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貓膩 -【大道朝天】《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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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9709 發表於 2018-2-26 08:14 PM

第五十五章 白露早為霜

    白早是中州派掌門獨女,天資聰穎,道心寧和,是難得一見的修道天才,備受師門重視,在中州派年輕一代的修道者裡排在極前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她處事大氣,行事果斷,極受同門尊重。就連童顏那種傲氣無雙、連洛淮南都敢直言不喜的人物,對著她卻是頗為服氣,從來沒有二話。

    上屆梅會,洛淮南當眾表明意志,今後要去北境為人類迎戰冰雪王國的怪物,童顏性情有些孤清冷傲,卓如歲閉關多年未出,趙臘月剛剛顯露聲勢,在很多人看來,日後朝天大陸修道界的領袖位置,也就是已經空席多年的正道盟主一職,她是最強有力的人選。

    今天是很多修道者第一次看到白早。

    人們沒有想到,這位傳說中性情沉穩大氣、行事果斷甚至可說凌厲的人物,竟然是這樣一位柔弱而美麗的少女。

    白裙隨風微動,青絲也隨之而動,眉細眼靜,彷彿如畫,神情柔弱,惹人憐惜,彷彿初荷,更似細柳。

    這就是白早。

    人們震撼於她的美麗與柔弱,竟一時無語。

    只有青山宗弟子能保持平靜,或者說醒過來的比較快。因為他們看慣了井九的臉,很難再被別的美麗事物所震撼。

    “這就是白早?”

    趙臘月有些意外。

    青山弟子也有些意外,心想對方是與師叔你齊名、甚至隱隱勝過一籌的天才少女,你居然從來沒有關心過對方?

    “她是位女子?”

    井九也很意外。

    他聽說過這個名字,但還真是第一次知道對方的性別。

    青山弟子們無語,心想第九峰的這兩位師叔真是絕了。

    ……

    ……

    纖細的手指落在琴弦上,看似柔弱地一撥,出來的卻是極其明亮的聲音,就像是柳條落在溪面,卻引來了一道閃電。

    無論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從第一聲琴音開始,數十座寒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白早吸引了過去。

    微寒的山風拂動著她的白裙還有頰畔的髮絲,她的身姿是那般柔弱,她彈出的琴聲卻是那般的清亮而乾淨,喚來了隱於山野間的無數禽鳥,或棲於梅樹之上,或蹲於山道側的草里,以鳴聲相合,就像那些凡人寫的仙境一般。

    莫惜知道自己輸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難免覺得有些失落,當她看到向晚書的目光,失落變得更重了些。

    向晚書沒有看她,也沒有看白早。

    他看著青山宗師徒所在的寒台。

    莫惜知道他在看誰。

    ……

    ……

    琴聲迴盪在寒台之間,有百鳥之聲相伴,聞之睹之,怎能不動容,即便是南忘的眉也挑了起來,上方那座寒台裡隱隱傳來和親王的讚美。

    井九與趙臘月卻還是那般平靜,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如果說向晚書與莫惜是因為各有心思,所以注意力沒有放在白早的琴技上,那麼他們呢?

    麼松杉劍心微轉,從琴聲營織的美妙世界裡醒來,看著井九與趙臘月吃驚問道:“師叔,難道這還不算好?”

    趙臘月不解,說道: “我覺得挺好啊。”

    井九贊同她的看法,說道:“確實好聽。”

    對他們來說,好聽已經是讚美,落在其餘人的耳裡,卻難免有些敷衍的感覺。

    麼松杉撓了撓頭,說道:“那為何師叔如此平靜?”

    趙臘月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說道:“世間好聽的聲音很多,聽著便是了,難道溪水悅耳,你還要鼓掌?”

    麼松杉愣了愣,直覺這說法不對,但又覺得極妙。

    ……

    ……

    一曲終了,群鳥不肯散去,依依不捨。

    白早起身,回首望向青山宗所在的寒台。

    恰在這時,趙臘月也望向了她。

    兩道視線接觸。

    白早唇角微翹,露出一抹笑意。

    她是中州派的天才少女,被很多人視為數十年後修道界領袖的不二人選,受到無數讚美與追捧,直至數年前趙臘月出現,才分了她一些風光,她自然會很關注趙臘月,此時看見趙臘月看著自己,以為對方也是在關注自己。

    只不過她想錯了。

    趙臘月是在看她,關注的對象卻另有其人。

    “既然她來了,為何洛淮南沒有出現?”

    年輕一代修道者裡有很多出名的人物,比如此時如仙子般站在山間的白早,比如那位傳說中智如仙人的童顏,又比如閉關多年未出、從而越發神秘的卓如歲、青山首徒過南山,再比如西海劍派的桐廬,包括趙臘月自己。

    在俗世裡,童顏最為出名,在修道界裡,白早的身份最尊,但在這些年輕強者們自己的心裡,洛淮南才是最響亮的名字,道理非常簡單,因為洛淮南的境界最高、實力最強。

    不止是趙臘月,南忘也很關心這件事情,問道:“洛淮南和童顏為何沒有出現?”

    負責對外聯絡的青山弟子說道:“沒有收到消息。”

    童顏性情驕傲怪異,不願意出現倒有可能,但洛淮南身為中州派掌門首徒,像梅會這種場合不可能不出現。

    除非有什麼事情比梅會更加重要。

    問題是,能有什麼事情比梅會更重要?

    有青山弟子猜道:“為了準備道戰,他在苦修破境?”

    麼松杉搖頭說道:“他根本不需要。”

    據捲簾人方面放出來的準確消息,洛淮南於年初已經正式進入金丹後期,也就相當於青山宗的遊野中境,如此深厚的境界實力,年輕一代修行者裡,根本沒人是他的對手。

    就算再往上面望去,因為當年與雪國大戰,太多強者隕落,也很難找出太多能夠穩穩勝過他的中生代修道者。

    “如果大師兄今次來了,或者還有些希望。”

    聽著這句話,青山弟子們紛紛點頭稱是想戰勝如此強大的洛淮南,也只有遊野初境的過南山能存幾分可能。

    只不過……

    很多道視線下意識裡落在井九的身上。

    青山試劍大會上,過南山的劍就是被他弄斷的。

    一道聲音響起。

    “道戰我來。”

    說話的人不是井九。

    他對這些事情毫無興趣。

    是趙臘月。

    青山弟子們很震驚。

    井九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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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9709 發表於 2018-2-27 08:30 PM

第五十六章 像井九一樣彈琴

    南忘也聽到了趙臘月的話,問道:“你確認?”

    很多人都知道,兩年前趙臘月已經進入無彰中境,按道理來說沒可能那麼快再次破境。

    即便如此,以她現在的年齡,也算得上是極罕見的修道天才。

    天生道種果然不凡。

    但她畢竟修道的時間太短,與洛淮南相差甚遠,參加道戰根本沒有任何獲勝的可能。

    趙臘月未假思索,說道:“是的。”

    不看境界修為,二人都是青山峰主,南忘也不便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別的弟子更是不敢出言相勸。

    這時,白早結束了自己的琴曲。

    寒台安靜。

    在很多人想來,如果水月庵沒有別的弟子出面,只怕那句流傳很久的批語,終於要被打破了。

    但在此之前,寒台的安靜被一陣議論聲打破。

    有消息在高處的十餘座寒台間流傳,引來一陣騷動。

    青山宗也很快收到了風聲。

    天近人正在城裡某處,今日洛淮南與童顏沒有出現,極有可能便是在拜見對方!

    能夠得到天近人的點評是很難得的機緣,如果被對方稱讚數句,更會讓修道者在宗派裡獲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資源,一時間人心思動,但畢竟是梅會盛事,朝廷大臣與各宗派師長在此,誰敢擅自離開?

    井九注意到趙臘月的神情變化,問道:“想去看看?”

    趙臘月說道:“有些好奇。”

    井九說道:“那就去看。”

    二人起身,與南忘說了一聲,便向寒台下方走去。

    很多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不禁嘩然,心想梅會還沒有結束,禪子還沒有點評,居然就這樣走了?

    看著那兩道身影,白早微微蹙眉,顯得更加柔弱。

    她猜到趙臘月與井九離開是去做什麼。

    對此她並不在意,因為這時候洛淮南與童顏應該已經與那位傳聞裡的命數大師見了面,而這本就是她安排的事情。

    她有些在意,或者說失望的是另一件事如此心急去見天近人,難道是需要他人的肯定才能保有自信?

    這樣的趙臘月,如何配得上做自己的對手?

    ……

    ……

    離開梅園的山道在寒台後方,繞了兩個彎,井九與趙臘月的身影便在眾人眼前消失。

    數万里路形成的某些習慣,已經讓趙臘月接受了井九的某些怪癖,比如除非特殊情形,他寧願走路也不願意馭劍。

    他們走在山道上,隨意說著話。

    井九知道趙臘月真正想見的不是天近人,而是這時候可能正在拜見天近人的洛淮南因為數十日後的那場道戰。

    他說道:“如果傳言不虛,你不是他的對手。”

    趙臘月說道:“總要戰過才知道。”

    這句話很符合她一直以來對修道的態度。

    登天大道無比艱險,如果怕這怕那,那還修什麼道?

    井九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

    趙臘月記得很清楚,剛才她說自己要參加道戰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看了自己一眼,沒有明說什麼,意思卻很明確。

    “你不贊同?”

    她有些不解。

    過往數年修道生涯裡,斬妖除魔、飛劍殺人,無論遇著何種危險的情形,井九從來都沒有阻止過她的冒險,為何今天他對自己要參加道戰的想法,卻如此不贊同?

    井九說道:“我沒有參加過梅會道戰,但知道一些內容。”

    趙臘月說道:“踏血尋梅?我不在乎。”

    井九看著她平靜而認真地說道:“那是真實的世界。”

    趙臘月也認真起來,說道:“我知道真實的意思。”

    “數万里路上的那些戰鬥依然不是真實,最多只能說半真半假,而我說的,是我都不願意觸碰的真正的真實。”

    井九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趙臘月問道:“什麼是真實?”

    井九說道:“死亡才是真實,準確說是自己的死亡。”

    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半山腰。

    微風輕拂崖間野樹,風景極佳,只可惜那些鳴聲清脆的鳥兒們,依然在山崖那邊戀戀不去,於是景物少了幾分生機。

    趙臘月認真想了很長時間,說道:“不懂。”

    井九說道:“不懂最好。”

    趙臘月忽然覺得,他在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離自己很遠。

    在井九那張絕美的臉上,她彷彿看到了無盡的深淵。

    深淵意味著遠離。

    這種感覺讓她非常不舒服,有些生硬地轉開話題:“雖然不感興趣,但還是好奇最後的結果。”

    這說的自然不是道戰,而是今日的琴藝之爭。井九再次重複了一遍修道界的那句名言:“反正贏的是水月庵。”

    忽然有一聲琴音在天空裡響起。

    起處是寒台那邊。

    隔著一座山,琴聲到他們這裡時已經變得非常小,落在二人耳中,卻無比清楚,裡面似乎蘊藏著一道極大的力量。

    緊接著,第二道琴音響起,再未停止,只不過琴聲並不如流水,有一聲沒一聲,顯得特別生澀混亂,連最基本的節奏都談不上,更不要說什麼美妙。但不知為何,井九卻似乎被這琴聲所打動,停下腳步,站在崖畔向著天空望去,久久沒有言語。

    與白早彈琴時不同,這個人彈琴的時候群鳥並未相合,但並不是群鳥不喜這琴音,而是它們不敢出聲。

    彈琴那人的指法明顯生疏,就像是初學者,但彈出來的琴曲卻是霸氣無雙,彷彿要奪去天地間的所有聲音。

    不要說那些禽鳥。那人彈琴的這段時間裡,就連山風吹拂樹梢、溪水落入深澗,都沒能發出任何聲響。

    我花開時百花殺。

    我出聲時,天地都必須安靜聽著。

    這便是氣勢。

    趙臘月感受著山野間殘留的意味,壓住心裡的震撼,望向井九側臉,想起去年在海州時的那些畫面。

    這個人彈琴就像井九下棋。

    初學。

    手法生硬。

    不好聽。

    不好看。

    卻舉世無雙。

    井九看著天空,若有所思。

    極高處的某片流雲,已經被琴聲撕成了碎片。

    趙臘月輕聲說道:“不知道是誰。”

