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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27 06:50 PM

第十五章 漫長一夜

  有人趁他不在的空檔,偷偷摸進了這間屋子?

  不止如此,對方還目睹了他潛入洛家住所的全過程。剎那間,夏凡心裡冒出了一個巨大的「危」字。

  但很快,他便意識到那聲音似乎有點耳熟。

  僵持了那麼一小會兒,夏凡試著取出火摺,伸向桌邊的燭台。

  而對方並沒有阻止。

  蠟燭被點燃,搖曳的火苗驅散了黑暗,他也看到了來者的模樣。

  正是前兩天都光顧過他房間窗口的狐妖。

  這一回,她不再從高處俯視,而是倚坐在牆邊,尾巴盤成一團,看上去小了許多。

  也近了許多。

  頓時,夏凡高懸的心又從天空掉回了地面。

  「什麼鬼,沒事不要突然在背後搭腔好不好?這樣搞會嚇死人的你知道嗎?」

  「原來你也會害怕。」她咧開嘴角,似在譏諷。

  「廢話,我又不姓機,當然會害怕。」夏凡沒好氣道,心中卻感到有些異樣——比起之前的嘲笑,她現在的話似乎少了那麼點陰陽怪氣的味道。

  等等,自己這是腫麼了,難不成對方不挖苦了他還不習慣了?

  「為什麼姓機就不會害怕了?」

  「因為程序員沒有寫。」

  「程序……員又是什麼?」

  「那是……不,還是忘了它吧。」夏凡發現自己沒有講冷笑話的才能,同時也注意到對方的面色明顯有些蒼白,連帶著說話的語氣都虛弱了幾分——這也是他一開始沒能立刻察覺到來者是她的緣由。「怎麼回事,你生病了?」

  隨後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如果只是生病就好了……」狐妖勉強笑了笑,正打算撐牆站起,忽然面色一變——只見夏凡大步邁到她身邊,俯身下來,如一團陰影般籠罩了她。

  一瞬間,拚死一搏的念頭已躍於腦海,一併冒出的,還有對「師父」的愧疚與歉意。

  然而夏凡卻將手按在了她背後的牆上。

  「這是……血。」

  他看了看指尖的一點猩紅,皺眉道,「你受傷了。」

  「我——」

  剛一開口,夏凡便打斷了她的話,「讓我看看。」接著不由分說的扒開了她抱在胸前的手。

  她雖有抵抗,可力道微不足道。

  看到胸腹部的一片紅黑,夏凡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儘管瞧不見傷口,但這出血量已明顯超過了正常值,而且部分血液已然凝固,形成一團團黑色血塊,這說明她受傷並不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猶豫了下,他稍稍用力,從下方撕開了如濕抹布狀的衣服。

  對方不由自主要緊了牙關,像是在承受巨大痛苦一般。

  一道半臂長的猙獰創口隨即呈現於他眼前,最深處甚至能隱約看到腸臟。

  這再一次讓他確認了女子絕非人類。

  換作普通人,這種傷口頂多撐上3-4小時,而更常見的情況則是在受傷當場就因劇痛而休克,不立刻採取急救措施的話十有八九不會再醒來。

  當然,對於缺乏醫療技術的古代而言,撐得再久也沒用——開腸破肚本身就等於宣判了死刑。

  「什麼時候受的傷?」

  「這不重要……」狐妖想要推開他,卻沒能成功,「聽我說……」

  「好吧,最多一天前。」夏凡掃了眼周圍,未發現斑斑血跡,「沒有新的出血,難道內血已經止住了?總之,我沒當過醫生,獸醫也沒,只能儘量試一試了。」

  說完他將她一把抱起,轉身放回到床上。

  「等等,你……要幹什麼?」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救你的命。」

  正常人肯定是毫無希望了,但對方能憑藉自癒力撐到現在,就足以說明其生命力之頑強。他對外科手術一無所知,就算知道也無現代器材可供施展,所以能做的便只剩下最基礎的急救手段。俗話說壓倒駱駝的往往是最後一根稻草,那麼反過來,若把那根稻草撥下,或許還能換回一線生機。

  換而言之,這種時候無論做什麼都比什麼都不做要強。

  夏凡先去旅店大堂要了一份熱水——一般後廚總會備著一個不熄火的爐灶,以滿足客人各種所需,加上觀測靈火通常得在晚上行動,因此他的要求並不算奇怪。

  只不過他掏出補衣服的針線要求放到鍋裡一起煮,並且強調一定要把水煮開時,還是招來的店小二異樣的目光。

  好在一兩銀子的「服務費」讓後者立刻眉開眼笑,連連允諾照辦。

  接著他拿出滷牛肉交給小二,讓其攪碎後放到粥裡送過來。夜宵算是旅店的常規服務,後者自然也一併應下。

  拿到這些準備好的東西後,夏凡回到房間,開始了他的應急處理。

  髒兮兮的衣服無疑得全換掉,還有傷口周邊的污血,都是潛在的感染源。對方這種時候意外的安靜,既沒有質疑,也沒有反抗,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像是認命了一般。

  用熱水反覆擦拭乾淨後,他拿起針線,低聲道,「接下來可能會很痛。」

  「我能……喊嗎?」她嘴唇微微開合,有氣無力的問。

  「不能,憋著。」

  夏凡深吸口氣,刺下了第一針。

  對方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下。

  這無疑是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在沒有麻醉劑的情況下進行縫合,說是一種折磨也不為過。迷香或許能減緩痛楚,安撫心神,但他沒辦法在點燃迷香的同時進行縫合。

  「人類,你是在救我……還是在故意報復我?」女子滿頭大汗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療法。」

  「表皮有張力,靠它們自己很難癒合,縫起來不止能縮短癒合週期,更重要的是防止病菌入侵體內。另外,我叫夏凡。」

  夏凡同樣好不到哪裡去,縫合傷口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先不說用小根縫衣針來回穿透傷口本身就困難重重,光是捏著那沾滿血後滑溜溜的皮膚觸感就夠令人頭皮發麻了。他一開始還想著儘可能縫得整齊美觀,不過很快就變成了只要能縫上,不管怎麼下針都行。這無形中又進一步增加了受術者的痛感。雙重壓力之下,他額頭上冒出的汗水一點兒也不比對方少。

  狐妖凝視他許久,才再次開口道,「……黎。」

  「什麼?」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的名字。」

  說罷她緊閉雙眼,不再關注夏凡的動作,彷彿接下去任由他施為。

  花了足足半個時辰,夏凡才算完成縫合作業——令他暗自驚嘆的是,這期間對方始終沒有叫出一聲來,即使緊握的指甲刺破掌心,浸出的汗水將床單打濕一片,她也沒有開過口。

  最後一步是上藥和包紮,雖然藥是天然草藥,但醫館裡都拿它來止血和消炎,總應該有那麼點作用才是。

  忙完這些後,夏凡覺得自己竟有種脫力的感覺。自從學會引氣入體,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受了。

  不過此刻還不到休息的時候。

  他又去找店小二,要來了一套乾淨的床單與衣服,為狐妖進行了更換。乾淨清爽是癒合過程中最為關鍵的一環,哪怕是勤換繃帶和貼身衣物,都能大幅降低感染的機率。

  當所有處理都折騰完畢,天邊已漸漸泛白。

  這時他總算能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喂對方吃粥了。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受傷的麼?」黎忍不住輕聲問。

  「想啊,不過能晚點再說嗎,」夏凡手頭不停,「我猜這個故事一定很長。」

  「……如果要從頭說起的話,確實不短。」

  「那就等你吃完睡醒再說。」他聳聳肩,「你能撐到現在,全憑一口氣吊著,估計待會就要散了。大傷後的第一次休息至關重要,不要和身體作對。我能做的都做了,至於有多少作用天知道,恐怕主要還得看你自身的癒合能力。」

  「你……不厭惡妖怪?」

  「我不厭惡你。」夏凡笑了笑,「你自己不也說了麼,妖分很多種。人我也不是非得每個都喜歡的。」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吃完粥後,暈眩感如潮水般襲來,令黎昏昏欲睡。這種睏倦甚至超過了傷口的痛楚,讓人無法抵禦。

  只不過她現在似乎也不需要抵禦了。

  直到此刻,黎仍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在來之前,她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包括對方態度大變、報告給樞密府,或是被殘酷對待等等。她也不知道要究竟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使對方耐下心來聽她說完關於「師父」的故事,但無論如何,她都沒有料到事情的發展會變成這樣——

  不問緣由,不提要求。

  幾乎是立刻伸出了援手。

  甚至不容她反對。

  黎從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善意,人做什麼都講究利益圖謀,夏凡應該也不例外。按他自己的說法,是想要通過她來瞭解妖,她唯一疑惑的是,這點利益值不值得他這麼做。畢竟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能作為籌碼的了。

  意識漸漸模糊,宛如受傷的那天。

  不過這一次,她卻不再牴觸。

  朦朧的視野中,一個人影近在眼前,理應多加防備的情景,此刻竟莫名的安心。

  在久違的平靜中,她合上了雙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27 06:59 PM

第十六章 誤會

  一晚未睡,夏凡卻沒覺得多疲勞,比起身體上的負擔,精神壓力才是大頭。現在對方睡著,壓力卸去,他反而覺得渾身輕快了不少。

  這大概就是年輕的本錢吧,夏凡不禁感慨,大學時還能把熬夜當飯吃,上班後一過十二點就困到不行,通宵一次得花好幾天才能補回來,沒想到如今還能有重返巔峰的一天。

  望著盛粥的空碗,他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簡單收拾了下屋子,夏凡直奔旅店大堂,一口氣點了平時兩倍的餐點。

  「客官,您慢慢享用。」小二很快上齊了早飯。

  相較昨天相互猜忌堤防的氣氛,今日的大堂要清淨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起得較早,整個屋子裡就只有他一個人,頗有些包場的自在感。

  看來早起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只是這份自在感在夏凡吃到第二份饅頭時,逐漸轉變成了詫異。

  自己在這兒待多久了?

  一刻鐘?或者更長……

  這期間始終沒有人踏入大堂——不管是從樓上下來的,還是從外面進來的。靈火只有在夜晚才看得到,通宵觀測的人應該不少,現在正是返回的點。白天則便於採集,世家可能還需要佔場,去得肯定是越早越好,兩波人員交接的時刻,怎麼可能這麼久都不見一個人影出入大堂?

  夏凡緩緩放下手中的饅頭,拿起了木劍。

  就在他準備先回屋時,兩名洛家弟子出現在了樓梯口。

  她們並排而立,將通道擋在身後。

  接著又有人快步走入大堂,佔據了出口位置——這些考生同樣穿著洛家藍袍,目光則悉數集中在他身上。

  兩撥人如此整齊劃一的節奏,讓夏凡瞬間意識到,恐怕這都是早已計畫好的事情。

  不是他起得太早,而是洛家提前控制了旅店的人員流動。

  對方等的,就是他走進大堂的那個時刻!

  「不錯,你的觀察力比我預想的更敏銳。」伴隨著一個好聽的聲音,洛輕輕出現在了大堂門口,「可惜你把它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儘管她的語氣波瀾不驚,但夏凡仍聽出了裡面壓抑的憤慨與惱怒。

  不是吧,這麼快就發現是自己幹的了?

  而且不動則已,一動就是如此大的架勢,顯然洛家對此有著極大的把握。這種時候再矢口否認,倒有些自找沒趣了。

  思及此處,夏凡索性承認下來,「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確定的?」

  「洛悠兒!」

  「在在,師姐。」一個有著一頭卷短髮的小姑娘連忙站出來道,「是味道!我聞到了你的味道。」

  這似曾相識的話讓夏凡一時有些恍惚,「啥?」

  她摸了摸鼻子,「我擅長的方術能讓我追蹤十里內味道的流向。偷盜者正是通過窗戶進入屋內,並在師姐床邊——」

  「說重點!」洛輕輕咬牙打斷道。

  「喔,」洛悠兒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總之,我根據這味道,找到了源頭一二九號房。而店家說裡面只住著一個人,那就是你!」

  害,原來不是用舔的方法。

  夏凡攤開手,「考試可沒規定不能使用江湖手段。而且這兒是旅店大堂,在此地動手,你就不怕違反士考規則?為了一瓶靈火,有必要如此興師動眾麼——」

  「為了……靈火?」洛輕輕拔出木劍,「無恥!虧你還好意思這麼說……我本以為你是個不錯的人,沒想到竟卑劣至此!」

  「等等,有這麼嚴重?」

  「多說無益!」隨著一聲輕叱,她閃身朝夏凡衝來,手中的劍影猶如一道驚鴻,直指他的頸脖。

  夏凡只得揮劍招架,試圖用力量壓倒對方。

  但兩劍並沒有相交,洛輕輕的劍尖只是稍點了一下劍身,便自然滑開,彷彿借力一般刺向他送上來的碗口。

  他頓時變色,直接鬆開劍柄避開這一擊,同時換手抓住劍身,把木劍當錘子朝對方砸去。

  而這出其不意的一招並未給她造成任何麻煩,只是簡單一晃,她便閃身躲開了他的反擊。

  僅僅一個回合,夏凡已落了下風。

  畢竟換成真劍的話,他不可能換手去握劍刃,一招就被打落武器,結果可想而知。

  這就是洛家天才的實力?

  接下來的幾次交手更讓他確認了一點——眼前的這名女子和之前贏過的那些人都不同,在用劍方面,她已趨近於收放自若,技巧上的嫻熟彌補了力量的不足,是個真正接受過系統訓練的好手。

  而他光是應付這連綿不絕的攻擊,就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

  「嘶——」

  又是一次虛晃後的斜刺,洛輕輕舉劍前衝,插向了招架不及的夏凡胸口。

  在他竭力側身之下,木劍貼著皮膚劃過,竟將衣服扯開了一個大破口,藏在內兜裡的藥包和雜物頓時灑了出來。

  他心道不妙,儘管對方拿的是木劍,但被捅中的話下場絕不會好到哪裡去,若是運氣不好,斷上一兩根骨頭都正常。

  這麼打下去落敗是早晚的事!

  問題是要如何反擊?

  雖然受到師父的耳濡目染,他對江湖伎倆頗為精通,但不代表他只會這些。作為少數能感知到氣的人,方術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只不過那個術……屬於「震」法,威力難以控制,並且經過他改良後,哪怕二重施展也有可能致命,不到萬不得已,夏凡不想把它用在同期考生身上。

  為了一瓶靈火而拼上性命,這也太荒謬了。

  還有這傢伙也是,不就是拿了她一瓶靈火之源嗎?連無恥和卑劣都扣上來了,真是不可理喻——

  等等……夏凡忽然一怔,他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某些重點。

  「你的觀察力比我預想的更敏銳,可惜你把它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

  「偷盜者正是通過窗戶進入屋內,並在師姐床邊——」

  他腦海中不禁浮現起了兩人之前的話。

  難道當時那間臥室是給洛輕輕住的?

  喂喂,不是吧……這豈不意味著自己在迷暈眾人後,獨自潛入了一名女子的閨房?

  「停、停一下!」夏凡堪堪避開對方的攻擊後喊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無禮之事吧?」

  洛輕輕腳下猛地一踉蹌,凌厲的招式頓時亂了套。

  「不然呢,」洛悠兒嚷道,「師姐早上醒來時,發現被子都掉地上了。味道也能表明,你在床前待的時間最長——」

  「你給我閉嘴!」洛輕輕投去一個足以殺人的眼神。

  後者連忙摀住了嘴巴。

  夏凡驚了,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二位不要壞我清白好不好?」他一邊躲劍一邊為自己辯護道,「我進去時根本沒注意床上躺著人,又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何況瓶子就藏在床底下,在床邊待最長時間不是理所當然嗎!至於被子掉了這種事……就不能是你睡相不好,自己踢掉的麼。」

  「哇……師姐,他臉皮好厚啊。」洛悠兒感慨道。

  「你當然不會承認,我也沒指望你承認。」洛輕輕咬牙切齒的重新舉起劍,「士考規定不得謀害考生,但把你打個半死我還是能做到的!」

  「若我能提供證據呢?」

  這句話讓她的腳步停頓下來。

  「什麼證據?」

  「味道。」夏凡一手指向她的師妹,「你有用香囊吧?如果我要對你做什麼,必定會和你貼得非常近,如此一來,身上肯定會殘留下一些相似的氣味。讓你師妹好好聞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可店家還說,你晚上要了一盆熱水。」洛悠兒嘟嘴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把自己洗乾淨了。」

  干,這店小二怎麼只要給錢什麼都說啊……還能不能讓客人有點隱私感了。

  「你覺得我現在這模樣,像洗過的樣子嗎?」

  「……」洛輕輕沉默片刻後開口道,「他是不是洗了,你聞一下就知道。」

  「呃,可是師姐——」

  「去,我要聽最詳實的回答,」她微微眯起雙眼,「師—妹。」

  大概是感受到了這其中蘊含的殺意,洛悠兒打了個哆嗦,只得無奈的走向夏凡。

  靠近後,她掏出一片薄荷葉放在面前,隨後輕聲道,「巽術歸戌,尋風!」

  葉子瞬間化作一縷青煙。

  洛悠兒將煙吸入,圍著夏凡嗅了半天,神情逐漸複雜。

  「答案呢?」洛輕輕的聲音也愈發冰冷,彷彿只要師妹一點頭,她就會立刻動手。

  「那個……師姐,他身上沒有你的味道。」

  「啥?」她已經邁出的腳又收了回去,「你可確定?」

  「這麼近聞,不會有錯的。」洛悠兒嫌棄的擺擺手,「而且他不止沒洗澡,只怕後半夜都沒有消停過。」

  「怎麼說?」洛輕輕追問道。

  「有腐敗的臭味,泥巴和青草味,還有……血味。」她跑回師姐身邊,「之後你到底去哪了?」

  「原路返回時不小心摔了跤而已,還好當時離地面比較近。」夏凡故作輕鬆說,「現在你能相信了嗎?老實說,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找瓶子上,連床上躺著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但你還是進去了。」洛輕輕低聲道。

  「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對此深表歉意。」夏凡此刻完全能理解對方的羞惱與憤怒,在這個時代,未婚少女的清譽絕不是件開玩笑的事,一個處理不當就是一輩子的悲劇。「我絕不會把此事說出去,只要你的同門——」他這時才注意到來者都是洛家女弟子,「她們不說,今後就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沉默良久後,洛輕輕點了點頭。

  可以看得出來,她也鬆了口氣。

  「那瓶靈火之源……」

  「是守夜弟子的失職,分配名額也會從她們之中扣除。」洛輕輕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樣,「至於她們會不會來找你的麻煩,我個人不作干涉。」

  「還有這酒館的東西……」夏凡掃了眼一地狼藉的大堂——剛才對方明顯動了真火,自然不會顧及到兩人身旁的桌椅。

  「只要照價賠付,就不算違反規則,洛家會處理妥善的。」

  果然……她注意到了這個漏洞,或者說規則中的「陷阱」。

  「另外你的衣服,我會讓店家送一件新的來。」洛輕輕咳嗽兩聲,「這件事……我也有……」說到一半時,她聲音已低到微不可聞。

  「你是說,你也有做得過火之處嗎?」洛悠兒歪頭道,「聲音太小的話,別人聽不到的啦。」

  理所當然的,師妹換回了重重一記手刀。

  「那麼,我先告辭了。」洛輕輕收起木劍。

  「不送。」

  夏凡沒法學對方那般乾脆利落,他還得撿回自己灑落的藥材。

  就在這時,已經朝樓道口邁開半步的洛輕輕又停了下來,她驚訝的望向夏凡,「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嗎?」

  他只覺得眼前一花,對方已經蹲在他面前,從零散的雜物中捏出了一片金屬造物。

  「這東西……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洛輕輕的神情,竟似乎比之前問責時還凝重了幾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28 07:27 PM

第十七章 歷史

  她拿在手中的,正是那枚在後山發現的青銅片。

  夏凡微微一愣,「你認識這玩意?」

  「你沒聽說幽州洛家,萬物天識嗎?」仍捂著腦門的洛悠兒嘟囔道,「全國的書館有一半都是洛家開設,幽州本府更是珍品藏書過萬,論世間學識,沒人比得過洛家了。看你長得也像模像樣,沒想到是個土包子……」

  感情她們家是開圖書館的?

