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 -【寂靜王冠】《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8-1-5 03:47 AM 編輯【書名】: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咆哮的風月)
【內容簡介】:
吾等生於以太,成於以太,逝於以太。
敬畏以太!
——聖典。
這是樂師們的黃金時代,音樂改變了世界,以太鑄就榮光,聖靈們升上天空,與群星共聚。
這是長夜將至的世界,天災和邪神播撒毀滅和死亡,盛世飄搖。
這是一個少年踏上樂師之路的故事,無關卑微或者偉大,只為了走到夢的盡頭。
自此之後,自有公義與榮耀的冠冕為他存留。
————分割線————
通俗版簡介:爸爸犯事兒跑路了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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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通向未來的漫漫歸途……
序章 歸墟之井
深夜裡,天空中下著雨。
黑暗的街道上,披著大衣的男人挑起了風燈。
雨水像是沒有窮盡,帶著貪婪的寒氣落在男子的長衣上,透徹心扉。
寒氣在風燈的殼上結霜,燈光昏黃。這一片昏黃中,照亮了他身前數尺。在燈光照不亮的地方,盡數是在雨幕中氤氳的黑暗。
周圍都被黑暗和雨水扭曲了,唯有雷光閃過時,才能夠照亮他背後的高聳堡壘。在堡壘上,石獸蹲坐在滴水口上,帶著綠色的苔痕,吐出雨水。
等風燈挑起時,就照亮那個男人的臉。
他看起來已經很老了,眼瞳碧綠,短鬚雪白。
空氣中氤氳著異常的氣息,因為不論是雨水落在地上,電光閃爍在雲層中,還是蒼老男子的低沉呼吸,以及整個城市都帶著同樣的詭異。
因為,這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在這樣寂靜的世界裡,哪怕是呼吸和心跳的實感都被漸漸剝離了。膽小的人來到這裡也不會害怕,因為恐懼早就被這寂靜凍結。
蓋烏斯來過這裡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覺得這個廢墟一樣的城市在同化著自己,令自己變得冷漠,如同行屍走肉。
——就算是鬼魅也在這樣的寂靜裡生存不下去吧?
當他抬頭呼吸,能夠感覺到這座廢城裡充滿了看不見的東西,那是遍佈在大氣和泥土中的‘以太’,以太和他的肺腑共振,然後將一切聲音都冷酷地抽走。
當他低頭俯瞰,便能夠看到地上的雨水在隨著以太而波動。波紋交疊,絢麗地像是東方的絲綢。‘絲綢’從他的腳下鋪開,一直蔓延到黑暗的街頭。
這是一座華麗的牢籠。
聲音在這裡被結界吞噬,以太在這裡沉眠,哪怕是通天徹地的樂師在這裡也無法和以太進行溝通——這就是龍眠結界。
在寂靜裡,蓋烏斯忽然抬起頭,他感覺到了某個東西接近。
因為黑暗在氤氳。
扭曲的雨幕中,黑暗如同不定型的某種活物一般,艱難地掙紮著,瘋狂地舞動爪牙……要逃走,要將自己撕裂,將那個東西排出自己的身體。
所以,黑暗被分開了。
在這寂靜裡,雨和風席捲。有灰白色的影子們走出黑暗。那一片灰白的色彩,就像是沸騰的石灰,大理石的尖銳棱角。
他們離開的時候是三十一人,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九個,灰白的長袍上幾乎被塗滿了慘烈的鮮血。為首地人腳步踉蹌,雙手抱著一支修長的東西。那個東西被包裹在骯髒的白布中,支撐著他的身體沒有倒下。
當蓋烏斯看到他時,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他的半張臉已經燒焦了,傷口還沒有癒合,被雨水泡的發白。水滴從側臉上落下來,都帶著一層淡淡血色。
“海因?”
他錯愕呢喃,卻忽然意識到自己發不出聲音。
海因艱難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這個男人被譽為有如天人一般俊美的面孔,可現在卻像地獄中的阿修羅眾一樣醜惡。
蓋烏斯來不及表示什麼,他轉過身,抓緊時間,推開了堡壘的大門。
有那麼一瞬間,他窺視一眼海因的背後,小心翼翼地。
在海因的背後,灰衣修士們沉默佇立,他們肩扛著龐大而沉重的東西,那個東西被層層地白布包裹,只露出一個尖銳的棱角。
蓋烏斯覺得眼睛被刺痛了,不敢再看。
大門無聲地關閉,吞沒了一行人的蹤跡。
雷霆地光芒從雲層中閃過,堡壘上,滴水口上的獅首石獸凝視著天空,咧著得嘴角像是冷笑。
幽深的風從黑暗中吹來。
像是走進冥府的世界裡。
他們在盤旋向下,彷彿永無止境。
牆壁上的火把照亮漫長的甬道,蓋烏斯在前面帶路,沉重的銅匙們在他的腰間晃動,彼此碰撞時悄無聲息。
隨著鑰匙的擰轉,第六扇黑鐵之門開啟。每一次,蓋烏斯都能夠感覺到門後的青銅樞紐和龐大結構在摩擦。劇烈的震動像是隨著鑰匙衝進他的身體裡,要將他的老骨頭徹底摧垮。
每一次邁步,他都忍不住想回頭,回頭去看一眼海因背後的那個東西。那個東西在呼喚著他,讓他快快轉過身,仔細端詳,看清楚它的摸樣。
在那種呼喚裡,他的心神動盪。無形的手掌拉扯著他身體中的魂魄,輕聲催促:
“轉過身來。”
那個聲音說:“快轉過身來。”
看著我。
快看著我。
——看著我!
他渾身顫慄,因為那個無聲地召喚在耳邊嘶吼!
一隻手掌按在他的肩上,令他錯亂地心跳安靜下來了。他清醒了,只覺得渾身被冷汗濕透。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最後一道門的前面很久了,沉浸在某種隱秘的誘惑中,無法自拔。
那個東西,是有魔性的!
蓋烏斯回頭艱難地笑了一下,海因只是收回了手掌,示意他繼續前行。
當最後一把鑰匙插入鎖孔的時候,蓋烏斯已經疲憊地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厚達三米的鐵閘在震顫中打開,隨著機括的扭動,火把被點亮了,黑暗消散。冰冷地風從門後面吹來,帶著刺鼻又灼熱的味道,令人頭暈目眩。
可蓋烏斯卻隱約地鬆了口氣,他的使命終於要完成了,他們的使命也一樣。
他抬起頭看著鐵閘之上的銘文:
——歸墟之井。
在那一道萬鈞鐵閘之後,便是深淵。
黑暗裡,光芒從深淵中升起,波蕩著,照亮他們蒼白的面孔。
在東方的傳說中,海洋的盡頭有個漩渦叫做歸墟,它是上一個世界逝去時留下的餘燼,所以代表死亡。死去的星辰和死去的海水從那個漩渦之中墜落,落進無止境地黑暗中去了,永不復還。
可歸墟裡只有黑暗啊,哪裡有這種宛如世界焚燒起來一般的光呢?
在漆黑的深淵中,有熾熱的光芒漫卷。
像是白銀和黃金被融化,滾燙的銅汁和鐵水在釜中翻滾,聚成漩渦,永無止境的翻滾,銀白而冷酷的光芒照亮他們每個人的面孔。
看久了,便覺得目眩神迷,想要投入其中去,跳進那漩渦裡。
這就是歸墟之井,世界的盡頭,一切生命消逝的地方。
哪怕是以太在這裡也會被殺死。
那些具有神聖力量的元素飄蕩在深淵,宛如骨灰一般灑落。但在死去之前,它們會匯聚在一起,宛如沸騰的鐵水一般奔流在空中,變成痛苦的漩渦。
漩渦之下,便是死亡。
“終於到了。”
蓋烏斯無聲地呢喃,回頭去看海因,卻看到海因眼瞳中的驚愕和恐懼。
因為在寂靜裡,平白響起了隱約的聲音。
那種隱約的聲響無比細微,可是在這可怕寂靜裡,卻又無比清晰。它呼嘯著,澎湃如海潮,聲音擴散在空氣裡,便蕩起了層層漣漪。
因為在灰衣修士地肩頭上,層層地裹屍布中,那個東西在……呼吸!
蓋烏斯與海因的面容凝固了,他們回頭,只看到最後一幕——在傷痕纍纍的灰袍修士裡,有一個人的身體猛然塌陷了,頹然倒地。
只是被漣漪掃過一瞬,他的面目便破碎了,身體潰散滿地,宛如沙礫。地上沒有血色,因為所有的血氣都匯入那呼吸的聲音中去了!
於是,呼吸聲變得狂暴如海嘯!
崩!
宛如鐵板刮擦的尖嘯聲從呼吸的餘音裡升起了!那尖嘯是如此的高亢,又如此的婉轉。在耳膜碎裂的同時,竟然令人感覺它是像在歌唱。
謳歌這個世界!
起先只是隱隱震顫,可現在它已經化作轟鳴!
如刀斧在劈斬、巨龍的鱗片摩擦,星辰墜落之時,大地破裂。永無窮盡的尖嘯在擴散,它凝結成龐大的漣漪,要掙脫身上的層層枷鎖和束縛。
劇震迸發,氣浪席捲。
——龍眠結界,破碎了!
歸墟之井下的萬丈深淵之中,光芒翻滾。
鐵流漩渦,轟然爆裂!
那些熾熱銀亮的流體再度沸騰了!巨量的光點宛如蒸汽一般從湖面上升騰,伴隨著狂風四處瀰漫,在尖嘯中蕩起層層漣漪!
在這尖嘯面前,人的身體宛如落葉一般被掀起,被壓在了牆壁上,肺腑中像是塞滿了鐵砂,無法呼吸。那種力量將人的身體壓入石中,要他們骨肉成泥!
緊接著,層層裹屍布碎裂了。
在天旋地轉的幻覺中,蓋烏斯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可他終於看清楚那個東西的摸樣……那是一具鋼鐵之棺!
十字形的鋼鐵之棺上,層層束縛地鎖鏈在不安地震顫著,隨著它落地的巨響,分崩離析。鋼鐵竟然在那種力量裡燃燒殆盡了!
鐵棺在劇震,榫合在棺蓋上的銅釘飛快彈出,它們畏懼著其中所藏的怪物,想要逃離。細密地裂痕從上面浮現,如同活物生長,迅速蔓延。
尖嘯聲越發高亢!
尖嘯狂亂,如妖魔之手,將一個個灰衣修士在牆壁上拍成稀爛的泥。可就在海因身上,那種恐怖地壓力卻被彈開了。
因為海因抬起頭來,眼瞳中亮著金色火光!
彷彿有神力附著在他的身體上了,他掙脫束縛,向著鐵棺爬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如同墜入深淵,像是飛蛾撲火。
他低聲吟誦著什麼,雙手猛然按在了鐵棺之上!
有那麼一瞬,尖嘯聲消失了。
寂靜的一瞬,無比漫長。
緊接著,尖嘯又千百倍的爆發!
那種可怕的震顫化作實質,順著他的手臂沖上他的身體。
手臂皮膚寸寸龜裂,鮮血噴濺而出,卻在扭曲的風裡霧化,可血氣卻鑽進鐵棺的縫隙中,消失無蹤。
先是手掌、再是手臂,最後半身。海因的身體在迅速枯萎、乾癟,生命隨著血液即將被吸食殆盡!他艱難地回頭,看著蓋烏斯,嘴唇開闔,想要大喊什麼。
蓋烏斯愣住了。
他低下頭,看到滾落在自己身旁的細長包裹。那是海因一路所捧回來的東西,隨著震動和翻滾,束縛著它的裹屍布也隨之解開,裸露出其中的聖物。
宛如生鐵澆築的長槍,粗糲又狂放,鋒刃駑鈍,卻染著層層的血。在尖嘯中,它的鋒刃亮起來了,嗡嗡作響,釋放出燃燒的光。
光芒熾熱,切裂了蓋烏斯身上的束縛。
他用盡全力,彎下腰,握緊長槍。
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無窮的力量湧進自己的身體,還有勇氣。令人恐懼的咆哮聲消失了,只有自己的心跳聲縈繞在耳邊,如滾滾雷鳴。
神授的力量充盈在他的身體裡,令血脈燃燒,令心臟幾乎爆裂,令他沉迷在其中,想要將這股力量釋放。
前面有鐵就刺破鐵,前面有龍就貫穿龍,前面有敵人就讓他粉身碎骨,前面若是有神,就……
他的意識被這力量所主宰了,身不由己地站起,向前踏出七步,腳步印入石中。
現在,他站在敵人的面前。
鐵棺震顫不休。
他怒視著鐵棺上的裂隙,怒視著其中的黑暗,雙手握緊了長槍,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和勇氣,刺出!
有水泡破裂的聲音。
宛如鐵棺只是一個幻影,長槍輕而易舉的貫穿了那個裂隙,刺入其中的黑暗,又從另一頭刺出。
錯覺一樣,他聽見了像是巨龍臨死之前的悲鳴。
悲鳴中,尖嘯戛然而止,狂舞地以太光芒猛然一頓,然後凝結了,化作暴雨,回到了深淵之中。
寂靜重新席捲而來,鐵棺再一次的陷入死寂。
那種充盈的力量消失了,蓋烏斯踉蹌地轉身,想要扶起了地上的海因。
這個魁梧健壯的男子如今已經枯萎成嬰兒。觸碰的時候就碎裂了,化作灰燼。只有頭顱滾落在地上,乾癟地眼瞳凝視著蓋烏斯。
他死了。
蓋烏斯為他合上眼睛,轉身走向鐵棺。
就像是蜉蝣在撼動大樹,這個蒼老地男人奮力地推動著鐵棺,壓榨著骨骼中的每一分力量,一點一點地,向著更深處推動。
直到用盡最後的力量,將它推入鐵流沸騰的歸墟漩渦!
鐵棺墜落了,在空中翻滾,毫無聲息地沒入了漩渦中。
粗糲的長槍依舊深深地貫穿在鐵棺,隨著它沉入死亡。
在最後的瞬間,他看到了鐵棺上所銘刻的恐怖圖騰。
彷彿從噩夢中走出,它以黃銅為面孔,黑鐵做身軀,有著三個頭顱,帶著鳥、獸和人的痕跡,體型龐大而猙獰,數不清的手臂分別握著火焰、冰霜、疫病、刀斧、水瓶、白骨……
明明不似人形,可是它看起來卻是如此的……美!
完美到令人恐懼。
這是神話中的造物,神和地母的孽子,充滿怒火和力量的半神。
——百臂巨人。
-
當蓋烏斯走出廢墟之城時,聽見海浪的聲音。
或許在寂靜裡待了太久,就連海浪的聲音都讓人覺得是一種救贖。
飄搖的冷雨中,馬車在黑暗裡靜靜地等待。車裡的男人向他招手,他愣了一下,上車,馬車將他帶上回歸的路。
車內很暖和,縈繞著熏香的味道,裝飾華麗。
只是他還是覺得冷意繚繞在自己身上,無法驅散。
坐在他對面的人送過來一個手爐,他感覺到一絲珍貴的暖意,可臉色依舊蒼白。
“歡迎回到人間。”
白髮的東方男人將燈光調亮,照亮了他的臉。
像是所有的東方貴族一樣,白恆穿著絲綢的長袍,長袍上隱隱露出銀絲繡制的紋記。那種紋記帶著具足的威嚴和傲慢,宛如火焰。
除了白髮以外,白恆看起來還很年輕,精神旺盛,臉上沒有皺紋。只有在看著他的眼睛時,蓋烏斯才會覺得:這個傢伙真的和自己一樣老了。
“什麼時候來的?”蓋烏斯輕聲問。
“緊隨其後,所以來得及遠遠地看了一眼。”
白恆低垂著眼眸,餘悸未消:“只是看著,就覺得令人心神都要失守了。真是令人絕望啊。”
“沒什麼可絕望的。”
蓋烏斯低聲呢喃,他回憶著海因的面孔,回想起他枯萎的頭顱還有乾癟的眼球,神情就黯淡了:“自始至終我們能做的,不是只有‘付出代價’麼?”
“我只怕那種代價我們支付不起。”白恆輕聲說:“折損了數十名樂師,陪上了被冠以‘聖喬治’之名的屠龍之槍,只是為了對付百臂巨人在沉睡中的夢囈。在那些怪物看來,人類這麼反抗的樣子也很可笑吧?
像是螞蟻一樣,連死都死的沒有價值。”
蓋烏斯沉默了。
許久之後,他輕聲嘆息:“白恆,二十年前,‘白銀之禍’毀滅狼之城的時候,我就在城裡。”
“嗯?”白恆一愣。
“當時我站在城牆上,看著它從遠方而來,浪潮鋪天蓋地,帶著絢麗的霓虹,它真的非常的……美。所以,放心吧,那種瑰麗的毀滅,會讓人覺得葬身其中也不可惜。”
白恆愣住了,許久,忽然輕聲笑起來:“人類真是可笑啊。聽到可以死的漂亮一些,就覺得不那麼遺憾了。”
“所以,先操心還活著時的問題吧。”
蓋烏斯閉上眼睛,輕聲吟誦教條:
“——敬畏以太。”
白恆沉默。
沉默一直延續到馬車停止。
車外就是港口,一艘海船在雨夜中等待著。
隔著窗戶,蓋烏斯聽見了海浪的聲音,他已經離開了龍眠結界的範圍,聲音重新的回到了這個世界裡。
在寂靜裡待了太久,就連平日裡覺得嘈雜的海浪聲都覺得是救贖。蓋烏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遠處。
可遠處在黑暗裡,什麼都看不清。
“那麼,就此別過吧。教皇陛下還在等著我的匯報呢。”
他下車,回頭看著車中:“你也要回東方去了麼?”
“是啊,畢竟我家裡還有一位相當……驕縱的女帝陛下。”白恆嘆息:“如果我不在的話,說不定會鬧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蓋烏斯笑了:“做亂臣賊子真是辛苦啊,白恆。”
“是攝政王。”白恆認真糾正。
“那麼,再見,攝政王先生。”
“再見,公爵殿下。”
馬車門關閉了。
在暴雨中,蓋烏斯靜靜地凝視著那個男人的馬車消失雨幕中。
在無數雨水的聲響中,他回頭凝視著堡壘所在的黑暗裡,彷彿能夠隔著無數層的封鎖,聽見那個怪物的咆哮聲。
“真是想不明白啊。”
他的眼神幽深:“你們這些怪物,究竟為何在人類的世界裡徘徊不去?”