    井九不知道彈琴的那個人是誰,但他知道對方的來歷。

    因為他從琴聲裡聽出了些故人之風。

    “水月庵。”

    他說道。

    趙臘月再次想起那句名言反正贏的都是水月庵。

    然後她想起寒台上,水月庵那位面貌普通的女子。

    不知為何,她再次生出剛才井九說出那個四字時的感覺,道心微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2-28 08:25 PM

第五十七章 像某某一樣下棋

    今日朝歌城,梅會自然萬眾矚目,也是唯一焦點,但在普通民眾熱切的視線之外,有一道暗流正在湧動。

    正在參加梅會的年輕修道者們,心思也已經去了別處。

    無數消息在飛簷黃瓦與尋常街巷間流走。

    各宗派的大人物、朝廷裡的高官、南城的巨賈,都在尋找一個人的下落。

    天近人。

    有人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壽命,有人想知道自己的元嬰去了哪裡,有人想知道神皇陛下的癖好,有人想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到底是不是親生的,當然,也有些人是想知道一些更重要的問題,比如景陽真人是不是真的飛升失敗了。

    井九不確定趙臘月見天近人是想問這個問題,還是想知道陰三的下落,又或者只是想看看洛淮南。

    那位可能在見天近人的中州派修道天才,是梅會道戰的最大熱門,自然也是她的最強對手。

    不過無論趙臘月出於怎樣的原因想要見天近人,他都會帶她去。

    如今在青山宗,趙臘月是神末峰主,他是普通弟子,二人應該以師姐弟相稱,但事實上、一直以來他都是以師父的角色自居。

    趙臘月也早已經習慣並且接受了這點。

    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

    弟子有事,師長當然要幫著弄弄。

    別人不知道天近人在哪裡,井九也不知道天近人在哪裡,但他知道誰知道天近人在哪裡。

    ……

    ……

    朝歌城東,白馬湖畔,有條繁華熱鬧的街道。

    街西有座醫館,匾上刻著一朵海棠花,裡面有一位大夫,還有一位伙計,看著有些寒酸冷清。

    誰能想到,這座醫館便是朝天大陸最大的情報組織捲簾人最重要、也是級別最高的分理處。

    井九知道。

    只要活的時間夠長,總能知道一些秘密。

    更何況他的那位師兄當年最喜歡打聽秘密,然後當成故事講給他聽。

    走進醫館,摘下笠帽,井九正準備說出那句海棠依舊否,大夫趕緊舉起右手,示意他不用再說,然後把他與趙臘月帶進了裡室。

    “這好像不符規矩。”井九說道。

    大夫苦笑說道:“只看你的臉,就知道你是井九。”

    上一次,捲簾人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事後也做過確認。

    既然如此,哪裡還需要海棠依舊否這種已經幾百年沒用的舊暗號。

    井九沒有去想這件事情裡隱藏著的某些意味,覺得不用說暗號,少了些麻煩,是很好的事情,直接說道:“天近人在哪裡?”

    大夫看著他認真說道: “這是很高級的消息。”

    井九說道:“我上次給過你三個消息。”

    大夫微笑說道:“有兩個消息沒有證實,至於欠你的,我們已經扯平了。”

    井九想了想,說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井九,那你猜猜她是誰?”

    大夫望向他身邊的少女,不由怔住了。

    他是井九,那她自然就是趙臘月。

    對於這位天生道種、青山宗歷史上最年輕的峰主,捲簾人自然無比重視,不知收集了多少相關的資料。

    按道理來說,身為捲簾人的高級主管,趙臘月隨井九走進醫館的第一時間,大夫便應該認出她來。

    問題在於,那些資料裡說的清楚,趙臘月行事不拘小節,毫不在意容貌與裝扮……

    那,這鬢間插著的小黃花是啥?

    片刻後,大夫醒過神來,明白了井九的意思。

    前次,他給了井九情報,是因為捲簾人有所虧欠,現在趙臘月這個正主來了,難道還能空手而返?

    “這個消息非常貴,請不要外傳。”

    既然做了決定,大夫倒也爽快,直接說出了那個地點。

    天近人來朝歌城後,一直住在梅園裡。

    井九與趙臘月剛從梅園來。

    那麼這個梅園自然不是正在舉辦梅會的高山寒台,而是舊梅園。

    ……

    ……

    在醫館裡,趙臘月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詢問為何井九與捲簾人的關係。

    直到來到那條老舊的街道外,她才說話。

    “我自幼在朝歌城裡生活,但準備修行,很少出門,這是第一次來這裡。”

    多年前,雪國怪物入侵,皇朝正統斷絕,神皇與正道宗派年輕領袖在梅園結盟,這便是梅會的來歷。

    現在的梅園是朝歌城最壯觀的建築,卻不是當年的地方。

    真正的梅園在這條老舊街道的盡頭。

    趙臘月不曾來過,也很少有人還記得這裡。

    與此時萬人矚目、無比熱鬧的新梅園相比,這座真正的梅園,更像是無人憑弔的遺址。

    井九戴著笠帽,遠遠望向那邊,看到一些樹枝,還有座舊亭,一片荒敗氣象。

    當年梅會舉行的時候,他正在破境的關鍵時刻,無法參加,當然,就算可以,因為某些原因他也不會來。

    師兄來了,中州派的前任掌門來了,果成寺的老住持、也就是禪子的師父也來了。

    那時候連三月正在殺人,所以來的是水月庵的庵主。

    啪的一聲脆響,然後是爭吵聲,把他從難得的回憶里拉了回來。

    街道上的熱鬧,不是前來瞻仰梅園舊址的遊客,而是來自於街邊那一排棋攤。

    有棋攤,便有下棋的好勝者,也有觀戰的閒居漢。

    總之都是好熱鬧的人,那麼自然熱鬧。

    街上到處迴盪著喊殺聲、歡笑聲、罵娘聲、棋子與棋盤撞擊的聲音,充溢著汗臭與腳臭、煙臭夾雜的味道。

    井九與趙臘月在這些聲音與味道裡走過街道,笠帽下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

    快要走到街道末段,舊梅園那些歪歪扭扭的樹已經完全進入眼簾,井九忽然停下腳步,向著右手邊望去。

    趙臘月微怔,隨之望去。

    那裡是一個棋攤,不是殘局,而是對弈局。

    棋攤四周圍滿了人。

    人們的臉上充滿了吃驚與荒唐的神情。

    有一個人,站在所有人的對面。

    那人容顏極嫩,唇紅齒白,看著就像是個少年,神情卻驕傲冷漠至極,眼高於頂的模樣,令人睹之生厭。

    他看著攤主說道:“你輸了,滾吧。”

    看來他是在與攤主賭棋,賭的竟不是金銀,而是留下還是離開。

    眾人見他如此強硬,不由惱怒起來,紛紛喊了起來。

    “說話客氣些!”

    “不過便是讓你僥倖贏了一局,這般囂張作甚!”

    “對!有種你再來一局!”

    年輕人根本沒有理會,直接走到下一個棋攤前。

    這個棋攤,擺的是個殘局。

    年輕人看了兩眼,伸手落在棋盤上,行了一步馬。

    人們還在憤怒於此人的囂張態度,罵個不停。

    那名輸了的攤主也不服氣,嚷道:“我就不走,你能怎麼嘀?”

    忽然,四周變得安靜起來,那名剛輸棋的攤主也訥訥住了嘴。

    因為他們發現,殘局的主人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汗如漿下。

    “滾。”

    年輕人說完這句話,向第三個棋攤走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1 08:11 PM

第五十八章 故園鈴聲

    舊梅園外的這條街,是朝歌城裡棋攤最集中的地方。

    棋攤主人有的真是市井裡的高手,甚至還有些是某些大棋館裡無聊的弟子,自然也不乏用棋盤騙人的傢伙。

    殘局最為講究,也最不講究,是用來騙錢最方便的手段。

    破解殘局往往只需要一步,但那步往往誰都想不到。

    這個殘局已經在這條街尾擺了十年,至今沒有人解開,甚至有些大棋館的高手曾經聞名來看,也沒有破解。

    場間忽然安靜,源自於那個年輕人行的一步馬。

    人們通過殘局主人的臉色猜到了某種可能,不由震驚無語。

    第一個輸的攤主與殘局主人不僅僅是鄰居,本來就是師兄弟二人。

    他知道這個殘局有多難,或者說有多陰險。

    師父當年把這個殘局傳給他們之後,便成了他們師兄弟最大的秘密,不知道幫他們贏了多少錢。

    無論是那些大棋館的弟子如何利誘,甚至動用手段威逼,他們都沒有說過,六年前他的師弟甚至因此被打斷了一隻手。

    然而……這個人怎麼會第一步就動了馬?難道他一眼看穿了這盤殘局的秘密呢?

    他與殘局主人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裡的震驚。

    對方能夠如此輕而易舉地破掉師父傳下來的殘局,只怕是位棋中國手……

    只是,棋力如此驚人的人物為何會來這裡?

    就算這條街的棋攤上隱藏著一些市井高手,但那些傢伙都在前街啊。他們擺棋的地方靠著這個荒園,走到攤前的人很少,位置本就不好,難道對方是專門來針對自己?還是說對方是哪家棋館請來的高手?

    想到這裡,第一位攤主震驚之餘,生出很多憤怒,喊道:“我們就不走,你又能如何!”

    那個容顏稚嫩的年輕人,已經走到第三家棋攤前,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說道:“不走,你就死。”

    那位攤主還準備說些什麼,接觸到對方的目光,忽然覺得渾身寒冷無比。

    人們也有著相同的感受,彷彿朝歌城的春天,在這一瞬間遠去,世界重新回到寒冬。

    一念動天地,這是修道者的手段。

    殘局主人臉色蒼白,趕緊走了出來,用顫抖的手拉住了師兄,示意他不要再說什麼。

    他的手是六年前被棋館的人唆使閑漢打斷的,落了後遺症,每有陰天或是害怕的時候,便會不停顫抖。

    知道那個年輕人是修道者,人們心生畏懼,向著四周散開了些。

    “不知道這位仙師有何貴幹?”

    做為朝歌城裡棋攤最多的一條街,雖說利益不多,但還是有利益,那麼自然便有管事的人。

    遇著年輕人這樣的人物來挑事,管事人就要出來平事。

    眾人看著那位身著青衫的中年人,紛紛行禮,恭敬說道:“何先生。”

    那位何先生是朝歌城春熙棋館的弟子,身份普通,在這條街上,卻很尊貴。

    春熙棋館的幕後東家是酷好下棋的成親王,所以何先生並不是太過畏懼那名年輕人,當然,言語上還是很尊敬。

    攤主與殘局主人這對師兄弟對視一眼,有些吃驚和疑惑,心想原來這個年輕人不是春熙棋館請來的?

    年輕人看了那位何先生一眼,面無表情說道:“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把你們這些人全部趕走。”

    何先生神情微凜,問道:“可否請教原由?”

    年輕人仰首望天,說道:“也很簡單,因為你們沒有資格下棋。”

    整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事情,圍了過來。

    聽著年輕人的這句話,不由嘩然。

    何先生面色微變,說道:“仙師棋力不凡,何必如此……”

    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堂堂修道者,為何來欺凌弱小?

    他卻是沒想過,這是下棋,並不是打架。

    年輕人沒有理會,轉身對著棋攤那邊說道:“你輸,滾,我輸,死。”

    他的神情很漠然,不是看淡生死,而是絕對的自信。

    說話的時候,他沒有看著棋攤的老闆,而是看著屋簷上的一株野草。

    所謂眼高於頂,便是如此,真是令人不愉快。

    何先生及那位攤主、還有看熱鬧的人們,都覺得非常不愉快。

    “下就下!我還不信你能贏我們這麼多人!”

    有人喊道。

    那名年輕人明顯是準備把整條街上的棋攤全部趕走。

    他的想法以及作派,早已引起了眾怒。

    這條街上有擺殘局憑秘密騙錢的,有擺棋憑棋力贏錢的,也有棋道高手來游戲人生的,還有何先生這樣的春熙棋館弟子。越往街外面走,擺攤的棋師水平越高,就算年輕人棋力再高,難道還能一直贏下去?

