謝,枝頭已綠,天氣熱得不象話。初十恰恰是慶國公的壽宴,照理說為了怕場面難看,不太會邀請死對頭,畢竟有皇上駕臨就夠尊貴了。可是劉建安竟依舊派人將請帖送給了李政昀。

  李政昀即使知道這是鴻門宴,仍舊不得不去,否則人家還當他怕了劉建安,氣勢上就先弱了一截。

  當李政昀帶著季采樂出席時,她知道她可以索吻的機會來了。明明是慶賀別人的壽宴,她卻一臉提防,虎視眈眈地盯著往來的賓客。

  像個小間諜似地觀察了半天,季采樂才小心翼翼地發表她的心得,「首輔大人,我總覺得這些人看起來,都是壞蛋!」

  李政昀瞧她那謹小慎微的模樣,不由得一陣好笑。「你的目光掃得人都發毛,看起來還比較像壞人。這裡是慶國公的地盤,往來的自然都是與他友好的百官,只有我們三個,大概是其中的異類,當然你會覺得眾人皆不善。」

  他口中的三個,還要加上亦步亦趨的馮光。後者也注意到了季采樂的緊繃,心中大為認同李政昀的話。她壓根比任何人都鬼鬼祟祟,要是有人像她那樣盯著首輔,他肯定早就一掌劈下去!

  接待的官員領著他們到了宴席之中,皇上已在主位上坐下,一旁坐的是慶國公。劉建安見到他們,冷笑了一下,立即向帶位的官員施了個眼色。

  那官員見狀,居然帶著李政昀等人就要往下首去。李政昀何等人也,也不管帶位的官員如何,大笑一聲便自行走向了皇上,大大方方的在皇上的另一側坐下,恰好與劉建安相對。

  「首輔大人倒是自己入座了,帶位的陳大人都被首輔的派頭給驚嚇了。」劉建安見狀諷道。

  「本官只是客隨主便,這位置除了本官,又有誰坐得下呢?」李政昀這話,除了在聲張自己的威勢,也在警告劉建安,要扳倒他可不是那麼容易。

  劉建安果然臉色微變,李政昀視若無睹,更不疾不徐地加了一句,「何況,陳大人若這麼容易受驚嚇,也不會被國公委以重任放在門口了。」

  季采樂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很合作地噗嗤一笑,至於那位被委以重任看門口的五品大官陳大人,則是臉色鐵青地退了下去。

  劉建安氣極而笑。「很好很好,那首輔大人可要坐穩點,在我這宴席上摔下來可就不好看了!」

  「國公年高德劭,你都沒摔我怎麼會摔呢?」李政昀也沒弱了氣勢,淡然地回答。

  兩人針鋒相對,你來我往,旁邊的官員們聽得膽戰心驚,只有季采樂這個沒心機的,眼巴巴地看著菜一道道上,卻沒有人動筷子,簡直可說是心急如焚啊!  「那個……請教一下?」在氣氛正緊張的時候,季采樂開口,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了她身上。

  「季大人有何高見?」劉建安銳目望向她。

  基本上,在場的所有人聽到她這個開頭,都認為大概是李政昀示意她要來找碴,而在場也只有李政昀知道,以她的心機,根本不可能找什麼碴。

  所以他也很好奇,她究竟會和劉建安說什麼。

  季采樂一下子得到所有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想問,國公,說那麼多話你不餓嗎?」

  她真正的意思很單純,就是你不餓但老娘餓了想吃東西。但所有人都用著欽佩萬分的表情呆望著她,這個在宮裡看到國公只能趴下的官,居然敢挑釁國公?

  李政昀很不給面子地笑了出聲,還附和道︰「是啊,本官也餓了,國公你讓客人餓肚子,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劉建安氣極而笑,「好!好!好!當然要吃,只怕首輔大人你不敢吃啊!」

  這已經是赤|luo|luo的威脅了。李政昀卻仍不疾不徐,舉起了筷子,目光卻望向了季采樂。

  季采樂已經習慣了李政昀吃東西前先問過她,不過她把這習慣歸咎於他挑食,所以她會把聞起來怪怪的菜色先挑除。這回也一樣,她看了看菜色後,一道一道聞過,到最後居然眉頭緊鎖,苦著臉道︰「首輔大人,這些菜聞起來都超怪,沒有一道可以吃的!吃了說不定會拉肚子啊!」

  劉建安聞言,心中冷笑不已。這季陌白天賦異秉,居然能分辨毒物,從春宴那日李政昀帶他入席開始,他早就懷疑他是李政昀的嗅毒官,今日證實果然如此。

  此人三番兩次壞了他毒害李政昀的好事,該殺!

  「還有……」季采樂突然間起身,走到隔壁桌,在皇帝的隨身護衛制止前,她又回到座位,嘆口氣對李政昀說道︰「皇上的菜色也一樣啊!聞起來怪極了!吃了肯定拉肚子……不,說不定會拉到死!」

  一旁的趙秀聽到這話,也趕緊把菜推到一邊。一口都不敢踫。

  李政昀沉下了臉,這劉建安害自己是想當然耳,但按常理他害了自己後,應該要留著趙秀的命,挾天子以令諸侯啊!瓜竟宮裡不是所有的官都一面倒的支持他,一次害死皇帝與內閣首輔,只會博得一個臭名,引起更大的反抗。

  因此李政昀冷冷地開口了,「國公,萬一這次皇上與本官吃了你壽宴的菜,同時拉肚子導致朝網荒廢,不知國公如何向百官交代?又如何向百姓交代?」

  劉建安只是陰惻惻地一笑。「首輔大人多慮了,本國公做事自然有倚仗,若你和皇上不小心倒下,本國公也有辦法向百姓交代。」

  這等於當面撕破臉了,先前李政昀拿下光祿寺的手段真的將劉建安逼到極點了。但李政昀不明白的是,劉建安口中的倚仗究竟是什麼?殺死皇帝自己稱王,絕對無法服眾;引入比薩國的勢力又顯然飲鴆止渴,那麼究竟劉建安會捧誰做他的傀儡皇帝?

  不過顯然劉建安不打算也不可能告訴李政昀,他正惱火著毒計被破壞一事。既然毒不了李政昀,他也要抓個人來陪葬!

  「季陌白,這菜你說不能吃就不能吃嗎?破壞了本國公的壽宴,你該當何罪?」

  完全不給李政昀說話的機會,劉建安喝道︰「來人啊!稈季陌白給我抓起來!」

  國公府的侍衛一擁而上就要拿下季采樂,此時李政昀身後的影子一動,馮光出手了,只見眨眼間所有圍住季采樂的侍衛,全數被打飛了出去,唯一沒飛的那位則是太胖了,采取滾姿滾了老遠。

  「你竟敢阻止我?」劉建安沒理會馮光,反而惡狠狠地盯著李政昀,沒有他示意,馮光不可能動手。

  「你都敢讓皇上和我肚子痛了,我為何不敢阻止你?季陌白,是我的人!」李政昀起身,豪氣萬千地道。「我倒是要看看,我李政昀要帶人走,誰敢阻我?!」

  說完,他躬身請了小皇帝趙秀,另一邊跟著季采樂,就這麼大搖大擺走出國公府。他雖一介文人,身邊還有馮光與皇帝的護衛,但國公府勢力之大,若真要用暴力的手段留人,還是有辦法讓李政昀等人十分狼狽,甚至血濺當場。可是李政昀光憑他的氣勢與威儀,居然震懾住了所有人,一路無人敢阻攔,讓他們安然離開。

  至於跟在後頭的季采樂,早就因李政昀霸氣又充滿男人味的舉止而昏頭了,迷戀的目光緊黏在他身上。尤其他臨走前說的那句「季陌白是我的人」,雖然他叫的不是她的名字,言下之意也未必是男人對女人的佔有欲,但她就是覺得,這句話代表著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經有長足的進步,說不定只要她再努力一點,她真的能得到他的心……

  干清門布告欄一向貼的是御膳介紹,或光祿寺的新產品,但今日卻是大大不同,換上的新布告,居然是大臣家宴的菜色評論。

  這下可是轟動中的轟動了,因為布告上介紹的,恰恰就是慶國公壽宴上的菜色評論,許多沒去的官員都聽說首輔大人在宴席上與慶國公鬧翻了,還以一己之力保下了慶國公要殺的人,揚長而去。想不到布告上說明李政昀離席的原因,居然、居然是——

  慶國公府的宴席難吃到爆啊浮浮浮浮!

  所以李政昀不想吃了,小皇帝趙秀也不敢吃了,全部閃人抗議。布告上甚至客觀點評了每一道菜,什麼什麼蔬菜湯有腥味、河鮮有銹味之類的,宮廷畫師畫的圖看起來也食之無味,吃了八成讓人拉肚子拉到死。

  由於壽辰當日李政昀等人從宴席離開後,劉建安暴怒,剩下的人也吃得提心吊膽,大多是連踫都不敢踫,最後壽宴不歡而散。而那些有去的官員,提到菜色也是支支吾吾,更增添了布告的公信力。所以現在謠言已傳成慶國公府的東西就是難吃,官員到國公府上做客,最好自備糧食,否則肯定會拉肚子拉到死。

  「慶國公的廚子羞愧辭工了,而且因為這件事實在鬧得太大,沒有人敢到國公府當廚子,而民間的吃食國公又看不上眼,前幾日無奈之余,國公只好在入宮早朝後命人到御膳房打包點東西。可是這卻又給人小氣吝嗇之感,國公如今在皇宮裡更丟臉了……」馮光在報告那些消息時,還不時用古怪的目光瞅著季采樂,似乎訝異又不解這傻丫頭真的用筆桿子讓劉建安出了大糗。

  李政昀的表情古怪,像是在隱忍笑意地朝著季采樂道︰「你居然用這種方式扳倒了慶國公。」

  「意外,意外啦!嘿嘿……」季采樂抓著頭傻笑道︰「本來就是嘛,哪有人菜煮得那麼難吃,還叫人來赴宴的啊!老實跟他說他還生氣呢!想不到國公這麼遜,早知道他要人去御瞎房打包時,我就應該刁他一刁,把那些煮失敗的不好吃的都給他,誰叫他威脅讓我們都拉肚子!所以……大人,你覺得出了一口氣嗎?」她突然小心翼翼地問。

  李政昀失笑點頭。「確實出氣,還是一種我意料不到的方法。」

  「那……你答應我的那件事……」季采樂突然扭扭捏捏起來。一個女孩子天天想撲倒一個男人,想來就害羞,而且馮光還在場,她只能含蓄的暗示。

  不過對李政昀而言,這已經不只是暗示,幾乎是明示了。他定定地望著她半晌,最後眉梢一揚,說道︰「馮光,你先出去。」

  馮光不明所以,但仍依命走出屋外,然而他還沒踏出門坎,季采樂突然補上了一句,「你不能偷看喔!」

  馮光差點沒跌個狗吃屎,不由得苦笑,就算他方才不知道主子叫他出去的緣由,現在也能猜到個十之八九了。想不到,主子真的栽在這胖丫頭手裡,對兩人而言,都不知是福是禍啊……

  等到他出去了,季采樂仔細地鎖好了門,又走了回來,但她看向李政昀時,突然一陣嬌羞,頓時不知該說什麼,難道就這麼昂起頭閉上眼睛?

  「其實我也很好奇,能和你擦出什麼火花。」李政昀若有所思,畢竟他沒有踫過女人,也沒有被女人踫過,如今總算有機會嘗嘗女人的滋味了,且這胖丫頭還是少數他不討厭,甚至有點動心的對象……

  只是他看著她羞怯的表情老半天,卻仍遲遲沒有動作,總覺得這樣的氣氛下與她親熱很別扭。

  季采樂不明所以,只覺得他一直不動,哪裡似乎怪怪的……對了!一定是那個原因!她雙目突然大睜,不好意思地道︰「那個,等我一下……」

  說完,她連跑帶撞地沖向了百憂閣後院,向宮女們要了水盆與布巾,狠狠地擦了擦臉又仔細地漱口,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後,又跑回李政昀面前。

  「我好了!」她在說話時,甚至還在喘氣。

  李政昀看著她額際還滴著水,小臉一片潮紅,緊張又急迫地想要他一親芳澤,他不禁覺得一陣荒謬,眸中露出些許笑意。

  季采樂見他居然想笑,回想方才自己的反應確實也夠傻,不由得笑了出聲。被她這麼一引,李政昀也忍不住笑出來,兩人就這麼笑成一團。

  笑聲緩和了氣氛,打破了尷尬,更拉近兩人的距離。他好久、好久沒有覺得這麼舒暢了啊!他止住了笑,聽著她銀鈴般的笑聲,紅隻果般的頰,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柔,一個沖動,他伸出手將她拉入懷中,低頭就是一吻。

  李政昀沒有嘗過女人,因為有潔癖的他,只要觸踫到人就會起疹子發癢,可是面對她,他居然很自然地接受了這樣的親密。

  原來女人如此柔軟,充滿了香氣,甜蜜的唇令人流連忘返,**的感覺令人心悸,而他更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種明明羞怯卻一直努力想要靠近他的勇氣,令他更加沉淪在這種親密接觸之中。

  季采樂則是整個人都昏了,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真的在親吻她,她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因為她只覺得自己飄呀飄,飄呀飄,飄進了雲端,飄上了天邊,連自己該做什麼反應都不知道了。

  半晌,李政昀才從這種銷魂的感覺中回來,緩緩地放開了她,而季采樂顯然仍沉浸在這記親吻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無怪乎有人會沉溺於男女之情中,在他真正試過之後,確實很吸引人。而且李政昀很不願承認,他真的對這胖丫頭動心了,她在他身上得到的特權,已超過了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她也是他唯一敢踫的女人。

  很不妙啊……

  季采樂這時才張開了眼,一臉夢幻地盯著他,她的確感受到他動情了,這是騙不了人的,是否他在心裡已經接受她了?

  「大人,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呢?」季采樂像是喃喃自語地道。

  李政昀被她這麼一問,差點就沖動地點頭。不過他若就這麼應答了,不是代表著自己居然被她輕易追上手,有失他的男子氣概?

  於是他正了正臉色,語帶保留地故意吊她胃口道︰「這就要看你以後的表現了。」

  「這沒問題!我一向表現得很好嘛!我一定會把握機會的!」季采樂一顆惶惶的心,馬上被他鼓舞起來。「不過……大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喜歡的女人是哪一類型的?這樣我才有調整的方向嘛!」

  她還真敢講,真的為了他,什麼女人的矜持都不顧了。李政昀一方面佩服她,另一方面他的自尊也大大的被她滿足了,但他如果直說他覺得她現在就很好了,這胖丫頭還不飛天了?

  所以他刻意猶豫地說道︰「我以前欣賞過的女子,只有長公主趙雪一人。不過趙雪身材縴細柔弱,我見猶憐,是類似趙飛燕的類型,幾乎輕盈得可以在手心上跳舞……」

  趙飛燕?!季采樂抽搐著臉看了看自己肉肉的手臂,再看看腰間頑固的游泳圈,不由得一整個傻眼。她要變成趙飛燕,如果要在很短的期間內達到,要多激烈的減肥才辦得到?

  可是,如果變成趙飛燕就能得到他了!瓜竟他吻過她,至少是不排斥她的吧……有些事不做,怎麼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

  最後她心一橫,咬牙說道︰「好,你等我,我會努力讓楊玉環變成趙飛燕的!」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4:02 PM

第五章

  原本季采樂在季府內總是要節食的很辛苦,所以白天跟在李政昀身邊大吃大喝,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如今為了達到他的要求,擄獲他的心,這不是逼著她連在外面也要忌口?

  不過決心已下,季采樂原就是傻性子,一條道走到黑那種人,說要讓自己瘦,在當天便開始了煉獄式的減肥,比以前的地獄式還要再下好幾層。

  她不能再因循苟且了,萬一她肥肉還沒減下來,花了太久時間,讓他有了其它心儀的女子怎麼辦?

  季采樂采取的是激烈的斷食法,每天早午晚三餐只吃蔬果喝水,其余時間絕對不踫任何食物,原以為她可以用堅強的意志力撐過去,結果才不到三天的時間,她已經餓得頭昏眼花,看到人都覺得是食物走過去,偏偏光祿寺的工作又與食物息息相關,其中的折磨簡直難以對人言。

  這日不需早朝,季采樂一早就把自己關在光祿寺中,含淚寫著今日要去干清門換貼的最新布告。

  干清門上的美食介紹每十日會更換一次,已然成為京城裡最流行的事,許多人一大早就在干清門前巴巴地等,一牆之隔,一邊是老成持重的大臣們,裝作若無其事在布告旁聊天,事實上卻一直注意著布告的動靜?,另一邊是妃子皇眷們,則是大大方方地討論著光祿寺接下來不知又有什麼新花樣。

  這樣的風潮,自然也傳到了民間,干清門的布告只要一出,馬上會有人抄錄好幾份,放到京裡各處的公告上,人人都可閱覽。由於是宮裡傳出來的流行,上層社會的權貴富賈們,都以模仿宮裡膳食為炫耀的資本,下層社會的平民百姓,也以能吃到一兩道皇宮的口味為榮。

  最莫名其妙的是,李政昀的美食評論,也在權貴間形成一種行話,似乎你不會說一兩句李首輔說過的話,就是落伍了。而迷戀李政昀的女性,也由宮裡的嬪妃們擴散到了京裡的仕女閨秀,這幾日甚至有人硬著頭皮到首輔府裡提親,只不過李政昀久居皇宮,大伙兒往往無功而返。

  這些都是季采樂的功勞,也算誤打誤撞地把李政昀那高高在上的奸臣形象稀釋了不少。照理說她應該寫得更起勁才對,只不過最近減肥過度,頻頻接觸這類美食相關信息,著實讓她有殺人的沖動。

  因此這一日,馮光前來光祿寺尋她至百憂閣時,她一方面喜悅地想自己終於可以稍微離開這些食物了;另一方面卻員_苦地想著,百憂閣裡等著?g,說不定是更美味的菜肴。

  就這麼無精打采的跟在馮光身後,季采樂滿腦子都在與食物作戰,幾乎已經沒有理智存在的空間了……

  「馮護衛,你把包子頂在頭上做什麼?」

  「季大人,這是我的發髻。」

  「你別在腰上那支蘿卜,看起來很新鮮啊……」

  「季大人,這是我的寶劍。」

  馮光很有耐性地按捺著她,直到領著失魂落魄的季采樂進到百憂閣時,她仍兀自喋喋不休地問著眼前滿天飛的食物。

  「馮護衛,你胸前掛著的月餅,會不會很甜啊?」

  「季大人,這是我的護心鏡。」

  「還有你衣擺上那只雞,要不要燉來吃……」

  「季大人,這繡的是鷹,不是雞。」

  李政昀聽著如此荒誕的對話,不由得好笑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了?」

  馮光無奈地道︰「首輔大人,據微臣所知,季大人應該是減肥減過頭了,產生了幻象。」

  李政昀尚沒有意識過來她為什麼要減肥,反正這件事她一直在做,於是也沒有多問。信步走到她面對,搖了搖頭,目光中透出一絲不舍。「跟本官到後廂用膳吧!餓成這樣怎麼可以……」

  想不到季采樂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反而見到一個人形物體靠近,口水都快流下來,「嘩!這就是人蔘啊……」

  李政昀只覺黑線滿面,不再唆,牽起她的小手便往後頭走,馮光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相牽的手,而且居然是主子主動的,一種明悟襲上他的心頭,只不過他性格寡言,並沒有多說什麼。

  坐在一桌子美食前,季采樂雙眼一亮,抄起筷子就要大吃特吃。然而當她幾乎要用縴細的筷子插起一整只烤雞時,她卻圓臉兒一癟,硬是逼自己把筷子收回來,然後可憐兮兮地望向李政昀。

  「我不餓。」她終於認出他了,就算一開始恍神,現在看到一桌食物,也反應了過來。

  她要堅持!一定要堅持!不能讓這一點點誘惑壞了她的減肥大計!

  「你都把我看成人蔘了,還不餓?」李政昀搖了搖頭,她剛才看著他的表情,還真像要一口把他吃掉,直叫他哭笑不得。

  「不會的,我不會餓。」季采樂搖著頭,用精神勝利法說服自己,「我不餓我不餓我不餓我不餓……」

  詎料頭搖得太大力,這幾天又沒吃多少東西,一個暈眩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去,幸好李政昀眼捷手快將她接住。

  因為她無理性的減肥,導致身子虛成這樣,他最喜歡摸的圓圓臉龐還真消了點風,不由得令他難言地惱怒起來。

  「為什麼不吃?你要把身子搞壞嗎?」

  「沒什麼,今天不想吃,你自己還不是很挑食?」

  「我挑食也沒有像你這樣什麼都不吃!」

  「我有吃啊!只是你沒看到嘛!不然你把那些胡蘿卜、木耳、魚肉什麼的全吃了,那我就吃!」

  「……你這可是在威脅本官?」李政昀更不高興了,不小心溫和的面具有些破裂,露出了真正的脾氣。她說的全是他不喜歡的食物,難道她仗著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和他討價還價起來?

  「因為我要變成趙飛燕嘛,」季采樂滿天全是小星星,和他拌嘴也是本能,壓根沒注意到他的溫文儒雅破功了,最後居然還有余裕反過來安撫他,「你放心,很快我就會成功了,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李政昀原本還想再責備兩句,一時間卻沉默了,什麼都說不出來。她的話像一把槌子打在他身上,更像在控訴他的無情。她的死穴就是食物,他明明知道她有多愛吃的,為了食物連劉建安的威脅都不怕,可是卻因為他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她寧可放棄自己最愛的東西。

  李政昀開始深思,自己真的喜歡趙雪的模樣嗎?