-
這一年,天上罕見地出現了雙月輝映的現象,蒼白之月和湛藍之月同時高懸。
地上發生了六次地震,部分地區依舊乾旱,部分地區遭遇洪災。有人聲稱在沙漠地區發現了一種可以燃燒的黑色液體,有人說大陸的版塊在移動,有人說大地是圓的,還有人說人類的祖先是猴子。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
這一年,佔據新大陸的革命軍尚在萌芽,黑暗世界中的天災依舊在肆虐。
有的國家大肆借貸著永遠還不起的國債,有的地方窮兵黷武地擴建著自己的軍團。列國之間爭奪遺蹟和上古技術的戰爭依舊在繼續。
聖城負責寬恕人類犯下的罪孽,而東方的貴族們負責向著死者兜售絲綢。
大家打的打,殺的殺,似乎都忙得很開心。
很少有人注意到,黑暗時代已經結束了數百年,人類和天災之間的脆弱和平已經維持了太久。
這個世界依舊如此龐大,可惜大部分還都藏在黑暗裡。
曾經的十二個王國現在還剩下九個,艱難地佔據了這個世界的渺小一角,並且緩慢又慎重地向著未知的方向開闊領土。
有的人將視線投向海洋的另一端。
因為風帶來新時代的潮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章 燈塔
深夜,海潮聲從遠處傳來。
小鎮上已經一片寂靜,像是睡著了,萬籟俱寂,星辰和月亮高懸在天空之上。
黑暗裡,只有在小鎮外的海岸線上還亮著燈塔的光芒。
自從小鎮建立以來,它就一直聳立在海岸線上。教團用失落的技術建造了它,為經過這一片礁石區的船隻指明方向。
百年以來,在燈塔的頂端,火光燃燒不息。
那種火焰靠著以太的力量而燃燒,釋放出刺目的亮光。
數百扇鏡面安放在複雜的鏡架,組成密集的矩陣,將火光籠罩在其中。
那些光芒經過了精心設計的折射角度之後,形成複雜軌跡,被增幅數十倍後,投向了四面八方。
這種自行汲取以太的機構幾乎是半永久的,不需要任何人工管理。只要每隔一個月,有精通機械的專員對它進行一次系統的維護就可以排除掉一切故障。
只是今天來到這裡的並不是穿著黑衣的神父,而是兩個少年……還有一條狗。
那一隻沾滿髒泥金毛大狗看起來真是既丑又醜而且丑,自從上來之後就躺在地上,對一切都表示興致缺缺,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有一隻蚊子飛到它的鼻子上,它就打了個噴嚏。打噴嚏時,嘴皮子都翻起來了,像是咧嘴大笑,露出一排參差不齊的狗牙。
在它的旁邊,金發的少年背靠著牆坐在地上,正在專注地撕扯著手中的雞肉。雞肉被不緊不慢地撕扯成一條一條,然後被塞進口中,仔細的咀嚼。
他吃的又慢又認真,但卻讓人覺得他其實根本不餓,他只是想要消磨時間。
看起來外表俊朗,笑的時候卻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壞坯子,因為那一雙碧綠的眼睛在看人時總像是野獸一樣,在尋找下口的地方。
在他的身旁,半個酒瓶已經空了,全部被他喝掉。
“葉子,你已經知道了吧?”
在沉默了,他低聲說:“去聖城進修的那個名額被托馬斯家的老三拿到了。”
“我知道。”
在矩陣的光芒裡,傳來一個淡然的聲音。
“他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我知道。”
耀眼的光芒裡伸出一隻手,手的食指上還帶著一個像是鐵絲盤繞成的戒指,分外引人注目。而那個聲音卻依舊淡然,聽不出感情波動:
“維托,給我八號扳手。”
“你真的在聽我說話嗎?葉子。”
維托眼睛像是被餘光刺痛了,瞳孔收縮:“為了去聖城進修的機會,你等了那麼多年,付出了那麼多。
現在,你打算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它落到那個只會掀女僕裙子的廢物手裡?”
金毛大狗被吵醒了,抬起頭來,汪地叫了一聲,似乎連它都看不下去了。
“我說,八號扳手給我。”
矩陣之中的那一隻手只是晃了一下,提醒維托不要讓他等太久。
維托從工具箱拿起扳手,放在那隻手上。那隻手想要收回去,可它的手腕卻被維托拽住了,無法抽出。
那隻手停頓在了空中。
維托凝視著鏡架矩陣中的刺目光芒,像是要看清那個少年的神情。他已經有些喝醉了,所以眼神憤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因為這個默不作聲的朋友。
“白天的時候,你聽到了吧?”他輕聲問:“他說你是個東方雜種。”
“我聽到了。”
“他說流浪兒應該回妓院裡去找媽媽。”
“我聽到了。”
“所以呢?你還要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嗎?”
維托握緊扳手的手掌上,崩起了一條青筋。
他直視著鏡子的矩陣,看到了矩陣中那些模糊的倒影,可那些倒影像是石化了一樣,默不作聲,沉默,只是沉默。
“葉清玄,如果有人侮辱了我的父母,我發誓,會有一整個地獄的毒蛇灌進他的房間裡。如果有人侮辱了我的朋友,那麼也一樣。”
維托冷聲說:“我知道,你不想給神父添麻煩。但有的時候,如果你後退了,就會被人當做軟弱。軟弱,就會被人侮辱!就像是今天這樣……你為這個鎮子做了這麼多,結果呢?
他們不在乎!
這麼多年,你的付出沒有被那些人感激,而是被他們當做理所當然!哪怕你再修十年的燈塔,再抄幾萬份佈告,再退讓多少步都一樣。”
“我沒有指望過任何人感激我。”
“也不會有任何人感激你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在他們看來,讓一個來歷不明的流浪乞丐留在這一片高貴的土地上就是最大的恩賜了!”
“夠了,維托。”
矩陣裡,少年的聲音傳來。光芒太過刺目,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還不夠!你還記得托馬斯說了什麼嗎?”
維托的眼神凌厲,像是藏著刀子一樣:“他說這個名額是他應得的!它永遠不可能落到一個東方雜種頭上!因為這個雜種在我們手裡偷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自從五年前你來到這裡,他就把你當做了眼中釘。你饒了他一次又一次,可他是怎麼對你的?你真的甘心嗎?”
矩陣中一陣沉默。
許久,矩陣打開了,落地的長鏡被推開。
有少年從光芒中走出。
隨著矩陣的合併,刺目光芒消散,顯露出少年的身影。
他的臉上帶著厚實的墨鏡,那是在矩陣中工作必須的裝備,否則時間長了,那種熾熱的光芒會晃瞎人的眼睛。
可最引人注目的並不是墨鏡,而是他的頭髮。
純白色的,宛如流動的水銀一樣,那一頭修長的白髮在光芒的映照裡,像是要融入其中去了。
那種東方人特有的銀白髮,就是他最大的特徵,也是他最大的原罪……這是身為雜種的證明。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混血兒,一個不論在東方和西方,都不會被人看做是同族的異類。
這樣的身份,比乞丐更加的遭人白眼。
自從他來到這裡之後,針對他的非議和攻擊就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在神父收養他,任命他成為教堂藏書室的抄寫員之後,原本在教堂學習抄寫的托馬斯看向他的眼神就更加惡毒。
為了趕走他,托馬斯甚至將聖典藏在他的房間裡,誣告他偷盜藏書。
如果不是葉清玄將聖典當場背誦默寫了一遍,證明自己根本不需要偷的話,他早就被趕出小鎮,再沒有容身之處。
“維托,別激我。你知道,那一套沒用。”
葉清玄並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爭辯什麼。他只是拿起扳手,又返回了矩陣中去了,只有聲音從裡面傳來。
“難聽的話誰都會講,可嘴上的便宜沒什麼好佔的。就算是我罵贏了又怎麼樣呢?托馬斯家砸了錢,那個名額不會給我了。所以,不如省點力氣。”
維托嗤之以鼻,只是冷笑:
“你所謂的省力氣,就是半夜跑過來維修燈塔,為小鎮繼續做奉獻麼?”
“至少能夠賺點錢。如果我不來,就要神父親自跑一趟,我不想給他添麻煩。他為了幫我爭取那個名額,已經出了很多力了。”
“他才不想讓你去聖城呢!”
維托冷冷地說:“他想要把你培養成一個小神棍!去接他的班,讓你一輩子和這些冷冰冰的鐵疙瘩作伴!直到你老死在這個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鎮裡。陪著你的,只有這一大堆破銅爛鐵。”
“其實,我覺得和機器打交道又沒什麼不好。”
矩陣裡,葉清玄輕聲說:“至少它們不會撒謊,也不會看不起你……有的時候我喜歡它們,勝過喜歡人。
只要你瞭解它們,它們就不會背叛你。”
維托不說話了,他收回視線,沉默地撕扯著手中的雞肉,一絲一縷地吞入口中,用犬齒將它們咀嚼成泥。
憤怒的野獸在進食。
“這事兒不會這麼算了的。”
他輕聲呢喃,不像是說給葉青玄,卻像是自言自語。
-
這一次的例行維護,似乎意外的漫長。
寂靜裡,只有鏡架矩陣中的瑣碎聲音,在工具調試下,矩陣在向著新的結構變化。
在少年嫻熟地操作中,這一套龐大的機械結構輕易運轉起來了。
數百個鏡架沿著銅軌變換位置,調整出全新的角度,像是蓮花的葉子張開,又在旋轉中合攏。複雜的光芒軌跡在其中跳躍著,飛上天空。
直到最後,維護已經進行到了尾聲,葉清玄走出矩陣,最後檢查了一遍,點頭。
“維托,螺絲刀給我,這個鏡架偏了一分。”
“偏一分就偏一分,你在這種沒用的地方認真有什麼用?”
維托把壓在草稿紙上的螺絲刀丟給他,“他們還是看不起你,只會笑你死腦筋,然後躺在你的成果上,繼續享受自己的生活。”
葉清玄充耳不聞,只是用螺絲刀小心地調整著鏡架上的刻度,握著螺絲刀的手穩定如磐石:“有的時候的一丁點差別,效果就會完全不一樣。”
他停頓了一下,用維托聽不懂的東方語言輕聲說:
“——失之毫釐,謬之千里。”
就像是回應著少年的話語,強勁的海風忽然從遠方吹來了。它們灌入了窗戶中,從燈塔中穿堂而過。
沒有螺絲刀壓著,工具箱最底下的那一疊草稿紙被吹起來了,像是生了翅膀,漫天飛舞。有一張紙飛到了蓋在了維托的臉上,令維托手忙腳亂地扯下來。
他沒好氣地想要將紙撕碎,可看到紙上的草圖時,卻愣住了,不可置信。
在白紙上,少年用蘸水筆勾勒出一幅鏡架矩陣的草圖,草圖上的矩陣已經偏離了原本的結構,隨著底座的旋轉挪到了離經叛道的地方。新的光芒軌跡被標記出來,可是和原本的相比……簡直面目全非。
固有的結構被打碎了,教士們預設的軌道也被徹底打亂……這個複雜又精密的體系在這次調試中已經徹底崩潰。
簡直,面目全非!
沉默裡,維托看著自己的朋友,就像是看著怪物。
“葉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
葉清玄的聲音依舊淡定,就像是剛才一樣。
“你知道個屁!”維托跳起來了:“教團設計這一套矩陣花了多長時間你知道麼?!為了維護它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他提起葉清玄的領子:“這一片是礁石區啊葉子!每天晚上有多少船靠它來引路,如果出了什麼事情的話,你會被丟進監獄裡去!趁著還沒有人發現,趕快改回來……”
“什麼事情都不會出,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什麼都不會變。”
葉清玄輕聲說:“我只是做了一點點的‘調整’而已。”
他揮了揮手,老費便從地上爬起來,帶著咧著嘴跑下去了。
“你一定是瘋了。”
在寂靜裡,維托低聲呢喃,無力地鬆開雙手。
“維托,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覺得我是一個軟弱的人了呢?”
白髮的少年撿起了地上的酒瓶,走到窗前,俯瞰著腳下寂靜的小鎮。
迎著酣暢淋漓的海風,他將殘酒一飲而盡,隨後,將空空蕩蕩的酒瓶投向遠方:“嘴皮子上的功夫有什麼用?
——至少要讓你的付出被所有人看在眼裡才行。”
他轉過身,拉動了身邊的樞紐。
於是瞬間,燈塔中的複雜樞紐運動起來了,像是像是從沉睡中驚醒,沿著既定的軌跡活動。齒輪鉚合、絞盤滾動,鏡面偏移,角度變化。
鋼鐵和鋼鐵的碰撞迸發出火花還有低沉的迴響,那種機械碰撞的細碎聲音像是沉重的呼吸,迴蕩在兩人的耳邊。
原本靜止著的鏡架瘋狂旋轉起來了,在刺目的光芒裡,就像是瘋狂燃燒的蓮花。
維托呆滯地看著那種變換的閃光,那種猛然之間的閃光宛如爆炸,一閃而逝。
緊接著,蓮花一般的矩陣再次合攏。
光在空中跳躍著,像是馴服的野獸一樣,投向了四面八方。依舊如同原本一樣。
只是其中有一束,投向了黑暗的小鎮,落在了被老費懸在釘子前方的鏡面上。隨著少年的意志,光芒在黑暗地小鎮中穿梭,憑藉著一個個的鏡面跳躍。
到最後,熾熱又刺目的亮光,投在了整個小鎮最大的一座房子上。
就像是聖光從天而降。
緊接著,小鎮中央的大鐘震顫起來了,像是被憤怒地敲響。在它的下面,一條賤笑著的狗在咬著繩索,奮力的搖晃。
尖銳的巨響將沉寂的小鎮驚醒了。
從睡夢中被驚醒的人們從床上爬起來,慌亂地撲到了窗前,目光落在街道上。
沒有衝進小鎮的野獸,也沒有闖入這裡的強盜,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只有警報聲在迴蕩,還有一道神聖的光芒從天而降,落在托馬斯家的房子上。
小鎮裡,驚醒的居民們泛起喧囂。
“這是怎麼了?”有人高聲喊。
“發生了什麼?誰敲得鐘?”
“媽媽,我怕。”
“喂,快看托馬斯家!”
“托馬斯家……”
於是,瞬間喧囂的小鎮,又不可思議的寂靜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那一道從天而降的光芒交織,形成一行字跡。字跡是如此的清晰,就像是神靈從天堂中降下的祝福。
只有幾個簡單的詞彙,卻書寫的行雲流水,那是某個少年奉上的親切回應。
——狗娘養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 生日
清晨時分
有海浪聲從遠處傳來。
清晨的陽光斜斜地從著海的盡頭灑下光亮,照亮教堂高聳的塔尖。塔尖之上,聖人的塑像手托著長號,對著天空吹奏無聲。
而從深夜開始的憤怒咆哮,卻依舊還在教堂門外繼續。
「該死的東方小雜種!我要殺了你!!!!」
「開門啊!葉清玄!你有本事去罵人,你有本事開門啊!」
「你死定了葉清玄!你知道麼!整個魯特鎮沒有人能保得住你!」
托馬斯家的三兄弟憤怒地砸著教堂的門,手裡抓著錘子和鐵鍬,高聲咒罵。昨天晚上從天而降的那一道光束簡直就像是一個耳光,當著全鎮所有人的面打在了托馬斯家裡人的臉上!
最可惡的是,這個小王八蛋到後面還變著法的開始罵人,更換各種措辭。把自己從教堂裡學到的各種語言輪番用在了托馬斯家的牆上,給全鎮的流氓們上了一堂形象生動的語言課。
現在托馬斯家的人已經不敢出門了,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在背後低聲說『瞧見沒,那個就是狗娘養的托馬斯』……
那個該死的葉清玄,該死的東方雜種!