  「這是一枚鑄錢,又因為形如刀刃,也有人稱它為刀幣。」洛輕輕說道,「據我所知,只有永國才使用這樣的錢幣。」

  「永國?」夏凡想了想,並未在記憶中檢索到相關信息。

  這下連洛輕輕的神情也變得古怪起來,「那是一百多年前的王朝,因為永王暴虐無道,終被新的六王取代,永國也一分為六。而大啟,正是其中之一。」

  夏然突然意識到了對方凝重表情的由來——

  那豈不是說,這是前朝的「遺物」?

  「之後六國都對永國餘孽大肆清剿,任何留存永朝物件的行為,皆是重罪,錢幣當然也不例外。若是被告發,舉報人賞錢百兩,而後者輕則流放,重則——」

  「等、等等……」夏凡連忙打斷了她的話,「我根本就不知道這東西跟永國有關,只是覺得造型獨特才撿回來的,你可別亂說啊!」

  「真的?」

  「就在青山的盤山道上,離岔路口差不多七八百米……呃,我是說約莫兩里路。那裡除了有青銅幣撿以外,還有木製的軌道……」

  說著說著,夏凡的聲音慢了下來。

  他捕捉到了對方臉上一絲隱約的笑意。

  「喂……莫非你在忽悠我?」

  「忽悠?奇怪的構詞。」洛輕輕聳聳肩,「我說的並非謊言,只不過沒說是現在。事實上,清剿之事也就最初二十年比較頻繁而已,到現在哪還有什麼永朝潛藏者。雖然它被冠以永之名,但這世上並沒有東西可以永遠存在。如今你就算收藏刀幣,也不會有人來管你,所以不用那麼緊張。只是考慮到我們進來時攜帶的東西都被監考官搜查過,因此這玩意很大機率應當是青山鎮裡發現的。」

  夏凡半晌沒能接上話來。

  她這絕對是……報復。

  沒有什麼比見識上的壓制更令人堵心的了,想要反擊都無從下手。

  「後山兩里路的地方麼……」洛輕輕思索了下,「看來有必要去證實下。」

  「那兒連條小路都沒有,想要上去至少得好幾個人一起,大師兄知道了肯定會有意見。」洛悠兒勸阻道,「我們現在既要分人協助方家,還要提防像他這樣的人——」說到這裡她看了夏凡一眼,「留在旅店的人手恐怕不夠。」

  「我會去和他解釋的。」洛輕輕執意道,「畢竟這地方實在有些古怪。」

  「你也覺得不對勁?」夏凡問。

  「告訴你也無妨,」她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採集靈火的地方……那些墳堆都埋得很淺,似乎是臨時挖掘出來的。還有,我們找到了兩個被廢棄的岩洞,就開在山壁之中,規模還不小。」

  夏凡心頭一跳。又來了,大型人工建造物的遺蹟,就和盤山道上的木軌一樣。「裡面有存放什麼東西嗎?」

  「我們只找到了幾架木鳶。」

  「木鳶?那是什麼?」

  「喂,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啊。」洛悠兒嚷嚷道,「就是大號風箏啊,最大的比人還大,蒙上獸皮便能帶人飛上百步距離。難道你連《巧工述》都沒讀過?」

  呃……還真沒,他跟著便宜師父流浪江湖的時候,連肚子都不一定能填飽,哪還顧得上看書。不過夏凡也清楚重點不在於此,而在於一個用來埋人的地方,為何會存放著這些玩意。青山鎮的居民對此事又知道多少?

  他正準備再問幾句時,另一名洛家女弟子匆匆走進了大堂,「師姐,外面快要攔不住了。」

  「是我超時了,放他們進來吧。」洛輕輕吩咐完後望向夏凡,「你還想再去一次後山嗎?」

  和你們一起?「不了。」夏凡頗有自知之明,在旅店大堂對方還會束手束腳,在野外那就真不好說了,「我已經拿到了靈火之源,接下來幾天只要守好它就行。」

  洛輕輕見狀也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大堂。

  洛家弟子也依次散去,當其他考生一窩蜂湧進來時,只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大堂。

  從封鎖到離去,前後也不過一刻鐘時間。考慮到她們的反應時間僅為早上發現房屋被入侵後的這一個多小時內,夏凡對洛家的協調性與組織度有了新的認識。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的黎已經進入了不適期。

  她的面色明顯偏紅,呼吸略微頓促,汗水不斷從額頭冒出,打濕了垂落的髮梢。

  直到這時,夏凡才有機會詳細的打量對方的模樣。

  如果忽略頭頂的那雙耳朵,她現在看上去和人類別無二致。同樣是黑色長髮,白皙的皮膚,儘管沾著塵土與血跡,依舊能看出其姣好的底子。

  她的眉毛不長,未經修剪的眉線還有些偏粗,並非美人的標配,不過相應也柔化了五官的鋒銳感,顯得平易近人了許多。

  如果不是提前接觸過,他很難將夜裡一開口就是嘲諷的狐妖和眼前的女子聯繫在一起。

  而對方的另一個特點則是眼角處的一抹嫣紅——乍看起來像是眼影,但細看的話便會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妝容,而是天生如此。這抹紅色將她的眼睛輪廓向外延伸了一截,並賦予她一股妖異的美感。

  至於和頭髮同色的耳朵……夏凡偷偷伸手捏了捏,確認那是真的。對方的面頰邊並沒有第二對耳朵,他實在有些好奇狐妖腦袋的結構,以及她是如何從幼狐變為現在這模樣的。

  除了演化的奇蹟,他想不出別的解釋。

  此刻黎的眉頭正微微皺起,偶爾還會哼出一兩聲,似乎在忍受極度的痛苦一般。

  夏凡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微觀層面是如何運作的,但從各種常識與現象來看,病菌等細小生物依舊承擔著生命圈底層的平衡工作,一旦體內受創,它們便是生存最大的敵人。黎能不能挺過來,基本就取決於這幾天了。

  他打來盆清水,為其擦去汗水,再將一塊濕布搭在她的額頭上——這也是他目前為數不多能做的事。

  ……

  下午四時,青山深處。

  「師姐,你確定我們還要再找下去嗎?」洛悠兒撇著嘴抱怨道,「再過一會兒,太陽都快下山了。」

  「上山慢下山快,一個時辰足夠大家回到鎮裡了。」洛輕輕無動於衷。

  「問題不是時間,而是我們究竟要找什麼。木軌我們發現了,刀幣也找到了好幾枚,但這最多只能證明那傢伙沒說謊罷了。」洛悠兒喘了口氣,「你總不會想這樣沿著軌道一路爬到山頂吧?那可是連鎮子裡的獵人都沒到過的地方。」

  洛輕輕停下腳步,回頭望了眼眾人——大家雖然沒有吭聲,但臉上都已經露出了明顯的疲態。

  從登上半山腰到現在,洛家弟子差不多已在深山密林裡搜尋了四個時辰,即使有術法的協助,想從密佈的樹林間開闢出一條可供穿行的小道也絕非易事。加上悶熱的天氣與蚊蟲騷擾,更是放大了體力和精神的消耗。

  如果換作其他人,只怕早就拋下她原路返回了。

  最關鍵的是,她確實不清楚自己要找的是什麼東西,沒有目標也就沒有心理預期,這違背了計畫的制定原則。按道理來說,她根本不應該在目的不明確時,組織這樣一場搜尋。

  只是一股不安始終盤踞在洛輕輕的心頭。

  除開在靈火地發現的倉庫遺蹟,她還從師兄那裡聽說,斐家和方家似乎也發現了一些小鎮的異常之處,例如幾口枯井下方的排水渠特別寬大,且分支極多,以及一些岔路盡頭竟被石門鎖死,誰也不知道它們最終通往何方。

  如果只為了採集靈火的話,樞密府會何要把考場設在一個處處透露著邪門的地方?

  或許這背後的答案,才是士考能否合格的關鍵。

  「再沿著軌道搜尋三刻鐘,」洛輕輕思索片刻後說道,「如果還沒有新的發現,我們就下山。」

  「誒,還要繼續啊,我好餓……」洛悠兒有氣無力的嘀咕了句,但迫於師姐的壓力不得不從命。就在轉身邁步之際,她身子忽然一歪,哎呀一聲摔倒在草叢中。

  「師妹你也太誇張了點吧,這就不行了麼。」有同門笑道,「好歹也是修行之人,怎麼體力連獵戶都比不過。」

  「才不是!只是不小心被絆了下而已!」洛悠兒氣鼓鼓的爬起來,將腳下的雜草踩倒,隨後咦了一聲,「這兒有條新軌道。」

  「你說什麼?」洛輕輕略感意外的快步上前,低頭查看了一番,「這是一條……岔道?」

  「軌道分叉了?可我們處在山崖上吧?邊上應該什麼都沒有才對。」

  「沒錯,我們走的是盤山道,如果它向內拐,還有可能通往山洞一類的地方,但它卻是向外拐的。」

  眾人議論紛紛道。

  洛輕輕沉吟了下,很快做出了判斷,「我們跟著新木軌走。」

  「不繼續向上爬了嗎?」洛悠兒揉了揉腳踝。

  「反正到不了山頂,不如看看這條岔道修到什麼地方。」洛輕輕回道。

  這一次,她們很快抵達了盡頭。

  穿過一片半人高的灌木叢後,一處陡峭的懸崖出現在眾人面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28 07:59 PM

第十八章 青山埋沒之物

  「沒路咯。」洛悠兒吹了聲口哨。

  不用她說大家也知道,木軌在崖邊戛然而止,而山谷兩端的寬度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搭出一座橋來的樣子。

  「我們可以回去了?」

  她轉過頭,卻看到洛輕輕沉默不語,其他師兄師姐也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修建軌道的人並不想去往對面,他們的目的就是這兒。」

  「為了拋棄什麼東西?」

  「只有這個解釋才合理。」

  「我同意。並且他們需要修一條專門的木軌來做這事,說明量還不少。」

  「那麼……懸崖底下或許能找到答案?」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道。

  「呃,你們在討論啥啊?」洛悠兒摸了摸腦袋。

  洛輕輕看了她一眼,無奈地嘆口氣,「木軌加工不易,鋪設起來也很費工夫,不是要緊之事不會隨意分出條岔道來。既然曾經有人把軌道修到了這裡,那就說明下面丟棄的東西說不定能幫助我們解開些許目前的疑惑。」

  「原來如此。」後者恍然道,不會很快又歪頭問道,「那我們的疑惑……究竟是什麼?」

  「……不,沒什麼。」洛輕輕扶額,決定忽略師妹的追問。她探頭向懸崖下方望去,這條低谷似乎是從吊橋方向延續而來,將整座青山劃成了一座半孤立的山峰;不過小鎮前面的崖口寬度不過五丈,這裡已十倍不止,而且高差也多了許多,往下五十多米後有雲霧環繞,很難看清底部的情況。

  「看來只能用方術解決了。」洛輕輕朝身後的同門點點頭,「洛棠,洛長天。」

  「瞭解。」

  「交給我們吧。」

  兩人同時從腰包裡掏出材料,前者是一只用紅紙折成的鶴,後者則是兩根羽毛。

  洛棠將符籙貼在紙鶴上,接著伸手一揚,「乾術歸酉,賦生靈!」

  洛長天緊隨其後,將羽毛指向彷彿活了的摺紙,「巽術歸辰,長風!」

  羽毛轉眼間變成了一團旋轉的風球,並且纏附於紙鶴之上,而紙鶴更是撲騰了兩下翅膀之後,直朝懸崖底部飛去!

  穿入雲霧的剎那,洛長天右拳虛握,大喝一聲「破!」

  只見紙鶴猛然炸開,一股狂風轟然而現,將霧氣頓時將絞了個七零八碎。這股風力無處可去,又循著岩壁逆流而上,將山石上的一些雜草藤蔓連根拔起,夾帶著一起衝出了山谷。

  當風消散後,雲霧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這是……延遲施展技巧?」洛悠兒訝異道,「師兄好厲害。」

  將方術附著於物體上引而不發,等到了合適位置再激發,算是術的進階控制技巧,要求熟練度和對術的理解更高一籌。對於他們這些還未通過士考的新手來說,已是難得。

  「比起你師姐,我還差得遠呢。」洛長天笑了笑,目光卻投向了洛輕輕。

  「不錯,威力較之前有進步。」洛輕輕則只是簡單評價了句,便將注意力放在了山崖下方。

  洛長天隱約露出了一絲失望之色。

  「怎麼樣?有發現什麼嗎?」其他人也圍上前來。

  「距離稍微有點遠,看得不太清楚。」

  「我們這兒視力最好的是誰?」

  「別急,等吹上來的霧氣散盡,應該就能看清了。」

  「那個……好像是許多白色的石頭?」

  一開始大家還有些鬧騰,但片刻之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一股令血液凝固的寒意從洛輕輕腳底升起,瞬間順著背脊走遍了全身。

  明明季夏的太陽還未落山,她卻感到了冷。

  「我……沒看錯吧。」洛悠兒嚥了口唾沫。

  「我看的東西應該和你一樣。」

  「師姐,這下面的東西是……」

  「屍骨。」洛輕輕緩緩道。

  不是一具兩具,而是成千上萬具——它們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隆起的山包,以至於讓人第一時間以為,那是一片由白色石頭構成的山岩。這些骸骨已不知道被拋在此地多少年,許多已經不成人形,但哪怕是這些不完整的骨頭,已足以說明青山上曾發生過的一切。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洛悠兒喃喃道。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洛輕輕心裡清楚,此次士考恐怕不會平靜度過了。

  ……

  第五天清晨。

  夏凡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

  他從地上爬起,看了眼仍在昏睡中的狐妖,警惕的走到門邊,「誰?」

  「是我啊,夏兄!」那邊傳來了魏無雙急切的聲音,「快起來,大事不好了!」

  「你等我一會。」

  他回身將鋪在地上的草蓆收好,令房間恢復原樣,才打開門閃身而出,「發生了什麼事?」

  「鎮、鎮裡的人都不見了!」魏無雙極為不安道。

  「……誰不見了?」夏凡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還在嗎?」

  「不是考生,是青山鎮的居民!」他連忙擺手,「今早我按慣例去大堂吃早飯,結果店小二怎麼叫都不來,後來人多了覺得不對勁,就去後廚找了下,結果發現屋子裡一個人都不在!」

  「今天停業?」

  「那也得通知我們一聲吧。大家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但茶樓那邊跟著鬧了起來,我們出去轉了一圈,才發現不止是旅店和茶樓,而是小鎮裡一個人影都沒有!」

  「你確定一個居民都沒有?」夏凡也覺得問題嚴重起來。

  「是,甚至有人撬開了居民的房門,確認過屋裡的情況。他們就好像……」魏無雙咬咬嘴唇,「就好像一夜之間消失了一樣。」

  「現在大家呢?」

  「都聚集在鎮中央呢。」

  「氣氛……應該不太好吧?」一想到之前考生相互提防暗算的模樣,夏凡忍不住皺起眉頭。

  「大家都在吵,除開居民不見這個變故外,還有前幾天起糾紛和伺機報復的。」

  他想了想說道,「我們也過去吧。不管如何,那裡總歸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若還有什麼新發現,我們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夏兄說的在理。」魏無雙點點頭。

  「等下。」夏凡剛邁出一步又收了回來,轉身鑽進了屋內。當他再出來時,手中已多了個瓷瓶。

  魏無雙看到瓷瓶愣了愣,「莫非你已經……」

  「沒錯,運氣好湊夠了一瓶靈火之源。」

  他決定帶著瓶子跑主要是為了打消洛家偷摸進來的念頭,萬一趁著這變故,對方分人偷家,取回靈火還好,被發現屋裡還躺著一隻狐妖就麻煩了。

  讓洛家人看到瓶子在他身上,至少能讓對方不去打他住處的主意。

  「夏兄,你還真是……令人出乎意料啊!」

  魏無雙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說這些了,先去鎮中央吧。」夏凡快步走出了大堂。

  復行數十步,小廣場已近在眼前。正如同鄉所說的那樣,現場亂成了一團糟。大家都在自顧自叫嚷,全然沒有一個核心的聲音。世家和散門之間更是彼此針對,界線分明——和半山腰岔路口的情況不同,那時散門總是來一批走一批,其實力難以與斐、洛、方三家抗衡,但現在幾乎所有散門考生都聚集於此,人數上已遠遠超過了世家子弟。