  那也未必,趙雪的確很令人欣賞,很令人驚艷,但到最後他也沒有真正愛上她。反而是季采樂這胖丫頭,用了外貌以外的東西牽動了他的心。就是她對他太過在意和死心眼,他的每一句話,即使是玩笑話,都是導致如今她受苦的原因。

  李政昀後悔自己那般戲弄她了,但他自然不可能放下自尊和她解釋這麼多,除非她自己願意破戒狂吃,否則就是他得自打嘴巴否認自己的話。眼下看來她顯然心意已決,連宮裡的御膳都沒能打動她。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宮裡的膳食都是她設計的,或許她對自己想出來的食物比較有抵抗力吧?如果換套菜單給她呢?思緒至此,李政昀突然起身,又拉著她往外走。

  「嗯?我們要去哪裡?」季采樂正對著一桌子菜冥想,「精神上」用著餐,想不到他突然把她拉走,讓她一陣失落。

  李政昀看了她一眼,方才的慍怒已經化為一絲難得的溫柔。

  「今日本官放你假,咱們到城裡走走吧!」

  過去為了真正了解民間疾苦及百姓所求,李政昀在初接任內閣一段時間後,曾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微服處在民間,傾聽百姓的話。當時他扶植幼皇獨斷朝綱、手段專橫排除異己的形象已深入民心,因此百姓大多畏他懼他,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多數人認為他是古往今來最大的奸臣。

  如今靈運王朝在他的引領下,四海升平,民生富足,批評他的聲音或許少了許多,不過李政昀知道,自己這個奸臣的大帽子是扣定了。雖然他告訴自己凡事只求無愧於心,但要說完全不在乎,也不是那麼容易。

  隔了這麼久再次混入百姓之中,雖然是為了個胖丫頭的食大計,不過走在街上,李政昀仍不免感慨,平素為了國家勞心勞力,把百憂閣都當首輔府了,卻落得一個奸臣的罵名。唯一一個真心與他交往,不在乎他權傾朝野,也不怕隨便亂說話會掉腦袋的,居然是她。

  感嘆之間,兩人已在馮光帶領下進到一家酒樓。這間酒樓具有百年歷史,除了大堂的一般座位,還有二樓設著許多私密的包廂,這種等級的酒樓皇室貴族端著身分不會來,反倒很受民間富人商賈的歡迎,可以秘談許多生意。李政晬也是怕被人認出,特地讓馮光選了這麼一個地方。

  走上二樓的廂房前,大廳中客人們的高談闊論,一字不漏地進到了李政昀的耳中,也讓他沉重的心思轉為意外。

  「……聽說永福客棧推出了光祿寺上個月發布的『麻辣牛肚』,生意一下子火紅啊!這道菜首輔大人評論其不油不膩,麻在舌間,辣至喉底,在你快受不了的時候復又回甘,咱們怎麼能錯過呢?」

  「對對對,首輔大人的美食評論都非常中肯,他推薦的菜色絕對沒有不好吃的;而即使遇到光祿寺比較特別的口味,他也能客觀地評出優劣。」

  「以前還覺得首輔大人是個奸臣呢!如今見其行事言語,不會為了皇宮形象而硬要推薦御膳,忽然覺得他其實是個誠信之人,童叟無欺,剛正不阿啊!」

  「是啊,或許我們都錯怪他了!雖然他如今大權在握,儼然是個偽皇帝,但也是當今聖上年紀太小浮!他不輔政誰來輔?何況首輔大人監國這幾年,百姓安和樂利,咱們的日子過得比先皇時要好多了……」

  隨著這些話聲遠去,李政昀等人也慢慢走到了包廂。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季采樂,心知就是這胖丫頭搞出的干清門布告,由皇宮至民間,鬼使神差地轉移了百姓對他的壞印象。以食物這般平易近人的方式,打落他高不可攀的形象,讓平民百姓覺得他變得誠懇可親,再進而審視他的政績,體會他為民付出的辛勞與苦心……

  若不是知道她真的少根筋,連他都不得不佩服她這種潛移默化的手段之高明。

  她做這些事,都是為了他吧?李政昀心中流過一道暖流,有些事自己心裡知道就好,倒是不必宣之於口。所以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不發一語。

  「嗯?大人為什麼一直盯著我?你也覺得我長得像顆饅頭嗎?我照鏡子也覺得挺像的,呵呵呵……」季采樂傻笑起來。

  李政昀知道她餓壞了,只是微微一笑。「我帶你來吃東西的,你點些菜吧!」

  「真的?」季采樂雙目一亮,或許是不在皇宮裡,她一下子失了戒心,連忙說道︰「那我要點蔥爆油淋雞、什錦三鮮、油漬蜜李、甜八寶、清蔬百燴、松子蒸魚……」點了一大堆之後,她突然像被雷擊一般怔了下,又連忙搖手說道︰「不不不,我不點菜了,我在減肥,不能吃不能吃……」

  李政昀搖搖頭,看了眼馮光。「馮護衛,麻煩你了。」

  馮光點了點頭,不發一語步出廂房,想來是去點菜了。季采樂伸出手想喚住他,但食欲驅使居然讓她喉頭發不出聲音來,只能傻傻地伸長了手張著口,心中天使與惡魔交戰著。

  不一會兒,馮光回來了,但臉色卻有些古怪。在李政昀開口詢問前,他難得地主動開口道︰「大人,方才我在外頭見到了比薩國的佐登王子,但意外的是陪在佐登王子身邊的並不是慶國公,而是一個經過易容略顯老態的男子。」

  「天下有什麼易容術瞞得過你呢?說吧,那是誰?」李政昀表情微斂,馮光會特別提出的,一定不是尋常人。

  「如果屬下沒有看錯,那應該是前太子趙援。」馮光直言道。「趙援陪著佐登王子進了隔壁的包廂,似乎要密談些什麼。」

  即使季采樂在,李政昀與馮光的對話也沒有任何隱瞞,足見這兩個多疑的人已然把她當成自己人了。而季采樂雖然傻兮兮的成天只會笑,但也不是個笨蛋,否則不會讓慶國公次次吃癟,還弄出個足以改變全天下輿論走向的布告欄。不該說的話,她從來都是守口如瓶,所以他們都對她相當信任。

  「佐登居然與趙援搭上線,莫非劉建安不惜想把皇上與本官一塊毒死的倚仗就是這個?趙援確實是皇家正統,推翻現任皇帝再自立為皇,也能服眾,甚至還能博得個中興皇室的美名,把本官打入權奸佞臣之列,劉建安這次押的寶挺大的。」李政昀很快的串起這中間的關聯,表情卻沒有一絲憂慮,依然泰然自若。

  他站起身,看著季采樂道︰「在上菜前,咱們到隔壁包廂去會會舊識吧!」

  只不過隔了一道牆,李政昀在推開門前,遲疑了一下。

  前太子與李政昀間的恩怨,雖然在民間繪聲繪影地傳過一陣,不過因為已經過了好幾年,加上李政昀位高權重,也漸漸沒有人提起了,季采樂這個剛穿越過來沒多久的新新人類,當然也知道不多,故而她內心相當好奇。

  李政昀這個人一向果斷決絕,這廂房裡頭方才說是佐登王子與前太子趙援,如果是去揭發這兩人勾結,他為何會遲疑?難道他與趙援之間有什麼外人不知的過去?

  季采樂的思緒在跟著李政昀開門進去時,被一臉驚愕的趙援打斷了。

  廂房裡有幾個人,季采樂只認識佐登王子,王子對面那個衣著老氣的年輕人,應該就是趙援,而趙援身邊還坐著一位宮裝儷人不知是誰,漂亮是漂亮,但神態倨傲得很。

  但見趙援唰地一聲站起,他才剛卸下老妝,李政昀便不請自入,他不由得又慌張又憤怒地道,「李政昀是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你想做什麼……」

  「殿下,稍安勿躁。」那宮裝儷人是前太子妃劉芷露。她知道李政昀是趙援最大的心病,示意趙援李政昀身邊也只有兩個人,這裡也不是皇宮,沒什麼好怕的。被她這麼一提醒,趙援仔細看了看來人後,內心稍定,神色終於冷靜下來,不過那提防的眼神更加深了幾分。

  李政昀見他沉住了氣,可以冷靜聽他說話了,才感嘆地緩緩開口道,「本官以前忝任太師,與王爺感情深厚,如今王爺久離京師,與本官倒是疏遠了。」

  趙援被廢去了太子頭餃之後,趙秀繼任,趙援便被封為歷王。只不過當初灰心喪志的趙援離京遠去,音訊全無,也沒有至封地赴任,但至少他的封號仍在,所以李政昀稱他王爺,並無不妥。

  不過在趙援耳中聽來就是刺耳,方才劉芷露仍稱他殿下,就知他根本還沒放下自己太子的身分。

  李政昀話中那敘舊的語氣,更激起了趙援的不甘與怒火,方才才壓抑下來的脾氣一下子又點燃,拍了下桌子大喝道︰「李政昀,不必你假仁假義,本宮原本擁有的一切,都是你剝奪的!」

  李政昀並不被他激動的語氣所動,只是淡淡地指出他的謬誤之處。「王爺此言差矣,那柔娘雖認識本官,但王爺與柔娘之事卻不是本官能夠控制的。何況之後柔娘慘死,也並不是出自本官之手,本官亦相當遺憾——」

  「夠了!李政昀,到這時候你還想推卸責任,離間我夫妻感情嗎?」劉芷露突然厲色打斷他,聲音不自然地尖銳起來。「若非你指使柔娘介入我夫妻之間,怎麼會有後來的事?我們夫妻如今已然重修舊好,也清楚了當時你使的手段,你休想再使壞!」

  柔娘?手段?季采樂聽得一頭霧水,不過李政昀莫名被罵,她倒是聽得很不爽,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首輔大人,她是誰呀?」

  「她是前太子妃劉芷露,也是慶國公的女兒。」李政昀平靜地道,似乎劉芷露那些話一點也影響不了他的心情。

  季采樂縮了縮脖子一吐香舌。「原來如此,難怪她跟慶國公一樣凶啊!都喜歡罵人呢……」

  「你又是誰?居然敢在我面前說三道四?你好大的膽子。」劉芷露當然希望自己在丈夫面前的形象是溫柔婉約,聽到季采樂公然罵她凶,一口氣怎麼都吞不下。

  這樣還不凶?季采樂肉肉的臉蛋兒微皺,又小心翼翼地問︰「呃,首輔大人,慶國公的女兒,官很大嗎?」

  李政昀搖搖頭。「慶國公是慶國公,他女兒並沒有官餃。而劉芷露雖是原太子妃,但太子當年遭廢黜,曾揚言休離。所以即使前太子現在是歷王,她也應該沒有任何妃位才對。」

  原來如此……這麼一說,季采樂底氣就來了,叉起腰對著劉芷露說道︰「聽到沒!你又不是太子妃更不是王妃,頂多是歷王的前妻,我官還比你大呢!你見到本官沒跪下就算了,居然還敢咆哮重臣?不過我見你也是個可憐人,治罪就不用了,你向首輔大人道個歉,我可以不計較。」

  「你……你……」劉芷露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狠厲的眼神掩飾了她的受傷。因為季采樂揭出了她最不堪的事,她確實曾被趙援休離,而且即使夫妻兩人現在的情誼已經好很多,但趙援卻也沒有明說要再將她娶回來,只是沒有反對她以他妻子自居罷了。

  李政昀被人辱罵已經習慣了,他不會為了這些惡意的言語計較,否則他早就氣死了,那溫文儒雅的面具也不會戴到現在。不過季采樂卻是第一個為他出頭的人,他不禁覺得很新鮮,這種感覺其實……很不錯。

  「夠了!」趙援臉色一沉,他不介意劉芷露被季采樂壓了一頭,全心都放在李政昀身上,直是恨恨地瞪著他,最後終於忍不住宮發出來。「李政昀,我也不怕你知道,這一次本宮回來,就是要把本宮原本該有的權力,全討回來!」

  趙援咬牙說道︰「這些年本宮一個人在外漂泊,也建立了自己的勢力,還有本宮在京裡也有人,可不是完全沒有後援的!李政昀,你等著吧!你囂張不了多久的!咕宮要親手摘下你的烏紗帽,我受過的苦,本宮要你全受過一遍!」

  李政昀看了看一旁顯然看好戲的佐登王子,嘆了口氣道︰「身為曾經教導你的人,就當本官教你最後一次吧!你的後援就是比薩國嗎?你很明白這無異是與虎謀皮!你借他的力,就要小心他反咬一口,屆時你自己引外人傷到了你趙家皇朝的底蘊,靈運王朝焉能幸存?而你在京裡的人,除了慶國公還有誰?慶國公此人野心勃勃,所圖甚大,只要有他在,你便不適合坐上皇位,免得你趙家基業不毀於外族,卻毀於外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劉芷露一眼。

  劉芷露目露凶光,連忙道︰「殿下,你不要聽他挑撥!桂忘了就是因為他,我們夫妻才會多經磨難!趙秀也不會成為他的儡傀皇帝!如今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千萬別又被騙了!」

  「說到皇上,王爺你可知道在慶國公的壽宴上,慶國公曾想連皇上一起毒死?」李政昀語氣遺憾,趙援雖然想卷土重來,但趙秀與他趙援沒有什麼仇恨,甚至以前兩兄弟的感情還是不錯的,只是夾在兩個大臣的恩怨之中,不得不對立起來。「本官知道王爺對皇上仍有兄弟之情,若真讓皇上被劉建安毒死了,你心安嗎?」

  由於李政昀動之以情又說之以理,趙援表情微變,氣勢弱了一絲,若有所思地看了劉芷露一眼。

  不過對於趙秀險些遭毒害一事,趙援並沒有當場宮發,只是壓抑下了脾氣,冷冷地道,「李政昀,多說無益,我們之後見真章吧!」

  李政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糾纏轉身而去,只不過在關上廂房門前,言簡意駭地淡淡留下一句話——

  「如果王爺執意而行,本官會讓王爺了解我的話的……」

  回到了隔壁包廂,滿桌子的菜已經上滿了,可是卻沒有人開動,廂房內陷入一片沉寂。

  李政昀深吸了口氣,他覺得自己一口氣憋在胸口,始終吐不得,而這口氣已存在了許多許多年,無人能化解,無人能了解。

  他目光悠遠地望著牆面上一點,一向溫文的表情突然變得肅然,連「本官」這樣的自稱都忽略了,平淡地開口。

  「我自中舉以來,也只教過趙援這個學生,而趙援卻恨我入骨,這該是報應不爽嗎?」

  季采樂沒有接下他的話,因為她知道他肯定憋了一肚子的話,就像泄洪一樣要一次泄出來,否則淤泥堆積,只會越來越難清理。

  果然,李政昀又幽幽地續道︰「我的舅舅在數十年前也是一名大官,然先皇暴虐好疑,我舅舅只是在朝中頂撞他,先皇便羅織罪名將其入獄,我外祖父一家也因而被誅連,死傷無數。只有我娘因為外嫁,深居簡出幸免於難,只是鎮日傷心,在我十歲時便抑郁亡故,不久後連我父親也積憂過世。所以我從小就立誓要為我娘與我爹討個公道。」

  「於是我隱姓埋名發奮圖強,十五歲便考上狀元,受到先皇賞識十七歲成為太子太師。而這只是我計劃的第一步,我要的是把握整個趙家的皇權,讓他們趙家人看著我權傾天下,卻無力回天。」他閉上眼,想起年輕時的狠辣與瘋狂。「我了解趙援,我知道他對當時的太子妃劉芷露情感淺薄,而柔娘是我在民間時相識的一煙花女子,手段高明又風情萬種。我刻意讓趙援與她結識,即使沒有我推波助瀾,他們也很快陷入情網,趙援甚至願為她廢去太子妃。」

  季采樂想了想剛才劉芷露那跋扈的樣子,難怪人家不喜歡她。不過劉芷露似乎也真有恨李政昀的理由,那個叫柔娘的女子介入太子夫婦之間,確實也有李政昀的影子在。

  李政昀面無表情,像在說別人的事似的接著道,「劉芷露知道此事心生嫉妒,便使計害死了柔娘,趙援大怒之下憤而休離劉芷露。當年這件事越鬧越大,慶國公更多次上書要替他女兒討回太子妃之位。先皇當時氣壞了,兼之趙援灰心喪志有失太子之職,先皇問我的意見是否廢除太子,我沒有反對,先帝遂允之。趙援因此心寒遠走,據我所知,劉芷露也斷然尋去,這也是我與慶國公結下梁子的起因。」

  最後,他突然淡淡一笑。「我後來得到先皇的信任,在他病重時輔政,當他問我誰適合當皇帝時,我毫不猶豫地提出了趙秀。因為每個皇子都多多少少與其它勢力有牽扯,先皇是不能容許有人滲透進他的王朝的。只有趙秀無牽無掛,甚合他意。直到趙秀真的成了太子,先皇彌留之時,我才告訴先皇,立下趙秀後,靈運王朝就是我李政昀的天下了……」

  靜靜地聽著他的敘述,季采樂終於忍不住一抖。他相當平靜地說出這段往事,但她卻能感受到其中的波濤洶涌。趙援因為柔娘是李政昀介紹的,同時李政昀沒有反對廢太子,所以趙援失去了一切,這叫他如何不恨?同時李政昀在先皇彌留之時,才告知他所有要奪取趙氏皇權的布置,就是要先皇死不瞑目,以慰他父母外祖一家人在天之靈。他做到了,可是他真的就此放下了嗎?

  她相信李政昀的心中肯定比誰都難受,但他實在太會忍,太會裝,所以外人看到的只是他冷靜的一面。這樣的故事流傳到民間,一定是謠言滿天飛,沒人真正知道他為什麼要奪權,難怪後來李政昀把持朝政時,會被說成奸臣了。

  「你……」季采樂突然開口說道︰「其實是個好人啊!」

  李政昀原本嚴肅的臉,差點因為她這句話而歪了。他都坦承自己在奪權這件事上用了多少的心機,她居然還認為他好,難道陷入愛情的女人都像她這樣是非不分嗎?

  季采樂理所當然地點頭道︰「是嘛!你雖然口口聲聲奪權,但我看你對小皇帝很好啊!而且你仇已經向先皇報了,他的每個孩子又都不爭氣,何況剛才你都對趙援說了,慶國公根本靠不住,才是真正對皇位有野心的人,要換了其它人掌權早就被斗垮了,至少你現在還替他們保住了趙家的江山啊!若沒有你,光靠趙家那些廢柴,靈運王朝早就倒了,哪裡有今日的繁榮?這樣你還算不上好人嗎?」

  李政昀一怔,他從未以這個角度想過自己的作為。確實他設計讓先皇抑郁而終,仇可以說報了大半,他現在手握大權,若要毀掉趙秀自立為皇,只要他斗倒劉建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他內心確實沒有取而代之的想法,甚至還有意無意地栽培著趙秀。

  他真如她說的,是個好人嗎?這句話他自己也常說呢!李政昀沉沉地笑了,笑聲裡有說不出的苦。

  「那趙雪呢?」季采樂突然別扭地問,「她在這件事情中,又扮演什麼角色?」

  李政昀知道季采樂始終很在意趙雪,否則就不會餓到把他都看成人蔘了。所以他也很坦然地道︰「趙雪是個完美的女人,溫柔婉約,美麗動人,又兼具智能,我不否認我很欣賞她。她知道我是趙援一事的幕後推手後,也毅然斬斷我與她之間的緣分,離宮上山清修了。」

  他嘆息了一聲,當年才十七歲,正是女子青春煥發正美好的年紀,就因為情傷而遠離,李政昀雖沒有真正與趙雪發生過什麼,卻也不由得有些內疚。

  他這一聲嘆,卻是讓季采樂的心縮了一下。方才說到趙援時,李政昀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到趙雪,他卻真情流露了。這是不是代表著,趙雪在他心中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季采樂不願在心裡胡思亂想,便一拍胸脯笑道︰「你放心,她不要你我要你,你不會沒人要的!」

  李政昀原本沉重的心情,被她這句話逗笑了。說得好像他很沒行情似的,明明是她拼命撲上來的啊!

  搖搖頭甩去那些煩人的心情,他把心思放回桌面上香氣誘人的幾道菜色上,說道︰「別想那些了,你先用膳吧!看你餓得都胡言亂語了。」

  一時沒提防的季采樂,樂得伸手就向那裝湯的大調羹伸去,但手才剛踫到那調羹光滑的把手,立刻想到了什麼,又閃電般縮了回來。

  「不!我減肥啊……」她哀怨地道。

  李政昀皺起眉,想不到她竟固執至此,便勸道︰「你何須像趙雪呢?她有她的風格,你有你的特色。」

  「因為你喜歡她瘦瘦的。」季采樂癟著小嘴。

  「但我也沒有因為你胖胖的,就不喜歡你啊……」

  「你說什麼?」她突然抓到他的語病,眼神曖昧地飄向他。

  李政昀話聲一窒,突然說不下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竟透露出他藏在心中最深最深處、不想讓她知道的說法。

  於是他不再多說,只是執起筷子,相準了菜色中的一些胡蘿卜、木耳、魚肉等菜,夾了一小碗,眉頭深鎖地硬吃下去。

  「好了。」他順勢轉移話題道︰「你說過我若吃下原本不吃的東西,那你也要吃,說話得算話!」

  季采樂還沉浸在他方才說他喜歡她胖胖的這句話中,心中的喜悅無以名狀,早就把減肥這檔子事拋向一邊。現在見他竟然為了怕她餓,連自己最不喜歡的菜也硬吃,就是要逼她吃東西,那股甜蜜的感受就更別提了。

  「好!我吃!」季采樂心結一開,胃口也跟著開,抄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

  李政昀見她吃得開懷,終於放下心來,眉間也豁然松開。只是他原本帶著淺淺笑意看著她吃,卻發現這胖丫頭似乎沒有留一點給他的趨勢時,他也忍不住了,拿起筷子和她搶食起來。

  「胖丫頭!你不要光留魚肉給我!」

  「魚肉補啊!你不是願意為了我不挑食了?啊!不要夾我的雞腿……」

  「我看你留著都不吃,我幫你吃。」

  「那是因為最好吃,所以我要最後吃啊……」

  馮光看著一向溫文儒雅注重形象的主子,竟然和一個胖丫頭搶食物搶成一團,不由得傻眼。更不用說李政昀素來潔癖,不與人共食也不讓人踫,而且還是個挑食鬼,如今這些禁忌早就都因為季采樂而打破了。

  他心中暗自嘆息,主子啊,你知道你變了嗎?你的形象呢……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4:02 PM

第六章

  在季采樂心中,李政昀等於默認與她的感情,他與趙雪的那一段已經過去了,而她更發現,只要她用減肥威脅他,他的挑食就會不翼而飛,有時她趁他不注意偷他一個吻,他也不會反抗,甚至偶爾還會反客為主,滿足她的yin欲……呃,應該是情意。

  現在,他的心中是她季采樂的天下了,哇哈哈哈哈哈……

  在她暗爽的同時,李政昀卻郁悶了。他不悅地發現,自己居然被個胖丫頭吃得死死的,她在他面前日漸囂張,叫他吃他就得吃,叫他獻吻他就得獻吻,他卻拿她沒辦法。

  同時,趙援那方顯然有動作了,慶國公聯系朝中黨羽更加頻繁,也十分隱密地打探界著李政昀的各項消息。要不是他要馮光按兵不動,他們平時走在皇宮裡隨便一揪,暗地裡都有十來八個人正偷偷監視著李政昀。

  假如正面拿下慶國公,便會牽連許多大臣,這些大臣未必對王朝不忠,有些是受蠱惑,有些是不滿李政昀一手遮天。硬踫硬只會讓朝廷元氣大傷,而趙援與劉建安那笨蛋又引來比薩國虎視眈眈,所以李政昀暫時不這麼考慮。

  或許是他該以退為進的時候了,劉建安想抓他的小 子,不如就送一條給他……李政昀在百憂閣內,直直盯著季采樂,若有所思。

  照理說被喜歡的人這麼看著,她應該羞答答地猶抱琵琶半遮面才是,想不到她居然沖著他咧開笑臉,手裡拎著個包袱,圓眼兒晶亮晶亮地不知在算計些什麼。

  「胖丫頭,你笑得鬼鬼祟祟的,有何陰謀?」李政昀見她那抹掩飾不住的怪笑,心忖這丫頭不知又在盤算什麼傻事了。

  「什麼陰謀?是陽謀!我今日準備充分,要雪恥來了!」季采樂一拍自己手上的包袱說道。

  「雪恥?你在我這裡受辱了嗎?」李政昀不解。

  「唉你不懂,女孩子在戀愛的時候,對男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特別敏感好嗎?」季采樂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我現在就去準備,你等我!」

  說完,她當真拎著包袱大搖大擺往百憂閣後頭廂房去了,他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季家究竟是怎麼養的女兒,居然大刺刺地說自己和他在戀愛?而李政昀也悶悶地在心裡承認,他第一時間居然沒有反駿她,顯然他也被她潛移默化地接受了這個論點。

  女人,果然是禍水啊!而她這個禍水,還特別大桶!