可是不論他們怎麼罵,教堂裡依舊毫無回應。直到許久之後,他們終於罵累了,拋下狠話,然後憤然離去了。
教堂外面恢復寂靜,可是在禮拜堂裡,那個高瘦地神父神情依舊冷漠。
神父看起來似乎有些老了,但依舊魁梧,只是鬍鬚泛白。他的面目一如既往地冷漠嚴肅,低頭俯瞰別人看人時,眼神就認真又苛刻,而且聲音沙啞……給予人莫大的壓力。
在他面前,站著兩個戰戰兢兢地少年,還有一條看起來像是在傻笑的大黃狗。
「維托你先到後面去吧。」
班恩神父揮手,「我有些話想要對葉說。」
於是,金發的少年如蒙大赦,趕快抱起那條狗逃走。於是,只剩下一個神情尷尬地葉清玄。
「葉,又是你惹出來的麻煩?」
神父冷淡地問。
「啊哈哈,怎麼會,是托馬斯家誤會了而已。」
葉清玄移開視線,在胸口胡亂畫聖徽:「在教團的教導之下,我不行任何不義的事情。」
昨天晚上的時候,他的神情一直是淡然的,眼神篤定。所以不慌不忙。但是在神父面前,他就有點淡定不起來了。
只有這個時候,他看起來就才像是一個少年。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覺得他都是一個安靜又優秀的小孩兒,令人放心。沒有像是小鎮裡的同齡人一樣躁動,搗蛋。只要給他一本書,他就可以安安靜靜地捧著看一下午。
自從五年前他流浪到這個,被教堂收養之後,他就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那樣的典範。成績完美有教養,溫柔善良又勤勞。而且因為懂得讀寫和整理,小小年紀已經成為了教堂藏書室的管理員,負責抄寫經文。而且還自修的機械工程學,承擔了每個月的燈塔維護。
就是因為這樣……才更令人頭疼。
因為他自從來到這個小鎮後,百分之六十的少年鬥毆事件都和這個貌似無害的少年人脫不了關係。
儘管每一次他都很無辜,每一次他都是受害者。
「聽說昨晚有一道光芒從天而降,帶著低俗字句,照了托馬斯家一整個晚上。」神父語氣冷淡:「葉,你的機械結構的不錯,我很欣慰。」
「誒嘿嘿,是神父您教得好……」
葉清玄沒說完,在神父的肅冷眼神之下說不下去了。
「我沒有教過你什麼,這些東西都是你自學的。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所以我一直都很欣慰。但你弄錯了一件事。」
神父低沉地說:「機械技術的誕生是為了幫助其他人過的更好,而不是讓你去用來大施報復!」
少年沉默不語,對於自己的行為並不加以辯解。
就像是沉默地抗拒一樣,令神父的眼神失望起來,緩緩搖頭。
「葉,你可以走了。鎮長那裡我會去解釋,但作為懲戒,這個星期你沒有午飯。」
神父揮手,示意他離開:「希望你能認識自己的錯誤,一直以來你都是一個合格的學徒,但你的昨夜的所作所為令我很失望。」
「謝謝您的寬恕。」
葉清玄低頭離開,可神父卻又把他叫住了。
他扭過頭,看到那一雙凝視著自己的鐵灰色眼瞳。
「葉,以後不要燈塔亂來了。」
神父的聲音依舊冷淡,聽不出關切和憐憫,只是一如既往:「如果以後有人侮辱你的父母的話,來找我就可以。」
葉清玄愣了一下,撓著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不用啦。」
他輕聲呢喃:「小孩子的事情,哪裡用得著麻煩大人呢?」
-
在教堂的後院裡,噴水池旁邊,維托看到朋友垂頭喪氣的回來,就嘎嘎大笑,樂不可支。
「呦,葉子,被訓導完了?感覺如何?」
他和葉清玄一樣,都是被這一座教堂救濟的孤兒。但維托比葉清玄還要好一些,他至少還算半個本地人。他的父親據說原本也是一個勛爵,因為投資不善而破產自殺後,龐大的債務讓他流浪街頭,只有教堂收留他。
不過兩年之後,維托就因為和神父的矛盾搬出去了。
現在,他靠著拳頭搶到了碼頭工頭的位置,給人抽水過生活,日子痛快又簡單,而且不用學麻煩的抄寫和神學。
偶爾葉清玄來找他,他就丟下活兒出來一起幫他搗亂或者打架,有時也會幸災樂禍一下。
比方說現在,他模仿著神父的表情和語氣,指著葉清玄說:「我要將你這個有罪的小孩兒吊起來打!」
「那你早就被打死好多次了。」
「切,我跑得快啊,他打不到的好麼?」
維托得意地挑著眉頭:「老實說,神父那一套早就過時啦,就你喜歡聽那一套神棍說法。這世道想要做大事,出人頭地,靠的神的教誨有什麼鳥用?老費,老費,你說對不對?」
金毛大狗被拍醒了,不爽地尾巴抽了他一下,頓時知錯的維托便低頭諂媚地給它按摩起來:「別生氣,別生氣,我知道都是你的功勞。」
老費被弄得睡不著了,白了他們兩個人一眼,然後懶洋洋地爬起來,跳進噴水池中打了幾個滾,然後心滿意足地爬出來,抖得兩人滿臉水珠。
最後滿意地甩了甩尾巴,動作雍容華貴,宛如出浴的皇帝。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令人歎為觀止。
「老費最近真是越來越神氣了啊,哪兒學的?」
「我怎麼知道?我十歲遇到它時它就這樣了。」
確實,這麼多年了,葉清玄一直很疑惑……老費的狗脾氣究竟是從哪兒養出來的?
雖然它並不好看,而且還脫毛,但眼神和表情總有一種好似安格魯總理大臣一般的傲慢,昂首挺胸的走路時,像是國王陛下走在皇宮裡,有著莫名地威嚴,令人不敢輕視……至少葉清玄和維托這兩個被咬過的不敢。
「好了,我先閃,就不打擾你幹活了。」
維托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有幾個新來的傢伙,似乎不是很聽勸。我去跟他講道理……」
「別去打架了,你回來教堂幫忙吧。」
「謝啦,我和神父合不來。」
維托熟練地爬上牆,揮手道別。就在牆頭上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招手:「對了,葉子。」
「嗯?」
「那個,生日快樂!我比較窮,禮物我就不買給你啦。」
葉清玄無奈搖頭:「那就等你出人頭地、成為大人物的那一天再補給我吧。」
「那你可就要多等幾年了。」
維托咧嘴笑著,翻牆而去,只有隱約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放心,不會讓你等很久。」
-
後院再一次恢復寂靜,只有指頭的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葉清玄抬頭看著天空,抬起自己的手掌。食指的戒指對準了太陽,於是它便開始閃閃發光,照亮少年的眼瞳。
「小葉子,生日快樂。」
他輕聲笑起來。在旁邊,一條又老又醜的黃狗用尾巴拍打著他,像是為無聲的生日快樂歌打著節拍。
——祝你生日快樂,雖然這個生日不快樂。
今天是葉清玄十七歲的生日,也是他到這個小鎮第五年頭。
其實在整個安格魯王國都很少見到他身上的東方血統。標準的東方白髮和黑色的眼瞳,走到哪裡的時候都會吸引目光。萬幸的是,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更加稀奇古怪的發色和眼瞳。
長著白頭髮,也不過是被人在背後說一句『那個東方流浪兒』罷了。有些不客氣的人會說『雜種』,但這些人這兩年已經越來越少了……尤其是維托出來混之後。
報復歸報復,打架歸打架,但該干的活兒起碼要干完。
比方說他現在在教堂的抄寫員工作。
今天要抄寫的是從聖城發到教堂祈禱室裡的月報,每隔一月,聖城就會綜合本月所蒐集的消息,通過地脈和以太之間的特殊聯繫,發往各地的教堂。
這些消息基本上每次都有半本書那麼厚,其中包括青金和各國貨幣的匯率、各國對黑暗時代的遺蹟開發的進度、天災的最新動向還有局部爆發的戰爭結果匯報,以及一些樂師的動向。
葉清玄需要做的就是對照編碼,將這些月報重新翻譯語言,並且挑選出其中能夠公佈的消息抄寫出來,貼到佈告欄上。
只是今天才抄寫到第一頁時,他就愣住了。
「青之王·巴赫?」
他低頭端詳著那個暗碼:「又是新的戰績麼?」
在月報之中,行蹤神秘的巴赫先生出現在了南方沙漠地區,攔在了『天災·巴哈姆特』的前方。
自從兩個月之前,教團便預測到:被冠以暴風之王的天災再一次從黑暗世界中重生了,正向著人類的領域席捲而來。
但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次的對決竟然來的這麼快。
戰鬥持續了半個小時,然後暴風之王——巴哈姆特再一次被擊潰,回到黑暗世界中沉睡。
而巴赫先生在留下了寥寥口信之後便消失無蹤,引得無數特意趕往死亡沙漠的樂師扼腕嘆息。
可惜,錯過了最強。
『巴赫』——這是從黑暗時代時流傳下來的聖名,唯有當代西方公認最強的樂師才能夠獲得的榮耀稱號,被稱為樂師三王座之中的『青之王』。
在三王中,『赤之王·貝多芬』的聖名只在歷代教皇之間傳承,『黃之王·莫扎特』從來都是一脈單傳。只有『青之王·巴赫』才是所有的樂師都有望摘取的桂冠。
也只有最強,才能夠獲得如此的榮耀。
在歷史上,三王首次出現時,是數百年前的『黑暗地母討伐戰』。
戰鬥結束之後,黑暗地母被驅逐到了北海冰原的盡頭,遠離了人類的腹地。
當時,《馬太受難曲》、《命運》、《安魂曲》的力量調動了史無前例的海量以太,將整個平原一分為三。
在那一天,整個世界都能夠聽到神之天使降臨的宏偉聲息、
戰爭的餘波在半個月後化作海嘯去到了東方,幾乎將瀛洲之島沉入了海中,也貼著西方的邊界造就了一塊新的島嶼——也就是後來的東方海外飛地——『云樓』。
一直到現在,黑暗時代結束了數百年了,無數樂師前仆後繼的湧現,可三王依舊是當之無愧的人類的守護者。
「葉,不要走神。」
肅冷的聲音從他的背後響起,驚醒了心馳神往的少年。不知何時,班恩神父已經站在他的背後:「你今天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哦,哦。」葉清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頭沾了沾墨水,準備繼續。
神父沉默地看著他抄寫,轉身離去,就在出門時,他停頓了一下,回頭看著埋頭書寫的葉清玄。
「葉,你應該知道的。」
他的聲音冷淡,又殘酷:「你不具備那樣的資質。」
葉清玄的手抖了一下,在紙上劃下了一道心驚肉跳地傷痕,像是僵硬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班恩神父早已經離去,他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摩擦著那一枚戒指,宛如鐵絲編製成的戒指觸手溫潤。
「我知道。」
他輕聲說,像是要否定什麼,卻有些沮喪:「我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章 樂師
樂師,這是一個神聖的稱謂。
早在沒有歷史可以追述的黑暗時代,人類在天災的夾縫中艱難生存,在庇護所中都不敢大聲喘息時,有的人發現了『以太』。
那是遍佈在這個世界中,每一個角落裡,無處不在,可是卻無法察覺的神秘力量。正是擁有了它的力量,天災、獸潮和邪神才能在這個世界上肆虐。
最早有人有人將它命名為『魔力』、『瑪納』、『元氣』,最後有賢人發現並且掌握了它的性質,將它命名為以太。
它是高踞於土、水、火風四大物質之外的第五元素,從『大源』中流出的神秘之力,擁有著不可思議的變化和性質。
唯有純粹的、特殊的聲音能夠干涉到它們,令它們隨著意志而變化,化作風、凝結水,變成土,點燃火,凝結物質,變化走獸,達到全能之境。
最早的人類將能夠役使它們的音節稱之為『咒言』,很快,人類發現,比咒言更加強力的,是從黑暗時代中傳承下來的音樂。
因此,才稱其操縱者為『樂師』。
這一發現宣告了黑暗時代的終結,在最黑暗的黎明前,人類之中前仆後繼的湧現出無數的強大樂師。通過發掘出上古的樂譜或者創作出新的經典,他們開啟了名為『文藝復興』的黃金時代。
至今,已經五百年了,人類在樂師的開闊之下,驅逐了天災,在這個世界上緩慢地擴張著領土,一點一點地向著遠方的黑暗世界前進。
「葉子,將來你會成為樂師……成為最好的。」
曾經有人對葉清玄這麼說過。現在想來,像是一個笑話。
葉清玄低著頭,沉默地抄寫,不再回憶。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質了。不論是使用器具還是單純的頌唱,樂師都必須從小經歷嚴格的訓練和教育,並且學習對於自己呼吸和音節的控制,而且保證和以太之間的密切感應。
感應……
葉清玄忽然低聲笑起來,聲音沙啞:在十歲之前,他是令所有樂師都為止驚豔的天才。生來便能夠和以太密切共鳴,就像是彼此一體。
可是在十歲時的那一場高燒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感應到過以太。
哪怕一次都沒有……
這麼多年了,父親口中的天才已經變成了一個流浪的小鬼,樂師之路斷絕。唯一剩下的,只有不切實際的妄想。
「命運指引道路。」
他低頭,沉默地凝視著月報中的密文。
在『天災‧巴哈姆特』討伐戰結束之後,巴赫先生對於下一個目的地的回答,來自於《聖典》之中的話。
這句話來自於建立了羅馬城的第一代羅馬國王『埃涅阿斯』,也就是死之後被迎入了聖城的聖靈『朱庇特』。
埃涅阿斯在十八歲時成為樂師,受到了『大源』的感召,孤身一人前往黑暗世界。在三十年後,他以一人之力建立了狼之城,在死後被冊封為聖靈。這是他所留下的辭世之句。
他自始至終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是遵照命運的安排。
可命運並不會指引道路啊,否則狼之城怎麼會在二百年後又被天災毀滅呢?
葉清玄苦澀地低下頭,再次開始工作。
在門外,那個靜靜凝視著他的影子,不知何時離開了。
只留下幻覺一樣的微弱嘆息。
「今天就到這裡。」
在整理完畢書稿之後,神父忽然說:「你的效率在降低。」
葉清玄看著那一疊被放在另一邊的紙,頓時有些頭疼。
班恩神父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眼神依舊好用。但凡是寫錯的字母和不符合格式的部分都被他挑了出來,要明天葉清玄重新寫過。
這是當初班恩神父將抄寫員的職務交給他時訂下的規矩,剛開始時,葉清玄因為不熟悉教團的書寫格式經常讓薪水被扣光,到了後來,狀況就好了許多。到現在他才想起,已經很久沒有因為錯字而被扣薪水了。
「不錯,多利亞人的書寫風格你已經很熟練了。」
在檢查完畢之後,班恩神父點了點頭:「你習慣的很快。而且,你對盧恩文字很有天賦。」
「只是記性好而已。不時常寫的話,就會生疏了。」
「如果沒有寫好我也會直說,所以沒必要謙虛。」
神父問:「我前些日子教你的文書標準書寫你練的怎麼樣了?」
「最近寫的比較多,所以有些心得。」
「很好,這種書寫格式和字體是教團公務信箋最常用的書寫格式,練好了對你將來很有幫助。」班恩神父將稿紙還給他:
「桌子上還有一本辭典,你可以帶走。今天就到這裡,從明天開始抄《三一聖訓》。」
神父說完,示意他可以走了。葉清玄卻忍不住苦笑:「神父,我只是一個抄寫員而已,您這是要培養我做修士麼?」
「這又沒什麼不好。」
班恩神父看了他一眼:「以你的能力,分派到一個好的教區,在四十歲之前成為助理主教也不是沒有可能。」
「呃,我還沒有結婚。」
「只有紅衣主教要求清淨**,而且也可以找秘密情人。」班恩神父說完停頓了一下,看向葉清玄的眼神有些奇怪:「是我低估了你的野心麼?」
「不,不是,那個……」
葉清玄艱難地組織著措辭:「您看,我是一個東方人啊。」
「你也有西方的血統,不是麼?」
「廚房沒菜了,我去買菜。神父你晚上吃什麼……」葉清玄現在只想迅速溜走。
「一切照常就可以了。」
班恩神父最後吩咐:「晚上記得把會客室收拾一下,有客人會來。」
-
葉清玄買完東西,抱著籃子準備回教堂時,已經是晚上了。
老遠就看到老費在教堂周圍晃蕩,興奮地嚇唬著過往的小孩兒,得意地跟什麼一樣。
作為一條高端的狗,老費從來不用人類飼養,從葉清玄那裡搶不到飯吃的話,就會自己去覓食了。要是心情好的話,會給他也帶回來一點……比如什麼死老鼠啊,死兔子啊、死蛇啊之類的奇怪東西。然後用一種『你不吃掉對得起我麼?』的眼神看著他。
想到這裡,葉清玄一陣無奈。
緊接著,他聽到一聲悶響之後,感覺到突如其來的眩暈。
嘭!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打到了後腦勺上。他的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跪在地上。卻感覺有一隻手將自己的頭髮扯住,重新提起。
「喂,東方雜種,今天還真是夠晚的啊。」
一張肥胖地笑臉出現在他面前……今天早上才見到過的托馬斯家的三兄弟,這情況說實話真是十足糟糕。
糟糕透頂。
老三馬丁扯著頭髮,將他拉進小巷子,把他的臉壓在牆上:「維托那個小崽子找不到,找到你這個小雜種也不錯。」
早就準備好的另外兩個人堵在了巷子口,預防他跑出去,看來已經準備很久了。
「呃,馬丁、保羅、雷,你們聽我說……」
葉清玄忍著痛,提高聲音。
「想叫人?」
老大保羅譏笑:「沒用的,這裡已經距離教堂夠遠了,神父聽不到。」
「別跟他廢話,先教訓他一頓。」馬丁的表情扭曲:「讓這個雜種知道誰才是**養的!至少要記得感恩!懂麼!」
如果不是他們的允許,魯特鎮慈悲庇佑,接納了這個乞丐,這個賤種早死在陰溝裡了!可這個雜種絲毫不懂得回報!
不僅恬不知恥地成為了神父的學徒,連珍貴的聖城進修名額都想要搶在手中!
「昨天晚上你幹的不錯啊!」
馬丁奮力一拳打在葉青玄的臉上,打到他彎腰蹲在地上,還不解恨,用力的踩著他的頭,表情扭曲:
「你這個賤種,竟敢……竟敢這麼對我!
你永遠贏不了我,明白麼?去聖城的名額是我的!成為樂師大人的也只能是我!而不是你這種活該在臭水溝裡爛掉的賤種!」
馬丁奮力的踢著他的臉,可這個該死的傢伙只是抱著頭,蜷縮在地上,不發一語。
這種沉默地反抗令他的表情越發猙獰。
「原來你這麼硬氣麼?」
他朝著葉青玄身上啐了一口,看向自己的兄弟:「按住他,我要讓這個賤種付出代價。」
保羅和雷笑了起來,按住葉青玄的手,將他頂在牆上,緊接著……馬丁拔出了匕首。
「求我呀,說一些自己是賤種,請大爺我寬恕你的話。」
馬丁拉起他的頭髮,讓他抬頭看著自己,將匕首頂在葉青玄的眼睛上:「否則我就把『賤種』這個名字寫在你的臉上。」
感覺匕首貼在自己臉上的冰冷,葉清玄愣住了,他想要掙扎,可是被死死地按住,他凝視著馬丁的眼睛。
到最後,他終於明白了即將發生什麼,屈辱地低下頭。
「我……
葉清玄低聲呢喃著,聲音低了下去:「我……」
「賤種,聲音大一點,我聽不清!」馬丁湊近了,將匕首貼在他的臉上:「說清楚,讓我的兄弟也聽明白!」
「我說……」
葉清玄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近在咫尺的馬丁,忽然笑起來:「——**的,才是雜種。」
那一瞬,馬丁愣了一下,他看到葉青玄的頭抬起了,高高的揚起,像是要去看清楚黯淡下去的星空,黑色的眼瞳裡像是火焰燃燒。
緊接著,猛然向著前方砸下去!
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四章 馬丁有個好爸爸
頭顱相撞了,那一瞬間骨骼碰撞的清脆聲音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就像是鐵棍敲下來!