  可以看得出來,斐念等人的神情明顯凝重了許多。

  「這是監考官發出的信號!」之前被斐念教訓過的「燕弟」高聲疾呼道,「居民撤離就是要讓我們打個痛快!如今靈火之源全都在世家手中,不把他們打倒,我們一個人也合格不了!」

  「沒錯,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大家不要怕,我們人遠比他們多,只要一起上,斐念憑什麼擋住各位?搶靈火,住廂房,做高官,全看這一搏了!」

  斐家那邊也不是完全沉默,立刻有人駁斥出聲,「笑死人了,你倒是先上啊,不就是想讓別人幫你擋劍,好趁機渾水摸魚?」

  「我記得你,你之前就被斐念師兄一劍挑翻過,結果真正一開打,爬起來溜得比誰都快。裝死這麼嫻熟,應該平時就沒少練吧?麻煩各位看清了,被他慫恿的人都已遭到淘汰,他卻還站在這裡,意味著什麼應該不用我明說了吧!」

  噓聲頓時四起,兩邊一時僵持不下,誰也壓倒不了另一邊。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準備「搶靈火,住廂房,做高官」,一部分考生則在爭執其他方面的問題。

  比如「食物」。

  「你是說,廚房裡一點吃的東西都沒剩下?莫非是被最先發現的那批人瓜分走了?」

  「哪能這麼快,據我所知,旅店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暫停食物供應了。」

  「不會是撤離的人把吃的一起帶走了吧?」

  「別說旅店了,我找遍了青山鎮的民房,你猜怎麼,所有米缸都是空的!這樣下去別說和世家爭靈火了,就連撐到士考結束都難。」

  「怎麼會這樣……」

  類似的話題隨處都可聽到,就在眾人陷入慌亂與不安之際,一個響亮的聲音忽然滾過頭頂。

  「大家都靜一靜,請聽我一言!」

  夏凡意外的挑了挑眉,只見一名女子躍上告示牌旁的長桌,亦如初見時的模樣。

  正是洛家的洛輕輕。

  「師妹!」另一位青年男子急忙勸阻道。

  但她不為所動,見眾人的注意力集中於自己身上後開口說道,「我建議大家即刻退出考試,三年後再來!」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你說什麼!?」

  「老子憑什麼聽你的!」

  「要退出你們洛家先示範啊!」

  「沒錯沒錯!」

  洛輕輕再次掏出一張符籙,蓋住了其他人的聲音,「聽好了,這已不是能不能通過士考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活下來的問題!我們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青山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29 08:40 PM

第十九章 大荒煞夜

  「不是……青山鎮,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非你是指樞密府在騙我們?」

  「既然你說它不叫青山鎮,那它叫什麼?」

  這句話引得大家嘩然不已,連夏凡也頗感意外。不過他很快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對青山鎮的瞭解,全部來自於樞密府。他也不是自己趕到這兒來的,而是根據路引先到的江臨城,和一部分考生匯合後再由官府馬車運送至此。

  換而言之,他確實沒有機會印證過,是否真的存在一個叫「青山鎮」的地方。

  當然,這跟疏漏無關,此時的輿圖——也就是地圖,乃是一等一的機密文件,普通人根本碰不到。而受限於信息傳播速度,一個城鎮的居民不知道周邊有幾個村落也實屬正常,如果沒有專人引導,恐怕大部分考生都很難按時找到這個位於山嶺之間的考場。

  「我當然知道,所以才會向各位提出三年後再來的建議!」面對沸沸揚揚的眾人,洛輕輕氣勢絲毫不落下風,「事實上,這地方的真名為「傾山陣」!」

  「傾山陣?不會吧……」魏無雙面色大變。

  「呃,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夏凡則一臉懵逼,再次感受到了見識淺帶來的尷尬。

  便宜師父怎麼就不多教些跟方術有關的常識呢!

  全教他如何踢襠下藥佔便宜了。

  「你連這個都沒聽說過嗎?」魏無雙訝異道,「相傳它可是永國覆滅的源頭。」

  總算來了個能聽懂的詞,「永國……那是之前的王朝吧?」

  「沒錯,永王極盡奢靡,宮殿中黃金珠寶無數,地方官府投其所好,大肆徵用民力開採礦山。直到永興三十一年,此舉激起天怒,引發了一場大荒煞夜,使得永國很快衰敗下來,不到十年就徹底瓦解。」魏無雙耐心解釋道,「而傳聞那場煞夜的起源地,就是傾山礦區。」

  「大荒煞夜……又是什麼?」

  「這……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對方撓了撓腦袋,「畢竟這些都是我跟隨父親行商時聽來的,只知道它是一種由眾多怨魂造成的凶象。但凡被它掠過的地區,生者死,死者生,別說普通人了,就連方士陷入其中都九死一生。聽說永國花費極大代價,才消滅這一凶象,樞密府也是那之後才獨立出官府六部的。」

  夏凡吸了口涼氣,如果洛輕輕沒說錯的話,豈不是等於他們這群考生都處在極凶之地中心?

  原本吵鬧的人群也沉寂下來。

  顯然,如此震驚的信息需要時間去消化。

  「你有什麼證據嗎?」「燕弟」再次高聲質問道,「說這裡不是青山鎮,而是傾山礦區,總得有真憑實據才行吧!」

  「就是,誰知道你們世家是不是在哄騙我們,好讓大夥自願出局!」

  洛輕輕露出一副早知道會如此的神情,她做了個手勢,台下兩名洛家子弟將一塊灰不溜秋的東西擺上了桌子。

  「這便是證據。各位可以上前查看。」

  前排有人疑惑道,「這是煉製用的……陶范?」

  「不錯。我是在後山上發現的它。」洛輕輕點點頭,隨後將自己上山、發現木軌以及屍骨堆的經歷簡單講述了一遍,「見過山谷裡的景象後,我又朝山頂方向搜索了近一里路,才找到這個破損的陶范。它之所以被製成長條形,顯然只為盛放燒熔的金屬。」

  「而讓我確定此處便是傾山的關鍵,正是陶范上的刻字。」她用清脆悅耳的聲音說道,「永興二十八年,太湖金造局監製!」

  「永興年……確實是永國所用的年號。」

  「太湖金造局?好像在哪聽說過。」

  眾人一時間議論紛紛。

  「可否為我等詳細解釋下?」

  「該金造局設立於永昌九年,和傾山金礦被發現為同一年。這些事蹟都記錄在《太湖紀事章》與《永昌錄》裡,我想在場的各位應該也有讀過這兩本書的人。」洛輕輕有條不紊道,「太湖金造局設立後,其主要供應地便是傾山礦區。如果這兒不是傾山,為何會出現此金造局的陶范?」

  夏凡琢磨了會兒,才弄明白所謂的「陶范」,即是用陶土做的模具。

  對方接著說道,「另外與書中印證的不止一處。根據《太湖紀事章》所載,為了增加產量,金造局強徵了大量居民前往礦區,以至於許多村鎮十室九空,直到永國覆滅後都未能完全恢復。眾多人力被遣往傾山,卻始終沒一個能回來,現在我們知道這些人在哪兒了。此點也能解釋,為何他們需要修建一條專門的木軌來運送遺體——因為數量實在太多了。」

  「好、好……厲害。」魏無雙喃喃道。

  同鄉的感嘆此刻無疑也是大多數考生的想法,現場忽然變得異常安靜,連之前的質疑聲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顯然,洛輕輕既然敢說出來,自然就不怕大家去查證。即使模具可以做舊偽造,山上的軌道和山谷間的屍骸卻是造不了假的。幾個關鍵點聯繫在一起,便基本構成了環環相扣的鐵證。

  雖然夏凡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兩本書,但從書名來看,顯然不是什麼必讀經典。一個大概是地區風物誌,另一個勉強算半本歷史,用簡單易懂的話來說,都是課外讀物。恰巧看過也就罷了,能記得如此清楚,除了天賦異稟外別無其他解釋。

  『你沒聽說幽州洛家,萬物天識嗎?』

  他忽然想起了洛悠兒曾說過的話。

  『全國的書館有一半都是洛家開設,幽州本府更是珍品藏書過萬,論世間學識,沒人比得過洛家了。』

  現在看來,洛輕輕本人或許就能算得上半個圖書館。

  「請等一下,」斐念忽然站出來說道,「我記得大荒煞夜很難被完全消滅,每隔一段時間,它都會捲土重來,直到所有怨魂全部消散為止。因此大啟才會設下傾山陣,將其危害限制在可控範圍內。如果你的推斷沒錯的話,豈不是說……」

  洛輕輕微微頷首,「這個週期並非秘密,在《樞密府要紀》中有詳細記錄,差不多五年半出現一次。我算了下,下一次陰盛時期正好是兩天之後。」

  ——而今天是士考的第五日。

  換而言之,此次考試的最後一天,將出現大荒煞夜。

  經過短暫的死寂後,人群陡然沸騰起來——

  「不會吧,哪有這麼巧的事?」

  「監考官呢?我要向監考官求證!」

  「你覺得樞密府會忽略這一點?恐怕這才是考核的關鍵。」

  「開什麼玩笑!要嘛通過考試要嘛死?老子才不想把命賭在這鬼地方。」

  「難道當地人全部撤離也是為了躲避此劫?」

  「還不一定呢,有人想去後山確認下嗎?」

  「說、說得對……目前都只是洛家的一家之言,我們可不能讓對方牽著鼻子走!」

  考生們明顯慌了神,廣場中央頓時亂成一團。

  就在這時,一個略有些尖銳的聲音壓過了眾人紛亂的爭執,「沒必要去了,我能證明她說的都是真的。事實上,你們自己也能證明。」

  這句話立刻吸引了考生們的注意力,大家一致循聲望去,將目光集中在一名身穿灰衣,手持紙扇,面色有些蒼白的年輕男子身上。

  他背後的八卦圖已說明了其身份——正是方家弟子。

  「那不是……方先道麼?」魏無雙壓低聲音說道。

  「你認識?」夏凡問。

  「嗯,我反正沒打算通過考試,這幾天基本就待在茶館中打聽消息,認識了不少人。」魏無雙點頭道,「方家雖不像斐、洛兩家那麼勢大,卻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對於卜算斷卦十分精通。而這位方先道,聽說就是方家新一代裡最擅長此法的弟子。」

  「你說說看,什麼叫我們也能證明?」有人急切的問道。

  「卦象早已說明了一切。洛家小姐所述之事,和我占卜的結果基本一致——那就是士考最後一天必有大災,唯有搶佔先機者方能逢凶化吉。」方先道打開手中的紙扇,不慌不忙的說道,「我知道這卜算之法極為高深,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掌握,但氣的流動本身就是一種徵兆。作為感氣者,你們之中應該已經有不少人收到了警示才對。」

  「什麼樣的……警示?」

  「若我沒記錯的話,考試剛開始的兩天,不少人都做過一場噩夢!」方先道啪的一下合攏紙扇,「夢是意識對天地之氣的感應表現,雖比不上占卜精準,有時候卻異常具體。還有比這場噩夢更明顯的警告嗎?淌著鮮血的紅月,從地底爬出的死者,邪祟沾染活物,這若不是指大荒煞夜,還能是什麼?」

  「噗。」夏凡一時沒忍住,把口水噴了出來。

  「夏兄為何發笑?」魏無雙訝異的看向他。

  「咳……沒什麼。」夏凡咳嗽兩聲,重新變回若無其事的模樣。要不是狐妖此刻就躺在他房中,他說不定還真就信了這番鬼話。

  然而其他考生卻不會這麼想。

  「你說的這個……我做過!」

  「我也是!」

  「原來如此,夢早就提醒過我們了麼……」

  「我當時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做過噩夢。」

  「居然有這麼多人……看來那夢絕非偶然啊!」

  在大家眼中,世家會欺騙散門,但散門總不可能聯合起來欺騙自己。所有疑惑都煙消雲散,短短一刻鍾不到,傾山陣與大荒煞夜一事便已成為了眾考生的共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29 08:41 PM

第二十章 無可取代的證明

  「沒想到你居然會幫我說話。」見方先道走近,洛輕輕跳下長桌。

  「這很奇怪嗎?之前獨佔靈火地,不也是世家間相互幫助才實現的?」方先道搖了搖扇子,「雖然僅佔一天這規矩,我方家並沒有參與討論就是了。」

  一旁的青年男子,也就是洛家大師兄洛風卿忍不住皺眉,「此事並非坐在桌上充分協商而來,當時的發起者為斐念,且不巧沒有方家子弟在場,只能說事急從權。何況散門人數眾多,一天我認為是個合理的規定,否則他們真鬧起來——」

  「行了,我不是來聽你說教的。」方先道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即便是大荒煞夜,洛家也不會就此作罷,乖乖撤離青山鎮吧?」

  他問的是洛家,目光卻壓根沒有放在大師兄身上,而是直望向洛輕輕。

  後者點了點頭,「如果是百年前的那場煞夜,洛家當然是避之不及,但它已經來來回回釋放過多次,啟國境內也沒聽說過有煞夜肆虐的傳聞,因此它到底還有多少威力,我想親眼見識下。」

  「果然如我所料。」方先道輕笑一聲,「而你們的法子,應該就是利用青山鎮下方的那些井道吧?入口狹小,內部卻縱橫交錯,易守難攻,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惜……」

  洛風卿在對方提到井道時就已神色緊張,等最後一句話出來,他幾乎是立刻接道,「可惜什麼?」

  「可惜最好的地方已被我方家佔用了。」方先道咧開嘴角。

  洛風卿不由得一愣。

  「不然你以為,斐家和洛家佔著靈火地的那兩天,我們在做什麼?」他把玩著手中的扇子道,「卜算雖然不能準確斷言事件詳情,但提示危險和尋找躲避地卻不難做到。採集靈火這事讓你們搶了頭籌,這次總該輪到方家先了。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唯有搶佔先機者方能逢凶化吉。」

  「你……」洛悠兒急道,「你說這些就是為了來故意氣我們的嗎?」

  「一點回禮罷了。」方先道微微一笑,「另外如果我是洛家天才的話,就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所有眾人。大荒煞夜即便過了這麼多年,對我們而言依舊危險萬分,如果倉皇逃竄的考生可以吸引一部分邪祟的注意,豈不是能相應緩解下自身的壓力?還是說,你就那麼急著想淘汰對手?」

  不等眾人回嘴,他便朝洛輕輕拱拱手,轉身朝人群外走去。

  「那麼……兩天後再見了,希望那時候你還安然無恙。」

  「這傢伙,著實可惡!」洛長天憤憤道。

  「可惡歸可惡,但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洛風卿則一臉責怪的看向洛輕輕,「我不明白你為何執意要把我們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公之於眾。此舉除了把洛家推到風口浪尖上以外,實在是百害而無一利。輕輕,不是我想用師兄身份壓你,只是你這兩天著實有些反常——之前帶著女弟子堵旅店大堂,接著又拉走一批人上山,從頭到尾都沒有跟我解釋過理由。你難道不相信我?」

  洛悠兒縮了縮身子,「呃……那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

  「我沒問你。」大師兄瞪了洛悠兒一眼,繼續說道,「如今方家比我們搶先一步,井道中堪用的地方本身就少,被他們這一佔,我們還能留下幾個人都不好說,整個計畫基本得重來。何況還有斐家——他們對大荒煞夜就算知曉得沒我們多,也不至於一無所知。你公佈出來無異等於提前提醒斐家做好準備,給自己增加競爭壓力。」

  他頓了頓,語氣又嚴厲了幾分,「師妹,我不是不允許你有秘密,但你不應該將個人的利益凌駕於洛家之上。如果你不希望我將此事報告給師父與族長大人,現在就把這兩天所行之事的緣由和想法都交代清楚!」

  「告訴你,你就不跟師父說了嗎?」洛輕輕反問。

  「……我得視情況嚴重程度而定。」洛風卿沉聲道。

  「其實我一直在思考此次考試的本質,或者說……監考官想看到的究竟是什麼。」她沉默片刻後開口說,「採集靈火嗎?只要地方選得合適,普通人都能做到。而我們幹了什麼?利用人多的優勢將散門排除在外,內部則商定分配結果,確保一部分弟子能通過士考。除此之外,沒別的了。」

  「這有什麼問題嗎?」洛風卿理所當然道,「強化自身優勢,掩蓋自身劣勢,用強處擊對方弱處,方能百戰不殆,師父一直是這樣教導我們的。」

  洛悠兒和洛長天也跟著點了點頭。

  「沒問題,可跟「方士」本身沒什麼關係。」洛輕輕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僅是如此的話,江湖門派比我們只強不差。想想看,如果是塢幫或地痞豪強加入了此次考試,他們能否通過士考?論人數,他們更多;論手段……」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略有些惱怒道,「方術也不一定佔優。真打起來,輸的說不定會是我們。」

  洛風卿搖搖頭,「那些人連氣都感受不到,根本沒資格參加士考,你何必要做這種自降身份的假設?」

  「只是舉個例子,方士之所以是方士,是因為他們能做到尋常人做不到的事。樞密府需要的是方士,而非靠人數取勝的黑幫。」洛輕輕坦然道,「現在我知道了,我們的獨一無二之處,或者說此次考試的本質。」

  「對抗……邪祟?」洛悠兒試探的問。

  「不止。還記得我說過,樞密府的職責是什麼嗎?是維持這世道的秩序。」她將視線移向廣場中慌亂的人群,「如果這不是一場考試……樞密府的方士該怎麼做?」

  「唔,先通知當地官府,遣散民眾,然後阻擋大荒煞夜的蔓延?」

  洛長天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會兒,突然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莫非,你的意思是——」

  「沒錯,我認為採集靈火只是一個明面上的幌子,考試的核心是在這裡的人才對——所有參與者都在進行一次邪祟事件的推演,不過扮演民眾的,不是當地居民,而是考生自己。」洛輕輕迎著夏末的晨風,柔聲說道。

  看似波瀾不驚的話語,卻如一聲驚雷般在洛家子弟心中炸開!