  片刻後,季采樂由後頭出來了,李政昀抬眼看向她,卻是雙目一亮,久久不能言語。

  這個在他面前老是傻裡傻氣的女孩,一直吸引他的是她那單純的心思與樂觀的個性。因此即便她在他面前不是官服就是男裝,他也無所謂。然而此刻這丫頭居然換上了女裝,梳著兩條辮子,如鄰家女孩般清新靈動,卻也狠狠地打動了他的心,可愛得幾乎讓他想摟入懷裡蹂躪一番。

  「你……」李政昀想說些什麼,卻啞口無言。他想贊美她的可愛,卻也矛盾地不想贊美,免得她更囂張。

  「怎麼樣,不錯吧?」季采樂卻是臉皮奇厚地自己先說了,還喜孜孜地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她雖然身上肉多了點,但臉蛋可也算得上精致的!

  好半晌,李政昀才控制住自己蕩漾的心,淡淡笑道︰「還可以。」

  季采樂自動把他的話放大了無數倍,自覺他應該喜歡得要死,便小臉微紅地蹭到他面前,睜大圓眼羞怯的問︰「那你看了有沒有一點沖動?」

  「什麼沖動?」他又被她沒頭沒腦的問話給問倒了。

  「就……欲火焚身的沖動嘛!」她腳一跺,說道。

  李政昀真被她打倒了,忍不住笑了出聲,結果那丫頭嘴一嘟、一臉受傷,轉身就想走。

  「過來。」他大手一抓,將她鎖進懷中,依她所願地給了她一記親吻。

  兩人親熱也有幾次了,但她總是能給他一種新鮮的感覺,令他欲罷不能,直想在她身上再多汲取一些什麼。他不知道是否男女間的濃情密意就是這樣,不過至少這丫頭每回陶醉的眼神,都令他男性的虛榮心相當滿足。

  一吻既畢,季采樂眼神迷蒙地看著他,他也一手輕撫她白嫩的臉蛋,兩人依偎著,享受這無聲勝有聲的一刻。

  突然間,那胖丫頭噗哧一笑,破壞了這旖旎的氣氛。

  「嘿嘿,我還是得逞了!」她又笑得賊兮兮地。

  他好氣又好笑地瞪著這不解風情的女人,突然悠悠地開口道︰「你哥哥的病情如何了?」

  「啊?」季采樂瞪大眼,顯然沒有跟上他的節奏。這時候提起季陌白,更是有種大煞風景的感覺。

  看到她的表情,李政昀一陣好笑,她也知道掃興的感覺了?不過他提起季陌白是有原因的,「季陌白不復原,難道你要永遠在我面前著男裝,無法承認自己女人季采樂聽得一身冷汗,無奈又哀怨地道︰「我哥他時好時壞,短時間內是無法復原了。我也希望他快好起來,畢竟這官位是他的,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

  李政昀沉默片刻,便道︰「這樣吧!我下個令,讓御醫到你府上看看,如果需要什麼貴重藥材,我可以向皇宮藥庫支取。」

  季采樂感動不已,他居然連她哥哥的病情都想到了,這就叫愛屋及烏嗎?本能地她撲向他,又在他頰邊偷得一吻。

  「謝謝你!」她開心地松開手,急忙回後頭換衣服,準備尋御醫去了。

  李政昀則是摸著自己的頰,回味著被她偷去一吻的驚喜,喃喃自語道︰「我一直是個好人啊!只怕屆時你發現自己被我設計了,可別怨我啊……」

  一如往常的早朝,李政昀與劉建安立於趙秀左右,下列百官晉見,在一連串的政務報告後,季采樂搖搖晃晃,只覺昏昏欲睡。

  一般到了這個時候,該要退朝了,劉建安卻一步踏出,把季采樂都嚇醒了。

  「啟奏皇上,微臣有事稟報。」劉建安持笏一揖,態度恭謹。

  「國公請講。」趙秀一擺手,眉頭微皺,每次這個慶國公有事稟報,都是一些麻煩事。

  蓄建安朗聲問道︰「敢問皇上,本朝官職任職晉升,不出三類,一是中試分封,二是與國有功,三是杰出人才,是也不是?」

  趙秀點點頭。「國公說的是。」

  「那麼,不知光祿寺卿季陌白,是屬於哪一類?」劉建安也不廢話,矛頭直指向躺著也中劍的季采樂。

  趙秀的目光望向了李政昀,李政昀心忖終於來了,不動聲色地站出來,面色如常地替皇帝答道︰「自然是第二類,與國有功。季家捐助王朝良田白銀,功在社稷,故封其長子季陌白為光祿寺少卿。」

  「很好!」劉建安冷冷一笑。「首輔大人,你都說受封者是季家長子季陌白了,可是在殿上此人,是季陌白嗎?」

  李政昀臉色一沉,並不答話。

  瞧對手吃癟,劉建安心中得意不已,向趙秀一揖道︰「皇上,前日高御醫前去季府,說是長子季陌白身染頑疾,皇上可傳高御醫前來作證,告訴大家真正的季陌白長得是什麼模樣。」

  不一會兒,候在殿外的高御醫進來了,他一臉歉意地先望了眼李政昀,才勉強道︰「啟稟皇上,微臣確實在季府見到了季陌白,真正的季陌白體型削瘦,身染頑疾,並不是殿上這位季大人,季陌白的身體狀況也根本不可能任官。」

  「那他是……」趙秀一臉狐疑地望向季采樂。

  高御醫汗流浹背地道︰「微臣在季府時,聽聞季府下人稱這位季大人為小姐,故微臣推測她應該不是季陌白,而是季陌白的雙胞妹妹季采樂。」

  話說到這裡,真相大白,季采樂臉色都嚇白了,相反的李政昀臉色則是全黑,依舊不發一語。

  劉建安知道是時候收尾了,雙目如利刃般射向了心虛低頭的季采樂,厲聲喝道︰「季采樂,你女扮男裝,頂替生病的季陌白任官,是為藐視朝庭、欺君之罪,你可認罪!」

  季采樂哪裡受過這麼強的震撼教育,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前,說的還是會殺頭的罪,立刻嚇得兩腿發軟。此時有太監到她後頭,在她後膝一踢,她便順勢跪了下來,瑟瑟發抖。

  完了完了,這下完了……季采樂冷汗涔涔,還不知如何開口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政昀終於說話了。

  「這季采樂雖然頂替兄長,不過他季家確實有功,季陌白無法到任,妹代兄職其情可憫……」

  「首輔大人,你還要替她狡辯嗎?不管背後的原因是什麼,她這欺君之罪是確確實實的。」劉建安終於引出了李政昀這頭狐狸,便順勢把帽子扣在他頭上。「而首輔大人是否早知她為假冒之身,卻仍提拔她由光祿寺少卿升至光祿寺卿?恐怕論起罪來,首輔大人也逃不掉啊。」

  「不是這樣的!」季采樂一聽,忙抬起頭,淒然地看了李政昀一眼,毅然決然地道︰「首輔大人並不知我是冒名頂替的!一切都是采樂自作主張,與任何人都無關,要治罪治我一個人就好了,請皇上明察!」

  李政昀微微挑眉,心頭有些觸動,這胖丫頭又犯傻了啊,連這殺頭的大罪,她都要幫他頂嗎?

  在一個女人面前,愛情竟是比生命還重要的事?李政昀不懂,可是他卻能感受到她不願他受苦的那份心意。一時間他的權謀算計,在她的愛情之前,似乎有些丑陋可笑了。

  她總是有辦法在他設計她時,又重重的打回一巴掌啊!李政昀)真真正正覺得被打臉了,不僅臉有點痛,心也跟著痛起來。

  「啟稟皇上,光祿寺卿確實是臣欽點的,那也是因為在比薩國的使者來訪時,季采樂立下大功,不僅在外國面前保全了我靈運王朝的顏面,之後更將我國的菜肴豐富度推升到一個新的境界,皇上不也嘉獎過最近光祿寺設計出來的菜肴?歷來御膳系統中,沒有人做得到這一點。」

  李政昀實事求是地道,也沒有誇大,言詞懇切,倒是令堂上百官有些動容。見到劉建安又想說些什麼,李政昀搶先道︰「功過相抵,季采樂絕對罪不致死。但微臣將她晉升為光祿寺卿,是臣的過失,請皇上一並責罰。」

  季采樂難以置信地望向他,眼眶都紅了。這次是自己拖累他了,他如此的重情重義,她要如何償還呢?

  李政昀都自己請罪了,劉建安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以免失了風度。不過他內心暗自腹誹著,李政昀果然手段高明,說話這麼有技巧,把他與季采樂綁在一起,這樣季采樂不但免去殺頭,罪責也不會太重,除非趙秀敢嚴懲李政昀。

  不過劉建安本來也沒想這樣就能扳倒李政昀,頂多讓他難看一點罷了。雖然沒能弄死季采樂有些遺憾,但李政昀這次自請罪責,好好運作一番把他從內閣首輔的位置弄下去還是可能的。想到這裡,劉建安心中不由得舒坦了些。

  平時的朝會有什麼爭端或議論,趙秀都會直接丟給李政昀去回答處理。這一次李政昀成了當事人,趙秀卻是不知如何處斷了。

  幸好李政昀平時對他的訓練也不是假的,趙秀的慌亂也只維持了一陣,隨即平靜下來,朗聲道︰「此案茲事體大,容朕好好想想,再決定如何處置,退朝!」

  原以為在殿上李政昀的鎮壓,會讓季采樂頂替任官一案大事化小的過去,想不到這陣子謠言滿天飛,說李政昀會讓季采樂升官,是因為他收受季家的賄賂;又有說李政昀與季采樂私通,因而李政昀才會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季采樂。

  一開始,不管是皇宮還是民間,都議論紛紛地討論這件事。然而一個月過去,大伙兒發現干清門的布告不再更新了,菜單永遠停在「麻辣火鍋」一道菜上,同時也沒有帥氣首輔李政昀的中肯評論了,一下子輿論又顛倒過來。

  民間的酒樓茶館全亂了,因為沒有新菜可以學,一群人想為季采樂求情,同時李政昀的韜光養晦,也讓他一群粉絲心急不已,尤其是那些官家仕女、後官嬪妃,吱吱喳喳地吵著要身邊有權力的男人去向皇上建言,叫李政昀趕快復出,免得粉絲失望。

  這件事越滾越大,基本上已經沒有雷聲大雨點小輕輕帶過的空間,尤其劉建安又三不五時逼著趙秀表態,終於在一個月後的今天,聖旨下了。

  原光祿寺卿季陌白毫無疑義地被拔官了,季采樂欺君之罪罪證確鑿,不過她也曾立下大功,如今功過相抵,免去殺頭之罪,只不過季府先前捐的土地白銀,就只能當是丟進了海裡,白忙一場。

  文淵閣大學士兼內閣首輔李政昀因識人不明,免去內閣首輔一職,轉任西疆督師,總督西疆三省軍務,即日啟程。

  皇帝這個處置十分蹊蹺,直讓京裡的劉建安跳腳,卻又無可奈何。

  表面上,李政昀是降職了,還流放到西疆去。可是督師算是地方官員中品級最高的,還有軍事巡視督導指揮的實權,地點又是西疆那麼敏感的地方,幾乎就是針對與劉建安友好的比薩國而去,隱隱克制了劉建安暗中的布置,怎會不令他抓狂?

  用鼻孔想就知道,趙秀那孩子不可能做出這麼涵意深遠的決定,最有可能的是李政昀以退為進,要到西疆去破壞他的好事!

  李政昀與劉建安的斗爭,表面上是李政昀敗了一籌,但事實上真正的交鋒現在才要開始!

  而最令李政昀意外,卻又在他意料之中的是,在他出發至邊疆的這一日,季采樂竟換了女裝,大包小更地來到他的府邸,欲與他同行。

  「大人因我而遭難,我若無法與大人同甘共苦,未來如何有資格站在大人身邊?」

  季采樂是這麼說的,言下之意十分含蓄,就是雖然她沒嫁,但以後總是要嫁他的,所以現在就先隨著他了。李政昀原想拒絕,後來見她堅持,且自己這一去或是幾年,內心確也不舍與這胖丫頭分開這麼久,便默許了她的跟隨。

  「你會後悔的。」都已經行出京師外百裡了,李政昀仍是忍不住嘆著她的傻。

  「不會,我不會後悔的。」季采樂有些委屈地覷著他,「除非你不要我了!」

  「只怕當事情發生後,會是你不要我啊……」李政昀坐在馬車上,側臉望著身邊螓首靠在他肩頭的女子,考慮著讓她跟上來,究竟是對是錯……

  兩人的對話才到一半,馬車突然急停,劇烈的搖晃讓季采樂直接撲在李政昀身上,把他從椅子壓到車廂地上。兩人都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時候,車簾嘩一聲的被由外掀開,卻是一臉嚴肅的馮光。

  「這時候你竟有閑暇撲倒大人?」馮光怔了一下。

  「撲倒?我……」

  不待季采樂解釋,馮光已經一把拎住她的後頸,將她往車外一甩。

  季采樂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自己已準準地被扔到了一匹馬身上,而且用的還是超級丑的蟾蜍功姿勢,氣得她忍不住罵道︰「馮護衛你要保護大人的貞操,也不用把我扔得這麼丑啊浮浮浮……」

  下一瞬間,李政昀也跟著被扔出來。不過顯然馮光顧及到了他的顏面,只是把李政昀扔到另一個護衛的馬上,不僅有人接住,還坐得挺拔又帥氣。

  季采樂簡直沒氣歪了鼻子。「這什麼差別待遇啊!我可是個淑女呢!」

  然而才一個眨眼的時間,她便看到自己方才與李政昀乘坐的馬車車廂不知被什麼擊中,轟的一聲散了開來,木片爆飛四射,只叫她嚇得闔不攏嘴。

  「該死的劉建安,為了刺殺大人,居然連攻城用的重弩都用上了!」馮光低喝一聲,「入林!突圍!」

  一群護衛十分機伶地竄進了四周的樹林裡,當然也包含了載著李政昀的那匹馬。而天殺的馮光這時居然殘忍地在季采樂趴的那匹馬**上狠狠一鞭,馬兒吃痛便拔腿沖了出去。

  「馮護衛你殺人啊——我不會騎馬啊——」季采樂的尖叫聲響徹樹林,只能緊抱著馬脖子。但她馬上發現背後方才眾人聚集的地方下了一陣箭雨,若她還留在那裡,大概只有被射成刺蝟的分。

  不知抱著馬跑了多久,她聽到四周兵鐵交擊的聲音,約莫是護衛們與伏兵戰起來了,而馬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在她緊張又納悶地回頭想看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時,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居然從天而降。

  「啊……」季采樂的叫聲只維持了一瞬,她頭上那把刀突然飛了出去,接著幾滴熱熱的液體滴到了她的臉上。

  她本能地伸手一抹,卻是滿手鮮血,她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要殺她,千鈞一發之際不知誰救了她,那死人的血噴在了她的臉上……

  慢慢地,她由馬上滑了下來,跌坐在地上,方才受的驚嚇還沒能恢復,此時一雙腳來到了她身邊,接著那人彎下了身,抬起她的小臉,用一條絹布輕輕地擦拭著她滿臉的血污。

  「我說過,你會後悔的,劉建安會千方百計的阻止我安然抵達西疆。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李政昀手上的動作極為溫柔,看著她的目光也透出一抹無奈與不舍。

  季采樂呆呆地望著他,突然呵呵呵地傻笑起來,最後化成了哈哈哈的大笑,配合著她一頭亂發和臉上的血跡,不禁讓人覺得她是否嚇瘋了。

  李政昀也是眉頭一皺,難得地居然在眾人面前流露出擔憂的表情,連忙將她扶了起來。「你……」

  還不待他話說完,季采樂突然抓著他的肩,笑到都掉出眼淚地驚喜道︰「剛才實在太、太刺激了!簡直比拍電影還刺激啊!我們以後都要過這種生活嗎?這根本就是現實版「即刻救援」,再來老娘就跟他拚了啊——」

  秋風吹過,所有人都聽得一陣愕然。李政昀聽不太懂她的話,卻看得出她是真的興奮,忍不住問道,「你不怕嗎?」

  「怕!我怕死了!可是這種刺激的經驗,可不是龜在京城裡可以經歷的啊!」

  季采樂拍著胸,不知是余悸猶存還是余樂猶存地道。

  李政昀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完全被她顛覆過來了,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說道︰「可是這樣被追殺,很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會傷亡……」

  「我在金鑾殿上都不怕皇上砍頭了,現在這麼刺激,更不會怕了!」季采樂突然堅決地望著他,還拍拍他的手臂。「大人你放心,如果有什麼萬一,我會保護你的。」

  這句話,又讓所有人呆了一下,方才是誰叫得像殺豬一樣哭爹喊娘,現在回過氣來就要保護督師大人了?

  李政昀定定地望著她,忽然放聲大笑,那放肆縱情的模樣,比起方才季采樂像個神經病搞的狂笑不遑多讓。

  糟了!督師大人不會也被那女人搞瘋了吧……眾人內心惴惴地想。

  李政昀笑罷,便主動跳上了一匹馬,另一手將她也拉到了馬上,兩人親密地依偶在一起,也不怕其它人窺探。接著,他馬鞭豪氣地往前一指。

  「啟程!」

  往西疆的道路上一點兒都不平靜,隨時會被刺殺,所以李政昀的車隊路線十分飄忽,原本應該走在官道上的,卻選了荒林,有時該翻過山頭,則改走水路。就這樣風塵僕僕,一驚一乍,也讓他們躲過了不少次驚險場面,終於離西疆三省只有幾天的路程了。

  這樣的趕路法,肯定比搭著馬車行官道宿驛站辛苦很多,更別說他們的馬車早就在第一天被重弩擊碎了。大多時候,大伙兒是睡在荒野破廟席地而眠,吃的是硬邦邦的干糧,或者沿路打獵釣魚摘食野菜。如果全都是一群大男人也就罷了,偏偏中間還多出了個季采樂。

  一開始每個人都覺得她一定撐不下去,帶著她只是多個累贅多分危險。想不到一路上的苦難她一聲不吭,別人吃什麼她就吃,別人睡地上她也睡,甚至她開朗的個性逢人便笑,也適時地紆解了隊伍中不時彌漫著的肅殺緊張氣氛。

  於是,眾人不把她當成拖油瓶了,尤其她懂得把食材化腐朽為神奇,大伙兒弄到的食物,甚至自帶的干糧,她都能想辦法變化成不一樣的口味,更令這陣子幾乎食之無味的眾人們更加喜愛她。

  今日晚上,眾人駐扎在一塊河邊的平台,眾人搭營的搭營,抓魚采野菜升火等等各司其職,好潔的李政昀到不遠處清洗,身邊自然有馮光護著,而季采樂則是就著眾人帶回來的食材,煮成魚湯、香草烤魚等等食物。

  太陽下山了,天邊呈現一道陰暗的紫霞,季采樂望著這亙古以來不變的風景,即使單純如她也不免有些感嘆。

  穿越到了這個時代,雖然仍有家人親友,但畢竟心理上並不親近,事實上還是自己一個人。幸好她早早替自己挑了一個金龜婿,把全心的愛奉獻給他,以後他到哪裡,她就到哪裡了,她可以一輩子依靠他,擺脫孤單的命運。

  想到這裡,她又吃吃笑了起來,旁邊的護衛們等食物等到望穿秋水,卻見她時而發呆時而傻笑,不免調笑道︰「胖小妹,我們的晚膳好了沒?你再笑下去,這魚都要焦了!」

  季采樂回過神來,干笑道︰「好了好了,大伙兒拿去分了吧!」

  眾人歡呼一聲,一只只烤魚一碗碗湯分了出去,只留下了李政昀與馮光的分。

  季采樂手裡拿著烤魚,同樣垂涎欲滴,正要大口咬下,卻聽到一旁護衛們的閑聊。

  「啊!太好吃了!幸好最近督師大人也開始吃魚了,這般的美味吃不到多可惜啊!」

  「督師大人不挑食,還要感謝胖小妹啊!雖然最近我們吃得克難,但至少不用再擔心劉建安在膳食裡下毒,大人當然吃得香!」

  「說得也是!以前劉善當光祿寺卿的時候,大人在宮裡都不吃,怕自己被下了毒。後來光祿寺卿換成了胖小妹,大人才開始放心的享用御膳。這麼說起來,胖小妹功勞不小。」

  大伙兒口口聲聲是在贊美季采樂,但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原來以前劉善當光祿寺卿的時候,李政昀是不食御膳的嗎?但是自從她第一次見到他,不管是在春宴,還是在他平日的皇宮膳食,她挑出來的菜,他還是會動一下筷子啊?