    而且真把眾人逼急了,請來幾位朝歌城的棋界大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嘈雜而混亂的環境裡,年輕人神情不變,揮手示意棋攤老闆先行。

    趙臘月的視線落在那張棋盤上。

    “這叫象棋。”井九說道。

    “我雖然不會下棋,但這還是知道的。”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

    她還想說些什麼,沒有說出來。

    井九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他望向那個容顏稚嫩、彷彿孩童的年輕人。

    年輕人不是真的眼高於頂,只是眉毛有些淡,於是眼睛的位置便顯得有些高,總給人一種居高臨下俯視人的感覺。

    彷彿,他瞧不起世間任何人,尤其是在棋盤的前面。

    這讓井九再次想起那位故人——山間那聲琴音讓他想起的那位故人。

    這個年輕人下棋,就像故人當年殺人。

    烽火連三月。

    對坐不飲茶。

    井九的心情有些微妙,不想繼續看下去。

    “走吧,這裡太吵。”

    ……

    ……

    是的,今天的朝歌城太吵,到處都在吵。

    梅會上,琴聲與喝彩聲、簫聲與禽鳴聲,已經吵了很長時間。

    皇宮外,木輪與青石板的磨擦聲,茶杯失手落地摔碎的清脆聲,很是煩人。

    長街畔,棋子重重落在棋盤上,喝彩聲與哀嘆聲依次而起,漸落在身後。

    來到故園前,世界剛剛變得清淨了些,梅林深處,又有聲音傳來。

    那聲音很清柔,很悅耳,像珠簾隨風碰撞,像雨珠從荷葉上瀉落。

    趙臘月有些意外,說道:“懸鈴宗?”

    故園安靜,梅樹蒙塵,並無遊人,卻有著很多陣法氣息的殘餘。

    那些陣法很強大,以井九與趙臘月現在的境界,想要破陣有些難度。

    除非趙臘月動用弗思劍,或者他親自出手。

    好在,已經有人進入梅林,破掉了這些陣法。

    破陣的,便是這些鈴聲。

    井九挑眉。

    那個小姑娘,看來比他們更急。

    她想問天近人甚麼問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2 08:11 PM

第五十九章 云胡不喜

    鈴聲很動聽,較諸今日梅會上的那些琴聲分毫不差,而且別有一種妙處,使人聞之心靜,梅林四周的空氣裡,彷彿蕩起層層無形的漣漪,拂平小湖的水面,清心之餘,那些陣法氣息的殘餘也漸漸消失,再無痕跡。

    很明顯,這些陣法是被懸鈴宗的高手強行破掉,想來那位高手此時已經闖了進去。

    懸鈴宗與青山宗世代交好,趙臘月有些擔心,伸手握住井九的手,馭劍而起。

    一道紅色的劍光照亮舊園,循鈴聲而去,清風微起,瞬間平息。

    舊梅園深處,有片尋常不出奇的小湖,湖畔是些雜亂生長、談不上好看的梅樹,梅林裡隱約可見一座小庵,也無甚特別。

    林外通往小庵的道路被人攔住了,雙方正在對峙之中。

    “憑什麼我們不能進去?”

    一位婦人滿臉寒意說道,看似瘦弱的身軀散發著極強的威勢。

    婦人正是當年參加青山試劍大會的那位使者。

    站在她身邊,那位清麗小臉上滿是不耐的小女孩,自然便是曾經答應送井九與趙臘月鈴鐺的小姑娘。

    站在石道之上的是位老太監,他不見得就是那些陣法的佈置者,但很明顯,他同樣想要攔住懸鈴宗的這兩個人。

    老太監耷拉著眼皮,面無表情說道:“有貴人在林中賞花,煩請稍候。”

    那位婦人冷笑說道:“不要以為抬出宮裡的貴人便能嚇住我們,舊梅園何時變成了皇家的禁地?”

    小姑娘哪裡耐煩等下去,直接說道:“翠姨,不要和他們廢話,我們直接進去。”

    老太監抬起頭來,眼裡精光暴射,喝道:“誰敢?”

    隨著這兩個字,樹林裡的氣息忽然變得紛雜起來,隱隱可見十餘道人影,從氣息分辯應該是宮裡的侍衛強者。

    便在雙方劍撥弩張之時,忽然生出一陣清風,水面再次生起漣漪,把突然出現的紅色劍光散射成無數片楓葉。

    劍光驟斂,湖畔出現兩道身影。

    趙臘月說道:“誰敢?”

    同樣的兩個字,老太監的斷喝充滿威勢,她的語氣卻尋常,輕描淡寫、毫無氣勢。

    但不知道為什麼,無論是老太監自己與樹林裡的那些皇宮侍衛,都覺得她問出的這兩個字才是真正的難以應對。

    或者說,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

    說完這句話,趙臘月才想起來鬆開井九的手。

    老太監的視線落在她與井九的臉上,再想著那道紅色的劍光,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神情驟變,趕緊舉手示意樹林裡的侍衛不要妄動。

    那個小姑娘看到趙臘月,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跳著來到她身前,牽起她的手,問道:“你們不是在梅會上嗎?”

    趙臘月說道:“我來看看。”

    “你們也知道了?”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說道:“為了這個消息,宗里花了不少代價,答應了不外傳,所以不好去通知你。”

    趙臘月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表示沒事。

    做完這個動作,她才覺得有些奇怪,為何自己會如此習慣這樣的親近動作,下意識裡看了井九一眼。

    老太監也在看井九。

    那張在傳聞裡已經被形容的無比誇張的臉,真實地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才知道原來那些形容全不誇張。

    更準確來說,看到井九的臉,他才知道真正的極致是無法形容的。

    就算他是個太監,而且已經老了,也要用些心力才能重新收攏心神,躬身說道:“還請二位稍候,待老奴通知……”

    確認了趙臘月與井九的身份,他的態度變得很恭敬,準備讓侍衛通知樹林裡的貴人,然而貴人兩個字他都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因為井九不想等了。

    對井九來說,時間是最沒有意義的事情,同時也是最有意義的事情。

    值得耗費時間來等待的事物有很多,比如初雪,比如道樹初成,比如積沙,比如十歲回來,但絕對不包括等著通報。

    趙臘月也是這樣的人。

    他們沿著石道向著樹林裡走去。

    老太監有些猶豫,終究沒敢繼續攔著,側身讓開了道路。

    懸鈴宗的小姑娘牽著趙臘月的手,跟著一起走進樹林,經過老太監身邊的時候,得意地哼了一聲。

    石道向著梅林深處延伸,明明樹木有些稀疏,但很快便看不到後方的景物。

    樹林深處有道竹牆,石道穿過竹牆,通往庵內。

    竹牆那邊安靜冷清,看來那位老太監與侍衛們沒有被允許進來。

    那位婦人有些慚愧說道:“還是青山宗的份量重。”

    趙臘月說道:“翠師姐言重,兩宗行事風格不同而已。”

    婦人明白她的意思,心想確實如此,只是不好接話。

    小姑娘卻不在意這些,直接說道:“不錯,姆媽一直念叨,說你們的口頭禪太可怕,動不動問人想不想死,行事又太暴力,動不動就讓人死,實在是有些惱火,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別跟你們學。”

    婦人苦笑無語,望向趙臘月準備解釋幾句,卻不料趙臘月聽著這段話,竟是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有道理。”

    小姑娘有些意外,說道:“姐姐,難道你準備改?”

    趙臘月又想了想,搖頭說道:“雖然有道理,但沒法改。”

    小姑娘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問道:“為什麼?”

    趙臘月說道:“因為世上該死以及想死的人太多。”

    小姑娘注意到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很是精神,有些羨慕,或者說嚮往。

    ……

    ……

    庵前有棵樹,已經開花,花瓣落在樹下,粉粉點點,很是好看。

    沒有樹下的那位麗人好看。

    那位麗人轉身望來,眉眼美極,較諸井九也只稍遜幾分,更重要的是,她神情憨直,自有一派天真爛漫之感。

    這樣的美人,往往最被男子喜歡。

    所以懸鈴宗的小姑娘不喜歡她,趙臘月也不喜歡她。

    那位婦人上前,行禮說道:“見過貴妃娘娘。”

    小姑娘在趙臘月身邊低聲說道:“她就是那個最受寵的胡貴妃。”

    趙臘月聞言微怔,再次望向樹下。

    恰在這時,那個麗人也向她望了過來。

    兩道視線穿過隨風飄落的花瓣,相遇。

    庵前的空氣彷彿凝結了一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3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leo9709 於 2018-3-4 08:11 PM 編輯

第六十章 瑟字有幾種寫法?

    數年前,井九與趙臘月離了青山宗,行了數万里路,直至來到海州,因為要參加四海宴才重現人間。

    在旅途裡,他們遇到了很多妖怪、人,以及修道者,然後一劍殺了。

    黑龍寺住持竹貴便是其中一位。

    這位所謂高僧,最好***女,暗底里更是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就因為與宮裡的胡貴妃有舊,所以無人敢管。

    可惜他遇到了趙臘月,於是很乾脆的死了。

    胡貴妃聞知此事,勃然大怒,誓要替竹貴報仇。

    清天司動用那麼大的陣勢四處追緝兇徒,很大程度便是因為受到宮裡太多壓力。

    沒人想到,殺死竹貴的是青山宗第九峰的峰主趙臘月。

    此事發展至此,只能作罷,清天司受了極大的挫折,副巡查施豐臣被排擠的極為嚴重,失去了所有實權。

    貴妃娘娘真的能放下這段恩怨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趙臘月也很清楚這一點,但看著樹下那位麗人,她沒有任何懼意,連不自在的感覺都沒有。

    就算你是最受神皇寵愛的貴妃,難道就能對一位青山宗的峰主喊打喊殺?

    胡貴妃的視線在趙臘月與井九的臉上停留片刻,眼裡的怒意一閃怒逝,說道:“原來你就是趙臘月。”

    趙臘月平靜說道:“是的。”

    胡貴妃不知想到什麼,唇角微翹,笑著說道:“年節的時候,你母親進宮,見了一面,隔得有些遠,看著不是太清楚,但隱約記得,趙夫人生得極秀麗,氣度溫婉,你比你母親可是差得遠了。”

    這話聽著簡單,其實不然,明明是在嘲諷,卻讓人說不出話來。

    所謂隔得遠,自然是說趙夫人的身份不夠尊貴,離她不夠近。

    她又說趙臘月不如母親,趙臘月也無法反駁,不然難道要說母親不如自己?

    這便是宮里女人們最擅長的手段,言辭間的交鋒頗為凌厲,也極隱秘,很難招架。

    趙臘月不是小女兒,不會這些手段,但她有自己的應對方法。

    “我會和母親說,以後不要再進宮。”

    聽著這話,胡貴妃神情微變,才想明白今天自己的對手不是宮裡那些柔弱可人的姐妹,而是……修道界的大人物。

    趙臘月現在是青山峰主,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朝廷必須尊重的對象。

    她就算是貴妃,又憑什麼威脅對方?真用些官場上的手段,只怕反而會讓自己身陷麻煩。

    至於趙臘月的父母會不會因為貪戀紅塵權勢而如何……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趙臘月發話,她父親會毫不猶豫地辭官,她的母親自然也不會再進宮,甚至整個趙家都可能搬去南河州。

    因為趙家的下一個千年,全部都在她的身上。

    看似天真爛漫的胡貴妃,能夠得到神皇的寵愛,自然是極聰慧的人,在很短的時間裡,便想明白了這一切。

    想的越明白,她越覺著鬱悶。

    自己拿了一根繡花針,準備繡副花鳥,與對方切磋一番,結果對方完全不按套路來,直接一劍砍了……

    鬱悶的貴妃娘娘不想再理趙臘月,轉而望向那名懸鈴宗的小姑娘,說道:“瑟瑟,好久不見。”

    小姑娘哼了一聲,沒有理她。

    胡貴妃笑著說道:“哎喲,這小小年紀還這般記仇啊,可別忘了當年我可是親手做了藕糕給你吃的。”

    小姑娘說道:“娘娘,剛才攔著我不讓進,這時候來親近做啥,上次姆媽帶我來朝歌城的時候才四歲,我可什麼都不記得。”

    “難道你現在就不是小孩子了?”