額角崩裂,擴散的劇痛令葉青玄的身體抽搐起來。在兩人的挾持之中,他猛然抬起雙腳,竭盡全力地蹬在了馬丁的臉上。
「**……」
馬丁來不及說完,剛剛張開的嘴就被這暴戾的一腳給重新封住。他在重擊中踉蹌後退,仰天倒進臭水溝裡。
保羅和雷愣住了,他們錯愕地扭頭,看到少年憤怒的眼瞳。血從額角上留下來,落進眼中,像是要將黑色的眼瞳染紅了。
緊接著,他們就感覺到少年奮力的跺腳,像是鐵錘砸在腳趾上。劇痛中,他們鬆開了箝制,葉青玄掙脫。
「來,看看究竟誰才是賤種!」
三個人扭打在同一處。葉青玄撿起地上的裝菜的框子奮力地砸著他們的臉,不顧打在自己身上的拳頭。
就在保羅和雷奮力反擊的時候,他聽見了來自背後的尖叫。
下意識地,他轉過身,看到馬丁神情猙獰,他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滿臉血污,眼神憤怒到發狂。在他的手裡,匕首向著少年的心口猛然刺下!
「去死吧!」
葉青玄只來記得將手臂護在胸前。匕首從他的手背上切出一道冰冷的裂口,最後深深地捅進了菜框裡。
啪啦!
菜框碎了,蔬菜和生肉掉了滿地。
保羅和雷愣住了,他們沒有想到馬丁真的敢殺人。
馬丁也呆滯在原地。
像是從暴怒中清醒了,馬丁終於明白自己剛才究竟做了什麼。在寂靜裡,他錯愕地低頭看著手裡的匕首,又看到了葉青玄手背上的血痕,臉色慘白。
「我、我……」
他囁嚅著,後退,語無倫次:「我沒有……我只是……」
他的手幾乎抓不住匕首,匕首掉在地上,噹啷一聲,擊潰了他最後的勇氣。
「這一次繞了你,賤種,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踉蹌地後退,逃走了。保羅和雷猶豫了一下,從地上爬起來,緊追著馬丁離開。他們已經被嚇到了,險些被巷子口的人撞翻。
在巷子外面,被老費拉來裡的維托呆滯地看著地上的血,手中的兩包臘腸落在地上。
葉青玄沉默地從地上爬起,看著手上的傷口,許久之後輕聲問:「你那兒有繃帶麼?恐怕神父那裡不好解釋了……」
-
「好了,這樣應該沒問題了。」
小巷子裡,維托幫葉青玄包好了手背的傷口:「你又不會打架,幹嘛不逃跑啊。一個人打三個,你腦子有病麼?」
「本來是打算逃跑的。」
葉青玄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特別火大。」
「從小到大,哪一次你打架不是要我幫忙的?以後起碼注意點啊,要不是你閃得快,剛才你就死在這裡了。」
維托比劃了一個動作:「就跟拔了浴缸塞子一樣,來不及送到教堂血就被放光了。」
「抱歉……」
「你除了抱歉就不會說點別的麼?」
維托將兩包東西丟進葉青玄的懷裡:「今天順到的好東西,拿回去補一補。」
「你又偷包了?」
「這叫工作。」
自從維托離開教堂後,一直靠著碼頭混飯吃。在那裡的人,手腳多少不乾淨,經常會在偷乘客或者貨船的東西。被發現之後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一頓毒打是少不了的。
「放心吧,一整箱臘腸,我偷偷拿了兩根,沒人發現的。」
維托掏出小刀,切了一段喂給老費,又把一大半的臘腸丟進葉清玄地懷裡:「難得的威爾士好貨,一箱能賣兩個銀幣呢。你帶回去給神父嘗一嘗。這樣他也會相信,維托將來會出人頭地啦。」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葉清玄問:「神父一直想讓你回來。」
「我……」
維托沉默了,很快,他就搖了搖頭:「我不去了,我混的這麼糟糕,神父看到也會生氣吧?再說,有你這種『乖寶寶』在,時間久了,他就不會再記得我這個惹禍精啦。」
「你這是說什麼話?」
葉清玄有些惱怒,可維托爬起來,笑嘻嘻地擺手:「你知道我不會說話,別生氣啦。我晚上還有點事兒,你一個人回教堂去沒關係吧?」
他將葉青玄從地上扶起來,拍了拍老費的背,示意它跟著自己的主人回家。
在寂靜裡,他看著朋友漸行漸遠,臉上的微笑,一點一點地跨下去了。
他低頭凝視著地上的那把匕首,碧綠的瞳子就被血的顏色染紅了。
像是野獸一樣。
-
夜色漸漸升起,在寂靜的街道上,馬丁徘徊在小巷子裡,滿臉沮喪,不敢回家。
「大哥,怎麼辦啊?」
他的嘴唇囁嚅著,看著保羅,眼神滿是恐懼:「父親已經說過不准我們去找他的麻煩了,他如果知道了的話……」
「別害怕,父親不會讓你出事的。」
保羅的眼神陰沉,吐了口吐沫:「一個乞丐的話而已,沒有人會相信。」
「又沒有人看到,就算是他說是你弄的,我們也可以說他是污衊。」雷說:「放心,我明天去找他一趟,他會閉嘴的。」
保羅捏著指節,回憶起被那個小鬼壓在地上打的樣子,眼神就猙獰起來:
「他最好識相一些,什麼都別說。否則就算是出事兒了,也沒人會站在他那邊。」
「可是……」
「父親不是說了嗎?過兩天鎮長就卸任了,只要他當選了鎮長。誰會因為一個外來的雜種得罪我們?」
保羅冷聲說:「再過兩天你就去聖城了,等你成為樂師回來,想怎麼擺弄那個雜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就算是神父也保不住他。」
聽到了聖城,馬丁眼中的恐懼就消散了,像是得到了真正的儀仗,惶恐地眼神變得鎮定起來。他抬起手撫摸著青腫地下巴,眼神漸漸猙獰。
「我會好好回報他的。」他沙啞地呢喃:「他竟然敢這麼對我……」
雷和保羅交換了一下眼神,咧嘴笑起來,拍了拍馬丁的肩膀:「放心吧,你不在的時候,我們會好好地伺候他的。」
「走吧。」
保羅攬著馬丁的肩膀:「後天你就要去聖城了,母親讓下人準備了你最喜歡的菜,她還有很多話對你說呢。別讓一個不識時務的賤種耽誤了你的好時候。」
馬丁點頭,笑了起來、
「有家真好啊。」
在背後,黑暗的小巷中,有人幽幽地說:「就算是外面做了什麼天塌地陷的事情,回到家裡就可以什麼都不怕了。
因為你們還有一個好爸爸。」
「誰在哪兒?!」
保羅猛然轉身:「滾出來!」
「抱歉,是我耽誤了你們的好時光麼?」
小巷中,一個消瘦的人影慢慢地走來,聲音沙啞:「想想看,在溫暖地燭光裡,一家人其樂融融地享受著桌子上的大餐,還有女僕裙子下面的長腿……在這樣的場景裡,連我都覺得,不論是什麼錯誤都可以被原諒了。
畢竟,有什麼比得上寶貴的親情呢?」
「你找死!」
保羅和雷的臉色猙獰起來,挽起袖子向著小巷中走去,可是那個人影沒有後退,沒有被他們的臉色嚇倒。
他反而加速了。
一瞬間,就像是繃到極點的簧片彈起,他從黑暗裡衝進了保羅的懷中,緊接著帶著鐵指虎的拳頭藉著身體的衝擊而捅在保羅的腹部。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有一個微妙的下挫的趨勢。這是在街頭鬥毆中罕見的技巧,在那一瞬間,就像是全身的重量都被壓在了這一拳上。哪怕是一個瘦子都能夠憑藉著這樣的技巧將兩塊木板打斷,更何況,來者可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瘦弱!
一瞬間,保羅就翻了白眼,身不由己的彎下腰去。
「嘿!」那個人影冷笑,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將鐵指虎砸在了他的後腦上,就像是鐵錘敲在鐘上,一聲悶響裡,保羅倒地。
緊接著,那個人就踩著保羅挑起,撲向了錯愕地雷,一腳將他掀翻在地。緊接著又補上了兩腳,令他徹底倒地不起。
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兩個人就倒在地上。
人影喘息了一聲,又踹了一腳,啐了口吐沫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終於抬起頭來。
在黯淡的月光裡,他蒼白又陰冷的面孔被照亮了,碧綠色的眼瞳像是野獸一樣。
「維、維托!」
馬丁愣住了,他下意識地後退,終於認出了這個該死的傢伙是誰。
「沒想到你還認識我啊?我還以為去了碼頭之後,大家都把我的名字忘了呢……」
維托輕聲笑起來,可笑聲裡卻倏無歡喜。
「你別過來!」
馬丁踉蹌地後退,在身上摸索。
「你是在找這個麼?」
維托從懷裡抽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上還帶著乾涸的血跡。他看著馬丁錯愕地臉,輕聲笑了,將匕首拋給了他:「給你。」
那一把匕首在空中翻滾著,劃出一個弧度,落向馬丁的腳下。
馬丁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可緊接著,一個黑色的影子就撲了上來。緊接著,橫劈的手刀砍在了他的喉嚨上,幾乎打斷了他的喉結。
強烈的窒息感令他跪倒在地,緊接著,有人拉扯著他的頭髮,將他扯回了暗巷中。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馬丁在地上掙紮著,艱難地發出聲音:「是因為那個賤種?我可以給你錢……你想要多少我都給你……」
「不用。」
有個聲音冷冷地回應:「我喜歡自己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五章 噩夢
「不用了,我喜歡自己拿。」
一隻手輕巧地伸入他的懷中,摘走了他的錢袋,「可惜,這點錢不大夠,你還要再付一點利息。」
說著,維托蹲下身來。
他看著馬丁恐懼的表情,就忍不住微笑起來,伸手抓起馬丁的手腕,打量他的手掌。
「你的手真好啊,修長又靈活,還這麼白。聽說你的父親為了讓你成為樂師。從小的時候就請了琴師教你訓練,每天還涂各種油保養……這麼好的手,一定很寶貴吧?」
馬丁愣住了,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起來。他終於明白了維托想要做什麼。
「你這個瘋子!你要敢那麼做的話,我爸爸不會放過你的!」他尖叫著,奮力掙扎:「我發誓,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維托嘆息:「其實,半個小時之前,我就開始後悔了。」
卡啪!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音響起,馬丁的尖叫聲劃破了寂靜。在維托的手中,他的尾指不正常的翻起,翹到了手背上,斷了。
「上一次決定放過你,是我的錯。」
卡啪!卡啪!
「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了。」
卡啪!卡啪!卡啪!卡啪!
在接連不斷的清脆聲音中,馬丁慘叫聲高亢,幾乎驚醒了遠處的燈光。
維托輕輕地鬆開了手,從地上起身。
「半個小時,你的手就算接回去也達不到原來的程度了。」
他憐憫地俯瞰著馬丁,輕聲嘆息:「真可惜啊,這樣的話,就算去了聖城,成為樂師的希望也不大了吧?」
就在馬丁的哭叫聲中,他拍了拍手掌,轉身離開。
在黑暗中,他回頭看著遠處滿地打滾地馬丁,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
「哎呀,一沖動就忘記這個死胖子的爸爸還是書記官呢。看來以後在魯特鎮混不下去啦。」
他輕聲感嘆:「現在跑路的話,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呢……」
在寂靜裡,他回過頭,看到遠處的金毛大狗,微笑著揮了揮手:
「老費!你也睡不著麼?」
老費蹲在地上,沉默地看著他,然後歪頭舔了舔自己髒兮兮的毛髮。看起來就像是偶爾睡不著,出來散散步一樣。
只是尖銳的牙齒無聲地收起來了,不再去尋找風中那些飄散的氣味。
就連暴戾的眼神也溫和了起來。
「抱歉,我要跑路啦。」
維托蹲下身看著這條老狗,有些無奈的撓撓頭:「以後那個傢伙的朋友恐怕就只剩下你一個了,這可怎麼辦啊。你連話都不會講,他豈不是要悶出毛病來?」
老費像是聽懂了,翻了個白眼,尾巴抽了一下他的臉。
「啊哈哈,不好意思,忘記你能聽懂我說話了。
你比葉子那個只會裝作『聽不懂』的傢伙強多了!」
維托摸了摸老費的背,語氣卻柔和起來:「不過,那個傢伙一直是這樣吧?有什麼話都不對別人講,被人欺負了,也只會一個人去和別人打架。有時候表情凶惡的讓人看不出自己在害怕……
明明任何天賦都沒有,可還是想要做樂師,想到說夢話。就好像做不成樂師他就會死掉一樣。
連我都看出來他沒什麼指望了啊。
你說他腦子裡究竟怎麼想……」
他碎碎地念,老費安靜地聽。
直到許久之後,他苦笑起來,拍了拍手起身,轉身離開。
走了很多步之後,他回頭,看到老費還在原地看著自己,他就笑起來了,揮手道別:「回去吧,老費,我要走啦。」
他停頓了一下,走進黑暗裡:
「不過,有你陪著他的話,至少他不會那麼孤獨啦。
-
不知為何,葉清玄夢到了過去的事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些他曾經以為會被自己忘記的事情。
那個時候,他孤獨的走在黑暗裡。
可在黑暗裡,有誰呼喚著他的名字。
還有嘈雜聲,撞門聲,腳步聲,尖叫聲,和瓷器破碎聲。
「小葉子,小葉子……別害怕。」
有一個女人用力地抱著他,溫暖又熟悉,像是陽光。她將葉清玄塞進櫃櫥裡,托著他的臉頰,看著他。她的眼瞳像是翡翠一樣,可是又帶著眼淚的光。
「呆在這裡,別發出聲音,不要害怕。」
櫃櫥的門關閉了,葉清玄茫然地站在黑暗裡,徬徨四顧,他又聽見嘈雜聲、撞門聲和腳步聲了,母親在尖叫,憤怒地質問著什麼。有人衝進在大廳裡,撞碎了東方的瓷器,純白的胎質落進了淤泥裡。
他隱約聽見有人在喊:
「樂師葉蘭舟,於昨日觸犯禁令,犯下重罪之後逃走,殺害六名皇家樂師。經上議院判決,葉蘭舟列入通緝名單。所有家產清理充公,補償國家損失……」
他蜷縮在櫃櫥裡,害怕地閉上眼睛。
黑暗再次襲來。
天旋地轉裡,他聽見母親地哭泣聲,淚水落在他的臉上。當他艱難睜開眼睛時,卻只能看到一片昏暗,還有宛如跌入冰窖地寒冷。
「先生,請救救他,這個孩子發了高燒……他快死了。」
母親擁抱著他,那麼溫暖,可還是忍不住發冷。她不再雍容華貴,也不再像是個貴婦了,反而像是一個瘋掉的女人,跪在廣場上,用力地拉扯著每一個人的褲腳,然後被人踢開。
「滾開,死乞丐。」
天那麼冷,下著雪,很冷,很冷……
葉清玄閉上眼睛,聽見母親地哭聲。
在黑暗裡,他摀住耳朵,可那些聲音還是鑽進他的腦子裡來了。
「小葉子,快跑!」
「小葉子,別害怕。」
……
「小葉子,從今以後,你就是一個人啦。」
他感覺到母親撫摸著他的臉頰,最後一次地撫摸他,微笑著,流著眼淚:「我已經,已經沒有辦法再撐下去啦。」
葉清玄呆滯地看著她:她那麼美,哪怕是像個乞丐一樣,可眼眉之間總是帶著溫柔和善意,微笑地承受著這個世界的折磨。現在,這個世界對她的折磨終於要結束了,可為何自己卻感覺到這麼難過?
她用盡最後的力量,將一根細長的琴弦纏繞在孩子的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如同戒指一般繞成了環。「這是你父親唯一留下來的東西。」
「帶著它,你就不會害怕啦。」
她艱難擁抱著自己的孩子,一遍遍的重複:「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直到葉清玄不再害怕,直到她失去呼吸。
她死了。
葉清玄睜開眼睛,他還躺在房間裡。
現在正是清晨時分,天還沒有亮。
窗戶開著,夜色和雨水的聲音從窗外流進來,天上下著雨。透過窗戶,隱約能夠看到一輛黑色的馬車從街道上穿過。
雨水從窗戶的邊緣落下來,在地上碎裂。是迸射的水滴將他驚醒了,所以眼角還殘留著水跡。
他從床上爬起來,凝視著窗外的雨水,拇指婆娑著食指上的戒指,沉默無語。
「葉青玄,你已經在這裡五年啦。」
他心裡有個聲音低聲問:
「你還在害怕嗎?」
---
在這突如其來的暴雨之夜裡,萬物靜寂。
黑色馬車自遠方而來,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教堂前方。車伕在敲門,一遍又一遍。直到許久之後,大門終於開啟。
一宿沒睡的班恩神父撐著燭台走出來,冷淡地看著車伕:
「你們來晚了。」
在班恩的俯瞰之下,車伕愣了一下,語無倫次地想要解釋。
「班恩先生,請不要跟他計較,他只是一個普通車伕而已。」
馬車中響起一個疲憊的聲音:「倒不如說,您關心一下我如何……我覺得我有**煩了。」
班恩皺了皺眉,隱約嗅到了甜猩地味道,當他拉開車門時,飄出來的是濃厚百倍的血之氣息。燭火的燈光照亮了黑暗的馬車,還有年輕男人的面孔。
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男人跌坐馬車裡,他穿著黑色的立領風衣,半身靠著車廂,被燈光照亮時,臉色蒼白。現在他艱難地呼吸著,每一次吐氣都像是沒有力氣在呼吸。
在班恩神父的審視中,他擠出一絲笑容,像是逞強:「不好意思,來晚了,路上出了點問題。」
說著,他鬆開按住腰間的手,滿手的血腥。
鮮血從他的腰間滲透出來,染濕了黑色的風衣。血沿著褲管落在地上,形成一片血泊。而血泊在擴散,最後順著車門的縫隙流進雨中,在雨水中留下了一路漸漸消散的紅色軌跡。
「大半夜的搶到一輛馬車也挺不容易的,您能幫我付錢給那位可憐人麼?」
年輕人痛地臉上抽搐著,強行嬉笑:「你看,我現在掏錢也不是很方便。」
「你就是信上所說的『狼笛』?」班恩神父面色依舊冷漠,此刻他擎著燭台,刻板發問,不見到信物決不罷休。
狼笛低頭,無奈嘆息:「您跟傳聞中一樣不近人情。」
說著,他抽搐著抬起手臂,傷口被肌肉牽動又帶來一陣劇烈的苦楚。項鏈被拉出了領口了,露出了末端的裝飾。
一個生鐵鑄就的狼首,上面寫著他的編號。
班恩神父凝視著它,一直到狼笛覺得自己快死的時候才淡淡地點頭,將一個東西丟給了馬伕。
「跟我來。」
車伕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愣住了。
那只是一枚金幣,可材質是只有在教團銀行中作為『貴金屬儲備』和信用保證而存在的足色青金,比列國所發行的貨幣要更加的罕見,絕少在市面上流通。這麼小小地一枚,已經足夠他重新買一輛馬車!