  「畏懼風險、害怕直面邪祟的考生,由我們來提醒與疏散;對於即將到來的煞夜,由我們來抵擋。無論處境有多麼艱巨,維持秩序依舊是方士的首要任務。它和人數沒有關係,也不分世家散門,敢於留下來的,都是我們的助力。江湖門派做不到這一點,地痞豪強也不行。」

  洛輕輕挽起額前被吹亂的髮梢,一字一句說,「這才是方士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我們無可取代的證明!」

  「哇,」洛悠兒第一個感嘆出聲,「被你這麼一說,我感覺整個腦袋都通透了!」

  「所以監考官才會選傾山陣作為考試地點……原來是這麼回事。」

  「不愧是洛家新一代弟子中的天才!」

  洛長天與洛棠也跟著誇讚道。

  洛風卿則一時說不出話來,望著眼前這個迎風而立的女子,明明近在咫尺,他卻覺得對方越來越遠,甚至有種只能看到她背影的錯覺。

  這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記得以前洛輕輕一鳴驚人時,自己是打心底為其高興的。

  「好吧,我認同你的說法,若只是搶靈火的話,世家的優勢確實大了些。」洛風卿深吸口氣,「不過這和你封鎖旅店大堂,以及不告知我就帶人上山有什麼前後聯繫?」

  「那個請恕我無可奉告。」洛輕輕眨了眨眼。

  「師妹你——」

  洛風卿正準備再說些什麼時,一陣急促的喊叫打亂了他的追問。

  「不、不好了!」

  只見一名考生跌跌撞撞的跑進廣場,上氣不接下氣的喊道,「大事不好,我們被困在這鎮裡了!」

  「被困住是什麼意思?」

  「你別說話只說一半!到底發生了啥事?」原本就不安的人群泛起了新一輪騷動。

  「我發現鎮民不見後,就想到吊橋那邊看看情況,沒想到、沒想到……橋被人砍斷了!」

  「你說……什麼!?」

  這個消息宛如一道霹靂,令在場的考生目瞪口呆。

  唯有洛家子弟維持著鎮定的神態。

  「師姐。」

  「洛輕輕。」

  洛悠兒、洛長天……以及其他洛家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了洛輕輕。

  洛輕輕知道,接下來她無論做什麼,都會得到他們的全力支持。

  她掏出第三張擴音符,再次登上長桌。

  「大家不要慌,離開小鎮的路不止一條!在靈火地的山脊間,我們找到了兩個石窟,裡面存放著幾樽大型木鳶,雖然有些年代了,但骨架基本完好,修補下應該能用!現在我們要做的事便是搭建放飛台,做好撤離的準備。有願意幫我一把的,現在就跟我來!」

  「跟我們來!」

  「跟洛家一起!」

  其他洛家子弟紛紛幫腔道。

  廣場上擴大的混亂得到了抑制。

  儘管仍有不少人爭論不休,但至少在這一刻,大家有了暫時可以跟隨的目標——就像溺水者身前的稻草,不管有沒有效,都會想要去試一試。

  一部分人開始向青山方向移動,而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則是藍袍雙羽的洛家弟子。和三天前的情況截然不同,幽州世家此刻成了人群的領頭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30 10:11 PM

第二十一章 青劍之師

  「你打算怎麼辦?」

  斷橋邊,魏無雙向夏凡問道。

  「老實說,我不知道。」夏凡蹲在裂谷前,打量著對面峭壁——兩邊目測距離在十五米左右,並不算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當大家發現洛輕輕所言非虛,岩洞裡真有木鳶時,心態都緩和了不少,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樣狂躁不安。

  畢竟能保住性命才是重要的,這次失敗了雖然很可惜,不過科舉有屢敗屢戰者,士考也不必強求合格,大不了三年後再來。

  對夏凡而言,三年意味著瞭解這個世界的時間又要晚上許多,何況他已拿到了一瓶靈火之源,只要再堅持兩天就能過關,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並不想就此作罷。可問題在於,他無法判斷現在是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關頭。

  大荒煞夜的表現形式是什麼,危險之處與應對之法又是什麼,他瞭解的信息實在太少,以至於難以做出有效的分析和判斷。

  有一點可以肯定,士考是為了篩選優秀人才而設立,絕不是什麼十死無生的「死亡遊戲」,這意味著鎮子裡存在著可以安然度過煞夜的手段或方法。但那需要幾個人協同完成還是單人即可?對天賦和術法的要求如何?若是對此一無所知便執意要留下,無疑是將自己的性命上交給天來決定。

  他始終沒有忘記,樞密府是一個承擔高風險的部門,考試有傷亡名額聽起來合情合理。連便宜師父都反覆叮囑對付邪異是一件嚴肅的事情,而大荒煞夜怕不是邪異中的邪異,一不留神折在其中那可再正常不過了。

  「夏兄……要不你也跟我一起退出吧。」魏無雙猶豫了下說道,「我知道兄台的本事遠高於我,考入樞密府不過是早晚之事。既然如此,晚個三年也沒什麼,你看那些世家子弟,他們也不是個個打算硬撐的。」

  從跟隨洛輕輕的人來看,有放棄傾向的考生大概在兩百左右,算上此前被淘汰的百來人,人數已經超過了參考考生的四分之三,其中不乏世家弟子。而剩下的四分之一里,肯定還有不少猶豫不決者,也就是說大部分人面對可能發生的大荒煞夜時,都選擇了迴避。

  不得不說,這是正常人的普遍思維——考試不值得拿命去冒險。

  同時它還暗示著一個可能:士考最後一天不僅存在風險,而且風險還不小,使得三家無法庇護住所有參考弟子,否則他們就不會安排同門撤離了。畢竟要說對大荒煞夜的瞭解,在場的人裡應該沒有誰比得過洛家,他們的決策已能說明許多問題。

  不過反過來想,決意留在青山鎮的人已低於半數,按照過去接近五成的合格率來算,意味著只要留下,通過士考的可能性將成倍提升。

  這還真是讓夏凡左右為難。

  「讓我再想想吧,」他思忖許久後吐出口氣,「堆砌個放飛台至少得花上大半天時間,等明天再決定也不遲。你倒是可以先排隊,爭取早點過去。」

  見此魏無雙也不好繼續勸說,只得默默點了點頭。

  夏凡心裡卻很清楚,自己就算要走,也要等到沒人時悄悄的走——畢竟除了他之外,房裡還有只無法動彈的狐妖。若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狐妖一起走,迎接他的保不準就是樞密府的大牢了。

  暫別同鄉後,夏凡回到了旅店。

  打開房間門,他不由得微微一愣。

  蠟燭不知何時被點燃,床頭多了一個靠坐著的身影。

  黎醒來了。

  ……

  「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會在大傷未癒之前亂動。」

  夏凡走到床邊,注意到對方面色潮紅,額角有細汗冒出,顯然一個撐身坐起的簡單動作,就耗費了她大量精力。

  「我是妖,不是人類,並不像你那樣脆弱……」

  語氣依舊如之前那般刻薄,不過微弱的聲調暴露了其身體實際的狀況。

  夏凡撇撇嘴,爬上桌打開窗戶,明亮的陽光頓時湧入屋內。

  狐妖下意識的遮住頭,「你要幹什麼?」聲音中罕見的出現了一絲慌張。

  「讓空氣流通起來,一個通風的房間更適合病患恢復。」他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對方——黎剛才擋的,顯然是那雙豎起的耳朵,考慮到他早已知曉她的身份,這無疑是一個條件反射動作。「我又不是第一次瞧見了,沒什麼好遮的。再說了,我覺得它挺有趣的,至少不難看。」

  黎反應過來後才緩緩放下手,不滿的皺眉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事實如此,信不信由你。」

  夏凡邊說邊掀開被子,檢查對方的傷勢,而這次狐妖沒有表現出任何牴觸反應。相較於近距離接觸,她竟更像是介意自己的外形一般。

  繃帶上有斑斑血跡滲出,應該是她擅自挪動身體所致,不過比起橫跨腹部的傷口,這點出血量根本不值一提。不是那種能浸透衣服的大出血,就已經算好消息了。

  僅僅一天半的時間就能恢復意識,並且遏制住傷勢的擴大與惡化,黎之前的那番話倒也不是虛張聲勢。

  換作人類的話,早就涼透了。

  「沒事不要亂動,老實躺著休息就好。」夏凡將她的身子重新按下,「晚上我重上一次藥,順便更換下繃帶。當然,疼痛肯定免不了的,不過你連縫針都能堅持下來,換藥應該不成問題——」

  「為什麼?」黎低聲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夏凡挑了挑眉。

  「為什麼……你要救我?」沉默半晌後,她重複了一遍。

  「這是啥奇怪的問題,救一個合作的夥伴,並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吧?」

  他居然說夥伴?

  黎愣神了片刻,她還是第一次聽到人類這麼稱呼自己。

  「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不,不對,她不能因為一個叫法而迷惑,人的行為皆被利益所驅動,這跟心性無關,而是人的本質。

  「那可太多了。」夏凡聳聳肩。

  這個回答同樣令黎頗為意外,她原以為對方會繼續掩飾下,沒想到就這麼直接說出來了。

  黎忍住陣痛不斷的傷口,喘了口氣,「說說看?」

  「差不多跟之前一樣,主要是聊天。不過我想將合作延續下去,最好是長期如此,畢竟想瞭解的問題實在太多,一兩天根本不夠。」

  黎怔住,她一時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這人腦袋沒問題吧?如果她沒有理解錯的話,一個立志於成為方士的人,居然會想著和妖建立起長期聯繫——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去樞密府供職的?

  考慮到之前他還敢說出「用瞭解來消除偏見,再普及到方士群中」的荒誕之言,或許腦袋真的有點不太正常。

  「不行。」她斷然拒絕道。

  「為什麼?」

  「我要向樞密府復仇,而你是樞密府的方士,我們遲早會成為敵人。」

  「為何事復仇?」

  「我的師父……」黎的聲音低了下去,「她被樞密府抓走了。」

  「可你明明說過你沒有師父。」夏凡好奇道。

  「因為她從未收過弟子,也不允許我叫她師父。事實上,我連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不過……」她頓了頓,「自我悟事之後,一直將她當做師父看待。」

  「她是人類?」

  黎點了點頭。

  「是因為和妖在一起的緣故麼?不對……」夏凡很快推翻了這個猜測,「倘若真是如此,他們應該優先抓捕你才對,可聽你的說法,樞密府並不像是衝著你來的。」

  「確實不是,他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節哀……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你想復仇的心情我懂,但你師父會怎麼想?她真的希望你復仇嗎?」夏凡決定利用自己被荼毒多年的經驗,展開心靈雞湯攻勢,「畢竟你的對手是樞密府,用以卵擊石來形容不過分,比起死於仇敵之手,我覺得你師父更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僥倖復仇成功,得到的也只有空虛。人活著嘛,開心最重要,要不要我給你下……算了,這兒沒有面。」

  「你在說什麼啊?」黎一臉怪異的望著他,「誰跟你說我師父死了?」

  「咳咳——」夏凡差點被嗆到,「沒死?」

  「師父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只是讓我忘記她,當從來沒有見過她就好。樞密府不會危害她的性命,只會讓她再也無法重見天日。至於讓我好好活著這點……師父倒也說了和你一樣的話。」她咬咬嘴唇,「可我又怎麼能忘記那些年的一切?如果拋棄這段記憶,我跟死了沒任何區別,所以我要向樞密府復仇,要將師父從他們手中救出來!」

  由於情緒激動,黎說到最後猛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了一絲血沫。

  夏凡輕輕拍打著她的背脊,等她平復後才問道,「你師父什麼時候被抓的?」

  「……八年前。」

  是了,她果然不止去過一次士考考場。

  「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可能只是你師父的安慰之辭?」夏凡試著用平緩的語氣勸說道,「畢竟過去這麼久了,就算當時沒死,現在也不一定安然無恙。樞密府要抓她,總歸是雙方有過節,既然落到仇家手裡,下場肯定不會太好。衙門的監牢你知道吧?普通的犯人扔進去,沒幾個月就不成人形了。」

  「我師父不是普通的犯人。」

  「棘手的犯人只怕會更淒慘——」

  「她遇到我之前,曾是樞密府的青劍。」

  「那估計很難倖免了……等下,」夏凡一愣,「你說啥?你師父以前是樞密府的人?青劍又是什麼?」

  「青劍僅次於羽衣,相當於六部二品官。」黎緩緩說道,「師父沒有犯下任何罪行,她只是叛逃出了樞密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30 10:12 PM

第二十二章 過關的方法

  這是什麼複雜的倫理關係?夏凡心中訝異不已。樞密府的青劍收養了一隻狐妖,而狐妖為了找回師父,想要向樞密府復仇?

  好吧,考慮到對方收養黎時已經不在官府任職,算成是個人恩怨比較合適。

  叛逃對於樞密府而言算不算嚴重的罪過他不清楚,但既然是內部高層,想必處置方式也不會和底層方士一樣。她說樞密府不會危害其性命,或許還真有可能。

  這也解釋了,為何一隻狐妖會對樞密府如此熟悉。

  師父曾是青劍,那黎至少也能算得上半個青劍的徒弟,若她不是妖怪,單輪輩分恐怕還在負責士考的監考官之上!

  「你師父為什麼要逃離樞密府?」

  「她沒說過理由。」

  「你對樞密府的瞭解,都是她教的麼?」

  黎虛弱的點了點頭,「不止是這一點,我所知的一切都是她教的。」

  夏凡心中頓時一動,「也包括方術相關的知識?」

  「教過不少,所謂只有人才能掌握的術法也不過如此,並沒有那麼深奧難懂。」她斜眼掃了夏凡一眼,「怎麼……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麼?」

  都這種時候了,還不忘嘲諷兩句,她師父真是教得一手好徒弟。

  「你該不會覺得我自大到認為自己術法天賦天下無雙吧?」夏凡攤手道,「就連青山鎮裡都有一堆考生比我厲害,被狐妖超過也沒啥好奇怪的。」

  「你……不感到嫌惡嗎?」這回輪到黎訝異了。

  夏凡一時有些迷惑,「這有什麼問題?」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的?」黎盯著他道,「樞密府規定,天下方術都歸人所有,任何異類皆不得染指。如今你們引以為傲的東西被妖學會,甚至比你們更為擅長,你就沒有任何想法嗎?」

  「關我屁事。」夏凡脫口而出道。

  「什麼?」

  「呃……」意識到有損形象,他連忙補救道,「我的意思是,固步自封不會帶來絲毫好處,何況有教無類,相互學習才是提升自己的最好方法。」

  與此同時他心裡腹誹不已,又不是我教的你,我能怎麼辦?你學得快是你有本事,難道因為本事不如一隻妖,就要搬出樞密府來威脅對方?那也太自欺欺人了吧。還有樞密府這狗屁規矩說得好聽,但事實就是術法知識全被他們控制著,一般人根本無從接觸。否則他也不必為了求知解惑,而先來參加士考了。

  黎也在打量著夏凡。她微微蹙起眉頭,其中既有傷口刺痛的緣故,亦有來自內心深處的不解——她無法辨別出對方是否在說謊,卻能感受到對方語氣中毫不在意的態度。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哪怕是她的師父,在教導她方術時也曾流露過一絲猶豫,那畢竟是方士凌駕於常人之上的依憑。可對方似乎壓根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讓黎甚至有種錯覺,那便是在夏凡眼裡,自己和他並無區別;不僅如此,他跟那些無法感知氣的人,也沒什麼區別。

  這怎麼可能?