    胡貴妃說道:“我不讓你進來也是為了你好。”

    小姑娘撇嘴說道:“你就是擔心庵里的人選了我。”

    懸鈴宗的婦人看著井九與趙臘月的神情,解釋了幾句。

    原來天近人有個規矩,一天最多只看三人。

    此時庵內安靜異常,洛淮南可能就在裡面,那今天便只剩下兩個名額。

    胡貴妃自然想把其餘的人都攔著。

    胡貴妃說道:“你一個小姑娘有什麼要緊問題要問?”

    “那你呢?”小姑娘冷笑說道:“你就是想給陛下生個孩子,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問的,這種事情需要做好不好。”

    此言一出,場間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舉世皆知,貴妃娘娘深受神皇寵愛,聖眷始終不衰,乃是皇宮裡毫無爭議的第一人,唯一的問題就是……她沒有孩子。

    但這種事情,就算知道也只能藏在心裡,誰會直接說破,更何況是當著貴妃娘娘的面。

    胡貴妃有些生氣,還是忍著了,眼眸微轉,輕笑說道:“小孩子家家的,你哪裡知道什麼生孩子的事情,做什麼啊?”

    說話的時候,她唇齒微咬,眼波流動,竟是自然流露出一份媚意。

    懸鈴宗的婦人有些不悅。

    小姑娘小臉微紅,啐了一口,說道:“真是個狐狸精!”

    井九心想,還真讓你說對了。

    胡貴妃的道行比海州城裡的小荷更深,趙臘月也沒能看出她的真身,但如何能瞞得過他的雙眼。

    他微微瞇眼,心想這只狐狸縱然是被佛家點化過,但天然媚惑,容易令人耽於淫樂,若見著皇帝,還是要提醒一句。

    便在此時,石道上行來一個年輕人。

    那位年輕人身著素色錦衣,腰帶上落著片微捲的小青葉,葉上沾著些細灰,應該是湖心亭上落下來的。

    此人氣息遮掩的極好,很難看出深淺,但隨著他的行走,自有一股貴氣撲面而來。

    看著來人,胡貴妃很是吃驚,微微點頭行禮,面色有些猶豫,終究還是站在原地沒動。

    年輕人走到她身前,面無表情說道:“父親又不是沒孩子,你想問什麼?”

    胡貴妃有些生氣,但忌憚對方身份,不好說什麼,只好撇撇嘴表示自己的不滿。

    看著這畫面,趙臘月想著先前懸鈴宗的小姑娘也曾經撇嘴表示不滿,不由笑了笑,對此位貴妃的惡感弱了些。

    年輕人轉身望向趙臘月,冷淡說道:“青山宗的道友?”

    趙臘月看了井九一眼。

    井九望向懸鈴宗的小姑娘,問道:“你叫色色?春色滿園的色?”

    小姑娘有些不安,看了那名年輕人一眼,低聲說道:“是半江瑟瑟的瑟。”

    那名年輕人說道:“我看是瑟瑟發抖的瑟。”

    井九對趙臘月說道:“原來是得瑟的瑟。”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4 08:09 PM

第六十一章 一件小事

    幾句話,前言不搭後語,似乎暗藏機鋒,其實談不上,不過是針鋒相對。

    那位錦衣年輕人問趙臘月是否青山宗的道友時並未先做自我介紹,而且神情冷淡,有些不禮貌。

    趙臘月看井九一眼,是想知道井九打算如何應對。

    通過錦衣年輕人與胡貴妃的對話,懸鈴宗婦人隱約猜到他的身份,震驚無語,就連瑟瑟小姑娘都有些不安。

    錦衣年輕人的身份確實尊貴,對青山宗的態度冷淡也能理解。

    ——當代神皇最信任果成寺,而皇族最親近的始終還是中州派。

    做為與中州派齊名、競爭正道領袖地位千年有餘的青山宗,自然不可能得到皇族中人的好感。尤其是以錦衣年輕人的身份,如果想要得到中州派的全力支持,更是必須無時無刻、在任何場合都要表達出明確的態度。

    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井九很清楚,但他不會去理解,因為他根本不在意對方的身份。

    他的態度甚至要比錦衣年輕人更加明確。

    他直接與那個小姑娘說話,問她的姓名,彷彿錦衣年輕人根本不存在。

    這便是無視。

    錦衣年輕人瞇了瞇眼睛,沒有再說話。

    最怕突然安靜。

    尤其是瑟瑟,她本來就是個喜歡熱鬧的小姑娘。

    更重要的是,她以為井九與趙臘月還不知道那位錦衣年輕人的身份,擔心會出問題。

    她趕緊取出兩隻小鈴鐺,遞到趙臘月身前,說道:“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求的兩個。”

    這是當初她離開青山宗的時候,答應送給趙臘月和井九的禮物。

    懸鈴宗的清心鈴天下無雙。她是宗主的親生女兒,用盡心思求來的鈴鐺自然絕不普通。

    那兩個小鈴鐺通體無紋,造型精緻,無比通透,散發著淡淡的清光,只是看一眼便令人心意平靜。

    看著這畫面,胡貴妃有些羨慕,那位錦衣年輕人的神情也微生變化。

    他的身份極其尊貴,自出生後,腳腕上便繫著一隻懸鈴宗送來的鈴鐺,用來袪邪護心。

    此時小姑娘拿出來的兩個鈴鐺,竟與他的鈴鐺品級差不多。

    問題在於,趙臘月與井九的身份豈能與他相提並論?

    就算懸鈴宗與青山宗世代交好,那位老太君又怎麼會同意孫女把這樣的重寶雙手送出,這不是胡鬧嗎?

    趙臘月接過鈴鐺,點頭致謝,說道:“答應給你的劍還沒找到合適的,再等等。”

    瑟瑟揮揮手,表示自己並不著急,接著望向井九,小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與趙姐姐可不同,我覺得這鈴鐺給你我虧了,除了當時答應我的那件事,你得再回送我些東西。”

    剛把禮物送出去便想著要回禮,也就是小姑娘才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偏生井九覺得這很正常,認真地想了想。

    他還有很多珍藥與法寶,但有些他要準備以後破境時用,有些要留給柳十歲和趙臘月,還要為顧清準備一份好的,現在神末峰又多了那位元姓少年,小玉山說不得哪天也會回來,第九峰將來還會有更多弟子。至於修行功法,他也還記得不少,甚至還有兩篇果成寺的禪祖殘卷,不過小姑娘肯定要修行懸鈴宗功法,這些並不合用,而且送這些總是會惹出些麻煩。

    然後,他想到了一個非常簡單、而且有用的禮物。

    井九看著小姑娘說道:“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情。”

    小姑娘沒聽懂,問道:“什麼事情?”

    井九說道:“你自己想,當你需要我做的時候,告訴我就好。”

    聽到這句話,趙臘月看了他一眼,有些吃驚。

    她很清楚,井九是個天生的修道者,對世間萬物並無太多情感,或者說不願意與世間萬物發生太多聯繫。

    他居然願意提出這樣的條件……不管是什麼事,這都是一件大事。

    小姑娘本來沒有什麼感覺,看到趙臘月的神情才隱約明白自己賺了極大的便宜,眼睛變得明亮起來,問道:“什麼事都可以嗎?”

    井九說道:“什麼事都可以。”

    ……

    ……

    “什麼都可以,那就是什麼都不可以。”

    一直安靜無聲的舊庵堂裡,傳出了一道聲音。

    那個聲音很洪亮,卻沒有什麼壓迫感,讓人覺得很舒服,溫和舒服,卻又著足夠的說明力或者說感染力。

    如古寺的晚鐘。

    庵里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身形高大,眉眼平和,卻有勇毅果敢之意。

    胡貴妃對著那人微笑打了個招呼,顯得很親切。

    懸鈴宗婦人與那人致意,頗為尊敬。

    高大男子看著小姑娘溫和說道:“至少,你不能要求他行惡,做有違仙俠之道的事情,也不能要他傷害自己。”

    瑟瑟猜到了他是誰,沒有出言反駁,眼睛微微放光。

    “就是一件事,不用這般麻煩。”

    井九說道。

    那位錦衣年輕人嘲諷說道:“難道她要你自殺,你也去做?”

    井九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又不是傻子。”

    錦衣年輕人聞言微怒,說道:“這樣有意思嗎?”

    井九說道:“我自己會評判。”

    錦衣年輕人冷笑說道:“任何事都可以找到理由不去做,那你答應這個條件有何意義?”

    井九說道:“她會相信我,因為我相信她。”

    “有道理。井九,你生的好看,說話也好聽。”

    瑟瑟小姑娘合掌讚歎,然後無奈說道:“你更不能去我家了,不然我真怕老太君會殺了你。”

    別人聽不懂,井九與趙臘月自然能懂,因為當年在青山的時候小姑娘便說過這個話題。

    她擔心老太君殺井九,自然是因為擔心自己的母親會喜歡上井九。

    “果然不愧是傳聞裡的井九,思慮果然縝密無漏。”

    那位高大男子望向井九說道。

    人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井九沒有說話。

    接下來高大男子說的兩句話說明了原因。

    “在青山里你的輩份要比南山高,加之南山胸襟開闊,縱然你用計斷了他的劍,他也不會如何。”

    高大男子看著井九的眼睛說道:“但我不如南山,我的性情更加直接,若有機會,我會斷了你的劍為他出這口氣。”

    兩派分流,井九是青山首徒過南山的長輩,但不能算是他的長輩。

    他的語氣很平靜,甚至有些溫和,卻有讓人不得不信的感覺,彷彿井九的劍已經斷了。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眼眸裡閃過一道寒光。

    那是劍光。

    意味簡單明確,只有兩種,毫不遮掩。

    那就是戰意,以及殺意。

    想斷井九的劍?

    縱然你是洛淮南。

    也要一劍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5 08:13 PM

第六十二章 兩句天命

    從舊庵里走出來的高大男子就是洛淮南。

    中州派掌門首徒,年輕一代修道者裡毫無爭議的最強者,還有很多名頭,但都不如這個名字本身響亮。

    看著趙臘月黑白分明的眼眸,想著先前那一抹寒光,洛淮南的心情有些凜然。

    他當然知道趙臘月是誰。

    如此年輕便有如此境界,放在世間任何宗派都必然是最出色的人物。

    只不過在他想來,對方終究還太年輕,境界尚淺,還需要很長的歲月才能成為真正的對手。

    他沒想到,趙臘月現在的劍心便已如此犀利。

    不愧是天生道種,又豈止是天生道種?

    看來傳聞是真的,南山沒有說錯,她把那個無比凶險的法門修到了極致。

    以劍意焠體,真能修成後天劍體?

    趙臘月向前走了一步。

    洛淮南靜靜看著她,沉默等著她說話。

    很明顯,他慎重了很多,這也是尊重。

    這時,井九舉起了左手。

    趙臘月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開口,退回他的身邊。

    就像當初在小山村與南松閣時,柳十歲看著井九的一個手式甚至一個眼神,便知道他的意思。

    現在趙臘月也可以。

    洛淮南有些吃驚。

    世間能讓他感到吃驚的事情已經很少。

    因為他很意外。

    無論是在青山劍宗還是世間,趙臘月的聲名都極為響亮。

    井九更像是一位追隨者,如果不是擁有那張美麗至極的容顏,以及偶爾露鋒芒,只怕還會更加低調無名。

    此刻這個畫面,卻表明神末峰竟是以井九為首!

    這是為何?

    洛淮南忽然想到另一個傳聞。

    今次青山試劍大會上,井九在折斷過南山飛劍之前,先是用計勝了兩忘峰的顧寒。

    聽聞在最關鍵的那瞬間,井九不知道使出何種道法,帶著道道劍影,凌空虛渡了十餘丈距離。

    有幾位青山宗長老懷疑那就是先天無形劍體!

    青山劍宗想要隱藏這個消息,但當時那麼多眼睛看著,那麼多耳朵聽著,如何能夠隱藏得住,還是流傳到了山外。

    知道這個傳聞的時候,洛淮南根本不相信。

    但此時看到這幕畫面,他忽然生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難道傳聞是真的,並不是青山劍宗為了擾亂別家宗派心思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如果這是真的,一個先天無形劍體加上一個後天劍體,日後的青山神末峰……將是何等模樣?