「謝、謝謝先生的賞賜!謝謝先生!」
他驚喜莫名地向著神父鞠躬,語無倫次。
「幹,你能快點麼?」
背後,狼笛呻吟:「我真的快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六章 天賦
教堂會客室一片狼藉。
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掃到地上。
狼笛躺在桌子上,赤裸上身。在燭光照耀下,露出了腰腹之間的慘烈傷痕。傷口泛著失血過多的白色,平滑如鏡,像是利刃斬截。從腰間到胸口,隱約露出其中的骨骼。
神父足足半瓶烈酒倒在了狼笛的傷口上,疼的他一陣尖叫。緊接著,將一根彎鉤針在燭火上烤著,直到針尖發紅,才串起了線,開始縫合傷口。
漸漸地,他察覺到狼笛的眼瞳是渙散的:「你給自己用過藥了?」
「沒辦法,實在太疼了。」狼笛扯了扯嘴角:「打了半支曼荼羅,只鎮痛,不會上癮,放心……但我們沒有更好的醫療條件麼?」
班恩漠然回應:「這裡沒有凝膠,也沒有輸血設備,也沒有無影燈,只能給你縫合包紮。」
又是一針下去,狼笛疼的嗷嗚一聲,讓班恩想起了葉清玄一隻養的那條狗。
狼笛的表情抽搐著:「神父,你們不是有彌合傷口的聖歌?」
「我只是普通的神職人員而已,你要去找精通『聖詠』的『頌唱者』。」說完,神父又是一針,讓狼笛忍不住又抽了一口冷氣:「就不能幫我找一個?」
「最近的在兩百公里以外。」班恩淡定地說:「這小鎮上就我一個神父,你死心吧。」
狼笛眼前頓時一黑。
「前線的戰況如何了?」神父忽然問。
「還是那麼糟糕,還在對峙,因為遺蹟,這場戰爭打了一百年了,看來還要繼續打下去……」
他喘息著:「現在兩邊的人在軍備競賽,據說當代的『肖邦』先生已經秘密到達前線了,還有當代的『勃拉姆斯』代表中立國在組織雙方會談……但估計還沒有結果。」
班恩聽完,沒有再問,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是這樣啊。」弄得一肚子話要往外丟的狼笛覺得更加鬱悶了。
就在縫合中,班恩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他用鑷子從傷口中夾出一片極薄的鐵片,鐵片棱角鋒銳,又纖薄如紙。它卡在骨骼中,就像是原本生長在那裡的一樣,難以拔出。
「這是怎麼回事兒?」
「被通緝的黑樂師。」
狼笛慘笑了一下:「來的路上遇到了,應該是邪神的信徒,一時大意,被偷襲了。」
「能確定是誰麼?百目者的信徒都是集體出動的。」
「他是一個人,我只聽見單簧管的聲音,否則我沒辦法逃出來。」狼笛喘息著:「我記得那首曲子……」
他回憶著,閉上眼睛。就像是又一次回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中,還有無數飛迸的水珠,水珠如暴雨,在尖銳地樂聲中飛起……
「以克羅默爾的變奏曲為基調延伸出來的曲子,獨奏,是op.74。」
狼笛咬著牙,終於回憶起了記錄中的情報:
「——他是『布雨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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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哉,聖哉,聖哉!全權的神明,清晨我眾歌聲,穿雲上達至尊……」
狼笛是被教堂中的聖詩吟唱給吵醒的。他睜開眼睛,只覺得傷口劇痛,眼前發花,而且又渴又餓,情況糟糕到想要死掉……
「老師你騙我。」
狼笛的聲音有些哽咽:「誰說出來一趟不會後悔的!?」
「先生,你醒了?」
在他的發昏地視界裡,出現了白髮地少年。他的手裡端著地上的餐盤和水。
狼笛沒空注意少年那帶有明顯東方特徵的白髮了,眼神已經被食物所吸引。
就在一頓暢快地狂吃和狂喝之後,他終於心滿意足。回憶著一路坎坷和出發時的意氣風發,狼笛忍不住感慨:
「大多數人都會發現他們從未後悔的事情都來自於的錯誤,但發現時已經太晚。」
「馬克斯韋爾,《駁**論》,第二章。」
在床邊,沉默的少年接過話茬。
「嗯?」
狼笛一愣,這是才察覺到少年的存在,頓時有些尷尬:「呃,抱歉……你看過那本書?」
「藏書室裡有,我在抄寫其他書的時候曾經看到過。」葉清玄笑了笑:「只是看過而已,書中很多道理都很深奧,讀不明白。」
狼笛頓時有些臉紅,畢竟這是他去年才在老師的督促下惡補地課程,而且到現在還沒看完……
「神父說你需要在這裡休養一段時間,如果你覺得無聊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幾本書看。」
「不用了,我看到書就頭疼。」
狼笛揉著自己的額頭,有些苦惱,很快他的眼睛亮起來:「你懂拼寫,沒錯吧?」他抓住葉清玄的手,眼神誠摯:「幫我個忙!不然我死定了!」
「呃,請講。我儘量。」
狼笛興奮地揮手,動作扯到傷口,疼地他一陣齜牙咧嘴,還勉強自己強擠出笑:「如你所見……我現在抬抬手都會覺得想死,你能不能幫我寫幾封信呢?」
葉清玄點了點頭,找到紙筆之後,聽狼笛口授。
狼笛咳嗽了兩聲之後醞釀了一下,神情倏然變得柔和了,聲音輕柔:「至親愛的米琳娜,我的玫瑰,離開你已經一個月了……」
從狼笛開始說話葉清玄就忍不住掉了一地雞皮疙瘩,一封簡直充滿英文中所有肉麻詞彙的信足足有三千字之長,以至於寫完之後葉清玄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終於結束了!
「咳咳,接下來是第二封。」
狼笛眨巴著眼睛,看著他變綠的臉色:「至親愛的愛蓮,我的玫瑰,離開你已經一個月了……」
「等等!這和上一封信的內容完全一樣吧?而且愛蓮和米琳娜是兩個姑娘吧?!」葉清玄目瞪口呆:「你腳踏兩隻船?」
「不不,我只是同時和三個女孩兒在交往而已。」
「……你厲害!」
三封信寫完了之後,葉清玄卻發現狼笛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依舊還繼續:「至親愛的塞巴斯蒂安先生,我的……」
「……你的玫瑰?你連男的都不放過?!」
「我的老師!」
狼笛的臉也綠了,不知道腦補了什麼。
「咳咳,當我沒說。」
葉清玄尷尬地埋頭抄寫。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的信出乎預料得簡單,只有寥寥幾句。不過,抄寫了這麼多年,葉清玄還是第一次有種『終於結束了』的解脫感。
「好了,謝謝你朋友。」
狼笛滿意地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沒有請教,你是?」
「葉,葉清玄。」
「東方人?難怪。」狼笛看了一眼他的白頭髮,點頭說道:「不管你是什麼人,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我會在神父那裡幫你美言的。」
「美言?」葉清玄歪頭看他:「你覺得有用麼?」
「呃,確實。」
狼笛想起神父那一張銅澆鐵鑄、油鹽不進的冷硬面孔,頓時有些無奈:「那我也沒有辦法回報你啦,你看,我來時候的車錢都是神父幫我墊的。現在比我窮的只有借了六千萬國債的安格魯了。」
聽到他這麼說,葉清玄頓時笑起來了:
「您是樂師,我沒有猜沒錯吧?」
狼笛愣住了,他回憶著自己說過的話,似乎沒有表露出自己身份的消息。
葉清玄伸手,指了指他床頭的皮套,半截金屬長笛從裡面露了出來。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有著特殊的凝重質感,明顯價格不菲。
「好吧,你猜對了。」
狼笛抽出長笛,嫻熟地在手中轉了個圈給他看,按了按笛孔:「你認得它?」
葉清玄搖頭:「形制不像是東方的長笛,也和我所知道的那些不一樣。」
「這是我家鄉的樂器,流傳的並不廣泛。」
狼笛婆娑著長笛,「據說這種豎笛最早是古代閃米特人流傳下來的,叫做『奈伊』,他們生活在沙漠裡,所以吹起來會有風沙的聲音。」
他從面前的少年眼瞳中看到了某種期待,頓時笑了,將豎笛舉至唇邊,左手的手指彈動,吹奏出幾個簡單地音符。
於是,有清亮單純地聲音響起。
有那麼一瞬間,葉清玄習以為常的那些嘈雜聲音全部消失了,風聲、水聲、遠處的腳步聲,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歸於寂靜。
緊接著音符響起,如同風從幽深的洞穴中吹來,帶著荒涼的氣息。恍如風沙中乾涸的葦葉震動,鐵片和砂石摩擦,它們帶著裊裊地餘音在房間中震盪,消散無蹤。
在葉清玄的面前,銀色的塵埃憑空湧現,隱約凝聚成一個模糊的狼的影子。狼的眼瞳宛如擁有靈性一樣掃了葉清玄一眼,又收回視線,隨著音符地震盪,轉身消散在微風中。
一瞬間,什麼都結束了,宛如幻覺一樣。
寂靜重新歸來。
很快,狼笛低聲咳嗽起來,肺腑地運動牽扯到傷口,令他忍不住吸了兩口冷氣。
在旁邊,白髮地少年怔怔地伸手在空氣中撈動著,就像是要找到銀狼藏到了哪裡去,明明一無所獲,可臉上卻忍不住笑起。
笑的憧憬又滿足。
「真好啊。」他輕聲說。
「你想成為樂師?」
狼笛忽然恍然大悟,脫口而出。可是卻忽然有些難過。他明白為何班恩讓他來照顧自己了——那個混蛋神父不是要讓自己給他希望,是要讓自己把它戳穿。
「沒錯。」
葉清玄抱著萬一地希望:「您覺得有可能麼?」
狼笛沉吟著,許久,他緩緩搖頭。
「抱歉,葉。」
狼笛垂下眼睛,不想看少年失落地表情:
「——你沒有天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七章 音符
「想要成為樂師,便需要明白樂師究竟是什麼。
拋去一切裝飾,去掉一切榮光之後,樂師只是一個單純的職業。比起黑暗時代的音樂家,我們甚至說不上熱愛音樂。和其他人相比,我們也說不上犧牲更多……
但毫無疑問,最適合與以太進行溝通的人,是我們。
最瞭解以太為何物的人,也是我們。」
「以太無處不在,它們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甚至比我們更早的要存在這個世界中。不論是土壤、水流還是火焰、大氣之中都存在它們的組成。
但和它們不同的是,所有的以太都會對、而且只會對聲音產生反應。
這一前提,你明白麼?」
葉清玄點頭。
「最開始,人類和以太進行溝通是依靠符文,那些音符通過秘密的方式轉錄了神靈的聲音,組成樂曲之後便能夠撼動現實。
這些音符在有些地方被人稱為『盧恩』,有的地方被人稱為『符籙』,在東方被稱作『真言』。那個時代人類憑藉頌唱符文來和以太進行溝通。
雖然隨著時代變化,很多東西都已經變了,符文演變成小節,小節進化成了樂章……一直到需要數十名樂師聯合釋放才能夠形成的『交響』。
樂師的分類也越來越細,七條專精的道路上有上百個特殊的職業,先賢的探索形成了『樂師九階』的通天大道,甚至再次進入『大源』也並非是妄想……
但是,在這之前,有一條始終是不變的鐵則——感應以太,敬畏以太!」
狼笛凝視著葉清玄蒼白地臉色,再三感應,緩緩搖頭:
「……你無法感應以太啊,葉。」
葉清玄沉默著,許久之後輕聲說:「狼笛先生。我可以學習樂器,我甚至可以……」
「不,你不行。」
狼笛的眼神嚴肅:「一個從來沒有接近過動物的人無法駕馭奔馬,一個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也談不上是游泳健將。
葉,或許你有很多不得不成為樂師的理由。但如果你連以太都無法感應,那麼跳過這一步驟的任何修習都是空中樓閣。
如果你無法感應到以太的話,你就不知道以太究竟在做什麼。
到時候,如果你的樂曲毫無效果反而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因為有些符文一旦失控,就會誕生慘烈的後果……」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慘痛:「我見過最小的錯誤,都是以死亡作為償還的代價。正是為了避免這種意外,所以,城鎮才必須修建在以太稀少的地方,在重要的地方,甚至設置沉寂結界,將以太強制凍結。甚至樂師晉階之後,都必須統一心音,除去體內所有雜音干擾。」
說到這裡,他忽然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
對於面前的人來說,說得越多,對他來說便越是殘忍。因為他會越發清醒地認識到那個憧憬的世界距離自己有多麼遙遠。
可葉清玄還在看著他,令他不忍心停下。
他嘆息了一聲:「葉,剛才那些話,就當對你的勞動所給予地報償。但我不能再講太多,這些知識是封鎖著的,不能對一般人開放。
如果你還有興趣的話,接下來你看到的東西,就當做我最後的勸誡吧。」
說著,他不等葉清玄回答,抬起自己的雙手。
他的不再嬉笑了,臉色變得嚴肅,也越發地蒼白。
在葉清玄地注視中,狼笛靠著牆壁,雙手在胸前合十,深吸了一口氣。
隨著悠長的吐息結束,絲絲縷縷地聲音隨著他的長吟擴散開來。那種聲音在刻意地壓制下無比細微,像是隱約風聲,又像是蛇信一般的細微聲響。
可就在這飄渺地聲音繚繞中,狼笛面前的空氣驟然模糊了!
一絲一縷地光點匯聚而來,匯聚在他面前三尺的地方,湧動醞釀。然後,盛開。它們匯聚成結晶,在半空中生長,倒映出薔薇的虛影。薔薇折射著隱約的虹光,瑰麗地讓人心醉。
緊接著,如絲如縷的聲音驟然變了,只是輕微的跳變,卻脫離了正軌。
於是,瑰麗之花化作污濁地暗紅和墨綠,令人作嘔地顏色交雜在一起,迅速地干癟坍塌為一點,結晶破碎,炸裂。
——啪!
震爆聲驚醒了呆滯地少年。
狼笛放下手,大口地喘息著,額角滲出了一地冷汗。
「這就是失控的音符啊,葉。」
狼笛想要舉起手,可身體卻使不上力了,只能苦笑:「今天就到這裡吧,葉,我有些困了,讓我睡一會。」
就在葉清玄告辭準備離開時,又被他叫住。
「葉,哪怕不去做樂師,人生也可以很美好的。」病床之上的狼笛凝視著他:「不要過分執迷於它的光環。」
「我明白了。」葉清玄勉強地笑了笑,為他拉上了門。
許久之後,門再一次被敲響。不等他應答,班恩神父就推門而入。
「他已經走了。」
狼笛懶洋洋地說:「恭喜你,將獲得一個合格的小神父,但下次你能不能自己去跟他講這麼殘忍的話?」
班恩神父反問:「樂師不應該都是殘忍的人麼?」
「沒說一定要殘忍才能當樂師……」狼笛眯著眼睛,低聲嘆氣:「只是不殘忍的話就會過得很不開心而已。」
「看你的樣子我就明白了。」
班恩瞭然地點頭,令狼笛半天喘不上氣。
咳嗽了半天之後,他終於發出聲音:「喂,神父,你為什麼會無聊到戳年輕人的夢想當肥皂泡玩?每個人在小的時候都想過要去做樂師吧?樂師多棒啊,我當時就是被這身衣服騙了,以為做樂師又帥氣又好玩,還可以救死扶傷,伸張正義……結果變成現在這鬼樣。他早晚會明白的呀。」
神父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搖頭:「那個孩子不是看到光環就去憧憬的人,我在擔心他在追求一些更危險的東西。」
「危險?」
狼笛笑了:「能比我的處境更危險麼?」
班恩似是疑惑了,沉思許久之後,眉頭緩緩皺起:
「你是說,你的使命被洩露了?」
「我確實是奉命而來,但我的行蹤應該是絕密的。所有人都應該以為我現在在老家的沙漠裡放羊玩才對。但我竟然在來的路上遇到被全世界通緝的黑樂師。最要命的是,他還是最克制我的那種變化系,我的能力完全沒法發揮。
所以,我懷疑,在我收到老師的信之前,那個命令就已經被有些人洩露出去了。而且,我懷疑一件更麻煩的事情。」
「嗯?」
「布雨師可能並沒有被我甩掉。」
狼笛依舊嬉笑,可眼瞳眯起地時候滿是冷意:「說不定他緊跟在我後面,現在就藏在這個偏僻到連救援都沒有的小鎮裡。而我……簡直手無縛雞之力。」
班恩愣住了。
一瞬間,滿室俱寂。
正午的陽光下,葉清玄獨自一個人走出了教堂的大門。
熾熱的陽光裡有海浪咸腥的氣息,他眯起眼睛看著太陽,感覺到陽光將自己身上的寒意驅散了,可他還是覺得沒有力氣。
如同從深淵中墜落,僅僅是凝視著腳下地黑暗,便渾身軟弱。
「你沒有天賦……」
他輕聲呢喃,像是自己告訴自己,感覺到帶著戒指的食指一陣疼痛,他伸手按住,痛苦又狡猾地消失了,像是逃入了骨髓裡,留下嘲笑一樣的幻痛。
「天賦啊。」
他撓了撓頭髮,疲憊地坐在在聖徒像的基座上。在這種時候,他忽然很想找維托聊一聊,如果他在的話,至少兩個人可以一起去搗一些亂,或者發一發瘋在。或許做一些解決不了問題的蠢事,就會讓人舒服一些。
可現在他難過的時候找不到這個朋友,就覺得有些孤獨。
但很快,葉清玄發現了一件令他感覺到更加不安地事情。
——維托失蹤了。
-
當葉清玄聽到有人襲擊了托馬斯家的兄弟,把馬丁的手都掰斷了的消息時,已經是下午了。
他找遍全鎮的每一個地方,都沒有找到維托的蹤跡。碼頭上的工人說在昨晚曾經見過他,但他和另外幾個人上了一個廁所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小鎮的破房子裡,聚集在那裡的流浪漢和孤兒們都沒有見維托回來過,他們平時廝混的地方全都沒有影子。起初葉清玄懷疑是托馬斯兄弟的報復,他甚至冒險跑到他們家門外面蹲守,發現這三兄弟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書記官對著垂頭喪氣地戍衛隊暴跳如雷地怒吼,讓他們把那個該死的小鬼塞進監獄裡去。
他不知道已經躲到哪裡去了,就連戍衛隊都找不到他。
魯特鎮並不是一個很大的地方,能夠讓一個流浪兒去的地方就更少了。
從昨天晚上凌晨開始就再沒有人見過他,也根本沒有人在乎一個手腳不乾淨的小鬼究竟到哪兒了。
所有的地方都不存在,那維托在哪兒?