  感知上的混亂令黎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發現越是接觸對方,反而越看不透他是什麼樣的人。

  「這樣如何?」夏凡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們重新商量下合作的事——聊天這部分不變,我幫你打聽你師父的下落,如此總沒問題了吧?」

  「你要……幫我?」

  「沒錯,但相對應的,你也要告訴我你學到的東西。」他直截了當道,「畢竟作為一隻狐妖,想要知曉一名青劍的下落絕不會太容易,可如果樞密府裡有人照應,情況就會好上很多。怎麼樣,這種機會錯過了可沒有第二次。」

  黎不禁張大了嘴,大多數想要加入樞密府的方士,不是為了求權,就是為了揚名立萬,因此都會不自覺得維護樞密府的威望與規矩。而眼前這個人,似乎對樞密府一點忠誠都沒有,還沒進去就想著挖其牆角,簡直聞所未聞。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忍不住問道,「你參加士考究竟是為了什麼?」

  夏凡想了想,「大概是為了踏足我從未到過的領域,見識我從未見過的景色吧。」

  荒誕不經的回答,黎心想,可不知為何,話語裡卻有種莫名的誠意。

  沉默許久後,她才輕嘆口氣,「若是你執意如此的話。」

  「你同意了?」

  「前提是你真能通過這次考試,成為樞密府的一員。」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答應,妖物和方士太過接近從來沒有什麼好下場,可對方說得也沒錯,單靠她一個人想要挑戰樞密府,找回師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況對方救了自己一命,她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用來抵償,這或許是唯一的選擇。

  「這個……」夏凡卻露出略帶尷尬的笑容,「通過下次士考行不行?」

  黎怔了怔,頓時沒好氣道,「連在樞密府當內應的大話都敢說出口,結果考試反而沒把握過了?」

  「現在情況比較特殊,」他無奈將士考大致情況講述了一遍,「誰也不知道傾山陣的大荒煞夜是個什麼情況,我一個人還好說,帶上你就不一定能保證安全了。」

  「原來如此。」黎若有所思道,「難怪小鎮下方會有如此多條井道。」

  「井道?」夏凡好奇的問,「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莫非你對大荒煞夜一無所知?」狐妖挑起眉角,她開始懷疑跟對方合作是否是個錯誤了。

  「咳,我的情況比較特殊……你師父有跟你說過這個嗎?」

  「當然,它不止會影響到當地人,還會牽連出許多並發問題,處理不當很容易赤地千里,算是樞密府歷來監管最密切的邪祟現象之一。」

  果然,狐妖在這方面的知識遠超自己,夏凡心想,她到底曾是青劍的弟子,就算比不過萬物天識的洛家,相較其他考生肯定要強上許多。他原本只想通過對方瞭解妖類,沒料到她在術法方面也頗有積累,完全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了。

  「詳細說給我聽聽吧——關於大荒煞夜的事。」

  黎深吸了口氣,「也罷,就當你救治我的醫藥費好了。」

  ……

  兩刻鐘後,夏凡總算對大荒煞夜有了一個全面的瞭解。

  按照黎的說法,它並不算一個罕見的現象,永國覆滅的最後幾年裡,煞夜曾在多地出現過。無論是戰亂、饑荒、水災、天變,只要是非正常死亡驟增,就有可能在陰盛時引發大荒煞夜。

  由於每個地方的陰盛期皆不相同,所以需要樞密府分別監控,一場大荒煞夜視規模可持續數年到數十年,直至積攢的怨魂全部散盡為止。此處的「怨魂」和他想像的也不盡相同,並非死者殘留的意識,而是強烈濃郁的氣所導致的異象。

  當這股特殊的氣蔓延擴散時,就會產生跟魏無雙所說的「生者死、死者生」相仿的效果。氣和死物——也就是積的重新結合,將生成混沌。這種宇宙初開的物質不與世間任何秩序相容,其實質也非人能理解。具體表現為屍骸從地下爬出,亡者穿開棺木,襲擊還活著的人。所到之處哀嚎遍野,所謂的「大荒」便是此意。

  這讓夏凡不禁想起了一個詞:喪屍圍城。

  他還專門向黎確認過,只剩骨頭能不能動起來,得到的是一記白眼,答案是不止骨頭不能動,破損腐朽的屍骸也不能動。它們不過是提供了一個架子,真正讓它們動起來的,是「氣」與附著上來的「積」,後者可以是泥土、砂石、枯枝等週遭物。當怨魂強大到一定程度時,即使沒有骨架,它也能自我成型。這些東西被氣所驅動,一旦耗盡便會自行瓦解,因此生者的氣是對它們最好的補充。

  這也使得他的喪屍永動機試驗還未開始便宣告破滅。

  樞密府將煞夜中小的祟物稱為「魅」,大的叫作「魔」,但不管是魅還是魔,都無靈智可言,反應遲緩,因此有著堅固城牆的大型城池,或地形狹窄的要道對這些邪祟都有較強的防禦能力。它真正讓人難以提防的點在於,誰也不知道城鎮下方埋有多少屍骨,哪裡會鑽出新的敵人。

  這也使得樞密府獨立出來後,要求工部重新制定營建規範,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墓地不得設在城內,最少距離外城牆一里,且不得安葬犯人、冤死者以及來歷不明之人。動物屍骸則必須集中焚燬,隨意丟棄者視為犯罪,輕則罰款,重則監禁。

  黎的講述讓夏凡大開眼界,他也算是明白對方為何會提及井道了——小鎮不僅沒有城牆,連個木柵欄都看不到,因此枯井下方的暗道就成了相對容易防守的地方。一旦發揮不出數量上的優勢,魅對方士的威脅並不算大,踞險而守的話,只堅持一晚上還是希望不小的。

  「倘若實在不行……你也不必勉強。」黎低聲說道,「小鎮地下我也待過,可供容身的區域有限,最多也就進去五六十人,再多就會有窒息的風險。你既然沒有搶到頭籌,現在想去恐怕大地方都已被世家所佔……和散門爭的話,你又不一定能贏過對手。而有些井道過於深邃……誰也不清楚裡面藏著什麼……如果只為追求隱蔽狹小,或許反倒會讓自己……身陷險境。再等三年的話……」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連呼吸也變得微弱起來。

  這時夏凡才注意到,狐妖額前的髮梢已被汗水浸透,摸上去竟有些燙手的感覺。

  這傢伙為了把話說完,居然硬撐著身體的不適,連一聲都不吭麼……

  他輕輕摀住她的嘴,打斷了她的呢喃,隨後起身拉下窗板,令房間重新回歸到黑暗中,「這些信息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你先好好休息,我晚點再過來為你換藥。另外不用擔心考試的事情——無需等到三年之後,我已經找到了過關的方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31 08:44 PM

第二十三章 撤離計畫

  與此同時,青山鎮外的大帳中。

  紅木長桌上已擺上了一副沙盤,監考官沈純正根據鎮子裡不斷傳來的情報,調整著盤中的旗幟部署。

  「我看到對面亂哄哄的,發生什麼事了嗎?」隨著一聲渾厚的問話,霸刑天和矮個子監察官走入賬內——這幾天兩人每逢午後都會前來視察,而且從不安排手下通報,沈純早就習以為常。他正待行禮回答,卻被一隻大手制止下來。

  霸刑天打量了一會兒沙盤,才饒有興趣的「喔」了聲,「他們這是發現自己身在何處了?」

  「回大人,正是。」

  「不錯不錯,這才第五日,比十二年前那次快了近兩天啊。」鎮守讚許道。

  「為什麼是十二年前?」另一人問道,「士考三年就有一輪,哪怕傾山陣情況特殊,也應該是六年一次才對。」

  儘管已經知曉自己的上司對這名年輕人特別寬容,但考慮到兩人的品級差距,對方的耿直與隨性依舊讓沈純暗自咋舌不已。只是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答案,因此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擺弄著自己的沙盤。

  「因為那次的合格率太低,上頭不得已停了一回。」

  「合格率太低?」

  「我記性不太好,應該是一百四十多人參考,最後只有九人過關。」霸刑天笑了笑,「當年樞密府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讓總錄取率保持在五成左右的。」

  沈純不由得挑了挑眉,他還是第一次聽聞這個內幕。這意味著其他考場的通過率被大幅提高,變相便宜了那些非傾山陣的考生。如此想來,他自己好像就是十二年前的合格者,不會是因為借了此地的光吧?

  「這豈不是不公平?」矮個子提出質疑道。

  「士考考場因地制宜,又怎麼可能個個一樣?」霸刑天搖搖頭,「有難的,自然就有容易的。當然,府內在分配職務時也會考慮到這一點,從傾山陣出來的方士,起點就要比其他地方高一截。」

  「哦?這倒是個辦法。」

  「另外,合格率低也不是此地暫停一屆的唯一原因。事實上,不必要的損失是另一個關鍵。」霸刑天摸了摸鬍子,似乎有些感慨,「那一年,一共有三十多名考生折損於此,這已經超出了正常範疇。放到其他考場,他們說不定都能成為優秀的方士,這是樞密府的過失。當然,今年不會重蹈覆轍了。」

  三十多……損失率竟達兩成?沈純心裡一跳,都過了這麼多年,傾山的大荒煞夜還如此具有威脅麼?難怪樞密府會在小鎮布下那麼多封魔樁,六年前的停辦估計也是為了測試效果,確定萬無一失後才重新啟用來著。

  「這一回你推測有多少人能合格?」矮個子望向沈純。

  「那得取決於他們能發現多少藏身地。」他連忙回答道,「一些封禁口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散,堅持得越久,機會越大。按規劃,所有地方都利用起來的話可以保證一百人的合格數。考慮到不可能所有地點都被考生找到,最終結果應該會在七八十左右。」

  「看來我們的忙活沒白費。」霸刑天滿意的摸了摸鬍子,「上屆出現問題的一大緣故就是缺乏指引,大部分考生到最後一晚才意識到大荒煞夜的存在,慌亂之下出了很多狀況。」

  「大人說得是。」沈純自然清楚鎮守說的是那些假扮成鎮民、和考生交易信息的府內人員——他們不止能影響到考試走向,還可以獲得鎮子內的一手情報,為考官評分提供依據。「這樣的考場也更加貼近真實環境,提出者無疑是個天才。」

  「不過仍有一點奇怪之處。」霸刑天指向沙盤斷橋位置,「每個考生或群體獲得的信息量應該各不相同才對,但這些人的行動怎麼看上去像都知道了一樣?」

  「據我的手下報告,洛家的洛輕輕主動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所有考生。」沈純拿出一紙條遞給鎮守,「不止如此,現在他們的撤離也是洛輕輕一手組織的。」

  「還有這事?」後者飛快的掃視了一遍,隨即仰頭大笑道,「後生可畏啊!她這已經是把自己當成了樞密府的方士,正處理著當地的邪祟事件呢!」

  「沒錯,此人必定未來可期。」沈純也露出惜才的笑容,「這次士考,她十有八九是頭名了。」

  那名監察官卻沒有笑,他接過紙條默看了一會兒,「洛家麼……」

  「怎麼,不滿意?」霸刑天咧嘴道,「我已經很久沒見到行動力如此之強的小姑娘了。樞密府不缺精通方術、戰力強大者,反倒是缺少帶頭謀劃之人。她要是去了京畿,我敢保證會引得各方爭搶。你可要考慮好了,近水樓台的機會可不多。」

  考慮……考慮什麼?鎮守大人到底在說什麼啊?沈純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為何自己的頂頭上司要和品級遠低於他的監察官說這種話?

  「但世家弟子的話……」矮個子放下紙條,重新拿起桌上的名冊,再次翻看起來——這一回,他索性跳過了前面十幾頁,從散門部分看起。「沈監考,馬茹雪……這人你認為如何?」

  「打聽線索方面很熟練,方術水平未知,從目前的表現來看,很有可能選擇退出。」沈純一邊回答,一邊悄悄打量著對方。他可以聽得出來,監察官大人似乎對世家子弟頗有偏見,似乎更青睞於散門。但問題是,這些世家本就是依附樞密府而壯大成型,和真正意義上的家閥相差甚遠,作為府內官員,他的態度實在有些奇怪。

  對方一連問了好幾個人後,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你不是說這個傢伙很快會被淘汰嗎?他怎麼還在鎮裡……而且不止銀錢翻了幾倍,連靈火之源都拿到了?」

  沈純眯眼望去,發現矮個子所指之人正是夏凡。

  「這人運氣確實不錯,根據彙總的消息,他從淘汰考生手中籌到了不少銀子,渡過了前期出局的危機。至於那瓶靈火,目前仍不清楚他是如何得來的。不過……除了運氣以外,他也沒有太多出彩表現了。」

  「你不看好他能過關?」

  「是。考試中很大一個指標是交涉能力,而和他唯一走得較近的,只有一個同鄉。夥同的人越少,抗風險的能力就越低。特別是像大荒煞夜這種高危事件,一個人安然度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當然,他跟隨其他考生一道退出的可能性也很大,這亦不失為一種明智選擇。」

  說到此處,沈純心裡暗暗嘆了口氣,不得不說這個叫夏凡的考生還真有點古怪,前面只有五兩銀子的時候花錢如流水,後面湊到二十多兩了反而謹慎起來。如果把這些銀子灑出去,多拉攏點考生結成小隊,排名也不會是現在這樣子。

  矮個子又翻了幾頁,最終失去了耐心。他將名冊扔回桌上,拍了拍臉上的銀面具,「世家就世家吧……總比沒有要好。」

  不知為何,沈純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忽然,對方雙手撐桌,身子猛地前傾道,「對了,我差點忘了問你——沈監考,你這些天有發現誰可能是傾聽者的徵兆嗎?」

  沈純不由得退後一步,「不……當然沒有,下官如果發現線索,肯定會第一時間上報給兩位監察官大人的!」

  「啊,是嗎?」矮個子彷彿意興闌珊地收回手,朝霸刑天說道,「霸大人,我沒其他問題了。」

  後者點點頭,和他並肩走出了大帳,只留下賬內一臉莫名的監考官。

  沈純許久都沒能想通,為什麼對方在問出那番話時,語氣並不是提醒或警示,而是夾帶著些許……期待?

  ……

  「師姐,這是明天撤離的名單,我按照他們報上來的順序填寫的。」

  洛悠兒將一份寫滿名字的紙放到洛輕輕桌前。

  「辛苦了,記得明天一早一定要讓他們按這個順序離開小鎮。這種事最關鍵的——」

  「就是秩序,我不會忘記啦。」洛悠兒打斷了她的話,「你都說了好多遍了。」

  「如此便好。」洛輕輕無奈道。

  「那你繼續忙,我就不打擾你了。」師妹笑著離開了臥房。

  她揉了揉略有些痠痛的眼角,起身將燈芯撥長了些,屋裡的火光頓時大了不少,而此刻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今天木鳶的組裝並不算順利,大概是存放的時間太久,骨架方面出了好幾個岔子,但總歸沒有影響到其使用。為了安全起見,她決定將放飛日延期到明天一早,只要無大風大雨,想必不難帶著人和繩子飛過這五丈不到的距離。

  當然,飛過去才是開始。想要將這麼多考生送出小鎮,單靠幾架木鳶絕對不夠,他們得自己用麻繩弄出一條簡易的「橋」來。這種繩橋肯定撐不起太多重量,因此每次登橋者都必須嚴格控制,另外還有時間問題與意外處置……可以說,這項行動需要的謀劃、籌備與執行力都和過去的小打小鬧截然不同。

  她作為發起者,必定不能出現任何失誤。

  看來今天得一夜無眠了。

  洛輕輕苦笑了下,不過隨即又有些安心的感覺——至少今晚她不用擔心熟睡後被人偷偷摸到臥房裡來。

  老實說,早上發現房間被入侵時,她心裡曾一度如墜冰窟來著。

  還好潛入者並沒有真對她做什麼,否則她接下去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也使得洛輕輕一段時間裡只要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會不由自主浮現出對方的模樣。

  她知道這是一種印象殘留,只能靠大腦慢慢忘記,今晚不睡或許還更加輕鬆。

  等到那人撤離青山鎮,考試繼續下去,這事或許才算過去。至於以後,洛輕輕並不擔心——她不認為自己和對方還會再有交集。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什麼事?」她重回座位道。

  「有人想見你。」洛悠兒探頭進來道。

  「我不是說了,凡有上門者,都讓他們去找洛風卿師兄嗎?」洛輕輕皺起眉毛。

  師妹露出為難的神色,「這個人比較特殊,而且他說只想和你談。」

  「誰?」

  「夏凡。」洛悠兒說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8-31 08:45 PM

第二十四章 別無選擇

  洛輕輕思索再三,決定還是在臥房外的廂房見一見對方。

  這個時候本不適合會客,更何況來者還是一名年輕男性,但她有自己的考慮——對方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甚至出於避嫌這一層理由,他都不應該出現在她方圓十步以內。可他明知道這點卻依舊如此,只能說心中必有所圖。

  作為洛家新一代裡的天才子弟,人心叵測這事她見過不少。夏凡最開始的態度不錯,不代表他會始終如此。兩天時間不到就變卦快是快了點,但也沒有超出她的最壞打算。

  萬一對方態度大變,想把昨夜之事當作籌碼來從她這兒換取點什麼,她有必要讓對方知道此舉無異於痴人說夢。

  並且他還得為自己肆意破壞承諾的行徑付出代價。

  在洛悠兒的「監視」下,夏凡端著一個瓷盆走了進來,「晚上好,幸好你還沒睡。」

  這是什麼打招呼的方式?洛輕輕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戲謔,還是真的在問好。「我不覺得這是一個適合登門拜訪的時間,你就不能明天……」

  說到一半她忽然停住,因為一股誘人的食物香味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跟定力無關,而是人本能的反應——由於小鎮居民的撤離,三餐供給已完全中斷,洛家平時雖有多買一些食物作為儲備,但那點儲備糧只是用來應急,根本不夠大家日常所需。考慮到還要堅持兩天,洛風卿已經將這些食物集中起來,打算在最後一晚分配給留下來的人。

  換句話說,她差不多已經一天未吃東西了。

  忙碌的時候還好,一旦停下來,加上撲面而來的濃香,她的身體給出了最為恰當的反應。

  咕嚕……

  洛輕輕的肚子叫喚起來。

  此聲一出,她積攢起來的氣勢頓時煙消雲散。

  香味的來源,無疑是對方手中的瓷盆。

  「你為什麼……」

  「我猜你還沒有吃晚飯,就順手多做了點。」夏凡將盆子放在桌上,揭開了蓋子,「這東西適合邊吃邊談,如果你覺得不錯的話,可以把大家都叫過來嘗嘗。」

  洛輕輕本想質問他此舉的用意如何,不過當蓋子揭開後,到嘴邊的話頓時變了另一個模樣。

  「這是……蟹?」

  「你以前吃過?」夏凡不免有些意外。

  「沒有,但聽聞過。」洛輕輕仔細打量著盆子裡棱角分明、渾身金黃的螃蟹說道,「相傳永國上層曾流行吃蟹之法,北方青蟹宜搗碎拌糖,製成蟹醬;而南方湖蟹大,更適合清蒸。據我所知,有三本古籍提到過此事,不過因其形陋可怖的緣故,多只作為調料或海味佐菜,之後也並未流傳開來。」

  「你還是別叫洛輕輕了,乾脆以後就叫洛百科吧。」夏凡小聲嘀咕了句。

  「你在說什麼?」

  「咳……我說洛家不愧是萬物通識,連蟹有哪些做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那些書裡沒有記載過你這樣的做法。」洛輕輕興致盎然道,「既非湖蟹,也不是青蟹,倒更像是溪邊常見的小山蟹……這東西真能吃嗎?」