    井九沒讓趙臘月說話,自己也沒有說話,因為這些本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用不著與旁人說。

    洛淮南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與眾人再次抱拳行禮,自行離開。

    有一個細節。

    從始自終,他都沒有與那位錦衣年輕人說話,甚至看都沒有看對方一眼。

    場間再次回復安靜。

    洛淮南已經離開,今天的名額應該還有兩個,而此時庵外還有五個人。

    趙臘月看了井九一眼。

    井九搖了搖頭。

    那位錦衣年輕人微諷說道:“連洛淮南這個莽夫都不敢再進一步,看來傳聞裡的井九果然有很多秘密,你擔心被天師看出來?”

    井九沒有理他,對趙臘月說道:“擔心?”

    趙臘月說道:“有些不確信。”

    如果庵里那位大師,真如傳聞一般能夠斷人前程、算人生死、直通天道,誰願意錯過這個機會?

    但她的心裡又藏著很多秘密,不願意被那位大師看出來。

    井九說道:“什麼秘密?”

    趙臘月說道:“你知道的那些。”

    一問一答,很是自然。

    旁人聽來,卻能品出很多別的意味。

    比如絕對的信任以及親近。

    胡貴妃翻了個白眼,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想說好一對姦夫**?”

    瑟瑟小姑娘嘻嘻笑著說道。

    胡貴妃以袖掩唇,俏媚一笑,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別賴我身上。”

    看著她自然流露出的風流情態,那位錦衣年輕人微微蹙眉,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這時舊庵里行出一位童子。

    他走到錦衣年輕人身前,行了一禮,說道:“先生有言,事涉天命,無法看,還是請公子回吧。”

    錦衣年輕人有些失望,緊接著不知道想到什麼,有些出神。

    春日的天光穿透梅林的樹丫,落在他的臉上,大片的光斑沒能讓他的臉變得奇怪,反而平添了幾分光彩。

    在陽光的照耀下,他的臉部線條愈發清晰,就像是他此時看到的前景,這讓他的唇角漸漸翹了起來。

    帶著滿足的笑容,錦衣年輕人離開了梅林,與洛淮南離開的方向相反。

    胡貴妃不懂,看著錦衣年輕人遠去的背影,低聲嘲諷了幾句。

    瑟瑟小姑娘在旁同情說道:“他想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所以才會笑。”

    胡貴妃愣了愣,說道:“什麼意思?天師不是說不肯給他看嗎?”

    “天師說的是事涉天命……”

    瑟瑟在最後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胡貴妃終於想明白了,神情驟變,她當然知道那位錦衣年輕人想問什麼,那就是天命所歸……

    瑟瑟看著她安慰說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再問了,就算真能生個兒子,也不能當太子,反而要擔驚受怕,何苦來著。”

    胡貴妃身軀微微搖晃,臉色雪白,說不出話來。

    誰也沒想到,那位童子走到胡貴妃身前,行了一禮,竟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先生有言,事涉天命,無法看,還是請娘娘回吧。”

    胡貴妃愣住了,片刻後臉上流露出狂喜,連聲道謝,再也沒有停留,退出了梅林。

    井九心想這個女人居然能在宮里活這麼長時間,看來皇帝的性情沒有怎麼變,還是那般寬仁,只是怎麼沒把兒子教好?

    趙臘月的神情很凝重,懸鈴宗婦人的神情也很凝重。

    那位錦衣年輕人與胡貴妃的作派與朝歌城裡的普通民眾沒有什麼區別,那些對話就像街坊間帶著敵意的閒扯。

    但在梅園之外,他們是真正的、能夠影響整個皇朝的大人物。

    今天這裡發生的事情、那個童子說的話,極有可能便是人族皇朝的將來。

    只是童子轉述的天近人大師的話一模一樣,這究竟是什麼意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6 08:09 PM

第六十三章 到底誰有秘密?

    天命在上,本不與人間相關。

    唯有神皇,乃人族命運前途所繫,與之相關事務,方可稱天命。

    那位錦衣年輕人想問的是繼位,胡貴妃想問的是子息,當然都涉及天命。

    但天近人用同樣的話拒絕二人的請求,這裡面究竟有著怎樣的深意?

    “只是算命先生的常用手段,我說過,庵里那位很會唬人。”

    井九對趙臘月說道。

    趙臘月心想真的這麼簡單嗎?

    童子很是生氣,說道:“便是神皇陛下與劍神大人,對先生也是尊重萬分,你是何人?竟豈對先生如此無禮!”

    井九平靜說道:“如果不是算命先生的手段,那這兩句話如何解釋?”

    童子冷笑說道:“先生學通天人,言辭間自有深意,哪裡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懂的。”

    井九說道:“天命歸一,何來兩處?若你家先生的話真有深意,我是不是可以疑心他是想挑起皇宮內亂?”

    童子聞言語塞,他哪裡知道自家先生的想法,又哪裡敢隨便應話,只得哼了一聲,不再理井九,轉而望向瑟瑟小姑娘。

    看著童子神情,瑟瑟便知道他準備說什麼,好生失望,哪里肯就這般離開,細眉一挑便準備鬧一場。

    童子說道:“先生說了,你母親何時嫁人,要看老太君何時厭了這人間。”

    聽著這話,瑟瑟眼睛一亮,接著問道:“那究竟何時?”

    所謂厭了人間,不過是到了秋天。

    瑟瑟不喜自己的祖母,也不會期望她早些辭世,真正想知道的是別的事情。

    童子說道:“至少也要到十年之後。”

    小姑娘算了算,十年後自己已經大了,就算母親那時候改嫁,自己也有足夠的能力幫著看看或者阻止。

    問題得到解答,她眉開眼笑起來,與趙臘月說了幾句話,約好後日相見的時間,便與那婦人一道離開了梅林。

    梅林裡只留下了井九與趙臘月二人。

    童子不再說話,伸手比趙臘月比了一個請。

    趙臘月這次沒有看井九,直接走進了庵里。

    時光緩慢流淌,天光在樹枝間變幻著模樣。

    井九靜靜站在庵前,沒有想什麼。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那名童子走出庵外,來到他的身前。

    井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童子明白他的意思,說道:“你的同伴已經出庵,在那邊等著。”

    井九向外走去。

    童子愣住了,過了會兒才醒過神來,趕緊喊道:“慢著。”

    井九停下腳步。

    童子趕上前來,帶著不滿說道:“你很幸運,今天還有一個名額,落到你頭上了。”

    他不明白,為何已經對先生說明了這名年輕修道者先前的無禮,先生居然不動怒,甚至還要面見對方。

    要知道就算是皇朝里的那些國公,先生也很少理會。

    更令童子感到吃驚的是,井九聽到他的話沒有轉身,重新抬步走向梅園外。

    “餵!你幹什麼?”

    童子又是吃驚又是不解,覺得好生荒唐,不停在後面喊著。

    井九不曾理會,只是數步便走到湖畔,準備穿過那個積著數十片青葉的亭子。

    便在這時,一道滄桑而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了起來。

    “你真的不想知道景陽的下落?”

    ……

    ……

    井九停下腳步,看著亭上被風拂落的青葉,沉默不語。

    他知道,除了自己,沒有誰能夠聽到這道聲音。

    遁天地之隙,以意念入耳,對方的神識非常強大,就連青山宗那些破海境長老都不如。

    但這不足以讓他停下腳步。

    讓他停下的原因是這個問題。

    整個世界都以為景陽真人飛升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這並非事實。

    比如趙臘月,還有青山宗裡的幾位大人物,當然還有他自己。

    如果還有別的人知道景陽飛升失敗,那些人便一定與此事有關。

    那些人可能是主謀,可能是幫兇,總之,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些人。

    當然,這道聲音的主人有可能是從何處聽到了一些風聲,所以用這個話題來裝神弄鬼,也有可能此人是要用這個問題來挑釁他。但不管是哪種,井九都自己知道應該見一見對方了。

    ……

    ……

    走進舊庵,隨苔綠向裡,見到一間陋室,佈置簡單,有一盞花水擱在窗前,有一道草簾橫在中間。

    井九踏進室內,草簾無風而起,自行係到柱上,畫面看著頗為神奇,他看都沒看一眼。

    草簾掀起,香氣先至,然後才是畫面。

    如輕霧般的薄煙,離開焚香,消散於空氣裡。

    一人坐在案後,白髮蒼蒼,滿臉皺紋,雙眼深陷,不知已經盲了多少年,散發著深不可測、難以形容的氣息,

    案上除了香爐,還有紙,有硯,硯裡的墨汁反射著天光,明亮幽暗間,彷彿沒有黑白的分別。

    老人手裡拿著一枝雪毫筆,正在寫著什麼。

    雪毫筆,用的是雪國大妖耳廓裡的細毛製成,極其難得,尤其是這些年與雪國戰火稍歇,越來越難找到。

    但如此珍稀的筆被老人握在手裡,就像是最普通的兔毫。

    因為老人的神態很自然,沒有任何在意。

    可能是因為他眼睛瞎了,看不到潔白無瑕的筆毫,更大的可能是,他早已看透了天地,何況一枝筆?

    井九走到案前,望去。

    硯裡的墨汁確實看不清濃淡,但被雪毫吸入,再落於紙上,便看得很清楚。

    那是熟墨。

    熟墨是靜置一夜的墨汁,水墨漸漸分離,被筆尖寫在紙上,便有了不一樣的美感。

    墨字之外,浸著數分水痕,就像是雨裡的紙傘,或鬢角沾著水珠的姑娘。

    這很好看,但是墨水相依,很難說黑白分明。

    井九看慣了趙臘月的眼睛,所以不喜歡。

    不喜歡歸不喜歡,但這字確實寫的極好。

    “字不錯。”

    他說道。

    如果是一般人,在讚美之餘,應該還會驚嘆數句。

    比如:你的眼睛不能視物,為何能把字寫的這般好看?

    那麼老人便可以回答:吾乃白鹿書院天近人,洞天絕學,舉世無雙,心眼盡開,萬物皆在心間……

    井九沒有這樣說。

    所以沒有後續。

    於是庵里的安靜便顯得有些尷尬。

    他不是刻意這樣做,而是真的不關心。

    在捲簾人的醫館裡,他曾經說過,天近人挺能唬人。

    他知道對方肯定有些本事。

    但不管你有多少本事,哪怕你真的引領西來成了一代劍神,哪怕你被舉世公認為最接近天道的那個人。

    井九還是不感興趣,不關心。

    老人低著頭,如白雪覆峰頂。

    庵室極靜。

    不知過了多久。

    老人終於開口。

    他問了井九一個問題。

    “既然你對世間沒有任何關心,為何會來這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7 08:09 PM

第六十四章 你承受得住嗎?

    井九看了老人一眼。

    這位老人自然便是天近人。

    他被公認為最接近天道的命數大師。

    但井九對他沒有什麼興趣,哪怕是對方提到了景陽。

    直到聽到這句話,他才第一次正視對方。

    因為不管是猜的,還是習慣性裝神扮鬼,總之對方說對了。

    他對人間確實沒有什麼關心。

    這不是秘密,只不過他沒有必要、也沒有機會向整個人間宣告。

    柳十歲與趙臘月應該有些感受,又因為他們與井九的關係不同,所以無法確認。

    天近人說破了這一點,這讓他有些意外。

    但他沒有接著對方的話說下去,而是問道:“聽說每個人可以問三個問題。”

    天近人手裡的筆停在紙面上,說道:“不錯,什麼問題都可以。”

    說話的時候,他沒有抬頭看井九。

    這並不意味著不禮貌,因為整個大陸的人都知道,他的雙眼不能視物。

    井九盯著他的前額,似乎想從那些皺紋裡看出些什麼。

    天近人也在等待著什麼。

    整個朝歌城都知道他來了,卻不知道他住在舊梅園裡。

    今天能夠知道他的行蹤,並且悄然來到這裡的人,都絕非尋常之輩。

    比如洛淮南、那位錦衣年輕人,當然也包括趙臘月還有井九。

    做為朝天大陸最出名的命數大師,天近人的一言一行往往能夠影響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宗派。

    有機會向他請教的人,在三個問題的選擇上都會非常慎重。

    今天來梅園的人,他們的問題涉及天命或者大陸氣運,井九呢?