  她仔細想過去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確實一開始,他就好心地說要供應她三餐,而他也只吃她挑出來的好菜,她說不好吃的他就不吃。到之後她升官了,他也就不再要求她做這件事,三餐也不需她隨侍左右了……

  難道她就是那個關鍵?李政昀得以不怕下毒,安心食用御膳的關鍵?

  她知道自己天生對食材的優劣很敏感,不管是食材腐敗、變質甚至含毒,她光聞就能聞出來,又因為愛吃成為部落客,因此這項天賦練得更是爐火純青,以前她還靠這種本能揪出了幾家黑心餐廳,他們使用了內含農藥的蔬果,所以她的部落格才會大受歡迎。

  而這項本能到了古代,莫非她就像以前電視上演的那些太監宮女們一樣,在皇上用御膳前還要先替他試毒一番?李政昀一開始對她好,並非是對她有什麼好感或是欣賞她,而是要她幫他……試毒?

  季采樂突然打了個冷噤,由頭頂涼到了腳底。這時候洗沐完畢的李政昀神清氣爽地回來了,她幽幽地看著玉樹臨風溫文儒雅的他,突然覺得心頭酸酸的。

  「怎麼了?」李政昀自然察覺她的異狀。

  「沒有。」季采樂強迫自己一笑,卻不是給他烤魚,而是特制的烤肉餅,之後像是順口說道︰「督師大人,我知道你不愛吃魚,所以特地為你做了烤肉餅。今日護衛拔來的一味野菜,我覺得味道不太對勁,不過之前吃過也沒人犯胃疼什麼的,礙於目前食材缺乏,我還是把它加進烤肉餅裡了,料想應該沒什麼關系……」

  李政昀直覺地眉頭微皺,遲疑地看著手中她遞來的烤肉餅。「我今日喝湯就好,有點魚味也沒什麼關系。」

  果然如此……季采樂突然咧開一個笑臉,完全看不出來她心中還有著任何陰影。「那肉餅就歸我嘍!我覺得我可以吃一百個——」

  李政昀的手突然一抖,一整盤的烤肉餅就這麼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塵。

  「糟糕!手滑了……」他一臉可惜地望向她,「唉,都沾上了沙土,你也別吃了,吃那些魚就好。」

  季采樂心情復雜地看著地上的烤肉餅,表情也變得有些古怪,末了她只能故作無謂地聳聳肩,盛了一碗魚湯給李政昀。

  接著她也捧著一尾烤魚和一碗湯,送到了不遠處警戒著的馮光身前。

  「馮護衛,你也吃吧!」

  馮光順手接過,正要吃的時候,季采樂突然哀怨地望著他,有些沙啞地開口問道︰「馮護衛,我其實是大人的嗅毒人,對不對?」

  馮光持魚的手一頓,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卻並沒有說話。

  記他默認,季采樂難過地掉頭要離去,馮光卻遲疑地開了口,「你——」

  「沒關系的,至少我還有這點用處不是?而且大人也不會讓我被毒死啊!」季采樂深吸口氣,又回頭給了馮光一個大笑臉,雖然眼眶裡有不明的水光閃過。「這點心結我自己會解開的,你不要告訴大人我已經知道了,千萬不要說哦……」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4:04 PM

第七章

  有驚無險地來到了西疆,已然過了兩個月,氣候正式由秋入冬,人人都穿上了御寒的衣帽,尤其是季采樂,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冷到噴口水都像要結冰的溫度,更是把自己捆得像顆毛線球似的,令人看了發噱。

  不過即使再冷,她仍盡責地端來一碗熱湯,要讓李政昀填填肚子。

  西疆的將軍為督師準備了一座臨水的府邸,雖然不是很大,但勝在清幽潔淨,花園還剛好對著一座大湖,景色怡人。反正李政昀也沒帶多少人來,這樣的房舍也正合他意。

  季采樂端著湯,直直走到了李政昀的書房門外,他已經與下屬密議一下午了,她真怕他餓著。

  在西疆這一路,因為無名無分,是她自己硬要當跟屁蟲的,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正名成了他的隨身侍女,以能名正言順地跟在他身邊,所以服侍他的事,十有八九都是她在做的,而他似乎也很習慣了。

  聽到她敲門,李政昀停下了與馮光的談話,示意馮光暫時避開,接著微微一笑道︰「進來吧!」

  季采樂捧著托盤進去,擺好餐具之後,便傻笑地望著他,他真是越看越帥啊!

  「大人,趁熱快吃啊!」

  李政昀本想拿起湯碗,但目光瞥到她凍得紅腫甚至龜裂的小手,不由得伸手抓住,皺眉嘆息道︰「胖丫頭,自從你鐵了心跟我之後,可都是在吃苦啊!」

  「你覺得是吃苦,我不覺得啊!」她笑嘻嘻地回答,完全不以為意。

  李政昀只是輕撫著她的手,他自己養尊處優,自然不可能知道她這有多痛,不過光看傷痕就怵目驚心了。他搖搖頭接著起身在櫃上拿了一匣小盒子,裡頭是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雪花膏,部隊裡為他這個文人準備的娘氣玩意兒,怕他凍傷了可以外敷,如今正派上用場。

  他細細地為她敷上,季采樂此時真有種被寵愛的感覺,加上這幾日她了解他越多,情感上產生越多的沖擊,情緒交錯之下,險些落下淚來。

  不過她掩飾得非常好,只是繼續傻笑著,還故意調笑他道︰「我知道了,你心疼我對吧?你知道我要什麼獎勵的!」

  說完,還可愛地嘟起嘴巴,這已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李政昀自然曉得她無時無刻不想找機會吃他豆腐,但馮光可是在後頭,雖然他不會偷看,但李政昀就是覺得別扭,於是輕輕抬起她的小臉,直勾勾地盯著她,直到她以為他就要吻上她了,他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她白嫩的頰。

  「不過我看你這陣子餐風露宿,好像也沒多少……你吃的苦都到哪裡去了?」他沒好氣地調侃回去。

  「唉唷!大人不是個好人嗎?怎麼會捏人的臉……跑得多自然吃得多嘛,兩相抵消之下哪裡會瘦?」季采樂佯裝生氣,圓圓的眼兒瞪得大大的。「大人不是說圓滾滾也不錯嗎?我可是賴定你了喔!」

  「我有說要讓你賴了嗎?」他挑眉反問。

  「哈哈哈大人你來不及了,全天下都知道我跟你私奔了,你逃不掉了,哇哈哈哈哈……」季采樂將他一推,直接搶走他的雪花膏,反正這種東西他要多少有多少,然後一臉得逞地離開,完全不給他任何反駁或反悔的機會。

  李政昀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大笑離去的季采樂,心中只覺得與她打情罵俏特別有趣。

  待那笑聲遠去,沉默不語的馮光又從後頭走了出來,方才在後頭聽著季采樂開朗的笑聲,他總覺得心裡有些疙瘩。

  李政昀見到馮光,收起了笑臉,正色回到正事之上,「京裡消息如何?」

  李政昀雖然來到了西疆,但他龐大的情報網仍遍布京城與皇宮,隨時有人與他傳遞消息,馮光則是主要負責者,因此他見主子情緒轉變之快,也收起了方才對季采樂那一絲異樣的心思,盡職地報告。

  「由於這一路劉建安的刺殺行動都未成功,他似乎也急了。在京裡排除異己的動作更大了,目前六部都有他的人,甚至效忠大人的一些官員也被羅織罪名或免官或入獄,如今宮裡一片人心惶惶。而光祿寺在季采樂去職後,也重新回到劉建安手上,屬下已派人提醒皇上小心飲食。」

  這些都在李政昀的預料下,所以他並不驚訝。那些被入獄解職的官員,他也早告訴他們自保之道,故暫時還沒有什麼危險,除非他們沒大腦的去激怒劉建安。

  「邊境情況如何?比薩國該有一些動作了吧?」李政昀在出京前,早就派探子先來西疆打探消息,同時也早在劉建安知道他要接任督師之前,提前掌握了軍權,如今也該有消息了。

  馮光頷首道,「比薩國確實在邊境集結重兵,甚至還有一些兵馬藏在我們靈運王朝的境內,這如果沒有內神通外鬼,是不可能的。雖然他們化整為零做得十分隱密,但幾乎都被我們暗地翻了出來。」

  「暫時觀察,按兵不動,同時加強探查,莫要漏掉任何一處。」李政昀很快地下了指示。「至於京裡被下獄的官員,先不必理會,免得打草驚蛇引起劉建安的疑忌。」

  馮光回聲領命,不過最後這一道命令,卻令他有所觸動,若此時劉建安失去耐心,有些人就要先掉腦袋了,他想著那些在斗爭中求生存的官員,想著自己,還有方才季采樂的笑聲……忍不住深深地望著李政昀,脫口而出道︰「大人,為官之道,必然要無情嗎?」

  「你居然會這麼問我,」李政昀啞然失笑,遠目望去,面露沉思。「有時候,該無情的時候還是要無情……」

  京師裡少了李政昀,趙援便沒有了顧忌,長驅直入皇宮,與趙秀兄弟相認。

  令趙援意外的是,趙秀居然像是早知道他會出現,並沒有一絲驚訝,甚至還說李政昀要趙秀聽從趙援的話,令趙援有些不安。

  不過這樣倒是省去趙援不少麻煩,橫豎李政昀大勢己去,天高皇帝遠也制衡不了他,他暫時讓趙秀仍坐著皇位,開始籌組自己的人馬,準備羽翼已豐之時,再取而代之。

  可是如此忙和了三個月,他赫然發現自己做的都是些徒勞無功之事。朝廷裡忠於皇室的人馬——也是忠於李政昀的人馬——不是被眨官就是下獄,換上來的都是劉建安嫡系的人。所以趙援暗地要趙秀頒布的命令一下,根本沒有人理會他,甚至有些官員囂張地連聖旨都不接。

  趙援氣瘋了,他心中大恨劉建安過河拆橋,於是把腦筋動到了比薩國身上。在扳倒李政昀前,比薩國的王子佐登與他相談甚歡,甚至答應他如果重新坐上王位,會與他世代交好通婚通商等等。

  然而當他好不容易聯絡上了比薩國的使者,上門求見的卻不是佐登,而是劉建安。

  這日趙援與趙秀在御書房中議事,劉建安卻不經通報就闖了進來,令趙氏兄弟又驚又氣,卻又無可奈何。

  劉建安也不唆,徑自說明來意道︰「聽說皇上與王爺前些日子與比薩國聯系了?」

  趙援眉頭一皺,並不多語,而趙秀則是嚇了一跳,緊張地看了下哥哥,也不說話。

  劉建安冷冷一笑。「王爺會認識比薩國的王子佐登,也是老臣牽的線,老臣如何會不知?只不過皇上尚年幼,王爺方回京接觸朝政,佐登王子有所疑慮,故而沒有立即答應,希望老臣前來向皇上及王爺解釋一番。」

  事實很明顯了,比薩國原就是劉建安引入,再介紹給趙援的,哪裡可能有機會讓他們反過來幫助趙援?而佐登的意思更清楚了,要他比薩國助陣,可以,有辦法趙援就自己坐上王位!

  趙援沉下臉道︰「我只是想與佐登王子敘敘舊,沒有什麼意思。」

  「是嗎?」劉建安像是欣賞著御書房的風景,傲氣地抬起頭左看右看,之後才像滿意了似的望向趙氏兄弟。「如果皇上與王爺是擔心李首輔去職之後,內閣首輔空缺,導致如今京城動蕩不安,老臣倒是可以毛遂自薦——」

  趙援打斷他道︰「此事皇上自有決斷,時候到了會頒布聖旨,國公不必擔憂。」

  「既然是這樣,那老臣就不打擾了。」劉建安眸中精光一閃,意思性地點了點頒,也不行臣禮,就這麼轉身離去。

  這一著,分明是示威來了。與劉建安搭上線的時候,趙援確實有立劉建安為內閣首輔的想法。然而經歷這麼多事,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壓得下劉建安,何況又有李政昀的前例,他哪裡可能給這麼一頭老狐狸更大的權勢?

  悲哀的是,劉建安的來去如入無人之境,趙援連關門都要自己來,因為連門口站崗的護衛,甚至是送茶水的宮女,他都無法信任。

  「皇兄,我們怎麼辦?」趙秀稚氣的面容也漸漸成熟,他從沒有真正卷入政治斗爭的經驗,如今少了李政昀當屏障,直接面對狂風暴雨,只覺自己腳下的巨船原來這麼不牢固,似乎很快就要沉沒了。

  趙援嘆了口氣。「難怪李政昀當時與我在酒樓相會,說會讓我相信他的話,看清楚自己是如何被騙的。如今僅僅是他退了一步,果然劉建安就露出了馬腳。」

  外援不可倚,有劉家存在,娶了劉芷露的自己就不適合做皇帝!

  「只怕,我們堅決拒立劉建安為內閣首輔,他很快就會對我們動手了。」趙援嘆息。「比薩國是不能再聯絡了,更可能的是他們會成為劉建安的後援!」

  想不到趙秀牙一咬,又氣又急道︰「李首輔說過,無論我們如何計劃,必須要保住自己,因為趙氏能上得了台面的,只剩我們兩兄弟了!」

  趙援表情微變,心情復雜地問道︰「李政昀真是這麼說的?」

  「是啊!」趙秀認真地點頭。「李首輔還說,他會選擇到西疆督師,就是要為我們趙家留下最後的血脈。」

  「以退為進……以退為進的監視劉建安與異族的勾結,我不如李政昀,不如啊!」趙援胸口一痛,幾乎要飆出男兒淚。他只比李政昀小了五歲,很不服氣他可以做自己的老師,為什麼在先皇甚至悠悠眾生面前,他就是不如李政昀。

  沉潛了這麼多年,趙援以為自己可以卷土重來,在李政昀面前揚眉吐氣了,想不到才一開始,他就敗象連連,無計可施。

  「王兄,我們能不能再請李首輔幫忙?」趙秀突發奇想。「替他復官如何?」

  趙援眉頭微揚,但隨即又愁眉苦臉。「我對李政昀逼迫太甚,恐怕他不會輕易答應。」

  「我們兩兄弟講不通,可以換個人去講啊!」趙秀指了指書架上的一本佛經,佛經是由京城附近的聖佛山所編寫,而聖佛山上,更有一位他們趙氏的皇族,正在裡頭清修。

  趙援輕輕地啊了一聲,眼中也迸出希望的光采。

  「確實,要說動李政昀,也只能靠她了……」

  西疆的隆冬,很是凍人,不過季采樂適應得很快。

  第一日起床看到滿地的白雪時,她驚喜的程度比驚嚇多得多,接著就像個瘋婆子般出去玩雪,在督師府裡堆了一個又一個雪人,這種喜悅很快就感染了整個府裡的人,許多婢女護衛士兵甚至是將官等經過看到雪人,都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而她也就著西疆的食物變把戲,把這裡老資格的伙夫搞得服服貼貼,軍營裡的伙食也因此提升了一大截,於是她成了西疆十分獨特的存在。

  先不說她處在滿是男人的軍營裡,身分又不是婢女,而是督師隨侍,這便成了萬綠叢中一點紅,加上她性格開朗討喜,又讓大伙兒膳食升級,所以每個人都很喜歡她,她生活在西疆,比生活在京師時更如魚得水。

  李政昀立在書房門口,遠遠便看到季采樂喜孜孜地端著托盤走過來,在冰凍的天氣裡,還呼呼地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剛才煮好。

  而她將這些菜肴送到他面前的過程,只能說是多災多難。因為雪積得太深,有地方被踩硬了形成一條小路,但是不小心仍是會陷進雪裡。季采樂就好幾次一腳陷進雪中,為了不打翻食物,她必須保持著詭異的姿勢,才能平衡地把自己的腳拔出來。而這樣也就罷了,她吃了教訓之後還不學乖,有時候經過自己做的雪人,還是忍不住想去摸一下,就這樣偏離了道路又陷進雪裡,然後又拔起來……

  李政昀看得都笑了,綁著雙丫髻的她臉凍得紅紅的,做出一些傻裡傻氣的動作,真是可愛極了。他發現自己更喜歡看這樣無憂無慮的她,比起當什麼光祿寺卿那明明青澀又要裝老成的模樣,要好得太多了。

  好不容易季采樂來到了他門前,見到立在門口的李政昀,不知他早已站了許久,猜想他是親自出來迎接,不禁眉眼都笑開了。

  「嘿嘿,督師大人,用膳了!今兒個我可是絞盡腦汁,想出了油封豬肉、蒜味雞、海味百珍羹,還有甜八寶,都是你喜歡的食材去做的喔!」

  季采樂喜孜孜地進門,把菜色擺了滿桌,之後滿懷期待的看著他,不知眼中的迷戀看的是他,還是菜。

  李政昀赫然發現自己居然在心裡衡量他與菜肴在她心中孰輕孰重,不由得搖頭失笑,正要入門滿足她的欲望……呃,口腹之欲的時候,突然來了個士兵通傳。

  「督師大人,外頭有重要訪客,希望求見大人。」那名士兵目光偷偷越過了李政昀,悄悄地看了季采樂一眼。

  「什麼訪客?」李政昀心忖終於來了,他早猜到京師會來人,只是不知道會是誰當這個炮灰。

  「是一名衣著樸素、氣質高雅的女子,自稱姓趙,由聖佛山上來。」那士兵如實說道。

  姓趙?由聖佛山上來……李政昀心中一凜,「快請……不,我親自去迎她。」

  說完,他也顧不得與屋裡的季采樂交代一聲,便快步與那士兵離開。

  季采樂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背影,好奇著不知道是誰這麼有分量,居然讓一向冷靜的他變了臉色。就連皇上都不曾讓他失態過啊,還有哪個姓趙的比皇上還大?

  在屋裡等了半晌,季采樂都快餓扁了,此時李政昀終於回來,季采樂咧開笑臉就要迎上,但發現他身後還跟著一名素衣女子,顯然就是他前去迎的客人,季采樂的笑容頓時僵住。

  這名女子脂粉不施,卻仍是國色天香,氣質高雅淡然,有一種出塵的美感。季采樂不用問,她總覺得這名女子就是趙雪,也只有趙雪,能讓李政昀對外人的淡然態度有了一絲破綻。

  「遠川,她便是……」趙雪突然開口。

  李政昀點了點頭,但沒有多說,顯然沒有為她倆介紹的打算,他正色對著季采樂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要事與公主詳談。」

  季采樂點點頭,木然地走了出去。他們兩個要談的不知道是什麼事,應該八成與她無關,但她就是覺得心頭涼颼颼的,被人趕出去的感覺並不好。

  尤其公主還親熱地叫他「遠川」呢!要不是趙雪這一喊,她都忘了李政昀還有這字號……

  外頭的冷風仍刮著,過了一刻鐘,居然開始下起雪來。季采樂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好在外頭呆呆的等。

  午膳時間過了,季采樂不知道是冷到忘了餓,還是心情沉重到忘了餓,她只是這麼站著,即使行經的奴僕及軍士護衛們詢問她要不要進屋躲一躲冷風霜雪,她都是搖搖頭,一言不發。

  每個人都知道季采樂雖然是隨身侍女,事實上是她投奔了李政昀,對他情根深種。而今日李政昀密會一名天仙般的女子,也很快在府裡傳開,因此關心季采樂的人,對她這股傻勁都是既心疼又無奈。

  錯過了午膳,都到了晚膳的時間了,季采樂突然像醒了過來,急急地奔離,中途還不小心撲倒在雪地裡,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到了膳房,中午的菜色因為知道督師並沒有吃,伙夫又煮了一模一樣的幾道菜,讓季采樂端到了李政昀的書房外,繼續等。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就像潔白的雪地一樣,她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或許是她也不敢多想,因為想了心口會痛,她不喜歡那種感覺。

  終於,李政昀的書房門打開了,但趙雪仍然坐在裡頭,只有他一人走出來。

  李政昀看到季采樂端著晚膳在外頭等,先是眉頭大皺,她的目光也從呆滯慢慢的移到他臉上。

  「你……」他一眼看到晚膳的菜色,似乎與書房裡那些冷掉的菜色相同,便皺眉道︰「先將書房裡的飯菜撤了,晚膳不要上這些菜色,全部改成蔬食,多深色葉菜及豆子,少上瓜類。公主茹素,不喜葷食,明白嗎?」

  季采樂欲言又止地看向他,忽然突兀地問道︰「大人,你知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她這天外飛來的問題令李政昀愣了一下,隨即搖頭道︰「你不是什麼都吃嗎?否則減肥就不會那麼痛苦了。好了其它話別多說,快去備膳,公主餓了一下午了。」

  季采樂突然有種灰心喪志的感覺,她是人,也會有喜好,可是他卻從來沒注意到。而趙雪的喜好,他們這麼多年沒見了,他依舊很清楚。

  她以為她是特別的,結果並沒有。

  李政昀會為了她吃下自己不愛的菜,改變了挑食,但這是被動的改變;而他一樣會為了趙雪吃下自己不愛的蔬菜,這改變卻是他主動的。

  李政昀不喜歡任何人觸踫他,唯獨她例外;可是他與趙雪在屋裡關了一下午,她卻不知道他們在裡頭做什麼。

  李政昀以前會心疼她減肥過頭,用美食誘惑她吃;現在趙雪來了,他連她凍了一下午的事都不在意,甚至連她還沒用膳都忘了。

  她不特別,真的不特別,尤其是在趙雪面前。

  季采樂的手都凍僵了,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托盤,她很想忍耐,但眼眶卻不爭氣的紅了,浮現絲絲淚光。

  「你怎麼了?」李政昀不明白她的心意,他的心思全放在趙雪與他所說的事,所以季采樂突如其來的使性子,他完全抓不住頭腦,更有些不悅她的失態。

  會不會這是女孩子家的嫉妒,因為季采樂一向在意趙雪?