  喂喂,你聳動的喉嚨可不是這麼說的。

  夏凡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捏起一隻螃蟹放進了嘴裡。

  只輕輕一嚼,焦脆的外殼便應聲而碎。

  任誰聽到那哢嚓哢嚓的聲響,都能想像得出它有多麼酥脆。

  洛悠兒根本按捺不住,學著夏凡的樣塞下一整隻螃蟹,隨後眼睛一亮。

  「師姐,好好吃啊!」

  一旦師妹開了頭,洛輕輕也不好再阻止。她一邊默念這是為了驗證史書,絕不是為了滿足個人口腹之慾,一邊將手伸向了瓷盆。

  當半邊螃蟹送入嘴中,一股濃厚的油脂香味瞬間綻開,鋪滿了她的整個口腔。金黃色蟹殼碎裂後,內部的汁水傾瀉而出,完全呈現出另一種口感。最後被舌頭感受到的是蟹肉,在咸香衝擊過後,它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清甜味,細膩的肉絲可謂入口即化,三重味覺得混合使得蟹的鮮美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師妹的說法雖然簡單,卻最直觀表達出了她對這道菜的感受。

  「這做法……莫非是油炸?」

  用熱油烹製的食物儘管不多見,但洛輕輕恰好吃過那麼一兩種——放在整個啟國,也只有京畿的大店舖裡才會售賣類似的餐點。然而無論是春捲還是炸條,本質上都是麵食素菜,用油來烹飪螃蟹這樣的活物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夏凡點讚許道,「正是。旅店後廚裡的米缸雖然被搬得一乾二淨,不過調料卻剩下些許,大概是這些東西不能飽肚,鎮民才沒有帶走。我之前去後山時曾發現一條活溪,裡面螃蟹不少,加上剛好又在廚房裡找到了罐菜油,便拿來做了這個。」

  豈止是不少,他用藤曼扎個簍子,輕輕鬆鬆就抓到了近百個——這個年代的螃蟹顯然沒有嘗過恐怖直立猿的毒打,翻開塊藏身的石頭就成群結隊往簍子裡爬,以至於他沒花費多少功夫就湊齊了今天的晚餐。

  相較於強調原汁原味的清蒸做法,這種一巴掌可以抓好幾隻的小螃蟹別說蟹黃了,連肉都沒有多少,也就小時候街邊的流動攤販會把它串起來炸著賣了。不過那時候受到唾棄的高油脂高熱量做法,放到古代可是普通人趨之若鶩的美食,在基因的驅使下,豐厚油脂帶來的滿足感可謂遠勝於食材本身的滋味。

  至於一些現代料理的烹飪技巧,比如高溫鎖水、二次復炸,都只是為這道本就足夠誘人的菜錦上添花罷了。

  洛悠兒誇張的讚歎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一會兒,守在大廂房中的洛家女弟子便悉數聚集過來。一天未進食的她們面對這道黃金料理毫無抵抗之力,一個接一個的成為了油炸螃蟹的俘虜。

  洛輕輕驚訝的發現,短短一刻鍾不到,原本還對夏凡冷眼相待的師姐師妹們,此刻已會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搭話了。

  這讓她心中的壓力不免大增。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拿名聲、清白來威脅她一事應該是自己多慮了,畢竟那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籌碼,無論帶不帶吃的都不會對徹底撕破臉有一絲助益。不過對方深夜來訪顯然不是為了白給她們送吃的,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要是對方趁機提出某些和緩一些的要求,比如讓洛家多帶上他一個度過大荒煞夜,她拒絕起來恐怕也得多花費些功夫才行。

  「行了,說說你的來意吧。」洛輕輕清了清喉嚨,朝夏凡正色道,「你這道油炸螃蟹確實不錯,但相比洛家的利益,還是後者更為重要,相信你不會讓我太過為難。」

  「除非你天天做螃蟹給我們吃。」洛悠兒緊跟著補充了句。

  洛輕輕二話沒說,甩手便給了她一記手刀。

  「哎哎……」後者委屈的抱頭道,「談判不就是討價還價嗎?我看師父他們都是這樣談的。」

  「有些東西不能妥協,你給我到一邊去!」

  「喔……」洛悠兒叼著一根螃蟹腿,老老實實蹲到了房間角落。

  夏凡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攤開雙手道,「我之前就說過了,因為抓得太多,所以順手給你帶了一份,也算沒有空手登門。至於我想談的事,跟螃蟹並無太多關係。這次來主要是想告訴你,讓大部分人撤離並不是最佳的選擇,事實上我有更好的應對大荒煞夜的方法。」

  「你?」洛輕輕疑惑的皺起眉頭,她實在沒想到對話會這樣展開。

  「沒錯,但那個方法需要把所有人留在青山鎮——每一個考生的力量都至關重要,比起分成世家或小隊去戰鬥,凝聚成一團更能發揮出接近眾人上限的實力。」

  典型的紙上談兵之言,洛輕輕甚至不想去問他的方法是什麼。十個人自然要比一個人強,但前提是如何讓十人的利益一致——這也是世家子弟能夠佔儘先機的原因。「你說得不無道理,不過其他人未必會聽你的。考生選擇留下還是離開絕非洛家的意思,而是出於他們自己的意願,我只怕幫不了你什麼。」

  「我知道。我也沒打算說服他們,」夏凡坦然道,「只要讓他們別無選擇即可。」

  這份直截了當的回答令洛輕輕頗有些意外,她原以為對方是那種喜歡一廂情願制定計畫之人,但這番話似乎又意味著他不是如此。

  不知為何,她心裡忽然湧起了一絲不安。

  「你到底想和我討論什麼?」

  「不是討論,是告訴。」夏凡緩緩搖了搖頭,「因為撤離計畫是因洛家而起,所以我認為你應該第一個知道。」

  「……」

  我應該知道?

  這話甚至顯得有些狂妄了。

  她設想過對方不知天高地厚威脅她的情景,也考慮過洛家是不是真有餘力再多帶上一名散門通過考試,但無論哪種想像,都不包括現在這種情況。

  洛輕輕一時該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兩人之間出現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而打破這份沉默的,是廂房外急匆匆的腳步聲,以及洛家弟子慌張的喊叫。

  「不好了,洛師姐,不好了!」

  房門被打開,衝進來的女弟子看著一屋子嚼著螃蟹、滿嘴留香的眾人,不由得一愣,但很快便想起了自己的使命,目光望向洛輕輕道,「師姐,放飛台和木鳶都失火了!」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大家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吞嚥動作。

  「怎麼會起火的?那裡應該沒有什麼著火點啊?」

  「燒得怎麼樣了?負責看守的人呢?」

  「有人救火嗎?」

  「我不清楚……我也是從遠處看到火光才發現不對勁的!」報訊弟子急切道,「光從火勢來看,恐怕是救不回來了!」

  屋子裡頓時炸了鍋,只有洛輕輕紋絲不動,心中一片冰涼。

  她耳邊忽然響起了夏凡說過的話。

  『我也沒打算說服他們,只要讓他們別無選擇即可。』

  『不是討論,是告訴。』

  帶著難以置信的情緒,她緩緩望向夏凡。

  而後者給予了肯定的回答,「是我放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9-2 05:08 AM

第二十五章 青山之城

  隨著這話一出,廂房裡的氣氛陡然一變。

  洛悠兒拿著剛摸到的半隻螃蟹,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你……瘋了?」洛輕輕好一會兒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對方原來不是在紙上談兵,而是已經付諸了行動!可問題是,這麼做對他到底有什麼好處?

  針對洛家?意義根本不大,組織大家撤離並非義務,半途夭折也不是洛家之過,反倒能把他們和其他考生拉攏到一起。而處境最糟糕的,只有夏凡一人——要是打算撤離的考生知道堵死這一條通道的人是他,怕不是生撕了他的心都有!

  不說出來也就罷了,他竟然敢公開承認這一點,光憑此舉就已經把自己擺在了所有考生的對立面。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夏凡依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過多的選擇只會分散群體的力量,想要令所有考生直面大荒煞夜,這是最有效的做法。」

  「你想得未免太簡單了!」洛輕輕跺腳道,「人群作為一個整體才有力量,各懷心思不過是一灘散沙!我們有靈火之源,自然會為了那一夜拼盡全力,可那些沒有靈火的考生呢?他們憑什麼聽你的!」

  「因為我能讓他們都通過考試。」

  「就算如此,也不足以——你說什麼?」洛輕輕猛地一怔。

  「我說,我能讓留下來的人都通過考試。」他重複了一遍,「靈火源於屍骸,而大荒煞夜激發的也是屍骸。無論是小型的「魅」還是大型的「魔」,都會聚齊起大量周邊死物,只要干掉足夠數量的邪祟,遍地不都是靈火之源嗎?相反你們一味躲在井道中,強調保存自身,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

  還能……這麼想?

  洛輕輕感到自己的常識被顛覆了——面對大荒煞夜,想全力自保有什麼問題嗎?而眼前這人,卻把大荒煞夜當成了攫取靈火的捷徑!

  從理論上來說,他說的確有可能,上萬具屍骨堆放在一塊,經過百年沉澱,周邊存在大量靈火之源完全能說得通。但這也只是理論上的可能——如果連活下來都做不到,靈火遍地又如何?更何況他們不僅僅要活下來,還得正面擊垮大量邪祟,這實在有點異想天開了。

  「看來你對大荒煞夜頗有瞭解,那麼就不應該不明白為什麼井道是世家的第一選擇!」洛輕輕大聲駁斥,「只需要守住前後隘口,即可將邪祟的數量優勢降至最低,實在不行還可以封禁入口,等待次日樞密府的救援。而在外面抵擋它們?你根本不知道它們會從哪個方向出現!夜幕中一旦有人潰散,很快就會形成連鎖反應,到那時面對人群的推擠和踩踏,你以為自己能顧得過來?」

  夏凡不由得對這名洛家天才高看了幾分——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證明她不止學識廣博,而且不乏實幹的經驗;深知不是有了共同目的,就能立刻拉出一支令行禁止,進退有度的隊伍。更何況大荒煞夜是一場夜戰,恐懼和混亂永遠是最大的敵人。

  「我不能,所以應極力避免這樣的情況出現。」

  「你又如何能保證?」

  夏凡伸出一根手指,「士考的目的終歸是為了選拔合格的方士,樞密府想看到的,絕不是場一邊倒的慘敗。青山鎮早已不是百年前的傾山陣,樞密府必定有所考量,才會將此處設為考場。換而言之,鎮子下方的枯井水道能成為首選陣地的話,大荒煞夜的強度應該就會在這個水準左右浮動,你可以把它理解為「標準答案」。」

  洛輕輕思索了好幾遍,才算聽懂這番話的意思。她實在搞不明白,為啥對方的遣詞用句會如此古怪,就好像刻意把一些字硬生生組合在一起一樣。同時她也意識到,對方所想的或許並非那麼簡單——看似不著調的言論,卻像是經過縝密思考後所得出來的。

  這令她不由自主的問道,「然後呢?」

  夏凡舉起了第二根手指,「我們只需要將新防線的水準提升到標準答案之上,就能擋住這一次的大荒煞夜。據我所瞭解,除開地形狹窄的要道外,有著高牆的城池和堡壘都對邪祟具備不錯的抵禦能力,同時它能容納的人數遠遠勝過地下井道,且不用擔心窒息、坍塌的意外情況。只要把大家聚集在城池中,既可發揮人數上的優勢,又能大大降低潰散的風險。」

  「可這鎮上哪有什麼城池——」洛輕輕說到一半忽然停住,她從夏凡的眼神中看出,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沒有的話,我們就建一個。」

  夏凡一字一句說道。

  ……

  次日一早,所有考生再次聚集到了旅店前的小廣場上。

  昨晚放飛台與木鳶失火的消息已經傳開,許多人幾乎是徹夜未眠,如果不是洛家站出來安撫眾人情緒,說另有一手準備,他們只怕早就一哄而散,各自尋找離開小鎮的方法了。

  畢竟這已是士考的第六天,再不走很可能會被困在此地,等到第七天的陰盛一至,那就真只能聽天由命了。

  正因為如此,場中的氣氛頗為壓抑,大家都在耐著性子等待洛家公佈後備方案,至於本次士考,大部分人已經將希望放到了三年後。

  然而令人訝異的是,站在長桌的既不是洛輕輕,也不是洛風卿,而是一名面生的年輕男子。

  「這人是誰?」

  「沒有穿藍袍,他並非洛家人。」

  「這傢伙我有印象……他不就是那個在斐念面前逃之夭夭的混球嗎?」

  「喂,你上去做什麼!」

  唯有魏無雙驚訝的張大了嘴——他認出台上之人正是來自鳳華縣的同鄉,夏凡!只是他完全不明白,為啥對方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中。

  面對騷動的人群,夏凡深吸口氣,掏出了一張巽字喚風符——當然,他更喜歡稱其為擴音符。

  這也是數分鐘之前,洛輕輕交給他的東西。

  「一共六張,效果釋放出來後會逐漸減弱,前面儘可能長話短說,省著點用。」

  「其實沒必要由我來說,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全部計畫。」

  「怎麼,怯場?萬一失敗了,我可不想讓洛家背負污名。而且……這是你提出來的『秩序』,理應由你來告訴大家。」

  簡短的幾句對話彷彿駐留耳邊。

  真的是因為不想背鍋麼?藉著洛家的號召力來提出這個計畫,本就產生了某種聯繫,一旦出問題不可能對洛家毫無影響。只能說……她不想將這個方案據為己有,特別是在士考的背景下。

  看來要欠對方一個人情了。

  夏凡無奈一笑,將符籙拋向空中。

  擴音符迅速化作一道清風擴散開來。

  「所有人,聽好了!」他的第一句話在術法的作用下,宛如雷鳴般滾過小鎮上空,「這次士考遠沒有到需要逃竄的時候!大荒煞夜確實可怕,但那是對毫無準備的人而言!只要大家放棄前嫌,團結一致,這次士考不止各位都能安然度過最後一晚,還能獲得考試合格的資格!」

  「你們沒有聽錯,所有留下來的人,都將通過這次考試,從而成為一名正式的方士!」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你說什麼!?」

  夏凡並未立刻解釋,而是等到眾人的疑惑與震驚傾瀉而出後才甩出第二張擴音符。「事實上,讓所有人過關並非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只需抓到煞夜的關鍵即可。」隨後他將大荒煞夜的詳情講述了一遍,「我們需要一座阻止城池來阻止邪祟,而當夜晚過去之後,遍地散落的都將是靈火之源!」

  「城池?你在胡說些什麼?」

  「聽起來很有道理,可這哪有城池啊!」

  眾人紛紛嚷道。

  「當然有,它就在你我身邊!」夏凡用不可置疑的語氣壓倒了大家的爭論,「沒錯,我說的就是各位居住了好幾天的旅店、茶樓,以及周邊的青磚房!」

  「井字排布正是天然的防衛佈局,最低兩層樓的高度足以擋下「魅」的進攻!只不過這些『城牆』並不完善,需要我們齊心協力將其修建完成!」

  「各位有兩天的時間來改造它——不管是用方術,還是用這雙手!拆掉井字外圈的房屋,封堵內圈的缺口,將小鎮中心的所有建築連接起來,成為一個統一連續的整體!這就是我們的城池,這就是我們抵擋邪祟的防線!」

  魏無雙聽得目瞪口呆。

  用一天半時間在青山鎮造出一個營壘來?乍看上去似乎像無稽之談,但沉下心來環顧四周,他竟覺得此說法有那麼一些道理。位於「井口」中心的房屋不僅結實,而且彼此相靠,想要把它們之間的空隙封堵起來並不是一件難事。一旦拆掉屋頂,鋪上木板,這些磚房就是天然的城牆,上可通人,下可拒敵。

  「這還不是全部!」夏凡再次激發一張擴音符,繼續說道,「如果想要正面抵擋住煞夜,每個人都得貢獻出自己的力量!我們需要集中藥材,把它交到善於使用術法的人手中;我們需要安排後援,以替換那些在戰鬥中受傷的考生;我們甚至需要組建一支捕獵隊伍,去青山中收集食物,以供大家這兩天所需!」

  「從這一刻起,在場的各位將不再是競爭關係,而是相互合作的隊友!團結起來,我們將無所不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9-2 05:09 AM

第二十六章 就會一點點

  什麼嘛,這傢伙原來挺能講的。

  洛輕輕撇撇嘴,還以為他會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讓自己上去救場呢。

  不過想來也奇怪,一個來自小縣城的散門,為什麼能在眾人面前做到如此鎮定?

  要知道她可是訓練了許久,才克服怯場情緒的。

  另外這演講詞,聽起來雖顯浮誇,但至少目標與手段俱全,層次也還算分明,這已是大多數人都做不到的事。

  還有那螃蟹……

  說是跟此事無關,但晚上帶著那樣一份出乎意料的食物過來,恐怕也是想證明他有法子靠自己的能力在斷絕供應的青山鎮站穩腳跟吧?