    天近人很想知道,這位青山宗年輕一代裡的佼佼者,這個藏著無數秘密的年輕人,今天會向自己提什麼問題。

    如此,他才能夠知道井九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井九想都沒有想一下,便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我想知道他們所提問題的內容。”

    微風帶著極其淡的花香,從窗外滲了進來,很快便被焚香吞噬。

    就像被春光吞噬掉的時間。

    庵室裡的安靜,源自於天近人的沉默。

    沉默不是因為這個問題難以回答,是因為意外。

    天近人需要想清楚,井九這個問題的真正用意。

    像洛淮南這樣的人物,知道他的問題,便有可能真正接近他的秘密,這當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問題在於,沒有人會把如此重要的機會用在查知他人的秘密上。

    直到現在,天近人依然認為井九剛才做勢欲走,不過是欲擒故縱。

    他不相信有人會不珍惜被自己點評的機會。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天近人緩緩把筆擱在硯上,說了一句話。

    “了解他人的秘密,自然能掙很多便宜,但世間哪有什麼比認清自己、把握將來更重要的事情?”

    硯中分離的水墨,被落下的筆尖重新攪在一起,再也分不出黑白。

    “自己的事情還要問人,那太失敗。”

    井九說道:“我失敗過,不喜歡那種感覺。”

    天近人確認了,他是真的不在乎這個機會。

    再一次長時間的安靜。

    天近人緩聲說道:“洛淮南的問題,和你一樣,也有些怪。”

    ……

    ……

    窗戶是開著的,室裡的香氣還很濃,紙上剛寫了一行字,水與墨正在分開。

    洛淮南站在案前,態度尊敬,讚了數聲,得了回應,再次稱讚,彷彿自己不曾用過熟墨。

    至於天近人不能視物,為何能夠寫得如此好的一筆書法,他和井九一樣,沒有問。

    他問的是:“前輩此生看人無數,究竟在看什麼?”

    天近人說道:“我看的是過往以及將來。”

    洛淮南沉默很長時間,再次問道:“我還想問雪國天氣如何。”

    天近人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在推演計算,還是在猶豫能不能洩露天機。

    “雪國最近這些年很冷,應該還會冷很久。”

    “像火鍋在冥都風行的時間一樣久?”

    “是的,至少要超過一百年。”

    聽到這個答案,洛淮南的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說道:“那就不用擔心了,多謝前輩。”

    洛淮南也沒有問自己,他關心的是人族。

    第一個問題不算,他很巧妙地用後兩個問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雪國的天氣以及冥都的火鍋,還會再持續一百年,那麼人族暫時不需要擔心。

    ……

    ……

    洛淮南的問題,沒有超出井九的想法。

    那麼趙臘月呢?

    天近人說道:“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猶豫了很長時間,最終……什麼問題都沒有問。”

    井九若有所思。

    天近人說道:“接下來,你還有兩個問題。”

    “既然她沒有問,那我也就不問了。”

    井九說道:“而且你我都清楚,你讓我進來,不是想聽我問你,而是你想問我。”

    天近人緩緩直起身體,望向窗外,不知看著何處,也不知道雙目皆盲的他能看到什麼。

    井九說道:“是劍西來要問的,還是皇帝,又或者是青山宗的某人?”

    天近人說道:“我確實是受人所託,但我不會告訴你是誰,因為你自己放棄了後面的兩個問題。”

    井九說道:“那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回答你?”

    天近人忽然說起別的事情:“如果我的感覺沒有錯,你應該沒有易容,就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井九說道:“不錯。”

    天近人淡然說道:“既然如此,在我這樣的老人面前,你和赤裸著、不著一縷的嬰兒有什麼問題?”

    話沒有說透,意思非常清楚。

    他的眼睛不能看到任何事物,但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看穿所有的偽裝,哪怕是天機。

    因為他是天近人。

    井九說道:“你真確定要看看我?”

    天近人說道:“不錯,還是說你不敢?”

    井九看著他說道:“你承受得起嗎?”

    天近人說道:“我連天道都敢窺其一眼,何況一個年輕人。”

    說完這句話,他抬起頭來,望向井九。

    井九沒有避開,而是靜靜地回視著對方。

    隨著抬頭,老人額頭上的皺紋變得更深了。

    他的眼睛確實早已盡盲,只剩下白色的眼球,沒有瞳孔,看著就像是墳墓裡隨葬的渾圓玉球。

    這雙眼睛異常詭異,彷彿有著某種魔力,能夠吸噬所有的光線,也包括目光。

    井九的眼神漸漸變得淡然起來,然後不再變化。

    就像是落在泥沼上的青葉,無法再隨風起舞,將要陷入其間。

    庵室裡的時間也隨之變慢,然後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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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9709 發表於 2018-3-8 08:12 PM

第六十五章 以劍斬意

    時間的靜止,往往會表現在空間上。

    比如從香上生出的那道煙,窗外吹進來的風帶起的花瓣,都靜止在了空中,畫面很是神奇。

    這是能夠看到的,再接下來便是感受,比如聲音也會消失,出現一種絕對靜寂的環境。

    在這樣的絕對安靜裡,當事者並不會、也不能有什麼反應,但正留意著這個環境的觀察者一定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那位童子守在舊庵之外,他看不到靜室裡那些神奇的畫面,卻能聽到……裡面什麼也聽不到。

    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他感覺到很緊張,然後他想起很小時候似乎也有一次類似的經驗,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他是被送到白鹿書院的孤兒,自幼便跟在天近人身邊服侍。

    數年前,他曾經見過天近人招待過一位貴客。

    那位貴客是無恩門的門主。

    按照事後的說法,天近人是不願意看到正道宗派自相殘殺,想要調解無恩門與西海劍派之間的紛爭。

    雙方事先已經有過幾番書信往來,西海劍派也在其時收回了攻勢表示誠意。

    童子記得很清楚,當天的白鹿書院也像今天這樣安靜,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哪怕是最細微的風聲都沒有。

    最令他記憶深刻的是,那隻被他養在花廳裡的蟈蟈,居然從始至終也沒有叫一聲。

    一片寂靜,如同死亡。

    之後,無恩門主離開了白鹿書院,據說他婉拒了天近人的勸說,依然堅持要與西海劍派戰上一場。

    接著,先生患了一場重病,白鹿書院的招生都因此推遲了兩個月。

    無恩門主在與劍神大人的那次決戰裡身受重傷,如果不是青山宗掌門親自出面,只怕會當場身死。

    從那之後,在這場兩派之爭裡無恩門便全面落了下風,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沒有人把白鹿書院的那次談話與日後事情聯繫起來。

    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天近人重病,是因為想要用天機推演之術說服無恩門主,消耗了太多精神。

    童子當時就在門外,隱約猜到事情的真相並非這般簡單,但他當然不會對外說。

    今天,他又感受到了那種絕對的安靜。

    難道先生要做什麼?

    可那個井九不就是一個青山宗的晚輩弟子嗎?

    ……

    ……

    空間靜止。

    聲音消失。

    這些都還只是表象。

    或者說,這些都是強大的神識能夠營造出來的幻境。

    真正的時間靜止,必然會讓所有的運動,以至物體內部的運動都停止下來。

    比如說思維。

    當時,井九正在想一些事情。

    當他的視線落在天近人的白色眼球上,他的思維速度變慢了,然後越來越慢。

    雖然就這樣持續下去,他的思維速度也不會真的停止,但這種思維速度與真實時間流速的錯位會讓他錯過正在發生的很多事情。

    也就是所謂忘記。

    井九沒有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就在思維速度變慢的那一瞬間,他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按道理來說,思維是無法感知到思維本身的變化。

    他能夠感受到,是因為他本來就很特殊,也是因為他的推演計算能力太強,強到對推演計算速度最細微的變化也無比敏感。

    意識到正在發生什麼,便是動念,於是他醒了過來。

    他發現一道神識片段不知何時已經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那道神識非常渺微,也非常強大。

    只有強大有若滄海的精神力量,才能把一道神識壓縮成如此微小的片段,以視線為橋,悄無聲息送進別人的身體。

    這道神識片段沒有攜帶任何氣息,彷彿是最純粹的玉片,乾淨異常。

    哪怕是修道者每天坐照自觀,也無法發現。

    這道神識片段,隨著他的經脈悄然行走,已然來到他的識海,然後悄悄落在了道樹之上。

    井九生出一抹警意。

    他感覺到了極大的危險。

    這是他再次踏入道河以來,面臨的最危險的局面,甚至遠勝景陽假洞府開啟、昔來峰主方景天發現他的那一刻。

    這道神識片段看似沒有惡意,但隨時可能發生變化,可以輕而易舉地污染道樹、損傷劍丸,在他完全沒有發現的時候悄然滯礙他的修行,甚至可能動搖他的道心,在最關鍵的決戰時刻影響他的狀態……卻依然不讓他發現。

    最令井九感到警惕的是,這道神識片段如果停留在自己的身體裡,很有可能發現他的秘密。

    不愧是天近人,這種手段著實已經稱得上是神鬼莫測。

    如果他用這種手段對付旁人,不要說洛淮南與趙臘月,就連青山宗、中州派的那些長老、甚至果成寺的高僧都可能著道。

    不過即便是天近人,用這樣的手段也必然消耗極多的神識,付出極大的代價,輕易絕對不會使用。

    井九再次確信,他見自己必然是受人所託。

    問題是,那個人是誰?方景天?西來?還是他最警惕的……師兄?

    如果換作以前,井九應該會直接問出這個問題,或者把那道神識片段留在體內,佯作不知以為後手,但現在不行。

    在極短的時間裡,他便做了三次推演計算,確認那樣太過危險。

    他現在的境界修為還是太低,不能留此大患在體內。

    心意定。

    劍意起。

    井九眼神微凝,一道寒光閃過。

    他身體裡的劍丸驟然散開,化作三百餘道劍意,向著那道神識片段斬去。

    時間恢復流速。

    空間回復正常。

    焚香生出的白煙彌散開來。

    被風捲起的花瓣落在窗櫺,發出輕微的聲音。

    在無法聽到的地方,劍風呼嘯,雷聲大作。

    在無法看到的地方,那三百餘道劍意直接把那道神識片段碎成了雪般的細屑。

    一道無形的雷霆隨神識而落,將那些碎屑轟至無形。

    ……

    ……

    狂風呼嘯。

    白髮飄舞。

    天近人的身體顫抖起來,臉色蒼白,顯得極其痛苦。

    那道無形雷聲響起的同時,他再也支持不住,發出一聲悶哼,唇角溢出鮮血。

    ……

    ……

    “你究竟是誰?”

    天近人用瞎了的眼睛盯著井九,聲音裡滿是震驚與疑問。

    “我說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承受不住。”

    井九伸手從桌上拿起一疊白紙,向著庵外走去。

    門啟,天光落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色也有些蒼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9 08:14 PM

第六十六章 我不想知道你是誰

    木門開啟,井九走了出來。

    童子聽到室內傳來的咳嗽聲,無比震驚,起身便跑了進去。

    咳聲迴盪在靜室裡,案上鋪著的白紙,墨字沒有成捲,上面已經綴滿了血點,看著就像是梅花。

    天近人臉色蒼白,顯得格外痛苦。

    童子臉色蒼白,顫聲問道:“先生!先生!這是怎麼了?”

    天近人沒有理他,盯著井九離開的方向,不停地喘息,沒有瞳孔的眼睛,看著就像是死魚一般。

    “好亮的銀光……全部都是銀光……你究竟是誰?”

    童子第一次看到自家先生流露出如此茫然的神情,驚懼問道:“先生,我們要不要離開?”