  李政昀恍然想通,正想著等趙雪離開後向季采樂曉以大義一番時,她已嚶嚀一聲,轉身哭跑而去。

  「胖丫頭,你別跑……」

  李政昀不由得起身喚她,但已經來不及了,季采樂就這麼一頭直接撞上門外的馮光,疼得她齜牙咧嘴。

  季采樂忍不住痛哭失聲,這次是真的大哭跑走了,馮光看著自己胸口沾染的淚漬,遲疑了一瞬間,第一次沒有聽李政昀的命令攔住她。

  李政昀找不到季采樂了。

  那日趙雪前來,告訴他趙氏兄弟在皇宮被架空的處境,以及趙援後悔對付他的事,欲請他官復原職,一同對抗劉建安。

  雖然這些都在李政昀的意料中,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回答趙雪,季采樂已經大哭跑走了。

  若是一兩年前,面對這種情形李政昀可能只會淡淡地說一句讓她哭吧,幾滴眼淚根本動搖不了他的信念。然而現在他卻發現他辦不到,她臨去前那受傷的表情居然時時牽動著他的心,以前那種淡然看事的超然早已蕩然無存。

  不過礙於當時趙雪看著,他並沒有追上去,只是吩咐了另一個侍女完成他交代的事情。待到談話結束趙雪離去前,還幽幽地向他嘆了口氣。

  「遠川,你還是那般無情啊……」

  事後李政昀檢討著,自己是否真的無情?他若真無情,趙援不會只是遠走,而是在丟了太子位後就會被他宰了,趙秀現在不會還是皇帝,劉建安更不可能壯大成他的對手,靈運王朝現在應該姓李。

  可是他不無情嗎?這原本趙氏的天下現在他卻才是第一人,季采樂若非有嗅毒的本領,原應該是他的棄子;而他以退為進的計劃,讓宮裡支持他的大臣們倒了一大片,他卻不聞不問。

  他不由得感嘆,做大事的人果然不能拘小節,現在他就被自己陷住了,還只是因為一個胖丫頭的淚水。

  不過那個胖丫頭也挺會躲的,在趙雪來了之後,她就不再出現在他面前,每日的膳食都是別人端來,即使李政昀派人叫她,總是會得到季采樂出府了或者忙東忙西無暇分身的答案。

  終於,李政昀爆發了。

  「馮光,去把那個胖丫頭給我提來。」李政昀決定使用最直接的手段。「我說的是提來,而不是請來,你明白了嗎?」

  馮光原該領命而去,這一次他卻眉頭微皺,似是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道︰「大人,你對季采樂是什麼情感?究竟是把她當成一個工具,還是一個伴侶?」

  李政昀的眉間瞬間蹙攏,他這個一向沉默忠心又不多管閑事的護衛,居然問起如此隱私的事情來?

  「你問這個做什麼?」他突然起了一個不妙的想法,古怪的看向馮光。「該不會你對那胖丫頭有什麼遐想……」

  要不是馮光嚴肅慣了,應該會大翻一個白眼,不過他只是沉著地道︰「她只像是一個妹妹,我沒有妹妹,但我想象中的妹妹,就是她那個單純無心機的樣子。」

  「那和你問我的事有什麼關系?」李政昀反問,就是不正面回答,他沒有在別人面前剖析自己感情的習慣,即使親密信任如馮光。

  「因為我視她為妹,自然會關心她的情感。」馮光直言道︰「大人應該知道,季采樂對你是死心塌地的愛情,甚至為你沖撞聖顏,不顧女子清譽投奔大人。」

  「我知道。」李政昀沉下臉。「所以我也容忍了她許多無禮的行為。你要明白,要是換了個人像她那樣的態度,早就不知被我弄死幾次了。」

  馮光幾乎不用細察他的表情,就知道李政昀這句話裡的言不由衷。不過主子好面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今日只是想替季采樂說句話,並沒有任何頂撞主子的意思。

  「所以大人沒有弄死她,意思就是——」馮光抓住了他話裡的語病,只不過沒把話說全,削了他男性的顏面。

  李政昀的臉色更加鐵青了,他不懂自己怎麼會犯下這麼幼稚的錯誤,讓人拿到了話柄,他從來不會這麼不謹慎。不過他很清楚並不是因為對方是馮光所以他放松了戒心,而是因為兩人討論的內容是季采樂。

  只要事情關系到季采樂,總是能擾亂李政昀的心。

  馮光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話擊中他的要穴了,便趁勝追擊道︰「如今趙雪長公主來了,大人要拿季采樂怎麼辦呢?」

  「能怎麼辦?趙雪與季采樂井水不犯河水,一切就和原來一樣。」李政昀根本沒想到這會變成問題。

  馮光搖搖頭,「大人,你知道這不同的。情人眼中容不下一顆沙粒,加上大人與長公主曾傳情緣,季采樂再單純也會受不了的。」馮光原本想說出季采樂已知自己是嗅毒人一事,但曾答應她不說,於是他忍了下來。「大人有無想過,從認識她到現在,大人都是利用她居多,但她對大人不只忠心耿耿,她寫的干清門布告,更是扭轉了普世百姓對大人的誤解。

  「屬下旁觀者清,只是不希望大人錯過了大好的緣分。何況大人對她……對她若即若離,更添猜疑,對兩人的關系並不是好事。有些話,大人最好明白的跟她說,否則遲恐生變。」

  馮光言盡於此,他已經盡力了,勸解的話甚至超過了身為一個屬下的本分。

  「大人,我前去喚季采樂前來。」

  說完,他便要動身,此時沉吟不語的李政昀,突然開口道︰「慢著!」

  李政昀不住的考慮著,他確實對那胖丫頭很有意思,說他愛上她也不為過,但要他把這些話宣之於口,那是絕對沒有辦法的,他的面子還拉不下來。

  可是,要他坐視胖丫頭傷心難過,這也違反了他的心意,何況連馮光這樣寡言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他該怎麼做?要怎麼樣讓她知道他的心意,又不必講一些肉麻兮兮的話,同時讓那丫頭不再垂淚?或者,他只要讓她……永遠是他的人就好了?

  「馮光,你不用去了……我親自去找她!」

  由於西疆的幾個城鎮都有宵禁,李政昀挑了一個季采樂不可能出府的時間——晚膳過後,直殺到她房門前。

  聽到他敲門叫人,季采樂知道躲不過了,慢吞吞的打開了房門,表情仍是有著悶悶不樂。

  李政昀坐到了椅上,卻見季采樂並不是坐在他身旁或下首,而是坐到了床沿那麼遠,他不禁沒好氣地道︰「胖丫頭,你最近又犯傻了?」

  「我……」季采樂欲言又止。

  「我幾次通傳你,你都有理由不到,是否藐視本官?」

  「我沒有!我只是……」她咬著下唇,這叫她怎麼解釋呢?

  「你吃趙雪的醋,對吧?」他索性幫她直說了。

  季采樂瞪大了圓眼直看著他,好像驚訝他怎麼會知道。不過仔細想想,好像要猜出來也不難,所以她隨即垂肩低頭,細如蚊蚋地回了一聲。

  「……嗯。」

  「你抬起頭來,看著我。」李政昀不讓她逃避,他親自來向她解釋,已經是破天荒的事了,從沒有女人有過這份殊榮。「你記得我曾經說過,我只是很欣賞趙雪,卻未與她有逾矩之事。」

  對啊,你老兄很欣賞趙雪,但就沒聽說過你很欣賞我季采樂嘛……季采樂點點頭,心中卻仍是有些委屈。

  「我與趙雪的緣分,在我設計趙援那時,就已經斬斷了。」李政昀又道。

  沒人說過斬斷的情緣不能復合啊……她在心中腹誹著,小嘴兒更癟了。

  「她這次來只是受了趙援的拜托,希望我復官回京為他抗衡劉建安的勢力,所以這陣子,我會和她走比較近,沒有你腦中想象的那種奇怪畫面。」他把那日早上與趙雪的密談內容大致托出,對他來說已經是誠意十足了。

  你老兄又知道我想象的是什麼畫面了,沒聽過近水樓台先得月嗎?在季采樂的心裡,想的可是另外一回事。

  瞧季采樂的表情仍然相當古怪,眼中的哀怨仍不斷累積,李政昀搖搖頭,朝她揮揮手。「你過來。」

  季采樂掙扎了半晌,才不甘不願的走過去,想不到才靠近他,他就突然將她拉進懷裡,按下一記熱吻。

  她或許多少猜到他會用這種方式安撫她,他那句「過來」以前也用過,之後也是用一記吻搞定了她。不過這一次在他熱烈的親吻下,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他的大手不像以前那麼規矩,只是撫摸她的背,而是伸到了她的胸口遊移,最後甚至伸進她的衣領,放肆的揉著她的酥胸,若不是因為正在與他雙唇交疊,她一定會驚叫起來。

  而他的手摸遍了她的身體還不夠,甚至他將她抱起放在了床上。在季采樂迷迷糊糊地想著,瘦弱如他怎麼有那麼大力氣抱起她這個胖妹時,他的大手又開始在她身上遊移,奪去了她所有理智。接著他的手慢慢往下,解開了她的腰帶,拉開了她的衣襟,讓她白花花的肉出來見客,之後揉得更是起勁了,所有大手到達的敏感部位,都幾乎令她瘋狂,直想和他索求些什麼。

  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了,這記熱吻走了調,他想要她,這欲望之火已熱烈到兩個人都快控制不住交纏。不過都到了這關頭,季采樂昏昏沉沉的腦子裡,還直掙扎著︰要給他嗎?要給他嗎?

  就在李政昀要剝掉她最後的肚兜與褻褲時,她突然意會到了什麼,硬擋住他的動作,淚眼婆娑地道︰「我……我……我很胖……」

  「我喜歡你胖,摸起來手感很好,而且你膚如凝脂,體態對我來說正好。」李政昀誠懇地道,即使他眼中已快噴出火來。「你在意的缺點,我都不在乎。」

  他都這麼說了,季采樂把心一橫,不再阻止他,即使他說她身體像一塊凝固的豬油,她也認了。誰叫她認識他的第一天,就把他當成白馬王子了,讓他撲倒也不吃虧吧……

  兩人氣喘吁吁地交疊在一起,終於合而為一,共享著纏綿旖旎的時光。她的輕吟在他耳中是最美好的樂意,而他的喘息,卻是她最滿足的溫暖。

  夜深了,初嘗禁果的男女不知偷歡了多少次,直到彼此再也沒有力氣,才相擁入眠。

  在入睡前,李政昀將季采樂的螓首滿足地按在自己胸前,彷佛要這樣才會心安,像是呢喃般地道︰「你是我的人了,你永遠離不開我了……」

  已經精力用盡的季采樂,即使聽到了他的話,也無力回應,昏昏沉沉地睡去。

  可惜李政昀不知道她擁有的是現代人的靈魂,沒有女人失身後一定要守著第一個男人的迂腐情結。

  她,只在乎曾經擁有。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4:05 PM

第八章

  趙援及趙秀希望李政昀官復原職,能以彼之力對抗劉建安。因為李政昀雖然勢大,但畢竟他沒有取代趙氏皇室之意,而且將靈運王朝治理得井井有條;但劉建安的做法,卻是引外國之力謀朝篡位,在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情況下,趙援派趙雪前來勸說。

  畢竟,趙雪是如今皇室中,唯一讓李政昀有所愧疚的人。他愧疚的並不是辜負了她的情意,而是當年明知她情之所系,又與她交情不菲的情況下,算計了一把她的父親及弟弟,奪了她姓趙的權力。

  雖然李政昀認為這是趙氏虧欠他父母的,但這與趙雪本人卻是一點關系也沒有,她也算是無辜的受害者。

  在趙雪的斡旋下,李政昀答應了官復原職,不過他卻沒有立刻動身回到京師,畢竟他千裡迢迢來到西疆,可不是來玩的,仍有許多安排尚未完成。

  所以在趙雪將兩人密談的結果傳回之後,就像由底部攪動了京師最深的那潭水,表面只有淺淺的漣漪,裡頭卻是波濤洶涌。趙秀得到了一份密文,一份能將牢裡支持李政昀那些大臣全撈出來的密文;而趙援則是暗自動身,不知不覺地出了京城,一路向西。

  在真正毀滅性的大浪掀起前,西疆的情況相對平靜,由於趙雪遠來是客,加上她深居簡出,李政昀在公忙時,便會陪她在督師府裡的花圜走一走。因為是公開場合,倒沒有什麼避嫌的問題,只不過看在季采樂眼中很不爽就是了。

  她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趙雪是來談公事的,千萬不要一把沖上去把她推進湖裡,要忍耐……忍耐……

  為了怕自己忍不住搞破壞,季采樂索性避得遠遠的,然而她又不真的那麼放心讓那對奸夫yin婦……喔不,是郎才女貌的兩人獨自相處,於是便成了李政昀與趙雪在涼亭裡賞雪談天,而季采樂遠遠地坐在湖邊的石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扔著石頭在結冰的湖面上,看能不能把湖面砸個洞,滿足她搞破壞的心態。

  「其實,本宮真羨慕她的真性情。」趙雪早就注意到季采樂了,不由得掩嘴一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在臉上,單純不欺,樂觀開朗,遠川你真好運氣,竟尋到如此佳人。」

  「她還羨慕你呢!一天到晚嚷著要把楊玉環成趙飛燕,令我恁是傷神。」李政昀沒好氣地一笑,余光也瞄了一眼扔石子扔到開始打水漂的季采樂。

  趙雪愣了一下,才明白李政昀的意思,更是忍俊不禁。不過看到李政昀目光中的寵溺,一顆芳心又沉了下來,感慨地道︰「她還有遠川為她傷神,而本宮卻只能為自己傷神。」

  「長公主有事不妨直說,若在下做得到的,自是義不容辭。」李政昀這倒不是向美人獻殷勤,只不過趙雪在他心中是十分特別的存在,是他少數承認的朋友。

  「遠川你可知道,劉建安拉攏比薩國的佐登王子,除了在劉建安登上王位後,許以各種好處之外,其中還有一項密議,便是把本宮嫁給佐登王子。」趙雪嘆了一聲。「或許是本宮自私吧?本宮本不欲見你,這些世俗爭位之事也與本宮無關。然而牽扯上了這樁事,本宮只好答應皇弟,親自來你這兒跑一趟。」

  「待我為解決西疆之事回到京城,你的事自然也迎刃而解了,何須傷神?」他為趙雪斟了杯熱茶。「來吃吃桌上的點心,忘卻那些煩心事吧!這些點心為迎合你的口味,是特別請胖丫頭設計的。」

  季采樂遠遠地便看到李政昀替趙雪斟茶,心頭酸溜溜的,李政昀別說替她斟茶了,別跟她搶食物吃就不錯了!

  趙雪輕拈了一塊蔬菜烤餅,這是季采樂參考現代的比薩做成的小點心。趙雪秀氣地吃了一口,眼兒一亮。

  「好別致的味道!」一向胃口不佳的她,也食欲大開,又端起一碗熱甜湯,裡頭摻著五色花瓣,吃得她眉開眼笑。

  「胖丫頭也只有這種才能了,你多吃點。」李政昀見季采樂設想出來的點心,居然能讓趙雪這般欲望淡薄的人都食指大動,心裡也頗為她驕傲。

  然而看著這一幕的季采樂就不是這麼想了,她憤憤地拿起石頭又往河裡一扔。

  臭男人,笨男人!居然要她為情敵設計菜單,簡直嘔死人了!幸好她之前已經偷吃了一大堆,勉強也算彌補了一點內心的不平……

  「吃得多了,都坐不住了。」胃口小的趙雪滿足了口腹之欲,便站起身來,悠悠地走到湖邊,離瘋狂扔石頭的季采樂更近了。

  「公主如此注重養生,倒與一個只會大吃大喝的胖丫頭有所不同。」李政昀也走過來,調侃的目光微微偏向季采樂。

  兩人立在湖邊,看上去好一對璧人。趙雪想到了以前在御花園裡,兩人便時常這般並肩而立,任曖昧的氣氛流淌,不由得臉色微紅。這倒不是刻意勾引或什麼的,只是本能反應,畢竟她對他仍有情意。

  或許是這細細的飄雪容易勾起人的愁思,李政昀似乎也想到了一樣的情景,不過在他心中的感嘆,卻是遠遠大過其它的情緒。

  季采樂臉色臭到幾乎圓臉都皺成肉包了,此時她心情之惡劣,一顆一顆丟石頭已不足以平撫,她氣得搬起一顆臉盆大的石頭,往湖面一扔。

  匡!嘩——她這顆巨石終於將湖面砸了一個大洞,濺起好大的水花,湖底的魚甚至跳了起來,趙雪因此嚇了一大跳,腳步一個不穩,就要落入冰湖中。

  「長公主小心!」一旁的李政昀與季采樂同時驚叫。

  李政昀沒想太多,本能地伸手扶住趙雪。此時一個黑影撲來,是季采樂知道自己闖禍了,竟也匆匆忙忙想來救人。結果趙雪被李政昀扶住,季采樂反而直直的沖向湖裡,一腳踩上結冰的湖面,往外滑了老遠,狼狽地四腳朝天亂抓,居然還順手抓了只恰好跳上來的魚……

  「胖丫頭!」李政昀想跳下去救她,卻被趙雪攔住。「放心,她沒事呢!自己站起來了!你再下去,怕湖面要塌了!」

  李政昀這才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用衣袖將自己起了紅疹的手背蓋住,卻見到季采樂一頭亂發,懷裡抱著條魚,臉兒被凍得通紅,一跛一跋的在結冰的湖面上試圖爬起,表情不知是余悸猶存還是無可奈何。

  一個忍俊不禁,他突然朗聲笑了起來。這丫頭真是太有趣了,吃醋還能弄得自己這麼狼狽。而趙雪見他笑得放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也跟著微微一笑,只是笑容裡帶了點心酸。

  她,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忘形的一面,這也只有在季采樂面前會顯現吧?

  此時,馮光突然由一旁走來,嚴肅地道︰「大人,歷王爺求見。」

  李政昀止住笑聲,「他到了嗎?請他過來吧!」

  由於知道趙援的來意,這時候李政昀自是擺足了架子,讓趙援來見他。片刻後,季采樂在湖上滑來滑去,都還沒上岸,趙援帶著劉芷露等一行人已來到李政昀身邊。

  「李師!」趙援行了一禮,才看向趙雪,打了個招呼。「皇姊。」

  李師這個稱呼,代表著趙援認為自己的角色是他的弟子,已是完全的服軟,不記恨往事。

  「你攜家帶眷來了嗎?」李政昀卻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劉芷露。

  「上回芷露無意沖撞李師,本王特地帶她來向李師賠禮的。」趙援說道。

  劉芷露上前一福。「妾身向李師賠禮了。李師與家父雖是對立關系,但當年芷露追隨王爺流落在外,就已經放棄過去的身分了,請李師不要介懷。」

  哦?如果劉芷露真的這麼值得信任,趙援又如何會將她帶來?放在京師不是更好,還可以牽制劉建安?李政昀淡然一笑,頓時明白了趙援的想法。把劉芷露帶離京師,就是因為對她不放心,怕她暗地裡向劉建安通風報信才是真的吧!

  「逝者已矣,那些舊事就不必再提了,本官是個好人啊!」李政昀淡然一笑,接著話鋒一轉。「王爺這回來身有要事,不如屋內詳談。」

  「好的。」趙援點點頭,他知道趙雪已經把李政昀這邊都搞定了,感激地對著趙雪道︰「這些日子,麻煩皇姊了。」

  「皇弟無須多說,這些是本宮應該做的。」趙雪高雅地一笑。

  由於趙雪仍與李政昀並肩而立,趙援總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很是懷念,不由得笑道︰「皇姊氣色看來比在京師時好多了,看來你在李師身邊果然不一樣啊……」

  「皇弟你怎麼取笑本宮!」趙雪橫了他一眼,難得露出小女人姿態。

  這時候,可憐的季采樂終於爬上岸了,身上除了雪,還沾了些泥,手上的魚倒是死抓著不放。這條魚害得她如此狼狽,一定得宰了當晚餐吃!

  李政昀還沒開口,趙援卻注意到她,仔細地看了一眼,才訝異問道︰「你是……當初跟在李師身邊的小官?怎麼變成女人了?」

  「皇弟只注重國家大事,一些宮裡的流言絮語倒是忽略了。」趙雪暗示著趙援,其實季采樂才是正主兒,她趙雪即使貴為長公主,卻進不了李政昀的心房啊!

  「這位季采樂姑娘,可是前光祿寺卿,唯一在我們靈運王朝當過官的女子呢。」

  「我明白了,原來你就是季采樂,害李師丟官的那個人。」趙援見過季采樂,卻不知她的身分,如今才恍然大悟。

  如今京裡對於季采樂與李政昀之間的曖昧謠言滿天飛,還有說季采樂是私奔的。趙援看了看身材圓滾滾,渾身髒污手上還抓條魚的謠言女主角,再回頭看看自己高貴典雅的姊姊,簡直就是農婦與仙女的差別,不禁別有他意地笑道;「哼哼,不足為慮,不足為慮……」

  不足為慮個頭!季采樂在心裡做了個鬼臉,以前只覺得這個趙援有點機車,現在才知道他根本是非常機車!所以她壓根不想理他,抱著魚便轉身離去。

  雪越下越大了,一群人也轉向了屋內。趙氏姊弟由下人領著走在最前頭,而李政昀則是默默地退到了最後頭,突然開始狂抓自己的手臂。

  馮光不明就理地看著他,之後恍然大悟道︰「大人,你剛才踫了長公主?」

  「她差點滑落湖裡,事出突然不得不伸手扶她。」李政昀雙手又紅又癢,對於自己的體質也是頗為無奈。

  馮光想到剛才季采樂那狼狽的樣子,突覺好笑。「大人救了長公主,卻讓某個胖丫頭在結冰的湖上掙扎,只怕有人又要吃醋了!」

  「呵呵,我有讓她安靜下來的方法。」李政昀得意地笑道,抓著手上的疹子揚長而去。

  馮光卻是不以為然地嘆道︰「老愛這樣玩,那丫頭又死心眼,大人小心自找苦吃啊。」

  自從趙援來了之後,季采樂更見不到李政昀了。他成天都在忙一些神秘兮兮的事,偶爾出現,身邊也總是伴著趙雪,令季采樂越發無精打采,卻又不知如何突破困境。

  難道她能拿根狼牙棒攔在趙雪面前,大吼這男人是她的?還是一棒把她敲昏,然後扛了李政昀就走?