  夏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洛輕輕將視線移向仍在消化信息中的人群。

  比起剛才的躁動不安,此刻交頭接耳的氛圍已有變化,顯然對大家衝擊力最大的,不是什麼團結一致、正面抗擊大荒煞夜,而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通過考試」這點。

  另外,將小鎮改造成城池的方案也降低了考生心中的慌亂——人都喜歡從眾,數量越多越是如此。不論方案有沒有作用,光是世家和散門都留在一個地方,對他們就已經是種巨大安撫了。

  就目前來說,這個計畫可謂一切順利。

  「洛輕輕,你這是什麼意思!?」

  忽然,一聲惱怒的責問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轉頭望去,只見方先道滿臉怒容的走了過來,「我剛剛聽聞,你們洛家人把我安排的人手都趕出井道,並封死了井口?你自己佔不到好位子,就想拉著別人一起死嗎?」

  「方兄言重了。小女子只是為了安全著想,才不得不這麼做。」洛輕輕微微俯身道,「昨夜有弟子報告在井道深處發現了幾具動物屍骸,一旦煞夜到來,它們也會成為邪祟的一部分。考慮到井道中還有許多難以探索到的角落,所以封禁起來最為妥當。」

  「這明明是必要的風險!」方先道壓根不信這派胡言,「就算有少量屍骸,它們也得排著隊來,對世家而言不過是多分出一兩個人去對付的事!現在沒了井道,你打算怎麼扛過大荒煞夜?」

  「問得好,這正是我們在討論的問題。洛長天!」

  「我在。」洛長天應道。

  「麻煩你跟方先道講解下我們的新對策,如果他還有什麼疑問,可以再來找我。」

  「知道了。方兄,請跟我來。」

  「什麼新對策,你這分明是報復!等等,別拉我……喂,停下……」

  見方先道被師兄拉著遠去,洛悠兒暢快的做了個鬼臉。

  「哼,活該,讓你搶地方還故意來氣人。」

  洛輕輕也露出一絲笑意,她想起的,是昨晚和夏凡的商議。

  「我明白了,你的計畫倒是可行,可方家怎麼辦?他們有能力守住井道,並不需要聽你的。」

  「很簡單,讓他們和散門一樣,也別無選擇即可。」

  「你就不怕被他們記恨上?」

  「都能通過考試的話,哪還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恨。大不了,我也請他們吃一頓油炸螃蟹好了。」

  「要不你把這份螃蟹留給洛家,讓他們別無選擇這事,我幫你去做,如何?」

  「哦?你不喜歡方家?」

  「只是禮尚往來而已。」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還真不錯啊……

  「洛輕輕,你選擇和夏凡合作,真的沒問題嗎?」洛棠有些擔憂道,「大師兄那邊好像非常不滿,認為你應該將縱火一事公之於眾,讓夏凡承擔所有責任,我們則照原計畫繼續探尋新的藏身地。他說你這樣做,等於把所有聲譽都送給了別人,今後消息傳出去,洛家恐怕會成為其他世家口中的笑柄。」

  洛輕輕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維持世道的秩序,是樞密府方士應盡的責任。但這過程中無可避免的會遇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選擇哪一種秩序來維持。」

  「哪種……秩序?」

  「是自己提出來的,還是別人提出來的?如果後者比前者差,那自然不用考慮,可若是後者比前者更優秀呢?」

  洛棠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答案。

  「這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每個人的想法也必不會相同。選擇自己定下的秩序無可厚非,因為它無需去適應,對自己最為有利。」洛輕輕平緩的說道,「但我會選擇更好的那一種——組織考生撤離,也是因為它比放任散門不管、坐視混亂蔓延更好。」

  「正如同樞密府從六部中脫穎而出,結束了永國覆滅後各地層出不窮的邪祟事件一樣,只要不斷選擇更好的秩序,那麼新出現的秩序就會越來越好。而作為這些新秩序的維護者,永遠不會成為笑柄。」她微微吐出一口氣,「聽到他的計畫時,我確實心有不甘,可那並不妨礙我與他合作。我希望你明白,不是我選擇了夏凡,而是選擇了更好的秩序。」

  ……

  「這是後勤組新收集來的藥材,交給你了。」

  「籌紙有製成符籙嗎?」

  「稍等,馬上就好。」

  「我先來,艮術為丑,隆山造!」

  隨著一名考生施展方術,兩棟房屋間的地面開始向上拱起,順著牆壁一點點向上攀爬,直到接近一層頂部時才停下。

  「呼……不行了,今天的氣全耗光了。」施術一停,他便喘著粗氣坐倒在地。

  立刻有人上前測出了拱起地面的高度,「一共上升了九尺半,不錯,比上一組成績更好。」

  「下一位誰來?」

  「讓我來試試。」又一名方士領過藥包,站在了房屋前。

  「看來進度還挺快。」洛輕輕駐足看了一會兒,朝身邊的夏凡說道,「很難相信這些人兩天前還在互相算計,彼此打得不可開交。」

  從公佈計畫後到當天下午,青山鎮中心已變成了一個吵鬧的工地。所有散門考生都被動員起來,投入到這場轟轟烈烈的改造當中。其中進展最快的,當屬外圍拆遷組——由四十多人組成的破拆小隊幾乎在短短的兩個時辰裡,就將井字外圈的房屋搜刮得一乾二淨。但凡有可能派得上用場的器具,比如說鍋、釜、門板、鋤頭都被集中到了茶樓前。

  其次便是堵漏組——它所占人數最多,接近六十人,而且世家子弟佔比也最多。涉及到方術技巧上,世家確實有著散門難以比擬的優勢。他們利用艮術和坤術,將樓房間的間隙挨個封死,再用木料搭設出圍欄、挑台等簡易防禦設施。

  短短半天時間,鎮子的模樣就已變得面目全非,原本平整的青磚路被撬得坑坑窪窪,大量磚頭都被當成了改造原料;而內圈的兩層房屋更是被粗陋的泥土牆連接在一起,由於控制問題,不少泥土牆甚至侵入到了牆體內部,乍看上去有種「活化」了的感覺,既難看又可怖。不過比起最初的青山鎮,此刻它倒更像是一個堡壘了。

  當然,大家也不是一開始就如此積極的,即使有洛家背書,質疑計畫的考生仍佔了不少,其中最主要的問題不是能否抵擋住大荒煞夜,而是這麼多人能不能及時打到足夠的獵物,以撐過考試這最後兩天。

  方士唯一的缺點,大概就在於消耗上——一旦填不飽肚子,引氣效率就會大幅降低,變得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因此最先取得成效、帶動全盤的既非拆遷隊,也不是堵漏組,而是狩獵小隊。他們根據指引,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從後山活溪中捉到了大量螃蟹,即使不夠所有人都吃飽,但對於斷糧一天的考生們而言,無疑是一記強心針。可以說正是在吃過油炸螃蟹宴後,一切才走上正軌。

  「他們爭鬥是因為利益,現在合作也是為了利益。」夏凡輕笑道,「外部有大荒煞夜給的生存壓力,內部有通過考試的引誘,只要不是什麼不共戴天之仇,應該都能忍過去。這不算解決矛盾,最多只是將矛盾壓下,時間久了它或許會炸開,但幸運的是,我們只用堅持兩天就行。」

  「哦?我還以為你會誇是因為自己決策有方,演講號召能力十足呢。」

  「我在你眼中,原來是那麼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嗎?」

  「昨晚找上門來時確實挺像的。」洛輕輕背著雙手邁步向前,「對了,你到底是從哪裡學會這些東西的?不光善於安排人手,分組也十分有趣。什麼堵漏組、測量隊……一邊實施一邊覆核改進,就好像你心中有數,不是第一次負責此事似的。別跟我說從書上學的,書裡可沒教過這些。」

  「書上當然不會有,就跟書上不會記錄江湖幫派的伎倆一樣。」夏凡緩緩跟上,「我跟師父流浪了十多年,多少也學會了幾手。」

  「是嗎?」她偏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寫滿了不信,「你不肯透露也無妨,不過以後最好還是少提及自己的過去——對於一名前途大好、在天子腳下任職的方士而言,出身低微並不是什麼值得說道的資歷。」

  夏凡不由得一愣,「你說什麼?我?」

  「不然還有誰。」洛輕輕少見多怪道,「只要能成功抵熬過煞夜,憑你的這番決策,必定是頭籌之選。而士考中名列前三者,皆會被分往京畿大都,從此一步登天,萬人之上。用前途大好來形容,有什麼問題嗎?」

  他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好,這是他從未考慮過的問題——對於夏凡而言,參加士考的唯一目的就是便於接觸方術的一切,平步青雲什麼的,他還真沒想過。

  「放心,你會適應的。」洛輕輕卻誤會了他的表情,她轉過身來,嫣然一笑道,「我以為考試結束之後,我們不會再有交集,看來是我想錯了。今後我們很可能會在一個府中共事,屆時還請你多多指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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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9-4 10:50 AM

第二十七章 大荒至

  和洛家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共事麼……聽起來似乎也挺不錯的。

  洛輕輕不光有能力,樣貌也是上乘之選,有這樣一名出眾的女子陪在身邊,之後的工作想必也會格外有趣吧?

  「喂,你在傻笑什麼?」一個充滿嫌棄的聲音打斷了夏凡的思緒。

  「呃,」他回過神來,重新舀起一勺肉湯送到狐妖嘴邊,「我在想今後的事……不知你對京畿有什麼看法?」

  拜青山鮮有人涉足的緣故,狩獵小隊一下午可謂收穫頗多,在獵戶出身的「燕弟」帶領下,不僅帶回野兔獐子十餘隻,還幸運的抓到了一對山鹿,續上了百餘名考生的晚餐。這碗鹿肉糜燉湯,也是他專門為恢復期的狐妖準備的。考慮到對方行動不便,自行進食容易撕裂傷口,他無視黎的抗議,索性一口一口喂起對方來。

  狐妖碰到勺子後咧起嘴角,一副被燙著的模樣。

  「啊……不好意思,」夏凡見狀拿回來又吹了吹,「現在應該好了。」

  誰知黎看他的眼神更加古怪,簡直就像在打量一個非正常人一般。片刻之後,她才緩緩喝下肉湯,「為什麼突然問上元的事?」

  上元城正是啟國的大都,也是人們口中的京畿要地所在。

  「也沒什麼,就是想以後萬一去了那裡會怎麼樣。」夏凡攪了攪碗裡的碎肉,「有人告訴我,士考名次排前的考生都會被分配進京畿的樞密府,不過作為王都,那兒的邪祟現象應該少之又少吧?養著大量方士,平時大家都閒著麼?」

  「我沒去過,不過聽師父說,上元看似宏偉繁華,暗地裡卻到處充滿危險,能在那裡紮根下來的方士,個個都不簡單。」

  「危險?」夏凡訝異道。

  「你不會覺得,樞密府是專門用來對付邪異的吧?」黎說到這裡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而這表情似曾相識——夏凡依稀記得,她之前提及『樞密府遠比你想像的可怕』時也是這樣的笑容。「沒錯,大城市沒有亂葬崗,秩序也比小地方好上許多,但作為大啟權力的集中之地,上元又怎麼可能風平浪靜?按我師父的說法,那裡不止方士眾多,還有不少來自其他地方的能人異士,比方說飄洋過海來的求經人,西極之地的傳教者,周邊國家的訪問使團……光是監視他們,就夠樞密府焦頭爛額的了。」

  「什麼意思?」

  「當敵人使用術法圖謀不軌時,如果上位者沒有相應準備,豈不是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夏凡不由得一愣。

  「擁有常人所不具備的力量,卻只用來對付邪祟,那未免也太浪費了。」黎眯起眼睛道,「妖物害人是事實,數量卻不過零頭,真正殺人多的,總是你們人類自己,可你們偏偏還不自知。既然方士可以成為一柄利刃,那平時怎麼使用武器,現在繼續怎麼用,這不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麼?」

  「之前你沒有來得及問我是怎麼受傷的,我現在就告訴你好了。」她將與霸刑天交手的過程完整講述了一遍,「這個人就是我說的『武器』,我能感受到他身上強烈的煞氣,這意味著折在他手中的人命沒有一千,也有數百之多。而此人還只是樞密府的一名鎮守,那些位居其上的方士,沾染的鮮血只怕比他更多。至於殺了多少邪祟,坐在上元城裡的官員真的會在乎麼?要我說……」

  黎忽然頓住,因為夏凡已經將新的一勺湯送到了她嘴邊。

  她惱怒的瞪了他一眼,最後還是乖乖張開了口。

  「我剛才想得確實有些簡單了,不過這種情況不應該當作常態來看待。」夏凡為自己的族群申辯道,「人們總歸是想過好日子的,只要有人帶頭,世界總會變得越來越好。到那時就算手中擁有強大的武器,也會因為克制而不輕易施展出來。」

  無稽之談。狐妖心裡雖這麼想著,但對方言談之間透露出來的莫名信心卻讓她將這句話收了回去,最後只是輕哼一聲,「說得你好像見過一樣。」

  「我們不都這樣過來的麼?如果毫無進步的話,現在人類應該還在樹上茹毛飲血吧。」

  「希望你以後還能這麼想。」黎不以為然的聳聳肩。

  「我要是去了京畿的話……」夏凡稍作停頓,「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狐妖先是沉默了下,隨後抖了抖耳朵,「放心,我沒有賴賬的習慣。那兒對妖而言雖然風險很大,但機會同樣不小——如果說哪裡最適合關押一名青劍,恐怕也只有大都的樞密府了。只是……」

  「只是什麼?」

  「你真覺得自己能在士考中名列前茅?」黎翻了個白眼,「恕我直言,憑你的實力,我沒受傷前用一條尾巴就能放倒你,光能說會道可沒辦法消滅煞夜中的濁物。之前讓你不要勉強,再等三年也無妨,結果你倒好,不止沒跑,還想著拿個頭名?先考慮下怎麼樣才能在大荒煞夜中保住性命吧!」

  ……

  等夏凡睡去,已是子時過半。

  黎卻沒有睡著——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情況下,和一名人類擠在狹小的房間中過夜。

  對方在地板上重新鋪了套毯子與被縟,倒也算互不干涉,不過考慮到她是妖的情況,這麼點距離已算得上不可思議了。

  黎並不在乎人類的那點繁文縟節,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那都是假正經,關鍵在於她和對方的身份差別。師父不介意她靠近,那是建立在雙方實力的差異上,可眼前之人並沒有穩壓自己一頭的力量,卻睡得頗為安穩,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說到不可思議,她自己又何嘗不是?決心要向樞密府復仇,卻和立志考入樞密府的方士共處一室,還堂而皇之的接受了對方的照顧。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窗外的月光照在那隻盛粥的空碗上時,狐妖的目光也跟著一同凝滯住了。

  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夏凡向勺子吹氣的情景。

  真的有人會對妖做到這一步嗎?

  不對……沒人會這麼做,除非對方並沒有把她當作妖,或者說異類來看待。

  黎心中忽然隱隱浮現出了一個答案。

  她驚訝的發現,從見到夏凡的第一面開始到現在,他似乎都沒有表露過出一絲排斥感,就好像他和自己並無什麼本質不同一般。

  這也是當時她會覺得對方「不正常」的原因——哪怕是師父,亦不會做到如此地步。至少她能感受到,在師父眼中她依然是異族,是非人者,和人類有著天壤之別,所以才會反覆教導自己,不要輕易靠近其他人。

  可夏凡沒有,他望過來的目光總是稀鬆尋常,這份「尋常」甚至令黎有種自己被無視了的錯覺,以至於短暫忽略了它本身的不合理性。當她回想起來時,才意識到這有多麼難得。

  彷彿對方不是第一次和妖相處,而是已經歷過千百次類似的場景。

  但偏偏在他口中,自己又分明是他見到的第一隻妖。

  未曾接觸,卻習以為常,這和生而知之已有幾分相似。只是……世上真的存在這樣的事嗎?

  ……

  兩天時間並不算長,第七日下午酉時,剩下的考生都已聚集到青山鎮中央,準備迎接士考的這最後一道難關。

  夏凡登上旅店頂層——此處的頭號廂房由於視野極佳,因此被改成了「防禦指揮所」,站在窗邊便能將小鎮的情況盡收眼底。

  這時差不多六點左右,正值太陽落山之際,其紅橙色的餘暉已染紅了半片天空。連綿至目力盡頭的青山也不復鬱鬱蔥蔥,大片陰影散落在山腳下方,宛如提醒著夜晚的到來;加上遠方歸巢的飛鳥以及嗞呀作響的蟲鳴,一切彷彿都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看著這平和的美景,我有時候真會覺得是自己推斷錯了。」洛輕輕第一個注意到了夏凡的到來,放下手中的卷宗走過來說道。

  他總覺得自打那天演講之後,洛家天才對他的態度變得主動了許多。

  「錯了不是更好嗎?手握靈火之源就已經等同於合格,安心等到明天就行。」夏凡故作輕鬆道,「至於這座小鎮——以樞密府的權勢,應該不至於讓我們來賠償拆遷損失吧?」

  所謂的平常並不包括小鎮本身。

  經過一番改造後,青山鎮的內圈已連成一體,比起一般的堡壘,它甚至連個「城門」都沒有——唯一的進出通道在狩獵組完成最後一次捕獵後就徹底封死,從理論上杜絕了敵人一擁而入的可能。當然,從另一個方面來講,它也斷絕了考生臨陣脫逃的想法。

  而外圈的房屋則被拆得七七八八,用一片狼藉來形容都不為過。

  聽到賠償損失的說法,洛輕輕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計畫很不錯。」跟著洛輕輕過來的是斐念,作為斐家子弟的帶頭人,他對留守方案的態度與方家截然不同——或許是出於對方家搶先佔據井道的不滿,又或是想在監考官面前展現斐家的實力,他不止主動參與到防禦決策中來,還承擔了不少守備任務。「井道雖然會限制邪祟,但也會限制我們。如今放到地面上來,大家不僅能居高臨下佔據地利之優,還可以靈活輪換,以強擊強,無論從哪一方面都比縮在地下要好太多。」

  「誇我的話可以等到明天再說,」夏凡笑了笑,「安排大夥修葺些東西我還算有點經驗,但率隊迎敵就不是我擅長的了。能不能成功撐到明早,關鍵還得看兩位的指揮。」

  「放心吧,這正是斐家所擅長的。」斐念正準備再說些什麼時,一個短促的驚呼聲打斷了三人的談話。

  「快看青山方向!」

  這聲提醒頓時將廂房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窗外。

  夏凡也不例外。

  只見群山間不知何時冒起了層層白霧,宛若大雨之後樹林間升騰的水汽——只是它絲毫沒有輕盈的感覺,也不反射黃昏的餘暉,彷彿和這世界毫無關係一般。

  在霧氣的擴散下,青山輪廓很快變得模糊不清,接著是遠處的密林與山道、茅草屋和街巷。

  短短數刻鐘,小鎮中心周圍已是白茫茫一片,連那些百步開外、被拆得破破爛爛的房屋,都變得若隱若現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9-4 10:51 AM

第二十八章 煞夜臨

  「這霧……不正常!」

  「廢話,霧有晨夜之分,你哪見過黃昏時分起霧的?」

  「事出反常必有邪異……果然是大荒煞夜嗎?」

  「什麼果然,說得你好像經歷過一樣。」

  「可這樣一來,我們也沒法看清魅的動向了!」

  比起議論紛紛的眾人,洛輕輕明顯要鎮定許多,她直接朝一名同門弟子下令道,「去,敲響銅鐘,讓下面的人點燃火把,並按之前安排的隊伍就位。」

  「是。」

  隨著示警的鐘聲傳開,聚集在小廣場上的考生們緩緩行動起來——雖然一路上喧鬧不休,毫無紀律性可言,但在通過考核這一條件的誘惑下,大家還算是遵照安排進入了各自的防守陣位。