跑了一下午之後,葉清玄喘著氣蹲在地上,茫然四顧,然後低聲罵了一句髒話。
可當他看到在不遠處不急不緩踱著步的生物時,眼神頓時亮起來。
「找人果然還是要靠你啊!」
他沖上去抱住了那條每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大黃狗:「老費,快幫忙!」
「汪嗚~」
在他的懷裡,髒兮兮地老狗疑惑地看著他,伸出沾滿口水地舌頭舔了舔自己地前爪,然後將前爪搭在了葉清玄的肩上……這大概是老費特有的安慰動作,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還帶著一絲雍容華貴,宛如如國王冊封騎士一般的大氣,旁的狗可萬萬學不來。
「好哥們,這一次就靠你了!」
葉清玄搖晃著老費:「快把維托找出來!」
老費不悅地用尾巴抽了他一下,示意他將自己放下來,然後蹲在地上,像是毫無興趣地吐著舌頭,撇向葉清玄地眼角滿是不屑。
「別生氣別生氣。」
葉清玄蹲下來揉著它的腦袋:「昨天晚上的臘腸留了你的份!」
聽到他這麼說,老費的狗鼻子打了個噴嚏,眼神變得愉悅起來,先是轉過身又用尾巴抽了他兩下,以治他剛才膽敢揉自己頭的『大不敬之罪』,然後低頭嗅了嗅周圍,開始大步地奔跑起來。
先是又整個把小鎮繞了一圈,然後在鎮子東頭的破房子裡嗅了嗅之後,就徑直地奔向了南邊。
葉清玄跟在它後面,路過了碼頭、路過了衛所、路過了教堂的後門,又路過了鎮長家的大院,到最後發現老費還在往前跑……
而他們,已經快到鎮外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八章 錯誤
雖然黑暗時代已經結束百年了,但當年狂亂的以太風暴至今還殘留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除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除了聚集區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暗藏危險。所以,幾乎每一個人都被家長、老師、戍衛隊嚴肅告誡過:
「——絕對,絕對,絕對,不要跑到聚居區外面去!」
可現在葉清玄才不管呢,區區翻牆而已,難不倒他。
只是這個方向,讓他隱隱覺得熟悉……是燈塔的方向?
平時他們去燈塔的話,根本不會穿過這一片林子,有一條遠路可以從海邊直接繞到燈塔的正門。可他想不明白,為何維托會選擇從這麼一條危險的捷徑裡跑出去?
他想要離開這裡的話,大可從碼頭的任何一班船上離開。悄悄地藏在貨倉裡,等水手發現他的時候,已經到了幾百公里以外的地方。
就在幽深的密林之中,老費忽然停下腳。
它低頭,看向腳下。
葉清玄很久沒有見過老費露出那麼凶狠的神情了。它呲著牙,前爪刨著地上的泥土,怒視著面前那一灘暗紅色的泥點……上面有血的味道。
葉清玄不顧上再猶豫,加快速度,穿過密林和荊棘之後,跑到燈塔的下方。
沉重的鐵門已經有數百年的時光了,漆黑的表面上看起來滿是鏽跡,但內裡還是光潔如新。它不是使用鑰匙去打開的,而是需要轉動門口的密碼盤。
神父將密碼交給了葉清玄,連帶著維托都知道了它。
但維托向來懶得來這種地方,進今天為何又想來這裡呢?
葉清玄奮力地推開了大門,黃昏地陽光終於衝入了門後的空間中,捲著塵埃亂舞,照亮了黑暗的樓梯,也照亮了坐在樓梯上的少年。
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在樓梯上,維托抱著一個小小的箱子,沉默地看著入口,眼神凶狠,就像是發狂的野獸一樣。
他的手臂被什麼東西切開了,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傷痕,哪怕被包紮著,鮮血還是不斷的滴出來。可他的手上卻依舊抓著那一把匕首,像是要刺死一切敢闖過來的生物一樣。
直到他看到葉清玄的白髮,他的眼神中的凶狠才漸漸褪去,重新黯淡下來。
「維托?」
葉清玄愣住了:「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不好意思啊,葉子,被你看到這麼狼狽的樣子。」
他強行擠出了陣痛地笑容,低頭看著懷裡的箱子:「我原本只是想跑路的時候偷一點錢,結果惹上麻煩啦……」
-
「昨天晚上,我打算從碼頭離開,到外地避避風頭。有一艘去伯明翰的船臨時停靠。當時搬貨的詹森找上我,說有一筆買賣。」
「買賣?」
聽到這個詞兒,葉清玄皺起眉頭,他當然知道碼頭上的工人說的『買賣』是什麼。無非就是盜竊乘客的行李或者是貨物,這些人拆包的技術好,通常偷的東西也不多,所以很少有人發現他們偷拿了東西。而乘客發現自己行李中少了東西時,船恐怕已經到了目的地了。
「他跟我說,今天晚上有一個人在我們這裡下了船。
看起來是個外地的男人,他帶著嵌寶石的戒指,衣服也是上等貨,應該很有錢。所以他們兩個人合計著,要從這個人身上刮層水下來。」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沙啞:「想著能夠賺點路費,我就答應了。」
「按照計畫,他們兩個人藉著兜售土特產的名義上去引開他的注意力,我就趁著機會,將他隨身的那個小箱子拿走……」
「你們被抓住了?」
「比那更糟糕,我成功了。」
維托擠出了一個難看地笑容,面容像是在抽搐:「我偷到了那個箱子,約好了在碼頭外面的一個地方碰頭。我因為鬧了肚子,沒有及時去。
可等我過去的時候,他們都已經死了。」
他的瞳孔擴散開來,冰冷地手掌死死地扣著葉清玄,像是被丟進了冰窖裡,微微顫抖。
「他們都死了啊,葉……被切成好幾塊,丟進了海裡。」
他的聲音像是有妖魔從喉嚨裡要衝出來了,模糊又陰冷,令葉清玄愣住了,措手不及。
「都死了?」
「我親眼看到他們被那個男人切成了一塊一塊。」
維托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傷痕,眼瞳中的恐懼無法消散:「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我現在也被拆碎了吧?這就是東方說的報應嗎,葉子?來的真是好快啊。」
「別胡扯了,這世界上哪裡有報應那種東西啊,你鎮定一些。」葉清玄按著他的肩膀:「那個傢伙究竟是誰?我去報告戍衛隊……」
「沒用的!」
維托打斷了他的話,死死地扣著他的肩膀:「葉子,走吧,別留在這裡,就當做沒看到過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得罪了什麼人。」
葉清玄掙開了他的手,從他的懷中搶過小箱子。長條黑箱的鎖已經被砸掉了,入手能夠感受到皮革的柔軟質感,僅僅是摸著就知道價值不菲。
儘管早就做好裡面藏了一箱珠寶或者青金條塊的準備,可打開箱子的時候,葉清玄還是忍不住洗了一口冷氣。
在箱子裡鋪著一層柔軟地海綿,海綿上還墊著一層黑色的錦緞,錦緞做工良好,撫摸上去的時候像是撫摸著流水一樣順柔。海綿墊的邊緣,還有幾個格子,擺放著一些精巧的備用零件。它們做工精緻且華麗,帶著金屬鍛壓的花紋。
可一切都奪不走箱子中間那個東西的地位。
那是一支暗紅色的鐵製品,經過優秀的鍛造工藝之後,由匠人親手上了烤漆。光華的表面一塵不染,能夠倒映出兩個人蒼白地面孔。
——那是一支單簧管。
「你偷了一個樂師的武器?」
葉清玄呆滯地看著箱中的東西,感覺到一股惡寒從腳下蔓延到頭頂:
「維托,你知道究竟做了什麼嗎?」
-
在偉大神聖地安格魯,早在幾十年前上議院就頒發了規定,一旦有國民取得了正式的樂師資格,那麼其本人將自動獲得貴族的身份,以及與男爵相同的地位。
不需要服兵役、不需要上稅,甚至不需要遵守法律,犯罪之後只能由專門的法庭進行審理。一切對於樂師的冒犯都是對王國的侮辱,罪加一等。
而這樣的地位對於樂師來說,只不過是最基本的尊重。因為更加出名的,是樂師一旦大開殺戒就會帶來噩夢的恐怖名聲。
曾經在哈默林地區,一個村莊在僱傭一名流浪樂師趕走了山賊之後反悔,拒絕付出酬金,並且打算武力驅趕他。惱羞成怒地樂師吹起豎笛,控制著那群翻臉無情的僱主們集結成了隊列,唱著歌,跳著舞,為自己挖好了墳墓,然後彼此割開手腕,躺進了棺材中去。
全村上下,雞犬不留。
至今那個樂師還名列通緝榜單第六十二位,稱號『哈默林的豎笛手』。
和它相同的,還有數十個用來嚇唬小孩子的睡前故事,譬如製造出七個魔像攻破城堡,弒殺女王的白雪樂師、操控獸潮襲擊村莊,掠走老外婆的紅色帽子、附身在長鼻子木偶上掐死說謊小孩兒的傀儡師、為了一雙水晶鞋,用南瓜車綁架王儲的灰色女妖、將自己的半身改造成魚,呼喚風暴淹沒『王子艦隊』的海洋巫師……
這些故事有的是無稽之談,有的卻是實際存在的事件改編,上面的故事裡,還有好幾個當事人躺在通緝榜單上,十幾年沒有挪過排名。
無數或真或假的驚悚傳聞中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血淚,或許有些妖魔化了樂師……但至少說明了一點,沒人願意平白招惹一位樂師。
而現在,維托偷走了樂師視若性命的樂器……
「我認識一位樂師,我們去找他!」
葉清玄重新將單簧管塞進箱子裡,不由分說地拽著維托走出風車。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好,我會讓他幫你擺脫掉這件事。」
葉清玄輕聲說:「維托,不論那個樂師是誰,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我面前。」
「可是已經晚了啊,葉子。」
維托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了,神情變得苦澀起來。
他回過頭,看向四周:「他已經來了。」
在密林中,忽然有惡臭的風從最深處吹來,帶著腐爛的氣息。
樹葉搖晃著,發出沙沙的聲音。
昏暗地夕陽已經快要落下海平面了,最後殘留光芒照亮了枝頭上的枯萎樹葉,還有從遠處蔓延而來的氤氳霧氣。
那霧氣緩慢地從四面八方延伸過來,宛如活物。看起來極慢,卻瞬間將他們淹沒。迷霧中無數詭異地影子閃過,一片灰白色中裹挾著令人作嘔的濕冷。
在恐懼地喘息中,葉清玄聽到一個低沉得嗓音在隱約地歌唱。
「阿瓦隆橋要塌下來,塌下來,塌下來……」
於是惡臭地霧氣從四面八方升起,越發地濃厚,令人不辨東西。像是有怨靈拉扯著他們的手腳和頭髮,令他們的奔跑驟然緩慢起來了,幾乎無法喘息。
「用鐵欄把它築起來,鐵欄杆,鐵欄杆……」
於是,鐵片摩擦的聲音,從蒼白中傳來。
就在低沉地歌聲裡,葉清玄感覺到懷中的箱子在震動,是其中的樂器因為熟悉的歌聲而共鳴,向著主人發出自己的聲音。
驟然間,無數鐵片交錯的尖銳聲音劃破寂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九章 阿瓦隆橋倒下來
在這一片惡臭地霧中,有數不清的鐵片尖銳地刮擦。那聲音如同地龍爬行在石上,它的鱗甲與石碰撞時迸發火花,所以發出細碎又陰森的聲音。
聲音伴隨著惡臭衝進自己的口鼻和耳膜中,折磨著他的理智,令葉清玄眼前忽然有些發黑,舉步維艱。
「汪!汪!汪!」
在模糊中,他忽然聽見來自老費的尖銳咆哮聲,緊接著,老費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老費真是一條狗中猛漢,犬中流氓,這一口咬得一如既往地狠毒,疼地能讓人滿地打滾,眼淚和鼻涕都流出來。
可葉清玄忽然清醒了。
然後老費掉頭,又是一口,令恐懼中的維托恢復正常。
這種痛苦療法簡直樸實剛健的有效,但也不是全無私心,至少葉清玄就覺得老費是在報復他不給自己留臘腸吃。
現在,老費斜眼看著他。每一次老費用這種不屑地眼神看著他時,總是包含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令葉清玄覺得自己真是不成器,這麼多年來全無長進,至今次次還要靠大哥你來救命,真是羞愧又煩惱。
而老費卻只是轉過身,又拿尾巴嫻熟地鞭撻了他們這兩個白痴兩下,示意他們別傻愣在原地,快跟上來。
惡臭可以令別人五感混亂,卻騙不過老費。
他隔著半個鎮子都能聞到葉清玄背著自己悄悄吃臘腸的味兒,現在能順著來時的味道往回跑自然毫不誇張。
只是現在,狂奔之中,葉清玄卻覺得鐵片摩擦的尖銳聲音越來越近了。在如此龐大的霧氣中,對方終於鎖定了他們的區域……接下來等待他們會是什麼?
「葉!它的震動越來越厲害了!」
維托看著黑箱,箱中的樂器發出震盪的低鳴。
下一瞬,箱中的低鳴驟然爆發,宛如應和地尖銳摩擦聲從他們的腳下迸發!
「用鐵欄把它築起來,鐵欄杆,鐵欄杆……」
那是迷霧中的低沉聲音再一次地下達命令!
於是,鐵從樹上生長出來了,就在葉清玄地正前方!
在那一片密集的枯萎樹幹上,鐵枝破封而出,如同竹筍或者某種增殖的晶體,瘋狂分裂。瞬息間,一道『鐵欄杆』便憑空生出,截斷前方。
那是令一切生物都難以跨越的荊棘從,它們彼此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組成數不清地尖刺。鋼鐵為枝,刺刃為葉。
那些荊棘在迅速地生長、合攏,像是兩隻拍向中間的大手,要將他們夾死在其中。
可老費才不在乎這些呢,它大叫著示意背後兩根廢柴跟緊,然後加快速度,衝向那一片死亡地荊棘叢林。
這真是一條兇猛又狠毒的老狗,它對自己恨,對別人更毒。不僅自己上刀山,還要讓兩個小弟跟著自己一起跳火坑。
時間只有一瞬,葉清玄來不及猶豫,眼神發狠,隨著老費一起加入這一場賭命的奔跑。
他是擦著迅速生長的鐵棱跑過的,幾乎感覺到鐵片擦過眼角的涼意,心裡徹底涼透。
老費的速度飛快地跳出荊棘叢,連一撮毛都沒掉的。葉清玄緊隨其後,只是被劃了幾個口子,最慘的是維托,最後幾乎是在地上滾出來的,渾身衣服都劃破了,褲子破了半截,分外滑稽。
沒時間再猶豫,葉清玄拉著維托拔腿就跑,霧氣太濃了,他已經快喘不過氣。
歌聲裡浮現出憤怒地氣息,音調驟然提高了八分,霧氣開始瘋狂地舞動起來。
瘋狂舞動的霧氣中,忽然閃現出無數隻手掌。那些虛幻地手掌掠過了前面地老費和後面的維托,徑直地向著葉清玄抓來。
葉清玄愣住了,他竭盡體力閃避,卻來不及躲過每一隻手掌。
那些手掌甚至不存在實質,可是卻都帶著微弱的力量,一隻兩隻只不過是輕風一般的阻力,可當速度一旦降低之後,便被越來越多的手掌所捕獲。
轉瞬之間,葉清玄就被手掌蓋滿,它們死死地箝制著少年,令他寸步難移。
「喂,不會這麼倒霉吧?」
他愣住,自言自語。鼓動的不安從心中升起了。
「葉!」
維托紅著眼睛衝過來,比他更快地是老費,老費發瘋一樣地衝向那些手,和無形地手掌搏鬥著,可那些手並不理會老費,越來越多的手抓向了葉清玄。
那些手掌如惡靈,一層層地將他包裹,扯進霧中。
與此同時,低沉地歌聲驟然高亢起來了。
無數枯樹之間,鐵棱再次破封而出,那些荊棘再一次地開始增值,這一次它們彼此匯聚,變成迸發地鐵流,荊棘在生長,纏繞向葉清玄。
這一次……要將他徹底的,粉身碎骨!