  更氣人的是,李政昀好像覺得吃了她就萬事太平了,也不再和她解釋什麼,明知她會吃醋,更像是故意整她似的和趙雪成天黏在一起,看得她都快被自己的酸味給嗆死了。

  這日好不容易雪停,季采樂在大廳、書房及花園都找不到李政昀,心想他或許出府了,便悶悶不樂地在花園裡閑晃,考慮著是不是再往湖裡扔幾顆石頭抓魚,還是再下去溜冰算了……

  「季姑娘?」在她恍神的時候,背後突然有人出聲叫她。

  「王爺?」季采樂回頭,意外竟看到了趙援,直覺說道︰「督師大人不在這裡,他應該出府去了。」

  「本王不是來找李師,而是來找你的。」趙援說明了來意。

  「找我?」季采樂一臉茫然,她不覺得自己和趙援有什麼可說的。「有什麼事嗎?」

  趙援清了清喉嚨,正色道︰「本王就開門見山說了,你是一個侍女,而且曾是待罪之身,連累了李師被眨官。如今李師或許能官復原職,重新成為內閣首輔,你覺得你配得上他嗎——」

  季采樂聽得大翻白眼,忍不住打斷他。「等一下等一下,這招老套了!我配不配得上他,也不是你這外人來說吧?」

  想不到她竟如此回應,趙援愣了一下,續道︰「這……本王只是覺得,李師滿腹經綸,若要與他談天論道、吟詩作對,需要同要飽讀詩書的伴侶,生活才有情趣。你不過是個平民百姓,官位還是買官而來,如何與李師並駕齊驅……」

  「你是嫌我沒有文化就是了?你又怎知我不會吟詩作對?雲想衣裳花想容,此地空余黃鶴樓,兩岸猿聲啼不住,一江春水向東流……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少小離家老大回……」季采樂劈裡啪啦地扯出一大堆詩句,連她都在心裡佩服自己怎麼這麼厲害。

  趙援聽得啞然無語,這叫吟詩作對?這姑娘到底該說她根本不懂詩,還是懂了太多詩?

  「算了!我明說吧!」他知道與季采樂不能用平常的方式說服,便試圖動之以情。「其實我是在勸你。我皇姊趙雪是王朝第一美女,才貌出眾,國色天香,她與李師才是天作之合。李師當年曾說過,與公主分離是一種遺憾。你只是剛好在這空檔出現,填補了李師感情上的空白。但現在皇姊回來了,若你仍不識相做他們的阻礙,到最後傷心的恐怕會是你自己。」

  季采樂聽得小臉都沉了下來。所以,李政昀保護著趙雪的人,說不定同時也保護著趙雪的心。在趙雪來了之後,他與自己的親熱十分隱密,平時的交談也不若以往熱絡,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傷了她的心。是否在他心中,她便不需要保護了……

  趙雪出現之後,種種差別待遇她都忍了,可是當這傷疤赤luoluo的被揭開時,還是很丟臉,還是很痛。

  「你才半路殺出來的野豬哩,見了人就撞……」她不悅地低聲咕噥著,最後長嘆口氣,試圖為自己挽回一些什麼,「如果督師大人對公主真有情意,那麼他們郎情妾意,我又能造成什麼阻礙?如果督師大人對公主沒有意思,那麼就算沒有我,他們也不會在一起,不是嗎?」

  趙援搖搖頭,面露同情。

  「你知道今日李師是與皇姊一起出去嗎?皇姊說想散心,李師便主動陪同。李師對皇姊的保護,超乎你的想象。」他說的可全是實話,無一句編造。「皇姊赴西疆替我向李師傳話完,早就可以離開了。但劉建安威脅要將她嫁給比薩國的佐登王子,李師為了阻止這件事,便將她留在西疆就近保護,還承諾會為她解決這樁婚約,像這件事,李師沒有告訴你吧?」

  「我……」季采樂心頭一揪,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李政昀與趙雪之間的親近及秘密,都是把她排除在外的。

  趙援臉色有些哀傷地道︰「你說我恐嚇你也罷,提醒你也罷,我因為娶錯了人,讓自己痛苦了好幾年,我不希望李師和我走上一樣的路。」

  「你終於有句話像人說的。」季采樂深吸口氣,即使信心已被打擊得七零八落,仍鼓起最後的勇氣,認真地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今天是督師大人說他對公主有意,希望我成全他們,那我一定掉頭就走,不會構成他們之間的任何阻礙,這樣可以嗎?」

  趙援知道她的意思,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粉碎她所有勇氣的話。

  「但是,李師是個重情義的人,你陪伴他這些日子,甚至私奔與他,他不可能拋下你的。他如今顯然心系於皇姊,若因為你要讓他在皇姊與你之間做抉擇,那才會是他最大的痛苦……」

  李政昀復職的聖旨很快地下了,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傳遍了京城,令眾官百姓嘩然。不過贊同的聲浪遠大於反對,因為這陣子劉建安的倒行逆施已搞得整個靈運王朝烏煙瘴氣,人人怨聲載道。反之李政昀治理國家時,民安富足,且他奸臣的形象早因干清門的布告稀釋很多,所以他的復職簡直是眾望所歸。

  而李政昀顯然不想給劉建安應變的機會,在他復職聖旨下的同一天,他也同時發了好幾道命令。

  首先就是放出獄中那些被劉建安誣陷的官員,若已被處決者,給予其家屬優渥撫恤。而一些劉建安後來提拔的官員,查出一點兒不法的蛛絲馬跡就立刻撤官,甚至下獄。趙秀因為有了李政昀做後盾,行事大刀闊斧,一點兒也不給劉建安面子。

  反正這一招劉建安以前也用過,還差點瓦解了李系的人馬,現在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緊接著李政昀做的一項決定,更是大快人心,傳為美談——他正式拒絕了比薩國的佐登王子對長公主趙雪的求親。

  由於在民間,百姓一向謠傳李政昀與長公主郎情妾意,相配得很,這一次李政昀復出,每個人都覺得他是來為長公主解決婚事的問題,因此他深情重義的形象一時間又風靡了人民百姓。

  這些謠言除了在京師瘋傳,也往四方天下擴及,很快地,也傳到了季采樂耳中。

  這些日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她已經深深動搖,不再一味的盲目相信李政昀要了她,就是要選擇她當一輩子的伴侶了。

  畢竟,他沒有說過一句喜歡她的話,卻承認過自己很欣賞趙雪;這陣子他也天天與趙雪出雙入對,她季采樂在他眼中像透明的一樣。更別說趙援的話確實打中了她的死穴,會不會李政昀只是不好意思說,不願殘忍地在兩個女人中做抉擇,反正古代是三妻四妾,他不說清楚正好通包……

  季采樂覺得受不了了,要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對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殘忍!她決定去找李政昀問個清楚!

  前晚她就向馮光打聽到了李政昀今日要赴邊關的軍營督師,因此在他出發前,季采樂便急匆匆地趕到前庭,果然看到李政昀正要上馬車,他身邊甚至還站著趙雪,正替他披上一件披風。而另一匹馬上坐著趙援,旁邊還有劉芷露,弟弟媳婦倆一起調笑姊姊的濃情密意,弄得趙雪羞怯不已,還要李政昀替她解圍……

  季采樂突然腦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活像不小心闖進別人家裡的陌生人。

  他們討論的話題她不懂,他們看她的眼神,是質疑。

  「胖丫頭,你來做什麼?」李政昀皺眉問。

  他冷淡的態度令季采樂打了個冷顫,他不是一向溫文儒雅的,何以如此無情了?

  「我……」不過也算她反應快,立刻編了個理由。「我聽說你要出遠門,這一去好久不能回來,我想來送送你。」

  「不用了,有長公主在就好了。」李政均直言道。

  季采樂心都涼了,有長公主在,她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李師,你這婢女真有趣。督師府如此多奴僕,若每個都要來送你,這前庭可能裝不下吧?哈哈……」趙援原本就對季采樂很有意見,說話就更損了。

  「我……我想跟你談談好嗎?就我們兩個人,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季采樂豁出去了在眾人面前要求他,她知道自己若不趕快把他的情意弄清楚,她一定會瘋掉。最近的她郁郁寡歡,一點都不像她了,她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李政昀沉吟了一下,方道︰「我知道你要談什麼。」

  季采樂覺得自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判她的是死刑還緩刑啊……

  「但現在不是好時機。歷王找過你的事我也知道了。那些事情可以等我回來再說。」有劉芷露在一旁,李政昀不想說得太多。

  他輕描淡寫的瞄了趙援一眼,趙援不由得苦笑,知道自己多管閑事,這下問題大了。

  可是這番話落入季采樂耳中,卻是那麼雲淡風輕、無關緊要。他這一次出行名義上是前去督師,事實上該是去替公主的婚事善後吧?所以不管怎麼想,她季采樂都不會排在前面。

  一切等他回來再說,還有什麼好說的?她知道不管是道義上還是情感上,他都不會拋棄自己,但顯然他也放不開公主啊!

  這個認知很現實,很傷感,不過也讓她明白了一點訊息,太優秀的男人,她獨佔不了,在沒辦法與別的女人分享,又不想讓自己在感情中成為可憎的妒婦,她應該有所決斷了。

  李政昀出行了,卻讓趙雪同車送行至城門口,她季采樂,還是被丟下了。

  她深吸了口氣,替自己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告訴自己人生還長,要樂觀地迎接未來,不管如何,哭一哭還是要振作起來!

  在她轉身欲回府內時,一樣被留在府裡的劉芷露,卻是欲言又止地望著她。

  「季姑娘,妾身見你傷神,心有所感,可否詳談一番——」

  季采樂一直不太喜歡劉芷露。

  或許是先前在京師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令人倒彈;又或者她老爸劉建安是個大壞蛋,天天想在別人的菜裡下毒;更或者她一直以來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季采樂就是沒辦法喜歡她,所以在趙援夫婦來西疆之後,季采樂都避免和她接觸。

  可是這一次是劉芷露主動上門來,她不由得好奇劉芷露會和她說些什麼。

  「季姑娘的煩惱,妾身知道。」劉芷露一副惋惜的樣子。「在長公主來之前,季姑娘與首輔大人應是如膠似漆,濃情密意吧!只不過長公主與首輔大人曾經的情誼,卻成了季姑娘感情上的困擾,季姑娘方才想和首輔大人談的,是否就是這件事?」

  季采樂不語,等同默認了。不過更令她不好受的是,原來她的傷神都被眾人看在眼裡,連劉芷露這般幾乎是陌生人的人,都能說出個所以然。

  「妾身心裡其實是站在季姑娘這邊的。」劉芷露原是一臉誠懇,之後卻有些咬牙切齒地道︰「如果季姑娘曾經從首輔大人那兒聽過妾身的故事,就知道妾身最痛恨橫刀奪愛的女人!」

  她神情變化之快令人咋舌,再加上她的立場顯然與趙援不同,不禁令季采樂納悶不已。「王妃,你現在說的可是你丈夫的姊姊啊!何況王爺一定是站在他姊姊那邊的,你不怕他……」

  「我怕他什麼呢?他都負我至此了,」劉芷露的神情突然轉為哀怨,語氣不知該說是傷心,還是恨,連妾身的自稱都忘記了。「我與王爺以前也是恩愛逾恆,可是自從柔娘那個女人出現後,一切都變了。王爺的心不再放在我身上,即使柔娘死了,我也願意陪他流亡在外數年,可是他從未回頭,心裡想的仍是柔娘,令我的滿腔情意付諸流水……唉,所以季姑娘應該能夠明白,為什麼我見不得別人橫刀奪愛了。」

  她說得無懈可擊,可是季采樂卻莫名覺得毛骨悚然,便提防地說道︰「感謝王妃的關心,我會自己處理和大人的事……」

  「你的敵手是長公主啊!那是王朝第一美人,光靠你自己怎麼勝得過呢?這樣吧,趁著首輔大人不在,你把長公主單獨約出來,我陪你跟她把話說清楚!告訴她別搶別人的男人!」

  劉芷露表現得義憤填膺,好像要找趙雪尋仇似的,季采樂猶豫地道︰「如果首輔大人真的喜歡長公主,那麼我們怎麼向長公主施壓爭取也是沒有用,決定權在大人手上不是嗎?」

  「總之,你去將長公主單獨約出來,我一定有辦法讓你如願,保證以後長公主再也不會打擾你和首輔大人了……」

  季采樂原是神經有些大條的人,但她怎麼聽就是覺得不對勁。尤其劉芷露雖然很努力想表現得真心誠意,但言語中夾雜的隱約恨意是騙不了人的!何況劉芷露一直強調要單獨約公主,總有些欲蓋彌彰之感,她最後還說以後公主一定不會成為威脅,難道她要做掉公主?

  瞧季采樂一直沒有響應,劉芷露表情一沉,不太高興地道︰「季姑娘還想什麼呢?我都這般掏心掏肺的幫你了,可別過河拆橋!現在長公主送行應該也回來了,總之今日你一定要單獨約出長公主,要是首輔大人回來前你這件事沒辦成,我只能做回我的好王妃,讓王爺向首輔大人說你對公主有敵意,意圖不軌啊!」

  這是威脅!而且是結結實實的威脅!劉芷露的急切太不尋常了!可是不聽她的話,她又會在李政昀面前嚼舌根。明明是她自己湊上來的,要給趙雪一個下馬威,現在倒變成她季采樂的意思了?

  不過劉芷露一副就要暴走的樣子,彷佛季采樂沒有不答應的余地,但對方又一直強調是好意,軟硬兼施,季采樂也只好僵著臉干笑道︰「好吧!我馬上就去,你在這裡等等。」

  說完,季采樂也完全不浪費時間地跑向趙雪的房間,果然見到趙雪剛回府,房門都還沒關上。

  季采樂一個箭步鑽了進去,還順手替她把門關好,面對趙雪帶著詢問之意的美麗容顏,腹中的一堆話語突然一下子說不出口。

  倒是趙雪見了她的遲疑,突然恍然地展顏一笑,溫柔說道︰「季姑娘突然來找本宮,是想談關於遠川的事吧?」

  季采樂遲疑地抓抓頭,有些尷尬地道︰「本來是這樣啦。」

  「正好,本宮也想找你談談,有些事不說清楚,就這麼糾纏著,對三個人都痛苦。」趙雪語重心長,其實她很欣賞季采樂的樂觀開朗與不拘小節,但即使是這樣的人,仍然是會為情所困啊。

  詎料季采樂雖然因趙雪這番話頭而顯得黯然,但她口中說出的話,卻大出趙雪意料。「我知道現在該是我長痛不如短痛的時候,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季采樂突然握住趙雪的手,認真的注視著她道︰「長公主,如果王妃……就是劉芷露,要單獨約你出去,你千萬不要答應!」

  「什麼?」趙雪呆住,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季采樂續道︰「她似乎對你有什麼企圖,我怕她想害你!所以她只要說到什麼要單獨約你,千萬不要鳥她!」

  什麼叫不要鳥她?趙雪想了好久終於意會過來,撫著胸口問道︰「季姑娘何出此言?」

  「因為她剛才想利用我單獨約你出來,一副要向你尋仇的樣子,我越聽越不對,就趁這機會趕緊來通風報信了……」季采樂很快地把兩人的對話簡述了一遍。

  「她不僅越說越激動,還一臉恨意,還說會幫我讓你以後絕不會成為我與大人間的阻礙,聽起來就像要做掉你,你要小心啊!」

  趙雪照理說應該要比季采樂還緊張,想不到她反而沉著下來,柔柔地道︰「你不是視本宮為情敵嗎?為什麼要提醒本宮這些事?」

  「這不是應該的嗎?」趙雪的反應,反而讓季采樂迷糊了,「情敵歸情敵,我也不會想看著你遇害,我們又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何況大人那麼喜歡你,你要有個萬一,大人會很傷心的!而他傷心我就傷心,所以還不如先提醒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你很坦誠,也很善良,難怪遠川對你那麼特別。」趙雪微笑道。

  再特別也沒有你特別啊!季采樂對這點可是有深刻的覺悟,被打擊到都快麻木了。不過看趙雪老神在在的樣子,她也不由得好奇地問道︰「長公主,你還笑得出來啊?有人要害你啊!你要不要多安排點護衛,還是這陣子出府躲躲算了?」

  「劉芷露原就身分敏感,遠川留本宮與她同在在府中,怎麼會沒有準備呢?」

  其實,在聽完季采樂的話後,趙雪已經明白這是一個套中套,李政昀會放心留她與劉芷露在府,一方面是想試試劉芷露對趙援的忠誠,另一方面,若劉芷露確有異心,也能誘得她早些露出狐狸尾巴。

  趙雪早就與李政昀達成協議,李政昀替她解決婚約,替趙氏穩固江山,而她則是替李政昀引出敵人。只不過會在這麼巧妙的時間用這麼巧妙的方法,趙雪不得不嘆服。

  「倒是你的通風報信,卻是這整件事裡最大的意外。」趙雪其實心中是有些感動的,季采樂的胸襟可比一堆高官顯貴、名門閨秀要大得多了。

  然而季采樂卻聽得心裡一沉。趙雪什麼都知道,但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的差別待遇,還要多解釋什麼嗎?

  「呃,我不會無意間破壞了大人的好事吧?」季采樂苦笑。

  「無妨,反正劉芷露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是嗎?」趙雪話才說到一半,房門突然被用力地推開,卻是劉芷露帶著幾名高頭大馬的護衛進來了。「季采樂,你真是辜負我的信任,虧我還念念不忘要替你除去情敵呢!」

  季采樂本能地就擋在趙雪前頭。「你果然想害長公主!」

  「本來只是想害長公主,既然你背叛我,現在只好連你一起害了!」劉芷露猙獰地道。

  季采樂吞了口口水,她真的怕了,但護著趙雪的腳卻沒有移動半步。「我……我告訴你,首輔大人對此早有準備,你可別輕舉妄動!」

  「李政昀留趙雪一人,我會傻到不知這是個陷阱?只不過你這笨女人壞了我好事,本來可以簡單點完成的事,現在只能用極端的手段了!」

  在她說話的同時,督師府突然一陣動,接著只聽到一群人大喊——

  「失火了!失火了!」

  「快拉水龍!在大人的書房那裡啊!」

  李政昀的書房起火,那裡是全督師府最重要的地方,所以必然會引走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加上現在情況又極為混亂……

  趙雪一直淡然的表情,終於微微色變。

  「兩個都給我帶走!」劉芷露喝道。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4:07 PM

第九章

  李政昀故意藉季采樂女扮男裝為官之事被眨,一方面是想以退為進,讓趙援兄弟知道他對靈運王朝的重要性,也逼得劉建安得意忘形露出馬腳,另一方面他也是刻意想赴西疆,早做準備。

  在他一抵達西疆時,人人都以為他風塵僕僕必然勞累不堪,但他已秘密召集各關隘要城的將領,做好暗地裡的計劃。他明白劉建安的倚恃必是比薩國,所以早早便建立數隊精兵,埋伏在比薩國都周圍,甚至讓一些人先混進國都生活,以便裡應外合。

  如今他復職了,所下的詔令所做的行動都在激怒劉建安,果然比薩國的主力軍隊便集結在了西疆,中央國都的兵力反而相形空虛。

  明面上西疆勢危,劉建安欲以比薩國兵力逼李政昀退讓,屆時趙氏天下可得。

  事實上李政昀安排的精兵在比薩國國都欲運送第一次後備輜重時就殺入國都,裡應外合焚毀輜重,使遠赴西疆的比薩國軍隊輜重斷絕、首尾難顧,領兵的佐登王子不可能置國都安危不顧,只要他回師,劉建安的計劃即告失敗。

  而李政昀攜趙援出行那日,便是精兵已攻入比薩國都,聚集西疆的比薩國軍隊人心惶惶之時。若是西疆軍隊能趁勝追擊,必然能給予比薩國重大打擊,所以他身為督師,必須坐帳中軍,而趙援不管未來是當皇帝還是當王爺,這些實務經驗都是他需要學習的,所以也一同隨行。

  然而就在李政昀於西疆聚集兵力準備出兵時,督師府居然傳來消息,府裡失火,而趙雪與季采樂被擄走,一時間他又驚又氣,不解自己安排了一堆保護兩女的人,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

  冷靜下來聽了整個綁架過程後,李政昀幾乎將手中卷宗給握斷了。因為失火的關系,尤其燒的還是書房,府裡部分的兵力被抽去救火,劉芷露的人裡應外合,硬是趁著這相對空虛的時候殺出一條血路,雖然她那方人馬也損失慘重,但畢竟是帶走了兩女揚長而去。

  「李師,是我的錯!我若不讓劉芷露前來西疆……」趙援相當自責,他總覺得這個禍水足他引來的。

  李政昀臉色灰敗地搖了搖頭。「不,劉芷露本來就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她做的事也在我們意料中發生了。只不過我太自信,認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事實上沒有不能破解的計謀,劉芷露只是用了和我們一樣的方法,攻其必救,所以長公主與季采樂……才會被擄。」

  李政昀幾乎是用盡力氣,才能平靜地說出季采樂這個名字。留著趙雪是為了引劉芷露出手,而不告訴季采樂這一切,卻是怕她有危險,不願她涉入太多。想不到到了最後,季采樂卻是因為無知而遇險,這對李政昀來說是多麼大的諷刺?

  他傷了季采樂的心,都還來不及解釋,現在連她的身體也要受到傷害了嗎?而他又如何受得了?

  因為事情牽涉到了季采樂,李政昀知道自己不可能一邊心系西疆的事,一方面解決兩女被擄的問題,他甚至要花費兩倍以上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不立刻沖去救人。

  想都不用想,因為比薩國在西疆的軍事行動有變,趙雪與季采樂在這時候被擄走,劉建安必然已來到西疆,才能與劉芷露裡應外合。同時他人一定在比薩國的大營中,如此才能取得佐登王子的信任,為他自己的上位謀求最後一絲機會。

  李政昀突然緊急召集了偏將以上的將軍,經過了度日如年的半個時辰後,眾人到齊,也大致知道了發生什麼事,都是面懷憂慮。

  他看著每個雄壯威武的將軍們,嘆了口氣突然行至眾人面前,行了一禮,之後由懷裡拿出督師的令牌,放到了桌上,同時摘下頂上冠帽。

  「我李政昀因為私人因素,不適合再領導大家,今日在此辭官,有負皇恩之處,會自行回京請求皇上處分。」李政昀凝重地辭了官,接下來的話,卻是出自肺腑。「諸位將軍,我因為一些兒女情長的原因,在陣前退縮,無論如何都是怯戰,諸位可以惱我恨我,甚至皇上可治我的罪。但王朝安危系在各位將軍身上,歷王已得我全部所學,能夠帶領大伙兒打一個漂亮的勝仗,以後督師之責便由歷王執行,人伙兒可以相信他!」

  「李師……」李政昀的話,不僅趙援意外,其余將軍也震驚不已。

  想不到被視為靈運王朝第一大奸臣的內閣首輔,原來竟是如此至情至性,因為自己心愛的女子被擄走,寧可辭官陣前逃兵,也要赴險去救?