  夏凡也跟著離開指揮所,登上了西面的「城牆」。

  說是城牆,它實質是上是兩棟青磚房與一截土牆的結合體,房子屋頂被拆掉大半,中間架上橫木,由便於排水的斜面改造成了還算平坦的平台。整個西牆可容納三十多人,最窄處也能供五人並行,這已經是許多小城都不具備的「豪華配置」。

  洛輕輕曾暗示過,如果他不想直面邪祟,可以把他放進後援隊中,不過夏凡謝絕了對方的好意——除開自己的提案自己理應盡責的想法,他也想近距離觀察下大荒煞夜,以及方士到底是如何與邪祟戰鬥的。

  登上西牆的考生主要由洛家人帶隊,基本分為五人一組,牆上設五到六組人,背後還有替補組以及後勤隊,前者負責替換掉受傷或無法戰鬥的考生,後者則負責搬運物資、照顧傷員,總體佈置上倒也算得上簡潔分明。

  夏凡這組的帶頭人正是此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洛棠,她的歲數應該比洛輕輕大上一些,約莫十八九歲左右,模樣亦稱得上端正,一頭漆黑的長髮直鋪背部,頗有些大家閨秀的氣質。只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對方望向他的眼神蘊含著幾份提防與警惕。

  見人員到齊,洛棠開口道,「雖然洛輕輕已經交代過,但為了避免疏漏,我在這裡還是再重複一次。各位的主要任務除了阻止邪祟攻擊、攀爬城牆外,務必要保住這盞火把不息——」她指向身邊火光正盛的木桿,而像這樣的木桿火把幾乎每隔三四米就有一盞,放眼望去好似「城頭」多了一圈晃動的火焰圍欄,「一旦失去火光的照耀,魅的凶險程度將大幅提高,因此無論發生何種情況,都得確保火把不失。」

  「萬一失了呢?」有人問。

  「那就生死有命,各憑本事。」倚在牆角處的「燕弟」吐出口中的草根說道。

  經過這兩天的相處,夏凡對此人也多了些瞭解——他真正的名字叫張燕,而之前叫他「燕弟」的則是他的長兄張石,兄弟倆出身獵戶家庭,本為一介村夫,因獲得了感知氣的能力才被縣官看中,資助兩人讀書識字、參加士考。

  之前穿著儒士青衫時,此人的舉止怎麼看都有些彆扭,直到帶領狩獵隊上山打野,換回一身皮製短衣和長靴後,整個人才顯得自然起來。如今配上背在背後的一把短弓,活脫脫就是一個老練獵人形象。

  「當然不是!」洛棠沒好氣道,「萬一火把熄滅,你們應該立刻退到有光照的地方,等到替補組帶著新的火把上來後,重新奪回自己的位置!」

  「沒錯……我正是這個意思。」張燕吹了聲口哨。

  洛棠也懶得理他,接著說道,「魅屬於「夜行物」,畏懼光亮和灼熱,離術、乾術、震術都有不錯的克制效果,分配的藥材也以這兩類術法為多。只是每個人精通的術法各有不同,如果覺得自己離術和乾術不拿手的,就不要浪費藥材了,把它留給擅長的同門。桃木武器同樣有不俗的驅敵效果,拿好自己的劍守住火把四周即可。」

  夏凡朝放置藥材的木籃子裡掃了眼,果然看到了不少粉狀物——那應該是離術常會用到的硫磺與硝粉。

  「要是整個城牆都失守該怎麼辦?」張石甕聲甕氣問道。和燕弟不同,他身形比常人要大上半圈,手腳甚粗,並不像是能翻山越嶺的樣子。多數時候沉默寡言,倒和名字裡的石頭有幾分相襯。

  「退回到小廣場上,洛家會發動最後的方術,引燃茶館和旅店。而材料,就是之前採集到的那些靈火之源。」洛棠緩緩回道。

  「靈火之源?」夏凡皺起眉頭。

  「不錯,靈火雖屬陰,無法驅趕魅,但熊熊燃燒的房屋可以。換而言之,這道『城牆』就是我們最後的火把。」

  他的計畫裡並沒有包括這一部分。

  顯然此對策是洛輕輕想出來的。

  若真走到那一步就麻煩了,夏凡暗想。

  狐妖還在自己的房中養傷,他既不能放手不管,也無法帶著她出現在眾目睽睽下,因此必須得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

  半個時辰後,太陽完全落入山下,紫紅色的天空徹底變成了墨黑色,原本就朦朧不清的視野進一步惡化,退縮到了「堡壘」腳下。夏凡估摸了下,哪怕牆上一根火把都不熄滅,他們也頂多只能看到街道外二十米左右的距離。更遠一些的地方,火光便彷彿被粘稠的霧氣阻擋下來,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同時,人們頭頂颳起了陣陣晚風——它完全不似晝夜交替時正常的空氣流動,溫熱中帶著一絲涼意,而是來去無形,彷彿能穿透人的身體一般,令人背脊生寒。

  火把跟著搖曳起來。

  之前還喧嘩不已的人群,已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沉寂,考生們不由自主的屏氣凝神,緊緊盯著眼前那片黑暗,連一絲大氣都不敢喘。

  任誰都意識到,今晚這夜絕不會過得太輕鬆。

  忽然,夏凡看到火光搖晃的邊緣,出現了一絲詭異的變化——只見一部分黑暗宛如從夜幕與霧氣中脫離出來,滑落到了昏暗的地面上。

  它並沒有和地面重疊,而是保持直立,那意味著它既非影子或幻象,而是某種接近實體的東西!

  由於隔得太遠,除了能勉強看出是個人形外,夏凡辨別不出更多細節。

  只是黑影的移動速度非常緩慢,甚至有種不自然的割裂感,就好像前一步到後一步不是連貫動作,而是眨眼即至一般。

  「它們來了。」洛棠低聲道。

  「那……就是魅?」張燕取下短弓握在手中,全然沒了之前的輕鬆。

  「魅只是統稱……大荒煞夜中的邪祟,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嚥了口唾沫,試圖掩蓋話語裡的緊張。

  隨著更多黑暗剝離,陰風似乎也變大了不少,城頭火把出現了明顯的晃動。

  夏凡敏銳的注意到,那些被夜幕覆蓋的地方似乎不會再亮起來——火光一旦收縮,黑暗就會將其佔據,他一開始以為是錯覺,可對比街道的能見寬度即可知道,他們能看到的地方確實在縮小!

  天地之間的墨色此刻彷彿融為一體,而這座堡壘就是黑暗中唯一羸弱的光芒。

  當黑影漸漸靠近,夏凡也看得越發清晰。它們的數量目前不算太多,出現在西牆前方的約莫八九個,其中第一隻已靠近城牆十米範圍之內。當它的模樣完全呈現在火光之下時,夏凡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操。」

  這邪祟的模樣和他預想的未免也差得太遠了些!

  他原以為是喪屍圍城,但眼前的這東西完全脫離了屍骸的定義。它只有輪廓像人形,頭大且四肢纖細,大部分身子被泥土、樹枝等雜物組成的外殼覆蓋,破損的地方則能看到內部空空如也——既好似殼子底下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又像是有大量黑霧在湧動。

  除了頭頂一對來回晃動的「凹孔」外,魅身上再無其它特徵——看不到鼻子,也看不到嘴巴,腦袋與軀幹渾然一體,這讓夏凡不禁想起了寂靜嶺中的那些怪物。儘管模樣有差異,但給人的感覺卻極為相似:都是存粹惡意的體現,僅僅是看著都叫人不寒而慄。

  「嘔……」

  身邊響起了嘔吐聲。

  夏凡亦感到胃中翻騰不已,就算再怪物再恐怖,也不至於看著都能吐出來。這種令人作嘔的不適感已和形狀無關,而是某種更深遠的東西……

  他從未有過類似的體驗,一時也難以描述,只覺得眼前的東西天然與生者對立,只要是活物,都會下意識對其產生憎惡與排斥。

  唯一慶幸的是,它們的移動速度始終沒有變化,短短十米的距離,差不多花了近五六分鐘,就算是四肢不全的喪屍,也比它們爬得更快。

  這至少讓大家能有充分的時間準備方術。

  「各位不要怕,只要火把不熄滅,魅就無法威脅到我們!」

  西牆上忽然有人高喊道。

  夏凡循聲望去,發現對方正是斐念。

  他高高舉起一張符籙,接著拋出手中的白色粉末——

  「離術歸酉,飛花焰!」

  符籙化為灰燼的瞬間,一道明亮的火焰之橋綻現於牆頭與魅之間。

  烈焰宛如飛舞的長蛇,猛地撲向目標,頃刻便將魅吞沒其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20-9-4 10:51 AM

第二十九章 魔

  魅對此似乎毫無反應,哪怕渾身被點燃,也依舊保持著最初的行動節奏,以至於讓眾人產生了方術對其毫無作用的錯覺。

  不過數息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

  它裹著火焰忽然倒下,摔碎成一地散沙,火星四濺飛散,人形的輪廓也不復存在,就好像前一刻它還是充滿威脅的邪祟,下一刻就成了真正的空殼一般。

  「這是……有效?」

  「敵人看起來也沒有多可怕啊……」

  「讓我來試試!」

  這立竿見影的一擊極大鼓舞了考生們的士氣。

  飛花焰並非什麼高深的方術,作為離術的入門術之一,許多人都能施展,只是距離和威力比不上斐念而已。

  但大家畢竟站在「城牆」上,哪怕最矮的地方也有五六米,加上魅那遲緩無比的動作,可以說對慢慢施術的他們毫無辦法。心理佔據優勢後,眾人掏藥材的動作都流暢了許多,之前緊張的氣氛一時大為緩解。

  而斐念也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往北牆走去——顯然他的目的就是打破僵局,向考生示範消滅邪祟的方法。

  「幹得挺不錯嘛,那傢伙。」夏凡讚許道。雖然兩人算競爭關係,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一手做得十分漂亮,落在監考官眼中絕對是一個大加分項。

  「一個離術還要磨蹭半天,有什麼了不起的。」見魅的威脅有限,張燕也活躍起來,「他能做到的,我的箭也能做到。」

  說罷他抽出鐵矢,拉弓朝遠一些的魅射去——

  夏凡發現這倒也不是假話,儘管目標要吃上好幾箭才倒,可短弓勝在速度快,一個三重術的時間足夠他射出四五箭,單論效率比斐念也低不了多少。

  其他人跟著紛紛出手,展開了對魅的反擊,西牆上一時間熱鬧無比。

  大量的離術令空氣中都瀰漫起了焦糊味,而魅雖源源不斷的出現,卻沒有一只能靠近「城牆」腳下。

  按這打法,撐過一晚似乎也沒那麼難。

  「這就是大荒煞夜?我看不過如此。」有人說道。

  「別太輕敵!以前這可是赤地千里的大災難。」

  「你也知道是以前,先不說百年間煞氣消散了多少,光是方術的進步就不止一星半點了。」

  這說法立刻得到了不少人讚同。

  「沒錯沒錯,它們的速度這麼慢,就算沒這道城牆,這群傢伙也不可能追上來咬我吧?」

  「畢竟世家的資料都是幾十年前的,有誤差也不算奇怪。」

  「早知如此,我們根本不用修這勞子堡壘,最多搭個篝火台足以。」

  西牆上頓時泛起了一陣哄笑聲。

  夏凡也不以為意,他甚至跟著笑了笑——只要能通過考試,過程如何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不過當他望向洛棠時,卻發現後者神情凝重得可怕。

  「怎麼了,現在不是一切順利麼?站牆上對付邪祟總比窩在枯井下面好吧?」

  她沉默了下才回道,「你的方案確實不錯,但我一直在想,洛輕輕為何如此強調一定要在火光覆蓋的範圍內戰鬥,以及她說的那句『一旦失去火光的照耀,魅的凶險程度將大幅提高』的含義。」

  「你不知道?」夏凡奇道,「你不也是洛家弟子嗎?既然如此,你們學到的東西應該相差無幾才是。」

  洛棠匪夷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誰告訴你的?洛輕輕可是幽州少有的天才,洛家怎麼可能把她跟普通弟子放到一塊教導。即使家世再大,掌握的人力和資源也是有限的,哪可能所有弟子都一視同仁,就算是樞密府也做不到。」

  好吧,自己好像又犯了常識性錯誤。夏凡咳嗽兩聲,「呃……那你發現什麼了?」

  洛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我們找到骸骨堆的地方,比你所說的地點還要遠上五里,你覺得以魅的速度,趕到青山鎮需要多久?」

  答案不言而喻。

  以方士的腳程尚需大半天時間,換成這群邪祟,只怕四五天都到不了。考慮到它們白天無法活動,這時間恐怕還要再翻上一番。

  「它們也不是一定要從死的地方復生吧?又不是地縛靈。」夏凡思忖道,「既然煞夜乃惡氣所化,那煞夜中的魅無跡可尋,出現得隨便一點好像也說得過去。」

  「隨、隨便一點?」洛棠的嚴肅神情彷彿遭到了一絲撼動,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表情,「算了,就當你說得有理吧,不過你看那兒。」

  說完她伸出手指,指向西北方向的一棟屋子。

  它位於街道盡頭,由於距離「堡壘」較遠,拆遷組也沒有將其整個夷平,依舊留著一層左右的高度。與小鎮井口成斜對角的位置令它無法被火把完全照亮,背後與側面拉出了一大片陰影區域。

  夏凡眯眼看了許久,才適應那片黑暗。

  也就在那一刻,他背上的汗毛突然豎立起來!

  只見魅穿過陰影時,速度忽然變快了好幾倍,原本僵硬的動作如同快進一般,眨眼間便從房屋後方移動到了前邊的空地,直到再次進入光照範圍內,才恢復「正常」的前進姿態。

  不對,魅在陰影裡的行動才是它們的正常水平!

  火把的光芒宛如釘子一樣,將它們釘在了原地。

  夏凡瞬間理解了洛裳的凝重。

  他們的優勢完全建立在搖擺不定的火光上,隨著煞夜繼續,照亮範圍必定會進一步被削弱。一旦失去火光的庇護,考生能不能在魅面前施展出一個完整的方術都難說,而防線若是被打開一處豁口,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何永國會被一場大荒煞夜所重創了。

  在沒有電的時代,無論多繁華的城市,太陽落山後大部分區域都會被夜幕籠罩,面對暢行無阻的魅,一般人只怕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內部守不住,高聳的城牆也不過是擺設。而地處偏遠的小村小鎮就更別提了,油燈蠟燭都不是生活必需品,一眼望去幾乎很難看到半點亮光,其下場可想而知。

  換而言之,社會發展程度越是落後,這些邪祟的實力就越強。

  至於這兒,夏凡只能寄希於每個小組都照看好自己的火把了。

  ……

  「號稱士考中最難,上一次開啟折損過三成,以至於讓樞密府承認過失的傾山陣,就只有這種程度嗎?」

  青山鎮外圈的一座房屋頂上,督考組二人與監考官迎風而立,遙望著火光閃爍的小鎮中心。他們的身形彷彿隱匿於夜色之中,稍微離遠一點便難辨蹤跡。腳下雖時不時有魅閃過,卻始終沒有一隻注意到三人的存在。

  最先開口的仍是那個矮個子。自從收到木鳶被焚燬、所有考生被迫留守的消息後,他就提出了近距離考察參考者表現的要求。不過沈純清楚,對方主要是衝著那個叫夏凡的考生來的。

  老實說,他也很驚訝事情會突然變成這樣子,第六天傳回的一連串消息幾乎讓他目不暇接,甚至可以說顛覆了他的認知——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不惜冒著和洛家翻臉的風險,放火焚燒木鳶;所有考生滯留小鎮之際,又和洛家合作,提出共同防守大荒煞夜的方案;青山鎮被改造,樞密府營建的房屋被拆得七七八八,中心處一晝夜之間升起了一座小型堡壘。而這一切變化皆源於一個人。最荒謬的是,洛家竟然接受了夏凡的做法,而不是將所有罪責推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對此人的來歷知根知底,沈純都有些懷疑此次士考是不是除開斐、洛、方三家外,還多了一個姓夏的大世家。

  從霸刑天大人頗為感慨又滿是欣賞的神情來看,士考中只怕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波折了。

  唯獨這個矮個子,似乎仍有一些不滿意之處,「我原以為一大堆邪祟好歹會讓他們手忙腳亂一陣,但看到現在,那個叫夏凡的好像都沒有出過手?」

  「傾山陣並非只有這種程度,而是他讓傾山陣變成了這種程度。」霸刑天滿意的摸著鬍鬚道,「樞密府曾也設計過好幾個需要協作過關的考場,但結果總不盡人意,令所有考生抱成一團的情況還從未有過。這份心計與果斷,還有對人心的把握,絕對稱得上是萬里挑一。能做到這種地步,又何須親自動手?精於術法和符籙的,樞密府裡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道理是這樣沒錯,然而你也不是不清楚,我要做的事情危如累卵,難免會有親身歷險的情況,光有心計只怕很難勝任。」

  這番沒頭沒尾的話讓沈純好奇心驟起,不過霸刑天投來的冰冷目光很快讓他打消了後續的想法。

  至少有一點他已能肯定。

  那就是這名矮個子,絕不是一名真正意義上的監察官。

  他的身份恐怕比自己想像的更複雜。

  只是令沈純不解的是,明明嘴上說著一髮千鈞的事情,矮個子的語氣裡卻沒有絲毫沉重,反倒輕快無比,就好像樂在其中一般。

  「要試試也不難。」霸刑天從懷中摸出一張奇特的符籙——和那些用硃砂寫成的咒符不同,它的筆畫呈紫色,並且發出瑩瑩光澤,就好像活的一般,「監察官有權限對考試過程進行把控和調整,增添些難度自然包括其中。」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符籙化作飛灰散開,遠處的霧氣陡然濃烈了不少。緊接著,新出現的十餘隻魅不再一味向前,而是匯聚成一團,形成了一個身軀膨脹好幾倍的黑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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