那一刻,葉清玄聽到無數鐵片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宛如冰霜凝結和破裂的聲響。迷霧被無數虯結地鐵棘突破。向著前方延伸,刺破一切。
它們向著自己來了。
葉清玄奮力掙扎,卻又被拉進了束縛之中,無能為力。
最後的瞬間,他只來得及聽到一聲憤怒地咆哮,然後黃色的影子高高躍起,擋在他的前面,奮力地撕咬著那些看不見地手掌。
「老費!」
葉清玄愣住了,他看到老費的後腿被那些荊棘纏繞住了。可老費憤怒了,他死不認輸,掙地鮮血淋漓。
「老費!!!」葉清玄高喊:「滾開!」
你以為這樣說有用麼?他心底忽然害怕起來了。
這條老狗發怒了啊,他什麼都不聽,呲著牙,口水流出來,眼睛發紅。它要擋在這個人的前面,去撕咬那些看不見的敵人。哪怕被那些看不見地敵人殺死他也不在乎。
鐵枝纏繞向葉清玄的脖頸。
於是,它發瘋了,要撲向死亡。
葉清玄奮力地伸手,想要甩開它,可是卻無能為力。
直到現在,他終於感覺到恐懼。
又一次,被切實的絕望淹沒了。
就像是十歲時一無所有的惶恐,就像是倒在雪地裡,在高燒中掙扎,就像是母親臨死之前的低聲呼喚……那是一種即將失去什麼的畏懼,一種有什麼東西被碾碎的痛苦。
心臟在震顫,憤怒地快要從胸腔中跳出。於是鮮血在他的體內膨脹,令他青筋從臉頰上浮起,血管快要炸裂。
所有的力量匯聚在胸臆中,如熔岩一般用灼燒著他的心臟,像是要穿透層層阻隔,去觸碰禁忌的領域……
於是,他聽見手背上傳來清脆地聲音。
——像是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嘆息。
他錯愕地低下頭,看到指尖銀絲盤繞的戒指放出了亮光,悠長地龍吟聲在虛無中迸發,無形的震盪從手指上傳來,撕裂了一片白霧。
在他的指尖,白霧被擾動了,被無形的力量拉扯成了漩渦。在漩渦裡,分明不應存在於此處地烈日噴薄而出,遍照一切黑暗。
那是幻覺。
可幻覺卻如此的真實,真實到能夠讓他再一次的感應到了以太。那種力量充斥了天空,填滿了大地。它們隨風而來,飄散在霧氣裡,蕩漾起層層的漣漪。
一瞬過後,幻覺就隨著那一聲嘆息而消散了。
可是,層層盤繞而來的鐵枝荊棘停滯住了,像是找不到目標了,陷入困惑。它們茫然地在扭動著,不知如何是好。
那種感覺是如此的短暫,令人來不及細細思索。
葉清玄只來得及抱住老費,掏出囚籠,在地上狼狽翻滾。
緊接著,難以抗拒的昏沉和黑暗襲來,那一瞬間的幻覺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氣。就像是整個人在瞬間被挖空了,難以呼吸。
「葉子!葉子!」
像是有人在高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用力搖晃著他。
在最後的意識消散之前,他用最後的力氣指了一個方向。
「從那裡走,去教堂……」
他陷入黑暗中。
-
短短半分鐘之後,黑暗地密林中走出一個消瘦地身影。
在濃厚地夜色中,他似乎不靠眼睛便能夠辨認地形和道路,一路暢通無阻。
到最後,他停在某處,他冷冷地環顧著遍地殘骸。在鋼鐵荊棘地穿刺中,一無所有……那些該死地小偷已經逃走了。
比起憤怒,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是,為何剛才『霧魔』失控了一瞬?
在無數鋼鐵的荊棘中,他冷冷地凝視著那些小偷逃離的方向,可忽然之間,陰冷的神情卻僵硬住了——樂器和他之間的共鳴,消失了?!
他順著最後殘留的痕跡疾奔,到最後,停在了一條河流的旁邊。他凝視著面前湍急地河流,發出憤怒地咆哮。
在河邊濕潤地淤泥中,依舊殘留著鮮血的味道。
-
十分鐘後。
小鎮地另一端,教堂的後門被敲響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神父將後門推開,然後愣在原地。
在門口,**地少年背著自己的同伴,旁邊還有一條**地狗。那一條老狗地嘴裡還叼著一個灌滿水的黑色箱子。而在少年地後背上,那個暈厥地白髮少年已經快要沒有呼吸。
「葉子快要不行了。」
被凍到嘴唇發紫的維托:「神父,救救他,他讓我來找一個叫做狼笛的人。」
「進來。」班恩讓開了路,在他們全部進入之後,迅速地關上了門。
他從維托地背後接過了白髮的少年,在走廊中急行,最後近乎暴力地踹開了房間地大門。
在門後,叼著煙斗翻小說的狼笛險些被他嚇得滾下床來,錯愕地看著衝進自己房間的神父。很快,就看到他手中,那個白天還和自己談笑的東方少年。
他渾身濕透,已經暈厥,呼吸若有若無。
「喂,不會這麼剛烈吧?」
他呆滯地看著暈厥的葉清玄:「當不了樂師也沒必要跳河自殺啊。」
「別廢話了。」
班恩扯開了少年的上衣,指著少年鮮血淋漓地心口:「心音,心跳復甦,救他。」
「真是要命啊。」狼笛低頭看著自己腰間剛剛彌合地傷口,快哭出來了。
這一刻,狼笛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自己造的孽,哭著也要贖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十章 誘餌
當葉清玄漫長地暈厥中甦醒時,忍不住發出痛苦地呻吟。
「偷走了一個樂師的樂器,從『霧魔』和『植鐵』中逃脫,護著兩個同伴在樂師的追蹤手中全身而退,最後為了隔絕對方的鎖定,跳進逼近零度的雪水裡,一路游回了小鎮到裡……」
在旁邊,一個虛弱地聲音感嘆:「葉,你還真是做了相當了不得的事情啊。」
「狼笛先生?」
葉清玄錯愕地看著輪椅上那個面色蒼白,像是快要死掉的男人:「你怎麼了?」
「沒什麼,勉強體力使用心音催發,做了一次心臟復甦……只不過是傷口又崩裂了,失血幾百cc的程度而已,哦,你不知道cc是什麼,就理解為差不多半盆就行了。」
狼笛一臉輕描淡寫,說完之後感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當不了樂師投河自殺了呢。」
葉清玄沉默許久,輕聲說:「謝謝你。」
「是我應該謝謝你。」狼笛搖頭:「要不是你的同伴偷走了布雨師的樂器,否則昨晚他就殺上門來,把我幹掉了。」
「嗯?」葉清玄一愣。
「被你們偷走樂器的人是我的敵人,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受傷……」狼笛說起這件事兒有些尷尬:「其實是我大意了,我比他厲害的多,真的,你別不相信。」
「哈哈,其實我都看不懂的。」
葉清玄尷尬地撓了撓頭,卻覺得渾身無力。
「你剛剛從失溫休克裡被搶救回來,還是先躺著吧。」狼笛將他按在床上,忽然說:「葉,有一個問題我想要你回答我。」
「嗯?」
「雖然從你的朋友口中,具體的過程我已經瞭解,但你是如何掙脫霧魔的呢?那種東西絕不是一個小孩子依靠力量能夠睜開的。」
葉清玄也一頭霧水:「你是說霧氣裡的那些手?」
「沒錯,那是一個名叫『鵝之母』的邪教徒所作的曲目:《阿瓦隆大橋倒塌了》。只有兩節流傳下來,分別能夠製造出自帶腐臭毒霧的『霧魔』,還有操縱鐵從植物和土中生長的『植鐵』。
雖然顧忌樂器在你們手中,他不敢太強出力,但霧魔的拘束能力卻是同類中最強的,想要掙脫的話,哪怕是樂師也要脫層皮……」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葉清玄苦笑:「如果有原因的話,那麼可能就是這個了。」
他褪下手上的指環,將它重新拆開。指環拆開之後,是一根修長又富有彈性的弦。被彎曲了這麼多年,當舒展開來的時候它依舊筆直堅韌,翻著黯淡的銀光。
「這是什麼的弦?抱歉,我認不出它的出處。如果是吉他的弦太長,提琴的弦又太硬,不過……」
狼笛接過端詳了片刻,嘖嘖稱奇:「這可真是相當罕見的材料呢。」
「你知道它是什麼東西?」葉清玄眼神亮起。
「沒錯,這應該是某個學派的製造技術,這種材質是經過煉金術萃取的青金,還有經過培植和異化的以太,那種合金材料,只有相當厲害的樂器才會用到。能感覺到……它上面還殘留著沒有消散的以太。可惜,它本來應該是某個樂器的一部分的,拆分成一根弦之後,也算是廢掉了。」
「廢掉了?」
「以太的調動自有其順序,如同不按照順序來,只會搞到一團糟……樂器的存在在於幫助樂師駕馭海量的以太,實現精準控制。這種控制是靠著無數部件的和聲與配合實現,絕不是任何一個單獨的部件能夠做到的。
幫助你**束縛大概是上面積蓄了這麼多年的以太,但以後恐怕沒有可能了。」
狼笛想了想,將琴弦還給他:「收好它吧,不管是誰留給你的,這都是很珍貴的東西。」
葉清玄沉默地接過,重新將它盤在食指上。
「葉子,你醒了?」
門被推開了,等待許久地維托衝進來,在再三確認他沒事兒之後,才松了口氣、
而老費就淡定了許多,慢悠悠地走進來,依舊帶著國王地氣度和『你們這些凡人』的不屑眼神,跳上床聞了聞葉清玄的味道之後,放心地一屁股坐在他胸膛上,然後暢快地用尾巴抽打起他來。
打的不痛,就是很沒面子。
「這是你養的狗?看上去很厲害啊。」
狼笛湊上來,較有興趣地和老費對視著,口中嘖嘖有聲,時而汪汪兩聲,對著老費比劃著什麼奇怪地手勢。
老費一臉冷淡地看著他,不為所動,淡定地渾似班恩神父的親戚。
哪怕對面的人是一位樂師,這條狗的眼神依舊矜持又不屑,帶著貴族俯瞰奴隸地憐憫。這份膽量,令葉清玄也為之汗顏。
「誒?好奇怪啊,它沒有回應我。」
狼笛不以為忤,反而動作和聲音反而更加奇怪了,令葉清玄一頭霧水:「你在幹什麼?」
「呃,我在跟它說話……我覺得它不像是一條簡單的狗,但不知道聽不聽得懂狼的音律。」
狼笛舉起雙手在頭頂比劃成耳朵的樣子,朝著老費低聲地哼著什麼,如果他有尾巴的話,肯定也會瘋狂地晃起來。
老費斜眼看著他,似乎不耐煩了,終於慢悠悠地抬起了一支前爪,在狼笛面前晃了晃……然後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然後順手按了一下,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髒兮兮地爪印。
葉清玄愣住了,維托愣住了,狼笛也愣住了。
漫長的寂靜。
又是漫長的寂靜。
「咳咳。」
狼笛尷尬地挪開,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那個啥……你的寵物真有個性。」
「你見過這麼拽的寵物麼……」
葉清玄殘念。
他其實從來沒敢拿老費當寵物看。
確實,自從葉清玄認識老費開始,老費就作為一條單身貴族狗活在這個世界上。
五年了,老費一直都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性格桀驁不馴,打架強力無邊,而且寧當狗頭,不為人尾,誰敢當它的老大他就咬死誰,簡直是犬中強梁,狗中呂布。
當它的主人,自己哪裡夠格啊。
其實是它一直當我是小弟的好麼……
「好了,閒話不多說了,既然人已經湊齊了,那我們就開始說正事兒吧。」
狼笛擦掉臉上的爪印,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環顧著在場的兩人一狗:「我為了救葉,自己本身也承擔了很大的風險。所以,班恩神父答應了我不會再插手這件事。
有些事情,我希望你們能夠知道。最起碼,你們要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看到兩人神情鄭重,狼笛滿意地點點頭:
「先說說『布雨師』吧。」
布雨師,也就是被維托盜走樂器的樂師。
『布雨師』本身自然不叫這個名字,就像是『狼笛』的本名也不是狼笛一樣。這是他們進階共鳴級之後,聖城在綜合他們的履歷、事蹟和所擅長的音樂,所作出的評價。
曾經的布雨師一直默默無聞,被認為會像是大部分沒有才能的人一樣,在學徒級卡一輩子。
後來他在一次探索中忽然崛起,後來順利成為樂師,而且因為本身的天賦被聖城授予了『布雨師』的稱號,一路順風順水,被人當做厚積薄發。直到六年前,有人發現他屠殺了一整個村莊向『百目者』進行獻祭。
從那個時候他就消失了,變成名列通緝的黑樂師。
「獻祭?」
「沒錯,借助邪神的力量,為了向著大源的更深處探索,代價是以生命和血作為祭品。不過,既然別人的命也可以,那為什麼要犧牲自己?
近些年,墮入邪道的樂師真是屢見不鮮。」
狼笛眼中常有的笑沒有了,滿是寒意:「所有『靜默機關』的『律令樂師』都將追殺他到天涯海角,直到他的頭顱被懸掛在褻瀆者之牆上,公義得到彰顯為止。
不論他是否襲擊了我,既然找到了他,那麼在他造成更大的傷亡之前,他都必須死在這裡。」
葉清玄沉默地聽他說完,可是心中卻漸漸升起了不祥地預感、
為什麼他會對自己說這些呢?而且為什麼他說話的時候在看著維托?
「誘餌?」
忽然之間,他心中一動,抬頭看他:「你需要一個誘餌!」
在他的凝視中,狼笛眼神也愣了起來。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嘆氣:「聰明小孩子真是不討人喜歡啊,葉。」
「你受的傷,也是來自於他?」
「沒錯,一次偷襲。」
狼笛坦言:「他比我更擅長遭遇戰。倉促之間,我差點死了。」
「然後他追著你到了這裡……」
葉清玄繼續說下去:「他知道你在養傷,但不知道你和我們在一起。因為誰都沒有料到維托會去偷包,也沒有人知道我會將這個消息帶給你。
所以,他現在還以為我們躲藏在鎮子裡。如果沒有樂器,他就沒有殺死你的把握,所以他將自己藏在暗處裡。但是只要能取回樂器,他就再沒有什麼顧忌。」
葉清玄摩挲著手指上的弦戒,終於摸到了迷霧中的脈絡,眼神漸漸亮起:「所以你要贏的話,就需要一個機會,讓他乖乖走進陷阱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十一章 撲火
「我們不能毀掉樂器麼?」
「樂器和樂師之間的共鳴聯繫甚至比夫妻、比血緣之間更加密切。如果他感應到樂器損壞的話,我們將喪失主動。因為他不論是逃走,還是就地進行大規模的獻祭,強行硬攻,我們都無能為力。」
葉清玄心中一動:「我們只要……」
「不可能的。」狼笛洞徹了他心中的僥倖:「你沒有親眼見到過獻祭,所以你不懂。只要黑樂師只要吹奏和吟唱邪神禮讚,就足以引來邪神的目光。
禮讚的聲音會覆蓋整個小鎮,到時候所有人都只能眼看著自己的血從皮膚下面滲出,在地上匯聚成河。所有的生命都會被來自深淵的手掌掠走。這個過程甚至可以長達三個小時,因為樂師的演奏只是基調,祭品的哀鳴才是禮讚的主題。
這才是邪教徒最令人討厭的一點:哪怕殺死他很容易,但卻很難阻擋他玉石俱焚的反擊。
不過,百目者也並非是慷慨的神,獻祭對於樂師本身也是一個極強的折磨。除非代價大到他無法承受。否則他不會使用的這麼輕易。」
聽到狼笛說完,葉清玄眼中的僥倖一點一點的熄滅了,到最後,陷入沉默。
「所以,必須,必須這樣做麼?」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狼笛說:「葉,很抱歉,但我也無能為力。」
「小鎮的戍衛隊呢?不是還有……」
「對於樂師來說,常人的數量沒有意義,哪怕叫上他們,也只是徒增傷亡而已。」
狼笛的眼神肅冷:「抱歉,是我將他帶到這裡,所以我不能任由他的破壞繼續下去。我還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須繼續,如果無法完成,死的人將比這個小鎮要多出數十倍,甚至百倍。」
在寂靜裡,他扭過頭,凝視著維托。
維托的面色漸漸蒼白起來。
「抱歉,雖然我不認識你,但只能將這個任務交給你。這不是以樂師法案所進行的強行徵召,但我希望你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他伸手按向維托的肩膀:「這是我個人的請求,拜……」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手掌並沒有按落,而是被旁邊伸出地手掌鉗住,動彈不得。
他從未想到這個東方少年的手臂有這麼強的力量,像是鐵鉗一樣。
維托愣住了,狼笛錯愕地扭頭,看到低頭地少年。
「葉,現在不……」
狼笛想說什麼,卻看到少年抬起頭來了,他的白髮在燭火裡帶著金屬一樣的銀光,可眼瞳是漆黑的。
「我去。」
葉清玄輕聲說:「布雨師見過我。我拿著樂器,他不會懷疑。」
-
當葉清玄走出房間時,看到走廊盡頭沉默地神父。神父靜靜地凝視著他,眼神複雜。
葉清玄沉默地低下頭,在從他身旁走過時,輕聲說:「讓您失望了,神父。我大概天生不是做神職人員的料子吧。」
神父沉默不語,任由他提著黑色地箱子推開教堂的大門離去。大黃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歡快地跟著他一塊離去了。
很快,狼笛蹩腳地推著輪椅從房間裡走出來。
「這是樂師的徵召,我無從置喙,但有一點希望你明白。」
班恩神父忽然輕聲說:「我以教團的代表人的名義告訴你,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情而你還活著的話,你會為你的錯誤付出代價。」
「他會活著回來。」狼笛低聲說:「哪怕我死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教堂門外的夜色,忍不住嘆了口氣,繼續蹩腳地推著輪椅走向預定地點。
只是他的腦中,卻始終縈繞著少年說出那句話時的表情:鄭重又平和,而且帶著就連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笑?