  「我意已決。」李政昀回頭一看。「馮光……」

  馮光不等他說,搶先道︰「大人所在,就是我的所在。救人,怎麼能少了我?」

  有手下忠心至此,李政昀笑了,雖然笑容很是苦澀。「好!馮光你隨我去救人!」

  他才行一步,後頭幾位將軍忽地出口阻攔。

  「大人,請讓末將護送你去!」

  「大人!末將也護送你去!」

  「呵呵,大人的護送隊伍,怎麼能少了我呢?」

  李政昀驀地停步,回頭動容地望著眾人。「你們……你們何須為我這靈運第一奸臣費力氣。」

  「大人,你是奸臣,但你奸得有原則,奸得有風骨,若是我們靈運王朝的官,都如大人一般,那我寧可文武百官個個是奸臣!」一名將軍出自肺腑地道。

  「是啊是啊!大人若奸,百官齊奸!」眾人異口同聲道。

  「好!那麼這回,我就做個地地道道的奸臣。」李政昀定定地望著他們,「你們……不需和我一道去!」

  「什麼?」

  眾人一陣嘩然,正要辯解,李政昀卻深沉地雙目一凝。「因為,你們有更重要的工作——」

  比薩國大營,與靈運王朝的西疆三省,只隔了一道城牆,兩軍在相隔三百裡左右的地方扎營。

  比薩國的民風務實詭秘,即使覬覦靈運王朝西疆三省的沃土與富裕,也沒有直接入侵,而是在國內累積實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後再由內部破壞靈運王朝的團結,接著再趁隙而入,以強勢兵力陣壓。他們也知道以自己的國力不足以並吞整個王朝,他們的目的,始終都是西疆三省。

  可惜,他們遇到了李政昀,一道一道的陰謀詭計接連被識破。李政昀甚至來了記圍魏救趙,令比薩國到如今更是要收兵去救援國都。

  所以當李政昀只帶著馮光及十數名精兵,大搖大擺地走進比薩國大營,要找的人還是他們靈運王朝的慶國公劉建安時,整個軍兵發出鼓噪,就像是想直接將李政昀擊殺在當場。

  可是佐登王子不敢,他知道只要李政昀在他的大營中出事,比薩國的國都會受到毀滅式的攻擊,而靈運王朝會不顧一切立刻將四方大軍聚集在西疆,摧枯拉朽地將比薩國的精兵輾壓,比薩國只要處理不好,可能立即會成為歷史。

  所以佐登王子一出現,第一件事是平息大軍裡的騷動,臭著臉將李政昀請入軍帳內。

  軍帳裡立著幾個人,且都是熟人,除了比薩國的兵士之外,劉建安及劉芷露父女果然在,甚至還有幾個怕被大清洗而叛出靈運王朝的官員也赫然在列。

  李政昀對其它人視而不見,只是直視著劉建安,一掃過去溫文的氣息,渾身散發著冷冽與殺氣,開門見山地問道︰「人呢?」

  劉建安原本還下意識因他的氣勢而退了半步,但一想到這裡他的勢力人多勢眾,而兩女又在他的手中,心一下子安了下來,那囂張猙獰的表情又露了出來。

  「你怕了嗎?李政昀?你怕我把你的女人殺了?你認為帶這幾個人來,能救得了誰?」劉建安得意地大笑起來。「我本來只想抓趙雪,但季采樂居然也是你的女人,幸而我女兒聰明,索性一次抓起來,你的軟肋,現在全掐在我手上了!」

  李政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向了劉芷露。「你知不知這是趙援給你的機會?可惜,你還是背叛了他……」

  「如果他愛我,我會背叛他嗎?他心中只有柔娘一人,我即使紆尊降貴的陪他流亡在外,不介意他失去了太子身分,他卻從不回心轉意,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個女人!他給我的休書甚至沒有收回去,到現在我還是名不符實的王妃!」劉芷露說得咬牙切齒。

  「若非你劉氏覬覦著他趙氏的天下,他何以提防你?」李政昀搖「搖頭。

  言下之意,就是劉建安的野心害了劉芷露。只不過劉氏父女對權勢的戀棧沉痾已深,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反省了。

  「哼!多說無益。芷露,你與趙援夫妻感情破裂,李政昀便是始作俑者。今天為父便好好整治他,讓你看看他痛苦的樣子!」

  劉建安向佐登王子點了點頭,不多時,比薩國的士兵便帶來了趙雪與季采樂。

  李政昀深深地打量著兩人,見她們只是形容憔悴了些,表情余悸猶存,身上倒沒有什麼外傷,於是微微放下心來。

  「大人,」季采樂又羞又愧地望向他,不由得低下頭囁嚅道︰「我是不是又壞了你的好事?還要讓你來這險地救我們……」

  李政昀忍下上前狠狠擁抱她的沖動,「胖丫頭,你確實又犯傻了。你傻在太過小看自己了。」

  「怎麼?這種情況下,首輔大人還要談情說愛嗎?真不愧是得到我們王朝第一美女趙雪公主芳心的多情種子!」劉建安嘲諷著,「不過,首輔大人你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語畢,比薩國的士兵突然端著一個托盤走到了兩女面前,劉建安一見,立刻陰惻惻地笑了起來。「這兩個杯子裡,其中一杯有著劇毒,會讓人痛苦三天三夜而亡。你們兩個一人喝一杯,看哪個倒霉讓首輔大人看著你痛苦而死,另一個說不定還有機會與首輔大人團聚呢!」

  此話一出,所有李政昀陣營的人全變了臉色。劉建安這簡直變態的行徑,直沖著李政昀而來,因為這樣只能讓李政昀痛苦,得到的是一時之快,並不能改變什麼大局,足見他有多麼痛恨李政昀。

  「快呀!誰先喝?誰比較愛首輔大人呢?」劉建安的笑聲幾乎是尖銳地走了樣。

  兩女臉色頓時變得忽青忽白,最後趙雪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本宮先喝吧。」

  畢竟,她對季采樂是有愧的,是她前來要求李政昀幫助她趙氏鞏固王朝的政權,才導致今日被逼要喝毒酒的窘境,季采樂甚至還不計前嫌地提醒她劉芷露的陰謀!何況她也明白,李政昀的心裡早就沒有她了……

  縴縴玉手抖著伸向兩只酒杯其中一只,此時突然另一隻白嫩的手越過了趙雪,率先執起其中一杯。

  「我先喝吧!」說完,季采樂竟義無反顧地仰頭喝下杯裡的酒。

  「不!」李政昀忍不住叫了出來,在這瞬間心痛到幾乎要爆開。

  要知道季采樂曾經是他的嗅毒人,她能分辨毒物的天賦他比誰都了解,依她善良的個性,她可能把毒酒留給趙雪嗎?

  而在季采樂身旁的趙雪,卻是雙手顫抖地站在當場,什麼反應也做不了,甚至方才的一股勇氣也為之全消,居然連拿起另一杯酒的力氣都沒有。

  果然,季采樂先是渾身顫抖,接著腹中傳來劇痛,令她痛苦地彎下身來,接著一股腥羶之氣湧上喉頭,卻是哇地噴出了一口血。

  李政昀再也受不了了,顧不得比薩國的士兵還在身旁,一個箭步沖上去就想接住季采樂。而劉建安也沒有阻攔,只是讓士兵把幸存的趙雪帶到一旁。

  因為他就是要看著李政昀痛苦,有什麼會比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懷裡還要遺憾的事呢?

  「你這笨丫頭!傻丫頭!」李政昀心痛到眼都閉了起來,幾乎不忍見她虛弱吐血的模樣。「為什麼要這麼做……」

  季采樂忍住劇痛,雖然她忍到眼眶都漲紅,覺得自己痛得快要解體了,但仍是硬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著李政昀道︰「不要難過……大人……不要為我難過……我知道公主對你很重要……連百姓都覺得你們是一對……但大人是個好人……不想傷害我……可是我不好,我是個自私的女人……我無法與別的女人分享男人……我也不想逼你做出痛苦的抉擇……所以用這種方式退讓……是最好的結果吧……」

  「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見她口中不斷吐出怵目驚心的血,他的聲音忍不住哽咽。「根本沒有抉擇這回事,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人!只有你一人啊!」

  「大人,我只是這個時代的過客,現在我要回去了……我畢竟不屬於這裡。」

  季采樂似乎已陷入彌留,口中說出的話像是回光返照。「我希望大人永遠記得我……但我又希望大人永遠把我忘了吧……」

  「不!不要……」李政昀將頭埋入她的懷中,聞到的只有濃烈的血腥味,他卻什麼也做不了,救不了她……

  季采樂再也沒有反應了,只是在他懷中不斷的抽搐抖動,似乎連在昏迷中,都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帳中的氣氛顯得抑郁沉重,李政昀那強烈的哀傷與悲痛感染了每一個人,偌大的營帳內竟然沒有任何聲音,就算是敵軍,也覺得自己不該在這時候打擾這兩個有情人,全保持著沉默。

  沒有人嘲笑李政昀的痛苦,連劉芷露都有些不忍卒睹。他的真情流露,讓人見到了他平時溫文的外表中藏著多麼強烈的深情重義。他強大的氣場,即使沒有刻意彰顯,也震懾住了每個人。

  劉建安原抱著看好戲的想法,到了後來,連他自己都被這樣的情緒所影響,心中無端興起一股淒然。他一心想報復,卻忘了李政昀是多麼可怕的敵人,今天他害死了李政昀的女人,將來只要有機會,李政昀絕對不可能放過他,絕對會讓他比今日的季采樂還要痛苦百倍……

  想到這裡,他打了一個冷噤,索性把心一橫,開口打破這僵凝的氣氛道︰「李政昀!如今長公主還在我的手上。你若要將她救回去,就得知曉輕重,先撤回入侵比薩國國都的精兵!」

  李政昀原本緊緊擁著季采樂,他聽了這番話後並沒有立即響應,只是輕輕地將她打橫抱起,接著淡淡地道︰「我最愛的女人都中毒了,你認為我還有什麼顧忌嗎?」

  說完,他深深地望了劉建安一眼,令人相當膽寒的一眼,然後抱著季采樂往大帳外走去。

  在李政昀強大的氣勢下,居然沒有人敢攔住他,似乎就算趙雪死了也不干他的事了。

  就在眾人的注意力全放在李政昀身上時,馮光動了。

  他一個閃身抓向了趙雪,而比薩國的士兵反應也極快,立即一群人護在趙雪身前,而另一群人則是擋住了佐登王子。

  詎料馮光再一個變招,卻是抓住了劉芷露,然後一個旋身,將劉芷露轉了過來,另一手順勢扣在她脖子上。

  情勢丕變令劉建安措手不及,臉色幾乎鐵青。

  「忽視我的存在,是你最大的錯誤。」馮光淡淡地道。

  接下來不必解釋什麼了,結局取決於劉建安要不要換俘。

  在劉建安的立場,趙雪顯然對李政昀已不是那麼重要,而對整個趙氏皇室而言,一個公主再怎麼樣也比不過一個能幫助王朝千秋萬代的重臣。然而劉芷露卻是他唯一的女兒,若是牲了她,不免讓所有追隨他的人齒冷,更不用說劉芷露知道劉家許多秘辛,他若堅持不換俘,萬一劉芷露事後並沒有被殺,而是因為趙援的關系背叛了家族,那自己的下場會比現在更淒慘百倍。

  於是,兩個女人互換了過來,馮光等人護著趙雪退出了比薩國的大帳。

  這次營救趙雪季采樂兩女的行動,至此可說勉強成功了,卻是如此悲哀的成功。若是季采樂有個差池,只怕李政昀會對諸事心灰意冷,靈運王朝從此少了靈魂。

  馮光在心中暗暗嘆息,嘆季采樂的傻,嘆李政昀的痴,他的主子一生風光,唯獨在這情路上跌了重重一跤。

  季采樂的生命危在旦夕了,她對李政昀的付出及真情,他這個旁觀者看在眼裡都覺得極為不舍。為了讓她的牲更有價值,為了讓她的情意不歸枉然,有些事,他似乎不應該再為她向李政昀隱瞞了……

  比薩國大營之外,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但這並不是要在危急時營救李政昀,而是李政昀在行前就估算要破壞劉建安與佐登王子的合作,果然因為趙雪及季采樂的獲救,劉建安為了避免佐登王子的盛怒,不得不帶劉芷露及一干手下逃出比薩國大營。

  才剛出營區沒多久,他們就被西疆那些熱血澎湃的將軍們給圍了起來。這些人原就是一心要護送李政昀至比薩國大營,想不到李政昀竟送了這一份大功給他們。

  由於劉建安早就秘密被安上了叛國罪名,只待他一落網便公諸於世,這下眾人對李政昀的擁戴以及他在靈運王朝的盛名,更是到了空前的地步。

  然而這一切的榮耀,對李政昀來說都如同浮雲一般。只要能換回季采樂的性命,他願意拿一切來換。

  直到要失去她的這一刻,他才知道她在他心裡早已深深扎根,是他再也割舍不去的摯愛。

  該說是季采樂命不該絕,或是李政昀運氣極佳,由於西疆出奇毒,故而西疆三省早備好多種毒物的解藥。在幾名了解西疆毒物藥性的當地大夫會診討論之後,他們為季采樂配好了一份藥方,雖不能令她立刻清醒,解除痛苦,但至少她的小命是保下來了。

  於是那奇痛無比的前三天,她還是逃不過。這三天內,李政昀不眠不休地伴在她身旁,聽著她在昏迷中囈語哀鳴痛叫,原本清秀可人的圓圓臉蛋也被折磨得扭曲變形,整個身子更是時而蜷曲成一團時而拉直到像快斷了,不斷的發抖抽搐,看得李政昀好幾次都紅了眼眶。

  如果可以,他多麼想代替她受這些痛苦。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是沖著他來的,為什麼卻是她代他受過啊!

  但再多的自責與後悔,都挽救不了這一切,待得三天過去,季采樂終於慢慢安定下來,李政昀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自己幾乎要隨她的病痛而垮掉了。

  現在的他看上去,哪裡有以前幾分瀟灑儒雅?不僅臉頰凹陷,雙眼無神,精神憔悴,好不容易走出房時,見到外頭的陽光,都忍不住謎起眼來,懷疑自己原來還活著。

  外頭候著的是盡責的馮光,一旁的柱子邊,趙雪也立在那兒。李政昀適應了陽光後,緩步走到了兩人身邊,良久才幽幽嘆道︰「終於過去了!希望她的苦難到此結束。」

  馮光卻意有所指地道︰「身體上的苦難或許過去了,但她心中所深埋的苦,恐怕大人還是不知道。」

  李政昀正眼直望向他,「馮護衛此言何義?」

  「大人一開始,是把季采樂當成嗅毒人用,卻從未明言。」馮光也回視他,更無視趙雪在一旁聽著。「大人可知季采樂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只是她怕自己戳破了,她在你心中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她還希望大人的疼愛,還想和大人在一起,所以寧可自己吞下了這份委屈,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李政昀臉色微變。原來他自以為她的樂觀與開朗,都是她用來粉飾太平的武器嗎?只是怕失去他,她便如此委曲求全?

  這個胖丫頭,為了愛他,究竟有多麼傻啊……

  馮光像是沒注意到他的色變,繼續說道︰「當時她當上光祿寺卿,就是當誘餌吸引劉建安,之後她卸下光祿卿,也是當了大人的棋子,讓大人能從容脫出政局,以退為進逼出劉建安的陰謀。這些事,大人或許認為天衣無縫,但事實上,跟著大人這麼久,明白了大人的手段,她也猜出個十之八九了。」

  「但她就是那麼笨,即使知道我利用她,也甘心讓我利用,甚至我的計劃出現了漏洞,她還覺得是自己的錯……」李政昀搖了搖頭,他一直自詡的聰明才智,到了她面前卻顯得陰險無恥。「馮光,你是不是覺得我錯了?」

  馮光沉吟了一下,方道︰「於公事的立場,大人不擇手段並沒有錯,但是站在私事的立場,大人錯得大了。」

  「所以我是個成功的內閣首輔,卻是個失敗的情人。」李政昀苦笑,「我是不是不該愛人?似乎我的愛情,到最後都會害了愛我的女子。」

  這下換成趙雪感慨了,她忍不住脫口說道︰「遠川你這麼說,就是不了解女人。季姑娘寧可牲也要成全你的愛情,是因為她愛你甚過於愛她自己。雖然這一切是個誤會,卻能看出季姑娘的胸襟不凡。」

  在暗戀李政昀這條路上,趙雪受過同樣的委屈,只是李政昀沒有給過她任何承諾,兩人也沒有互訴過衷情,所以她的結果沒有季采樂這麼慘。

  然而一種物傷其類的共鳴,也讓脾氣溫和的趙雪一下子悲憤起來,口氣略微激烈地繼續道︰「你從不承認內心所愛,當年本宮便是看不出你的心意,以致與你有緣無分。可是季姑娘顯然是你的真愛,你為何不明白的告訴她?如果能有一份承諾在,季姑娘也不致對你的愛情這麼沒信心,才會受到這麼大的傷害,到如今臥床不起。」

  她不只氣李政昀的驕傲,氣自己的矜持,也氣季采樂的死心眼。「遠川如果不想再錯過,就把話說清楚吧,男人或者覺得一個愛字難宣於口,對女人卻是最重要的事!」

  第一次見到趙雪這麼激動,李政昀更是深自檢討。他愛季采樂無庸置疑,而且他確實有很多機會可以承認自己的愛意,卻因為面子問題,覺得對她說愛有失他男人的尊嚴,所以端著架子不肯說,戲看她患得患失的樣子。

  他忽略了愛情不能完全靠意會,尤其季采樂又是這麼粗神經的人,在他遲遲不肯表態之後,他又為了吸引敵人與趙雪走得近,終於讓季采樂整個想偏了,對他的愛情感到失望,造成了禍事。

  這明明可以避免的,只要他說過一聲愛!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李政昀痛苦地閉上眼。「如果能夠讓我重來一次,我一定會更珍惜,更坦率。我終於明白了,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會永遠在掌握之中的……」

  見到他如此後悔悲傷,為情傷神到自己都像快倒下去了,馮光與趙雪更是唏噓不已。

  在馮光的立場,他對李政昀是完全的忠誠,兩人雖是主僕,也是朋友,他自然不希望李政昀走錯路失去了愛情。至於趙雪,她該視季采樂為情敵,認為李政昀薄幸的,可是各種錯綜復雜的情勢,令她對李政昀的情感情漸漸轉變,想要與他重修舊好的心淡了,尤其她覺得自己在愛情上,根本比不上季采樂,否則今天李政昀愛的人或許就是她了。

  屋外是一片淒然,即使冬天快過了,雪融風停,大地回春,卻沒有給予他們一絲溫暖,因為他們的心,全系在屋內受苦受難那個可憐人兒的身上。

  突然間,房間內傳來咳嗽聲,三人皆是臉色一變,李政昀快步奔回房中,馮光與趙雪也急忙跟上,一進房,果然便見到季采樂虛弱地睜開茫然的眼。

  「你……回來了!」李政昀幾乎要熱淚盈眶,顫抖著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4:08 PM

第十章

  季采樂不知道自己醒來已經第三天了?還是第五天?