    過了段時間,天近人終於平靜下來,有些艱難地搖了搖頭。

    井九看破了他的出手,事後青山宗可能會有所反應。

    因為某些原因,他並不擔心這點,只是震驚於井九究竟是如何察覺到自己的出手,又是如何破解的。

    ……

    ……

    就像天近人所說的那樣,井九修道時間尚短,境界與他有著極大的差距。

    如果天近人不是想著悄然無聲植入神識片段,而是直接用境界修為,可以輕易碾壓井九。

    但他用精神力量對付井九,便是自找無趣,甚至可以說是找死。

    放眼朝天大陸,他的精神力量要遠遠超過絕大多數強者,堪稱深不可測,卻依然不可能是井九的對手。

    當然,井九也付出了一些代價。

    離開舊庵的時候,他從案上拿了一疊白紙。

    向梅林外走去,他不停用那些紙擦嘴,很快那些紙都被血染紅了。

    他受了不輕的傷,不然當場他就會出劍殺死天近人。

    走的如此決然,看似瀟灑,是他需要用這種姿態震懾住對方。

    包括瑟瑟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離開,只有趙臘月等在梅林外。

    看著井九有些蒼白的臉,趙臘月挑了挑眉。

    不等她開口說話,井九便問了一個問題。

    “你如何看待洛淮南與那位錦衣年輕人之間的關係?”

    趙臘月正在想他的事情,聽到這個問題,有些意外,說道:“洛淮南有些刻意無禮。”

    她早就已經隱約猜到那位錦衣年輕人的身份。

    洛淮南是年輕一代修道者裡的最強者,也越不過那人去,但在庵前他看都沒有看那位錦衣年輕人一眼,更沒有說話。

    井九戴好笠帽,手裡那疊紙被劍火點燃。

    然後他說道:“他們認識,而且關係應該不淺。”

    趙臘月問道:“為何?”

    “因為景氏皇族與中州派向來親近,中州派的首徒不可能不認識當朝太子。”

    井九說道:“所以他們是在避嫌。”

    趙臘月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到底怎麼了?”

    笠帽遮住了井九的臉,染著血的紙也燒成了灰燼,但這並不能瞞過她的眼睛。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天近人想做些什麼,我沒有接受。”

    “你受了傷?”

    趙臘月回頭看了梅林裡的舊庵一眼。

    井九說道:“無礙,他也不好受。”

    她問道:“庵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井九說道:“我問了一個問題,他也問了一個問題,我的問題比較簡單,他的問題比較困難,所以最後不歡而散。”

    趙臘月想到他身上的那些秘密,隱約猜到事實的真相,說道:“我不應該來這裡,你就不會見到他。”

    “最終我見到他,與你無關,也與他無關。”

    井九說的是真話。

    他從梅林走回舊庵,看似是因為天近人提到了景陽。

    他自己知道那不過是藉口。

    他去見天近人真正的原因是好奇。

    傳聞中說這位白鹿書院的大師是世間最接近天道的人。

    他曾經見過天道。

    他想印證一下自己與天近人見到的天道是不是一樣的,以此破掉某些心障。

    遺憾的是,對方離天道還有很遠一段距離,根本無法為他提供任何證明。

    這些事情很難解釋,他也不想解釋。

    順著石道,走到舊梅園的出口,不遠處的街上傳來嘈雜的聲音。

    想來那個眼高於頂的驕傲年輕人,還在摧殘街上的棋攤老闆。

    不知道是因為有些累了,還是傷勢的原因,井九停下腳步,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看著遠處街上黑壓壓的人群,他說道:“洛淮南進庵發問,他為何不去?”

    趙臘月知道他說的是那位下棋的年輕人。

    她也知道那位下棋的年輕人是誰。

    但她無法解答這個問題。

    井九說道:“因為他是真正的聰明人,而且足夠驕傲。”

    趙臘月說道:“驕傲我懂,聰明何解?”

    井九說道:“因為他沒有進庵提問。”

    趙臘月心想這不是又繞了回來?

    她說道:“總感覺你是在說我笨。”

    井九說道:“你不是沒有問?”

    趙臘月神情微異,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這就是我向天近人提出的問題。”

    井九說道:“我知道你沒有問,也知道洛淮南問了什麼。”

    趙臘月對洛淮南的問題很感興趣。

    井九把他的問題以及天近人的答案講了一遍,然後說道:“所謂問題,都是問給世人看的,問題的答案其實並不重要,一百年後的事情誰說得準?關鍵是問題的內容,會給提問者帶來怎樣的評價。”

    趙臘月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洛淮南的問題傳出去,會讓他的形象更加高大。

    因為他關心的不是糧食與蔬菜,春暖與花開,而是人族的前途及命運。

    那位錦衣年輕人如果有機會進庵,也肯定不會問神皇陛下還能活多少年,雖然這肯定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錦衣年輕人也一定會像洛淮南一樣,問的特別漂亮,無可指摘。

    那位下棋的年輕人,就是因為看明白了這一點,再加上自身的孤傲冷清,所以才不肯進庵?

    趙臘月只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景陽真人的下落,但不敢冒險。

    另外,她還很想知道井九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你應該直接問我。”

    井九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就是你想……”

    趙臘月舉起右手,示意他不要再說。

    井九靜靜看著她,表示不理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10 08:09 PM

第六十七章 你要不要來試試看?

    趙臘月舉手的動作很有力,因為常年握劍,生著繭皮的手指,在石階上的空氣里高速劃過,帶起風聲,呼嘯作響,就像是戰場上獵獵的旗,透著股決然的意味,甚至有抹殺伐決斷的意思。

    更決然或者說更堅定的是她的眼神。

    井九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便知道意思。

    反過來也一樣。

    井九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她不想聽。

    他很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是趙臘月最想知道的事情。

    雖然她一直沒有提過,只是偶爾會在與他的交談裡不經意地提起連三月等名字。

    ——這也許是試探,也許是她內心思緒的自然流露。

    今天她來見天近人,就是想問這個問題,為何沒有問?井九準備自己說,為何她都不想聽?

    “對你的身份,我有過很多猜測,我想過你可能是邪派的妖人,甚至還有過更離奇的猜想。”

    趙臘月說道:“但我今天沒有問,便是想明白了,我其實並不需要這個答案。”

    井九問道:“為何?”

    “因為我不想聽到不好的答案,也不知道萬一真是那個答案,我該怎麼辦。”

    說這句話的時候,趙臘月的模樣有些怯生生的。

    如果讓青山宗弟子們看到這畫面,一定會震驚的無法言語。

    這是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井九明白她的感受,說道:“我答應你,不會是壞的答案。”

    趙臘月怔了怔,不敢再往深處去想,說道:“那就好。”

    井九說道:“這就夠了?”

    趙臘月認真說道:“你是誰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井九想了想,說道:“是這樣的。”

    趙臘月看著他笑了起來,鬢角的小花隨風輕顫。

    井九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趙臘月睜大眼睛,黑白分明,靈動至極,非常動人。

    井九心想大概又要聽到青山宗的口頭禪了。

    “不要這樣。”

    趙臘月沒有生氣,卻有些不安。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從頭頂拿了下來。

    然後,沒有鬆開。

    她把他從石階上牽起,向著梅園上的那條街上走去。

    過往這幾年,他們在世間遊歷,偶爾需要馭劍的時候,他們的手都會握在一起。

    但那是握,不是牽——握是握劍,牽是牽連。

    而且平時的時候,他們自然不會這樣做。

    今天主要是因為井九受了傷。

    也許是這樣。

    二人走到街上。

    靠著故梅園的街邊,已經變得空空蕩盪,棋攤都已經撤去,只剩下一些紙屑和幾個翻倒在地的破舊板凳。

    前方依然熱鬧,人群圍在一處,不時發出驚呼。

    那個年輕人站在一家棋攤前,稚嫩的臉上不再那般漠然,多了些厭倦。

    與這些棋攤老闆下棋,對他來說是很難忍受的事情。

    這很好理解。

    只是他為什麼要來這裡,堅持以這種方式把這些棋攤趕走?

    井九與趙臘月在街上走過,沒有停留,也沒有向那邊看一眼。

    他們知道那個年輕人是誰,但不是特別感興趣。

    琴棋書畫,本來就與他們的生活無緣。

    直到人群裡響起幾陣驚呼。

    然後他們聽到了一句話。

    ……

    ……

    春熙棋館的何先生臉色很難看,尤其是當他看到那個年輕人臉上流露出的厭倦神色後。

    剛才他親自下場,慘敗,更令他感到驚懼的是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敗的,甚至連對方的棋力深淺都看不出來。

    人群外傳來腳步聲,他回頭望去,看到了棋館裡交遊最廣的二先生走在最前面,頓時鬆了口氣。

    春熙棋館在朝歌城裡頗有幾分名氣,應該是請來了一位厲害的棋手。

    當他看到那位身著布衣、長須迎風的老人時,卻是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怎麼請來了這位?

    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那位老人,人群如潮水一般分開,低聲的議論與猜測聲不停響起,最後再也壓抑不住,變成驚呼。

    “郭大學士!”

    “他老人家怎麼來了?”

    老人叫做郭琪,乃是皇朝重臣,文淵閣大學士,地位極高。

    對這條街上以棋為生的人們來說,老人的另外一個身份卻是更加出名。

    郭大學士是位棋道國手!甚至被公認為朝中第一人!

    “下一個。”

    恰在這時,那位年輕人結束了當前的對局,頭也未抬,直接說道。

    郭大學士走到棋攤前,說道:“請賜教。”

    年輕人抬起頭來,見著是他有些意外,神情終於變得認真了些,揖手說道:“大人消息倒是靈通。”

    “只能說我今天運氣不錯。”

    郭大學士輕捋長須,笑著說道:“因梅會緣故,朝會取消,我去瑞祥樓吃飯,春熙棋館的館主匆匆趕了過來,找我家清客幫手,我一時好奇,問了幾句,聽形容便是你,那自然要來看看。”

    何先生這才知道為何郭大學士為何會出現。

    學士府上的清客,棋力俱佳,遠勝朝歌城裡的普通棋道高手,但哪裡及得上學士本人。

    只是郭大學士這等大人物哪裡是自家棋館能請得動的?

    正想著這事,他聽著那位年輕人說道:“不至於此。”

    郭大學士正色道:“朝歌城裡不知多少人想與你手談一局,只是你一直不應,今天難得有機會,我怎能錯過?”

    聽著對話,人群一片嘩然,心想這個年輕人究竟是誰?何先生終究與街上擺攤子的民眾不同,猜到了年輕人的身份,神情驟變,冷汗打濕衣衫,心想自己居然和這位下了一局棋?這不是找死是什麼?但下一刻他又高興起來,輸給這位理所當然,哪裡談得上丟臉,關鍵是有幾人有機會與這位下棋?這是多麼光彩的事情啊。

    “我只是不解,你為何來這裡下棋?”

    郭大學士看著簡陋的環境與普通至極的棋具,皺了皺眉,很是不解。

    年輕人說道:“我不想讓這些人下棋,尤其是在這裡。”

    郭大學士的視線落在遠處梅林,微微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故梅園已經漸被世人遺忘,但這裡見證過人族歷史上最重要的事,還有那些人。

    這樣的地方不應該被那些爭棋的吵鬧聲和一些江湖騙子打擾清靜。

    “確實有些難看。”

    郭大學士環顧四周,說道:“你若勝了我,我便把這裡清場。”

    身為文淵閣大學士,他當然有這個能力。

    年輕人卻沒有接受,說道:“你不可能贏我,至於清場,這些擺攤的不會服氣,而且朝歌城裡還會有很多不服的人。”

    人群再次發出驚呼,心想這人真是自大極了。

    郭大學士卻聽出了別的意思,神情肅然說道:“請。”

    年輕人說道:“請稍待,我有件事情需要先做。”

    郭大學士說道:“請。”

    說完這句話,他的視線落在還算乾淨的一張凳子上。

    學士府的管事趕緊上前擦淨,端來清茶。

    郭大學士坐下,想知道年輕人準備做什麼。

    年輕人望向街上。

    那裡有一對戴著笠帽的年輕男女路過。

    年輕人說道:“你要不要來試試看?”

    陽光照在笠帽上,微微發光。

    二人停下腳步,沒有說話。

    年輕人說道:“我是說你來試試能不能看懂我的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11 08:13 PM

第六十八章 舊梅園名局的隱形參與者

    任誰聽著前面那句話,都會以為這位年輕人是在向井九發出邀戰。

    直到聽到後一句話,人們才明白他的真實意思。

    這不是刻意羞辱是什麼?