  這幾日總是昏昏沉沉的,全身的骨頭像要散了架似的,喉嚨痛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平時最旺盛的食欲也不知跑哪去了,渾身沒有力氣,連舉起一只手指都難。

  即使在這樣的狀態下,她也知道這陣子一直有個人在照顧她,無論是喂她喝藥,甚至替她清理一些污穢之物也不假他人之手,她即使害羞不已,很想叫這個人別做了,卻因體弱而說不出一句話,只得任之由之。

  不一會兒,那個人又進來了,只見李政昀端著一個水盆,盆裡的水還氤氳地冒著熱氣。

  接著他將水盆放在床頭,熟練地解開了她的衣襟,褪下她的褻褲,對於展露在眼前的雪白luo|露肌膚沒有任何邪念,只是仔仔細細地用布巾將她身子擦了一遍,再替她換上干淨的衣服。

  直到他再將她擺正回床上,她一直閉著的眼終於張開,與他柔柔的眼波對個正著。

  她微微啟唇,欲言又止,彷佛在熟悉著發聲的方式,最後才用沙啞的聲音慢慢說道,「我……是不是了?構得上你心中趙飛燕的標準了嗎?」

  李政昀微微一愣,怎麼也想不到她醒來後第一次向他說話,說的竟是這個。先前在他心中所想象的什麼互訴衷情、感動落淚、卿卿我我的場景一個也沒發生。

  好半晌,他才低聲笑了起來,最後彎下身,俊臉貼著她如今消風不少的小圓臉,笑得幾乎要流出淚來。

  她終於有起色了,如果她再像前幾日那樣行屍走肉,他不知道自己的意志力還能撐多久不崩潰。

  「你……笑什麼?」季采樂又問。

  李政昀深吸了口氣平復一下心情,才起身與她四目相交,一手撫著她的臉蛋說道︰「我笑我這個笨蛋,明知道你這麼可愛,卻一直忘了告訴你,我有多麼愛你。」

  季采樂即使腦子還有些暈沉,聽了這話也是目瞪口呆,彷佛眼前的李政昀頭上突然長出角來似的,她什麼也無法反應,只能呆呆地瞪著他。

  李政昀在她臉上輕輕吻了一下。「不要懷疑,我說的就是我愛你,愛的就是白白胖胖的你。我只怕不快點在第一時間告訴你,你這丫頭又犯傻了,做出一些傷害自己的事。」

  季采樂明白了,他是被她服毒的事嚇到了,見他這陣子事必躬親的服侍她,睡的時間甚至比身體不適的她還少,就知道他多麼重視她,在她有好轉的跡象之前,時時刻刻都怕會失去她。

  這也證明了他說的愛不是因為同情,也不是因為懊悔,是真真正正的心之所系,否則他這般驕傲的男人,不會放下身段至此。

  「那……那長公主呢?」她突然問,自己好像恍惚中看過趙雪一面,不知是不是真實的。

  「趙雪回京了。」李政昀看著她,一字一句很認真地道︰「我欣賞趙雪,是因為她的才智胸懷,而不是對她有什麼情意,我從頭到尾沒有愛過她,所以即使當年京城傳得曖昧,全天下都覺得我與她一對,我也沒有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何況……」他突然面露尷尬。「你應該沒看過別人踫我吧?老實告訴你,我的體質很特別,只要別人踫到我,我的身上就會長滿紅疹,又癢又痛,要好一陣子才會消去。所以不只趙雪,連馮光都沒踫過我。」

  「那我……」季采樂的目光突然透出驚慌。

  「你是特別的,只有你踫我,我不會有任何不良反應。」李政昀又吻了她一下。「所以你大可信任我,你不必與任何人分享男人,我只會是你的。」

  季采樂先是怔然,之後吃吃地笑了,笑得很甜蜜。即使他有著被別人踫就會長疹子的怪病,但他願意不顧面子說出來,主要還是想安撫她,證明他絕無異心,其實他對她的感情,根本與疹子沒有任何關系。

  「我相信你。」她點了點頭。

  想不到她這句話,卻讓李政昀搖頭。「聽到你相信我,我卻心虛得很。一開始拿你當嗅毒人,又多次利用你當棋子,左右政局,最後甚至讓你中毒,你還願意相信我,我卻是慚愧不已——」

  季采樂卻是打斷他的話,「你是內閣首輔……自是要不擇手段。剛開始我……又不是你的誰,你當然要利用形勢,如果我沒有嗅毒的本領……我們還不會有交集呢!我不怪你……真的……」

  李政昀用手輕壓她的唇,她還虛弱,說這麼多話已是氣喘吁吁。

  「但是後來我們有了感情,我卻直到差點失去你,才明白自己若是仍將你放在計劃中,那就代表著我已經理智到失卻人性了。我現在知道什麼對我才是最重要的,以後我不會擅自行事了,和你有關的一定會告訴你!」

  季采樂輕輕吻了下他的手,兩人眼波交流,情意交纏,直到這個時候,她才覺得走入了他的內心,而他也不再是那麼飄忽,願意安定在她的心裡。

  「好了!你身子也淨了,精神看來也恢復許多,我帶你出去看看。」李政昀沒忘了大夫所說,她若清醒就得讓她活動活動,免得躺壞了筋骨。中毒後調養身體,最怕的就是不動,她已經比預想的還晚清醒,所以趁著她精神好了,他便想先試著讓她離開床鋪。

  「要去哪裡?」季采樂很久沒出房門了,竟然有些畏懼。

  「要喂飽你啊!現在可是用膳時間了!外頭有很多人都關心著你的病情,你不想看看大家嗎?」李政昀動之以情。

  「可是我動不了……」季采樂很無奈,也或許是想逃避,她知道自己可以勉強用些力,卻是耍賴著不願動。

  李政昀定定地望著她,似是了解她的心態,突然一個彎身,二話不說便將她抱起,就要出門。

  「啊!你別……我很重的……」季采樂沒想到他還有這招,不由得低呼一聲。

  「你不重!桂忘了你剛才才說自己瘦了,我現在,便是要將趙飛燕再養成楊玉環!」

  隨著他的笑聲,季采樂也慢慢放開心胸,像個公主般讓他抱出了門。在這一刻,她覺得她的愛情終於圓滿了,能讓這麼一個驕傲的男人為她放下身段,她知道自己沒有選錯人。

  幸好,幸好她在第一眼看到這個白馬王子後,就下定決定要追上他了!總算是沒有錯過良緣。如此優質的男人,不管在哪個時代都難找啊!

  經歷了比薩國欲入侵的一場虛驚,還有慶國公劉建安的謀反,以及內閣首輔李政昀的宦海浮沉,靈運王朝內的官員去蕪存菁,整個氣氛煥然一新。

  劉氏父女在西疆被擒後,劉建安被遣送回京,削去爵位押入天牢等待秋決,其女劉芷露及劉氏宗族則流放邊疆,永世不得回京。

  比薩國在這一役後元氣大傷,不僅國都受創慘重,當初他們回援都城的軍隊,可是佔了國力的七成,也被趙援率西疆邊軍追擊,死傷無數。

  由於比薩國先前的計劃是先藉著劉建安與靈運王朝商談貿易事宜,之後李政昀便利用戰勝的優勢,強勢要求他們以附屬國的條件進行貿易,這下比薩國賠了夫人又折兵,沒有幾十年的時間休想東山再起。

  原本一切都風平浪靜了,誰知趙氏皇室最怕的事卻在這時候發生了——李政昀竟心生退隱之意,長駐西疆,不願回京。

  這下趙秀及趙援可嚇壞了。當初李政昀為救趙雪及季采樂兩女,在陣前辭職自請處分,原本以為事過境遷就以個什麼情勢所逼或惑敵之計等借口,把這件事糊弄過去,李政昀還是可以回來當首輔,想不到當趙援去請李政昀時,李政昀居然憊懶地告訴他——

  「我累了……」

  在這說句話時的李政昀,一手還喂著季采樂喝甜湯,另一手持扇替她掮風,哪裡有累了的感覺啊?!

  趙援無奈,只能飛鴿傳書回京,結果此事驚動了趙氏皇族,不僅小皇帝趙秀親自微服西疆,連原本待在京城欲回聖佛山上清修的趙雪都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

  於是西疆的督師府裡,趙氏目前三個最有權勢的人,都圍在李政昀及季采樂身旁焦頭爛額,至於身為主角的兩人,卻是坐在庭院的涼亭裡,慢條斯理地吃著桌面上各色小點,還有余裕招呼趙秀等人一同享用。

  趙援急性子,好說歹說都沒用,最後急得一拂袖。「我不管!我的兩個女人,都被李師你做掉了,李師你要負責!回任首輔後還要再幫我找一個女人!」

  季采樂聽得手上隻果差點掉在地上。趙援還真有臉這麼說,這不是分明耍賴嗎?

  至於趙秀雖然已經十五是個小少年了,在政事上他或許有了些自己的想法,但遇到閣員擺爛不想當官的還是頭一回。無奈之下,只得拚命裝可憐。

  「李大人,你知道朕腦子蠢笨,反應又不快,你這麼辛苦地把靈運王朝治理得井井有條,之後又逼退比薩國給了我們安定的西疆,如果靈運王朝少了你,全交給朕的話,一定很快就變成前朝了,然後朕就變成先皇,李大人你忍心嗎?」

  這次季采樂的圓圓臉則是被她張大的口撐成了鵝蛋臉。她以前也當過官,怎麼就沒發現這個小皇帝這麼無恥,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說得出來?

  最後是趙雪,她倒沒有裝模作樣,只是一臉哀怨地瞅著李政昀,幽幽地道︰「遠川,你選擇了另一個女人,所以要償還本宮的情債,你,回宮吧。」

  季采樂冷不防地狠狠一抖,喝進口裡壓驚的茶就這麼一口全噴了出來。想不到趙雪最後來個大絕招,她才是真正的魔王級人物啊!

  倒是眾人口中的李政昀氣定神閑,拿了一條布巾細細地替季采樂擦去口邊的水漬,之後才起身向三人一揖,慢條斯理地開口。

  「三位欣賞之情,在下十分感激,可是在下也當了十幾年的奸臣了,人人畏我懼我,沒有人真心對我,平時為官還要怕人下毒,被眨官的期間更是躲躲藏藏嘗遍人情冷暖……這奸臣著實難當,在下若再不懂急流湧退,以後恐怕想下台也下不了了。」

  他深情地看向季采樂。「接下來,我想試試沒有當過的角色,你們覺得為人夫婿如何?平淡樸實、安和喜樂也是一生啊!」

  季采樂心頭感動,沖著他甜甜一笑。這陣子她養病,才覺得自己和他像在熱戀,只不過淺灘始終困不住大龍,她也掙扎著李政昀為了她甘於平凡,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李政昀說的話確是在情在理,令趙氏三人啞口無言。可是靈運王朝不能沒有李政昀,這一趟若無功而返,他們都不知道怎麼和黎民百姓交代了。

  趙援鬼點子最多,忽而雙目一亮看向了季采樂,低下姿態說道︰「季姑娘,過去對你失禮是本王的疏失,本王向你道歉。不知你能不能替本王勸勸李師,他可是靈運王朝的中流柢柱啊!你們季家也是王朝的一分子,應知失去李師,王朝的氣運也去了一半。若李師願回京,你季家也能和我們靈運王朝一起千秋萬代啊!」

  季采樂挑了挑眉看向趙援,這家伙還挺聰明的,居然把王朝和她季家綁在一起,以此為由想借著她勸回李政昀。而且趙援的話也暗示了,若李政昀在朝,她季家的輝煌未來可期,那可是千秋萬代啊!

  季家的人其實對她不錯,她穿越而來之前是個孤兒,確實把季府當成她的家了,所以聽了趙援的話,不由得有些動心。

  趙秀一聽兄長的話,也恍然大悟,轉向了季采樂道︰「是極是極,皇兄說的正是!若季姑娘能幫這個忙,呃……你不是想當官嗎?什麼光祿寺卿,還是六部尚書隨便你挑!咕朝沒有女性官員,你就當第一個!」

  季采樂小臉微皺。「我不想當官。」她可沒忘了當光祿寺卿時,那種腦袋像是借放在脖子上那種惶恐的感覺,怎麼也不想再經歷一次。

  趙秀連忙道︰「那就讓你哥去當!反正本來你季家要當官的人就是季陌白不是?若你願意勸勸李師,你全家來當官都沒有問題!」

  這簡直是利誘的極致了,季采樂沉默著,不知在考慮些什麼,趙氏兄弟本能地看向趙雪,希望她能接棒說下去。

  只見趙雪嘆了口氣,感慨地道︰「季姑娘,本宮把男人都讓給你了……」

  聞言,李采樂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去,連李政昀都表情古怪地瞥了眼趙雪。這趙家的人一個比一個厲害,為了要他回去,幾乎無所不用其極了。

  眼下情形無奈中帶著滑稽,季采樂總覺得有點好笑。李政昀正想開口再拒時,季采樂突然搶先開口。

  「大人,你還是回去做官吧!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叫你什麼好了。叫你政昀有夠肉麻,叫你遠川又好像你道友,還是叫大人比較順口。」她朝他眨了眨眼,其實她多少也能體會他的處境。「你不想當奸臣,這次回去不會改當忠臣嗎?反正你一直做的都是些福國利民的事,現在你在民間的風評也很不錯,再加上劉建安授首,相信你擔心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李政昀原本已打定決心要平淡一生,所以壓抑住了自己對江山大業的野心。他不想當皇帝,但他若能當一個臣子,以後在史書上的篇幅比皇帝還多,後世提到靈運王朝,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李政昀,這豈非是比自立為王更偉大的成就?

  然而他放不下季采樂,季采樂在他心中,是比江山大業還重要的。如今被她這麼一說,他也蠢蠢欲動。「可是你……」

  手采樂知道他要說什麼,聳聳肩說道︰「我知道你是顧慮我,但我也不是非要黏花男人身邊才能活下去的花瓶,看著你在對的地方發揮你的才能,而不是委屈地困在我身邊,我才會真的開心啊!」

  「而且重點是——」她突然話鋒一轉,臉色微沉。「我擇偶的條件是要高富帥,高和帥大人是勉強符合了,但富還差了一點。只要你回去當內閣首輔,隨隨便便都能污個千兒八百兩的,很快就富了,所以你當然得坐穩這個位置啊!」

  人生難得穿越一次,別人都是嫁皇子高官單於富二代等等的,她當然也不想例外。她選的這個男人龜毛潔癖腹黑又機車,但只要符合她對白馬王子的標準,死後上天堂也才有本錢和以前的朋友吹噓啊!

  季采樂此話一出,趙氏三人全都聽呆了,連李政昀的俊臉都不由得有些扭曲。

  幾個人面面相覷半晌,李政昀終於先忍不住,爆出一連串大笑,與他之前的溫文形象形成了極大反差,又讓眾人嚇了一跳。

  「好個高富帥!看來我不得不答應回任內閣首輔了,否則怎麼富呢?不過如果我達成了你擇偶的條件成了高富帥,你可要立刻和我成親!」

  「成交!」季采樂笑嘻嘻地勾起他的手,兩人離開了涼亭賞花去。

  許久許久,直到那兩人走遠了,趙秀才訥訥地道︰「他們應該是開玩笑的吧?」

  「我也覺得李師應該不會那麼無恥……」趙援吞了口口水。

  「本宮當初是不是看錯人了……」趙雪的表情也有些難解。

  這時候,李政昀的隨身侍衛馮光才慢慢飄過,還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你們猜呢?」

  李政昀回任內閣首輔後施行了一連串新令,百業蓬勃發展,人民安居樂業,甚至他還獎勵開拓邊疆,一時間靈運王朝的疆域又往外拓展了不少,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而這一切除了李政昀的政策奏效之外,最重要的,卻是干清門的那兩座布告欄。

  如今皇宮的制度也有所改變,公布在干清門上那一篇篇圖文並茂的文章已不限於美食,更多的是政策的周知及推廣,也會同時在皇宮外的布告欄一並公布。

  而主筆的季采樂用了巧妙的置入性營銷方式,編了一個個故事,或者把民間的實際案例特別在布告上提出來,已經將干清門布告做得有如現代報紙和娛樂雜志的綜合體,所以每到布告公布的那日,皇宮外都會擠滿了人,好不熱鬧。

  回到京城不久後,李政昀也與季采樂大婚了。他們的婚禮想辦得低調,卻不知哪個王八蛋在布告欄上貼了一張紙條公諸於世,因此成親那日幾乎是萬人空巷,全擠到了首輔府中。逼得李政昀不得不大開家門,流水席甚至擺到了大街上,花了好大一筆錢。

  不過季采樂倒是看得開,只是暗自在心裡陰笑,這筆錢她終究會賺回來的!

  兩人成婚後,成了一個奇怪的互動,李政昀想把季采樂因中毒而少掉的肉養回來,便拚命想喂她吃,而季采樂吃到怕了,便把李政昀的挑食拿出來當借口,逼得李政昀也不得不跟著一起吃。

  就這樣,季采樂好不容易減下來的身材也慢慢恢復圓潤,當朝美男子李政昀的身材也漸漸往橫向發展,兩夫妻的身材已然成為京城裡最新的話題。

  為了避風頭,李政昀還請了一個月的假伴嬌妻出京旅游……

  一個月後,午門外。

  百官已然退朝,一個個慢悠悠地踱出午門,談天說地。突然不知是誰提到了李政昀,一下子話題火熱起來,好幾名官員都圍了過來。

  「嘿,最近首輔大人該要回朝了,你們說,他會不會又肥了一圈?」禮部尚書錢大人不愧是皇宮廣播站,當初覺得李政昀胖了,就是他先提起的。

  他這話引起了不少共鳴,其中個性直率的兵部尚書何大人說道︰「很有可能很有可能,首輔大人當初成親沒多久,那臉就腫得跟包子一樣,腰間的玉帶都換了好幾條。這次再出去大吃大喝一個月,估計五官都擠在一起了,說不定我們早朝遇到他都認不出來啊!」

  眾人嘻笑起來,李政昀待人溫文和善,所以他們可以輕松地開他玩笑,但這群官員們也沒有笨到以為李政昀就是沒有牙的老虎,所以也只敢在背後議論。

  另一名戶部的吳侍郎也上前來加入了話題,說道︰「上回下官到首輔府裡拜訪,你們知道我看到什麼嗎?下官看到首輔大人和他的妻子居然在府裡繞著圈圈跑步啊!首輔大人還要下官等他跑完十圈再說,大人們看這不是很奇怪?」

  「奇怪的還不只這樣!」另一名劉大學士也插口道︰「下官到首輔府請益時,大人居然和夫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屋裡扭著身體,嘴裡還喊著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諸位大人說說那又是在做什麼?」

  眾人也覺得詭異極了,甚至懷疑起李政昀和夫人該不會加入了什麼邪教吧?突然間兵部的何大人啊了一聲,也急忙道︰「本官想起來了!我有次到首輔府議事,李大人留本官用膳,端出來的菜,居然有幾道是沒煮過的啊!就是幾根生的菜葉子淋上些油就成了一道菜!我看李大人八成很有問題……」

  百官開始擔心起來了,李政時可是靈運王朝的主心骨,變得越來越奇怪該怎麼是好?

  「會不會是夫人搞的花樣?首輔大人疼惜夫人在咱們靈運王朝是出了名的,夫人一向計謀百出,否則也不會有干清門的布告欄了!大人陪著夫人這麼亂搞,把自己形象都摧毀了,唉!」

  「罷了罷了,至少首輔大人只是行為荒唐了點,至少沒有荒廢政事。你們看首輔大人都請了一個月的休假,政事的運行仍是有條不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是自我安慰還是互相取暖。突然間這圈官員品級加起來都上百品的八卦圈外,傳來了一個沉穩的聲音。

  「諸位大人,可是在談論本官的事?」

  死了!眾官頓時寒毛直豎,心中直道糟,背後議論他人還被正主兒聽見,偏偏這個正主兒是大伙兒的上司,這會兒不死也要脫半層皮了……

  大伙兒硬著頭皮轉過身來,正想說些什麼補救,但一眼看清楚立在後頭面帶笑意的李政昀,每個人都傻眼了,那禮部尚書錢大人更是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

  「首輔大人,你怎麼變了?你那一身膘呢?」

  他話說得直接,卻也道出了每個人的心聲!李政昀不過休了一個月的假,如今不僅去了滿身肥肉,身形恢復如昔,更多了一股精悍之氣,皮膚也曬黑了點,顯得更加意氣風發、卓爾不群。

  「大人!你那身肉怎麼去掉的?要不教教下官吧?」兵部的何大人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大肚腩。自從由大將軍退下來轉文職,他這肚子就一天比一天大,過去威武陽剛的外貌全沒了,在家還被老婆嫌棄,絞盡腦汁都沒辦法救啊!

  「大人,下官也想知道大人變瘦的訣竅啊!」吳侍郎也掂了掂自己的雙下巴。

  「還有大人的精神更好了,容光煥發,不知大人有何提振精力的秘方?可否教予下官?」劉大學士都好奇了,他長期埋首書卷文牘,最需要的就是這種秘方了!

  李政昀健身有成,如今受到眾人贊美,他要是只孔雀早就開屏了。雖然內心得意得很,不過表面上仍十分謙和地道︰「諸位謬贊了。前些日子本官形容有些走樣,如今幸好用了夫人教的辦法,花了一個月總算挽救回來。」

  「夫人教了大人什麼辦法?」幾乎是異口同聲,在場十數字官員的眼睛都漾著奇異的光采直盯著他。

  李政昀神秘地一笑,「既然是夫人所教,她若要公布,自然是在干清門的布告欄了。」

  眾官雙目一亮,紛紛向李政昀告辭,全拔腿向午門內又跑回去,弄得眾多等在午門外的車夫家眷們一頭霧水,今日這些大人們怎麼如此勤政,剛退朝沒多久又全回宮了?

  只有李政昀眼帶笑意地看著這一幕,口中喃喃說道︰「夫人這招饑餓營銷果然很有效啊!瞧瞧這些大官跑得比田單的火牛陣還快啊!」

  跟在後頭的馮光更是搖頭,無奈地道︰「待得這些大官到干清門的布告欄,看到上頭張貼的竟是健身操,而且只有前面幾式時,那就更饑餓了。」

  在此同時,皇宮的干清門內外擠滿了人,而李政昀的首輔府也正操練得熱鬧滾滾,由季采樂帶頭,領著一大群家丁婢女們跳著新式健身操。

  眾人因為看到了這健身操在兩個主子身上都有了不錯的效果,尤其是夫人如今胸是胸腰是腰,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美貌簡直不輸給王朝第一美女趙雪,所以眾人都學得興致勃勃的。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換個姿勢、再來一次!一二三四……很好很好,手抬高一點,不要放棄,撐久了就是你的……之後一定會有很多人來咱們首輔府報名學這健身操,大家要好好學!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大家以後都是老師,學得越標準賺得越多,府裡會給大家分紅的……」

  【全書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21 04:09 PM

壓力使人成長

  在寫《奸臣是個妻管嚴》這本書時,風光其實過得顛沛流離,亂七八糟。

  一下子要飛這個國家,一下子又要飛那個國家,搞得生理時鐘大亂,連在坐飛機的時候,風光都是拿著筆電在趕稿,看著其它乘客不是在玩電動、看電影就是在睡覺,真是滿心的羨慕啊!

  好不容易稿件完成了,風光都會習慣在交稿前再重新看過一遍整個故事,免得有所疏漏或遺忘的地方。由於這次的創作環境實在太糟糕了,風光一度很擔心寫出來的故事會斷斷續續或情節不連貫。想不到當風光靜下心來,從頭復習一次時,赫然發現這個故事其實寫得很有趣啊!連自己看到許多情節都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果然壓力使人成長,在龐大的壓力下,風光總算是成功完成這個作品了!

  本書的女主角季采樂算是可愛討喜的類型,但對風光來說,她很難寫!風光寫過很多聰明人的角色,每個都是機關算盡,在謀畫第一步時,就已經想到整個陰謀的最後一步。然而季采樂卻不是。

  她並不聰明,也不美麗,不小心穿越到古代也沒有什麼遠大志向,只想混吃混喝舒服的活下去。照理說這樣應該很好寫,但她無厘頭的個性造就了形塑她的難度,她的反應必須異於常人,才能造成很多噴飯的效果,這實在讓風光想得頭都大了。

  不過再重新看的時候,風光覺得也算圓滿的創造出這獨一無二的季采樂了,希望諸位讀者會喜歡她啊!

  至於男主角李政昀就是個聰明人了。男女主角當然至少要有一個聰明,不然兩個都是笨蛋的話,風光創作的難度大概會大上十倍……(其實有點想挑戰看看,但不知編輯給不給寫啊?)這個李政昀不僅精,還多了一份奸,不過他的奸主要用在打垮他的敵人,所以他必須裡外不一,身邊所有的人事物都成了他利用的資源,寫他的難度……嗯……好像只比季采樂好一點點。

  所以在風光忙得要死,累到快翻過去的時候,到底為什麼要為難自己寫難度這麼高的兩個角色啊浮浮浮浮……

  總之,這本書完稿了,這兩個人的故事終於有了結局,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在創作這本書的時候,風光還是穿著長袖打著噴嚏,但在此書出版時,大伙兒應該已經換成細肩帶熱褲了!不過各位讀者要相信風光,其實這是一本很夏天的書,保證讓大家看了胸懷大開,哈哈大笑啊!

作者: deartang    時間: 2017-4-18 11:26 PM

非常感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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