    先前在梅園裡,洛淮南說要斷井九劍,趙臘月便對他起了殺意,那麼按照正常的故事發展,她這時候當然非常生氣,挑起如短劍般的墨眉,眼裡閃過寒冷的劍光,說出那句青山宗名言,便馭劍斬向桌子後面那位年輕人。

    但她終究修道時間太短,境界不及對手,陷入危險,井九隻好揭開底牌,親自出手,當著一位大學士的面,把那位年輕人斬成兩截,血水流的滿街都是,畫面慘不忍睹。年輕人的宗派如何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梅會當即中止,朝天大陸最強大的兩家正道門派就此展開全面戰爭,破海境強者翻江倒海,通天境強者毀天動地,雙方死傷慘重,西海劍派趁勢而起,不老林、玄陰宗等邪派強者與冥界妖人勾結向正道聯盟發起攻擊,到處都是血雨腥風,血流飄杵,其時雪國怪物忽然南下,刀聖獨立難撐大局,壯烈戰死,鎮北軍被屠殺一光,朝歌城被破,人族皇朝就此毀滅……

    幸運的是,這段歷史沒有來得及出現在這個時空裡,便被井九終止了。

    事實上,類似的事情以前他也做過,只不過整個朝天大陸沒有幾個人知道。

    通過手上的力度,趙臘月準確地感受到了他的意思。

    對修道者來說,情緒是很無謂、多餘的事情。

    不如一劍殺了,或者一馬將軍。

    如果不能,何必生氣。

    井九鬆開趙臘月的手,在那些異樣的眼光裡走到棋攤前。

    趙臘月有些意外,心想如果真的不關心,那你為何要去?

    如果真的不喜,就算不一劍斬過去,難道不應該直接離開,為何要聽他的?

    郭大學士看了井九一眼,有些奇怪他與那位年輕人之間的關係,說道:“會棋?”

    井九說道:“大概算。”

    郭大學士不再想這件事情,因為他現在需要絕對的專心。

    他沒有與年輕人對弈過,但看過對方的很多棋譜。

    他深信對方是數百年來最具天賦才華之人。

    他是棋壇國手,甚至被譽為朝中最強者,依然沒有信心能夠戰勝對方。

    與這樣的人物對局,他必須集中全部心神,隔絕一切干擾,才能有些機會。

    那位年輕人沒有再與井九對話,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他不認為自己會輸,但郭大學士終究與那些攤主不一樣。

    街上很安靜,氣氛有些緊張。

    忽然,人群外傳來車馬聲,甚至還有飛劍破空聲響起。

    緊接著,街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對話聲。

    “在哪裡?”

    “你們沒聽錯,郭學士真是這麼說的?真的是那位?”

    “那位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數十名年齡不等、衣飾各異的人來到場間。

    有的容貌威嚴,官袍醒目,有的氣度文雅,身著長衫,還有商人,甚至還有踏劍而至的修道者。

    這些人彼此認識,都是朝歌城裡的棋道高手,甚至有些是真正的國手。

    那些攤主認出了其中一些人,自然也猜到了其餘人的身份,震驚無語,趕緊讓開道路。

    那些棋道高手看著隔案而坐的郭大學士與那位年輕人,才知道原來傳聞是真的,很是激動,卻是趕緊閉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以免打擾到二人,只是看著站在案邊、戴笠帽的年輕人,不禁有些疑惑,心想這人又是誰?

    那位年輕人閉著眼睛,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數十息後,郭大學士緩緩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吧。”

    他的眼神有若深井,已然真正平靜。

    年輕人睜開眼睛,說道:“請。”

    一聲請,他竟是不容分說地把黑先留給了對手。

    那些專程前來觀戰的棋道高手們震駭無語,心想這位果然如傳聞裡那般高傲自信。

    郭大學士依然平靜,沒有被輕視後的怒意,也沒有佔便宜的喜悅,拈起一枚棋子,輕輕放在棋盤上。

    年輕人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的另一處。

    很多人注意到了一些細節上的分別。

    郭大學士拈棋用的是中食二指,柔柔放下,動作很是風雅,就像是柳枝點水一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年輕人則是用三根手指捉住棋子,隨意放下,動作有些難看。

    他的棋子與棋盤撞擊,發出啪的一聲響,也並沒有什麼殺伐之意,只是尋常。

    那顆棋子落下的位置也很尋常,看不出妙處。

    ……

    ……

    所謂妙,是能夠被看見的好。

    所謂好,便是能夠被推算出來的後續優勢。

    第一步棋,如果看不出來妙處,可能是因為棋盤上的空處還太多,還有無限的發展空間,所以無法推算。

    但如果後續的十幾步棋依然是這樣的風格,尋尋常常,淡如清水,毫無妙處可言,那便說明觀棋者根本無法推算到真實的後續。

    這可能是行棋者的棋力勝過觀棋者太多,更多的原因還是在於每個人的思路本就不一樣。

    那些棋道高手已經不再思考年輕人每步行棋的用意,想著等局面明顯一些再來推算。

    井九沒有這樣做。

    他看著棋盤,默默推演計算。

    他行棋的方法本就與眾不同。

    他習慣從第一步起便開始推算,直至整個棋局結束。

    這種方法很極端,要求很高,但非常適用於沒有認真學過棋的他。

    他當然知道這個方法有些小問題,只不過以前沒有機會感受。

    直到今天,他才終於感受到了。

    那個小問題就是——這樣下棋比較累。

    ……

    ……

    一片安靜。

    只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越來越多的人聞風而至,來的都是朝歌城裡的名人,甚至有幾位國公都親自來了。

    今天這場舊梅園外的對弈,注定會成為被寫進棋史裡的名局。

    當朝第一國手對上年輕的棋道聖手,誰勝誰負?

    棋子落下。

    時間流逝。

    天光漸移。

    井九站在棋盤旁。

    有些視線偶爾落在他的身上,然後移開。

    戴著笠帽的他只是這場棋局的背景,自然被無視。

    除了那位年輕人,沒人知道他這時候也在下棋。

    下的就是這局棋。

    一直站著,難免有些累。

    於是他取出竹椅,坐了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eo9709 發表於 2018-3-12 08:35 PM

第六十九章 挑燈看棋以及看人

    井九的這個動作讓他再次被注意到。

    人們再次開始猜測他的身份。

    站在棋桌旁,可以把棋盤上的局面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夠看清楚郭大學士臉上的皺紋和那個年輕人淡極了的眉毛是如何挑起的。那些觀戰的棋道高手只能站在稍遠些的地方,當然很羨慕他所在的位置,恨不得取而代之,哪怕站在旁邊幫著倒倒茶也是極好的,誰知道他居然就這樣坐了下來,這是什麼作派?

    等等,他那把椅子又是從哪裡來的?

    棋局已經過了開盤,正式進入中盤階段,局勢終於清晰了些。

    郭大學士經過一番思量,落定一子,感覺非常不錯,終於有了心情放鬆一下,然後注意到了井九。

    他看了眼井九身下的竹椅,笑著問道:“要不要再來杯茶?”

    井九問道:“什麼茶?”

    郭大學士說道:“信陽送過來的毛尖。”

    井九不懂茶道,也很少喝茶,但知道這個名字,說道:“那就來一杯。”

    學士府的管家一直在旁候著,沒多時便端了三盞新茶過來。

    井九揭開茶蓋,淡淡清香隨熱霧湧出,有些好聞。

    就在這時,那位年輕人做出了回應,在棋盤右上角落了一子。

    郭大學士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僵,眼睛瞇了起來,神情變得異常凝重,不復輕鬆。

    ……

    ……

    嗒……嗒……不是時間流逝的聲音,是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天光繼續移動,暮色漸濃,視線變得模糊,早有人準備好了燈籠,長街頓時明亮如晝。

    棋局已至中盤,棋盤上棋子越來越多,局面異常複雜,但對那些觀戰的棋道高手而言,反而更容易看清楚。

    他們很自然站在郭大學士一方,思考如何破解當前的局面。

    有人緊蹙著眉頭,有人下意識裡咬著手指,有人在微寒的春夜裡不停搧著風,有的人則是滿臉沮喪地搖著頭。

    相同點是,他們的神情很凝重,就像此時正在長考的郭大學士一般。

    趙臘月站在街對面,看著棋攤四周的百態,有些不解,然後她的視線再次落在井九的身上。

    只有她注意到井九的右手在竹椅下方微微動著。

    這讓她想起青山里的很多個日夜。

    那些日夜,井九就這樣靠著竹椅,指間拈著一粒細砂,思考應該放在瓷盤裡的哪個地方。

    今天,他能想到答案嗎?

    “我輸了。”

    郭大學士的長考沒有結果。

    他嘆了口氣,承認了結果。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更多的還是如釋重負後的輕鬆,或者說解脫。

    街上響起一陣驚呼,然後很快變得異常安靜。

    人們視線從棋盤上移至對面那個年輕人的臉上,眼裡充滿了佩服,甚至有敬畏。

    黑白棋子散落在棋盤上,是兩種顏色的放肆塗抹,有一種別緻的美感,就像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卻相依相生然後相滅。

    黑棋的走勢極其厚重,彷彿寒山萬重,根本無法踏過。

    白棋……卻不在地面,就像是夜空裡的星辰四處散佈,東面幾顆星,西面十幾顆西,看似隨意,其間卻自有規律。

    那種規律極其玄妙,就像是天地間的至理,難以理解,那麼又如何打破?

    郭大學士站起身來,俯看棋盤很長時間,再次發出一聲嘆息。

    “人力果然不能勝天,我還是太貪心了。”

    年輕人說道:“大人修道太晚,精力有限,難夠吃虧。”

    郭大學士苦笑不語,有些悲涼。

    做為一代國手,他如何不知這個道理,只是……終究還是有些不甘。

    他直起身來,轉身準備離開,身體一陣搖晃,險些跌倒,幸虧學士府的管家一直在旁,趕緊扶著了。

    到了這個時候,就連那些被趕到遠處的棋攤攤主也知道了這位年輕人是誰。

    能夠中盤戰勝當朝第一國手、郭大學士的……

    放眼世間,只得一人。

    中州童顏。

    ……

    ……

    童顏是中州派的年輕弟子,天賦卓異的天才。

    更出名的是,他是毫無爭議的天下棋道第一人。

    他大部分棋局都是雲夢山里與同門所下,除了前面三次梅會很少出手,更是幾乎不與朝歌城及各地棋道高手交流。

    但沒有人敢質疑他的這個名頭。

    因為人們看過他的棋譜。

    棋道之爭與眾不同的地方便在於,通過棋譜就能準確地判斷一個人的水平。

    尤其是像童顏這樣的人物。

    他的棋譜便足以讓絕大多數下棋的人感到絕望。

    問題在於,天下無敵的他為何會來朝歌城這條街巷來找棋攤老闆們的麻煩?

    童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轉頭望向桌邊,問道:“你看懂了嗎?井九。”

    正準備離開的郭大學士停下腳步,轉身望回那張竹椅,很是吃驚。

    井九摘下笠帽。

    懸掛在街邊的燈籠,照亮了他的臉。

    那張美麗的無法形容的臉。

    人群嘩然,響起很多抑之不住的驚呼與讚嘆。

    燈火闌珊。

    只應天上有。

    這就是傳說中的井九?

    童顏今天是專程在這裡等他?

    很多人想起一件傳聞。

    去年四海宴和青山試劍時井九都曾經說過——他要參加梅會,在棋道上戰勝童顏。

    童顏不是來找這些棋攤的麻煩,而是找他的麻煩?下這局棋給他看,是想要給他下馬威?

    人們很快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童顏何其孤清冷傲,眼高於頂,怎麼會因為一個挑戰者便專門來做這樣的事情?

    就算井九拿了去年四海宴的棋爭第一,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今天觀棋的有很多大人物,都拿到了捲簾人為梅會編寫的那個小冊子。

    他們記得很清楚,棋道一項童顏自然排在第一,井九排名極好,甚至未入前十。

    那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童顏這個問題有什麼深意?

    圍棋,本來就是最簡單的遊戲。

    黑棋與白棋,輪流放在棋盤上,沒有什麼難度,即便是孩童也只需要一天便能掌握基本規則。

    正因為簡單,所以最難。

    什麼才叫看懂?

    井九又會如何回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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