那麼一無反顧,像是飛蛾撲向火焰的笑容……
-
自從黃昏時刻逃脫之後,葉清玄昏迷了一個小時,再回到街道上的時,已經是深夜了。
夜色濃厚,寂靜地小鎮上一片昏暗,再無行人。
葉清玄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街道上,聽到背後大黃狗的輕快腳步聲。老費跟在葉清玄地旁邊,仰頭看著他,眼神依舊不屑,搞不清他究竟要弄什麼東西。
現在看到老費那麼桀驁地眼神,葉清玄忽然有些輕鬆了。
這麼多年了,自己來到這個遠離了阿瓦隆的城市,物是人非,可它還陪著自己,而且不在乎這個『小弟』又廢柴又懶惰,還經常逮一些死老鼠來給自己吃。真是令人倍感欣慰和溫暖。
「老費,回去吧。」
葉清玄蹲下頭,摸了摸他的項圈,輕聲說:「這麼多年,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老費歪著頭看著他,像是聽不懂,許久之後伸出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拍打了兩下。又是這招牌性的鼓勵動作,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學來的。
「汪~」
它叫了一聲,張大嘴打了個哈欠,然後轉身離開,在街道的盡頭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之後走上了回家的路。
月光之下,葉清玄看著老費走遠,低下頭,解開黑箱上的銀色繩索,撕下封條。
於是,冰冷的河水便從箱子的縫隙裡露出來了,滴在地上,留下一路濕跡。狼笛親手製作的以太之索封死了樂器的共鳴。可現在隨著繩索的解開,它又一次地開始顫動了,發出呼喚主人前來的聲音。
葉清玄靜靜等待,回憶起狼笛的聲音。
「布雨師並非是萬中難覓的頌唱者,也不是天賦卓絕的良才。他對符文的研究我不清楚有多深,但可以確定,他大部分能力都在樂器之上。
所以,你只要帶著它,布雨師會投鼠忌器,不敢對你使用傷害性太強的手段。這是我們的可趁之機。但是你要小心,百目者往往會賦予他的侍從一些奇怪的能力和道具。」
狼笛撫摸著膝上的豎笛,眼神冷厲:「你的任務只是將他引出來,他一旦出現,就將樂器徹底毀掉,然後迅速離開。
我會在暗處跟著你,對付他的任務交給我。」
葉清玄沉默地回憶著,確保自己沒有任何的遺漏。
在一片寂靜裡,他聽見遠處傳來海潮的聲音,像是心中的恐懼一樣,它們鼓動著,在那個狹小的空腔中招搖震盪。
所以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又混亂,又恐慌,震顫不安。
如果自己死了,神父會難過麼?他是一個合格的撫養著。收養了自己,縱容自己的叛逆,這麼多年來都……還有老費,還有維托。
他們將來都會好麼?
葉清玄的思緒忽然頓住了,停止想像。
因為他終於聽見了腳步聲從遠方而來,如此低沉,如此靜寂。
「他來了。」
葉清玄轉身凝望著聲音的來處,自言自語,可是他忽然不再害怕。
明明肺腑之間全部都被惶恐和不安所填滿,可心臟忽然平靜了,血液在流淌,像是雪河流動在在冰川裡,如此靜謐,如此安寧。
——這大概就是自己吧?
「那就來吧。」
他輕聲說。
樂師也好,怪物也好,命運也好。
我不會害怕。
靜謐之中,月光無聲流淌。
在清輝之下,有人步履沉重地從黑暗中走來。
像是背負了什麼千鈞重物,又像是身負重傷,他的腳步蹣跚,拖著身體向前艱難挪動。
他走到月光之下,動作僵硬地抬頭,看到葉清玄之後,嘴角露出笑容,拖曳在地上的斧頭也高興地迸射出火星來了。
他來了!
「不對。」
葉清玄心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這不對……」
那個隱約有些熟悉的影子穿著灰色的皮衣,面容籠罩在兜帽的一片漆黑中,可手中的斧頭倒映著月光
沉重的伐斧在地上劃過了一溜火花,然後被高舉而起,像是要斬碎那一輪殘月的光。緊接著,他衝過來了,速度飛快,癲狂地發出叫喊。
「不對!」葉清玄忽然醒悟。
可是已經晚了。
蒼涼的笛聲忽然響起,如同鷹隼沖上天空一樣,拔高,拔高,拔高!
它帶著飄搖的曲調迴旋上升,然後又從天而降,席捲了大地,於是大地開始顫動。那種笛聲宛如鬼魅一般的飄搖,發出呼喚。
於是塵埃飄揚而起,被月光包裹,顫動著,變得模糊,旋即又顯現出了具象的形體……它行走在地上,銀白的毛髮飄揚在潮風,宛如月光奔流。
尖銳的長嘯從它的口中迸發,它從大地之上一躍而起,在空中顯露出足足有一人多高的龐大身形。那是一匹巨大的……胡狼?!
隨著呼喚,數隻和它同樣的巨狼從屋簷和牆壁上跳下來。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道銀色的軌跡在霧氣中盤旋,只是一瞬,便已經來到了那個男人的面前,咬碎了手中的尖銳斧頭。
精鐵打造的斧頭在狼吻之下,宛如泥土一般變形了,斷為兩截,分崩離析!同時碎裂的還有他的雙腿,狼群一撲而上,像是要將他徹底分屍,卻在最後的瞬間戛然而止。
「狼笛,停下!」
葉清玄高喊:「他不是布雨師。」
狼群宛如凝固了一樣,瞬間停止。它們緊盯著地上那個血泊中那個人,又回頭看向他。一瞬間,數十隻碧綠色的眼瞳注視而來,那種純粹獸性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慄。
他壓抑著絕大的恐懼,走進血泊裡,用力扯下了血泊中的兜帽,然後愣住了。
來的人絕不可能是布雨師。
月光下,那一張醜陋又浮腫地面孔,他是認識的!
這個男人,分明是小鎮的伐木人皮蓬!他長的很醜,是因為小的時候的一場重病。雖然他洶酒,總是喝到昏迷不醒。可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救濟過很多流浪的孩子。因為摸樣被人恐懼,所以居住在鎮邊緣的木屋裡,只有流浪貓陪伴著他自己。
可是他為什麼要來這裡?
為什麼要對著自己舉起武器?
就在錯愕之間,他看到皮蓬的眼瞳驟然動了,在那一雙翻白的眼瞳中,分明有一個黑點擴散開來。
皮蓬他……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十二章 雨魔亂舞 沸血吹息
瞬息之間,皮蓬從地上彈起了。
就像是令潛力從身體裡爆裂開了,他渾身脹大了一圈。一瞬間,部分身體骨節便在蠻橫地動作之下碎裂了,可動作卻快到不可思議。
如同巨大的鐵球擦著身體飛過,葉清玄眼前一花,便黑了。
在昏沉中,他感覺到自己被撞到牆上。
而在月光下,皮蓬的身體躍起在空中,抱緊了黑色地箱子,趁著轉身的力量將它投入了黑暗中。
緊接著,暴怒地狼群從地上躍起,將他徹底撕裂成粉碎。可在骨節碎裂,血肉紛飛的殘酷獵殺裡,黑箱卻翻滾著,跌跌撞撞地落下,最後滾落到街道的盡頭,一個人的腳邊。
一隻龐大的銀狼如影隨形地追蹤而來,可那個人看著銀狼猙獰地面孔,卻笑了,只是彎腰,伸手按在黑箱上。
——崩!
瞬息間,黑箱中掀起了震耳欲聾的爆鳴。
劇烈地聲音中,無形的力量,像是鐵錘,瞬間將銀狼的頭顱砸入腳下的青石板中,宛如水銀一般地血液飛濺在黑箱上,染白了一角。
黑箱上,裂痕緩緩綻開,到最後徹底地化為粉末。精巧地單簧管落入了來者的手中,在剛剛一道爆鳴之後,不再震顫,宛如回到了本來應該回到的地方。
「真可惜啊,狼笛。」
來者摘下頭上的長禮帽,露出白色地瞳孔:「不錯的圈套,可惜對我不管用……誤殺了一個無辜的人,你後悔麼?」
他似乎很老了,滿臉皺紋,絲毫不像是狼笛所說的三十歲的中年男人,可那一雙白色的眼瞳中游移著寒光,比狼群要更加的冰冷。如果獸性給予人的是恐懼的話,那麼那種近乎毫無道理的暴戾和冷酷能夠讓人的靈魂都為止凍結。
「抱歉,沒有。」
在狼群地低吼和環伺中,傳來狼笛的聲音:「他被你用『蠕蟲』控制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就在皮蓬碎裂的頭顱上,他的耳朵裡,一隻黑色的水蛭樣生物從血水中游曳而出,它原本寄生在皮蓬的大腦中,現在它爬出來,在血泊中迅速地游動,拖著一條血線來到布雨師的腳下,最後纏繞在他的手腕上,迅速硬化,變成了一枚奇怪的手鐲。
布雨師低垂著眉毛,像是欣賞著手腕上的蠕蟲手鐲,輕聲感嘆:「你看,我用絕大的代價換取到了這個賞賜。它幫我度過了很多苦難,包括這一次。」
說著,他抬起頭,環顧著四周的景色,神情詫異又欽佩:「真是難以想像啊,我追著你跑了這麼遠,沒有想到,『它』就被你們藏在這個可笑的小鎮裡。」
「有我在,你拿不走它。」
陰暗中傳來聲音,彷彿來自於四面八方。
「那麼可怕的東西我可不敢帶在身上,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毀掉它就可以了。」
布雨師忽然笑了:「同樣的,我也可以……」他停頓了一下,手中的單簧管忽然抬起,炸響一聲淒厲的聲響:
「——毀掉你!」
宛如垂死尖嘯一般地聲爆炸響,當那淒嘯聲擴散開時,無數沸騰的聲音便隨之響起。海風驟然狂舞,潮聲變得模糊不清。巨量的以太在這一聲尖嘯的調動之下甦醒了,匯聚成潮流,自四面八方而來,掠奪著一切水汽。
空氣中驟然變得乾燥無比,哪怕呼吸都帶著灼熱的刺痛氣息,可緊接著,慘白的霧氣從布雨師的腳下擴散開來了,濃厚到令人窒息的霧氣在瞬息間擴散。
迷霧吞沒了整個街道,令一切都陷入模糊之中。
緊接著,水珠憑空具現,宛如暴雨一般在霧氣中衝撞起來,宛如箭矢。所過之處,一切都被掠奪了溫度,凝結上了一層白霜。
頃刻間,迷霧籠罩之處,暴雨傾盆。
銀狼們發出長嘯,衝入了霧氣,可卻迷失了他的蹤跡,找不到那個男人身在何方。
變化系的樂師最擅長的就是操縱物體性質的變化,揮灑暴風和冰霜,製作火焰和鐵牆。在所有的樂師之中,他們最適合登上戰場,因為絕大的破壞力!
現在,單簧管低嘯,瞬息之間完成了一個小結的演奏,召喚來了厚重到令人窒息的霧氣暴雨和足以令常人瞬間凍僵的嚴寒。
「嘖,又藏進自己的龜殼裡去了啊。」
狼笛吐了口吐沫,化作獸性豎瞳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霧氣和雨水。
——克羅默爾變奏曲.op74,其名為『雨魔』。
但最危險的不是這個……遠遠不是這個……
所以,他需要全神戒備。
可而在迷霧中,單簧管鏘然奏響了。
宛如無數人在雨中哽咽地聲音擴散開來,如泣如訴。正是在這一片淒清地聲音中,卻有彷彿鐵蜂振翅的尖嘯此起彼伏的響起,像是陰魂應召而來,徘徊在霧氣中。
在霧氣中,無止境的暴雨猛然攢動,一道刺耳的尖嘯聲從其中誕生,輕而易舉地在一隻銀狼的脖子上鑿了一個大洞。
銀狼的頭顱斷裂,掛在脖子上,翻滾在雨水中,被緊隨其後的東西徹底切裂。
直到最後,那一隻銀狼消散了。原地只剩下深深穿刺進地底的細小坑洞。
在那些坑洞裡,都有著一根根細長的鐵片。
那些嵌入土石中的鐵片還散發著灼熱的光,可脫離了霧氣之後,熱意便消失了,就像是熱量被霧氣抽走,重新回到了源頭中。
這就是『雨魔』被人譽為殺戮樂譜的原因之一,通過數種不同的音符組合,它能夠產生近乎無法抵禦的破壞效果——『爆鐵』。
那一片霧氣並不是死的,它是活物,之所以擴散嚴寒,是因為它無時不刻的在抽取著周圍的光和熱。所有的光熱都被抽走了,然後隨著那些鐵片一樣的『媒介』在飛射時爆發出來。
不論是多麼厚重的鎧甲,還是牆壁,都無法阻擋這種力量的衝擊。
如果是人被打到的話,恐怕一瞬間就會被打斷吧?
只需要一聲巨響中,上半身和下半身將彼此道別。
或者整個人變成一堆碎肉。
這才是布雨師最危險的地方,因為他最擅長的……是殺人。
樂聲在繼續,雨聲越發密集,裹挾著極薄的鐵片,向著四面八方飈射。鐵片輕而易舉地切斷了銀狼的脖頸和四爪,將它們擊殺至潰散。
可是在狼笛越發蒼涼的曲聲中,胡狼們從大地之上前仆後繼的湧現。
就像是完全沒有極限一樣,狼笛的召喚物源源不斷地從虛空中冒出……這是近乎整個狼群一般的規模。
這些龐大到近乎有一人多高的巨狼們絕非正常生物,它們因以太而生,沒有要害、沒有血、也沒有疲倦,也不知畏懼。
而且隨著『奈依』豎笛的吹奏,它們再度膨脹,顯露出異樣地冰藍,可身體卻越發的飄渺了,宛如要消融在霧氣裡。
「不要躲躲藏藏,尊敬的狼笛先生!」
在雨霧中,布雨師驟然低吼,一道閃光揮過,切裂了牆壁,令磚石坍塌,無數塵埃飛揚。就在飛揚地塵埃裡,陰影中的狼笛終於顯露出蹤跡。
透牆而過的鐵片擦著他的喉嚨飛過,留下一條醒目地血痕。
「輪椅?」
布雨師大步向前:「你什麼時候喜歡上了這娘炮玩意?」
鐵片隨著尖嘯飈射,宛如勁弩迸發的箭矢,密集地匯聚成一束暴雨,噴向前方。
狼笛身體猛然一傾,輪椅的兩枚輪子在地上滑動,原地轉了個圈之後,滑向了後方。鐵雨和他擦肩而過,在牆壁上留下了宛如蜂窩一樣的凹陷,碎石飛迸。
「哇喔,你還別說。」
狼笛誇張地挑了一下眉頭,拍著扶手:「這東西上手簡單,而且又方便我偷懶,簡直超好用!我都有點愛上它了。」
「俏皮的情話留到和它一起下地獄之後再說吧。」
布雨師抬起枯萎的面孔,一片漆黑地眼球上,代表雙瞳地慘白色收縮:
「——廢話到此為止!」
在他手中,單簧管已經舉至唇邊,吹奏出尖銳的曲調。白色的霧氣猛然一顫,翻滾沸騰起來,到最後變成如血一般的猩紅。
血紅色?!
「沸血吹息?」
狼笛裂開嘴,像是獸類一樣摩擦著自己的牙齒:「這種用血去供養以太的演奏技術,還真是你們這群邪教徒的風格啊。」
尖銳又淒厲的演奏驟然拔高了,紅霧狂舞著,無數雨水在其中飛迸碰撞,彼此摩擦的聲音像是雷鳴。在雷鳴的聲音裡,驟然有六道熾熱的閃光亮起了。
那是極薄又極鋒銳的鐵片,它們在雨水地漩渦中獲得了堪比利矢的速度,迴旋時發出顫音,像是惡靈在尖叫。
這是原本只能單發的『爆鐵』,它們混合在雨水中,匯聚成一束,在發射的時候會像是扇形一樣的打出去,令人在狹小地空間中無處可逃。
可現在同時出現了六道,哪怕是嘴上一直在撩撥對方的狼笛看到面前的景象,也忍不住頭皮發麻。沸血吹息這種邪道方法,有時候就他媽……真的挺讓人羨慕的啊!
為什麼戒律樂師裡就沒有這種方便的辦法?就算沒法燒別人的血,還有自己的血可以用啊。
狼笛的眼神羨慕起來。
一次就拋出六發,布雨師這個傢伙搞不好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可惜,不論這種表現是已經發瘋,還是對於強敵理所當然的慎重,都超級超級超級不好搞。
畢竟,曾經在百米之外被偷襲時,讓狼笛受到重創的鐵片也只有一枚而已!
而現在,他坐在輪椅上,無處可逃,而空氣中迴蕩的嗡嗡聲已經刺的他渾身發冷——那是爆鐵即將發射的聲音。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他只能頭皮發麻地吹響手中的豎笛。
下一瞬,風沙狂舞地笛聲被爆裂尖鳴擊碎,雨霧中所醞釀的鐵片飛出。早已經摩擦成赤紅的鐵片瞬間釋放,恐怖的動能和熱量一瞬間便摧毀了它們的形體,將它們變成更加可怕的鐵砂。
鐵砂燒穿了霧氣地覆蓋,拉扯著血霧向著前方飛射而出。
像是一瞬間,氤氳舞動地血霧中刺出了數百根熾熱的尖刺,沒入了石板和牆壁之中,將它們輕而易舉地敲成粉碎。
恐怖的餘熱蔓延,掀起一片慘白的水汽。
可就在水汽中,有銀狼長嘯地聲音響起。
「——所以,我果然是天才啊!哈哈哈哈!!」
就在六匹銀狼地奮力拉扯之下,輪椅如同雪橇一般狂飆著從濃霧中衝出。
半身血痕的狼笛張狂大笑,穩穩地坐在快要徹底散架的輪椅上。恐怕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神經病竟然能抓緊最後的瞬間,把自己的輪椅改造成了雪橇,硬生生地從六發扇形的爆鐵掃射中逃出。
在飛馳的輪椅上,狼笛嘆息一聲,掏出脖頸上吊墜一樣的小瓶,手指彈開瓶塞,然後仰頭猛然將小瓶中的液體飲如喉中。
在冰藍色液體入喉的瞬間,他渾身顫抖了一下,皮膚變成慘白,藍紫色的血管在皮下膨脹,浮現,交織成令人發冷的網絡。
血脈網絡在律動著,無比規律的律動著……就像是猛獸在消化血液,然後釋放出燃燒的火焰。隱約的光芒從狼笛的眼中亮起,那是熾熱的電光交織在他的眼眸中,令人不敢直視。
「媽的,這下可虧大了。」
狼笛低聲呢喃,聲音如同鐵片一樣沙啞,他深吸了一口氣,猛然吹響了豎笛。
就在這一次,樂曲中有某種力量迸發了,就像是虛幻的聲音凝結為實質,在侵蝕著這個虛假的世界。明明是無比寒冷的夜晚,卻令人覺得燥熱到發狂。
緊接著,來自沙漠的風從天而降,摧垮了一片淒風冷雨。
空氣中的濕冷和怨毒都被這熾熱而乾燥地風一掃而空。豎笛地聲音宛如狂沙席捲一般擴散,所過之處頓時令人產生口乾舌燥,烈日當空的幻覺。
砂石摩擦的低沉聲響甚蓋過了『雨魔之曲』的淒叫。
月光之下,猛然有一匹龐大的狼王浮現,它比同類要更加的魁梧,也更加的飄渺,像是一個水中的倒影,下一瞬就會消失不見。
它確實消失不見了。
布雨師的面色大變,迅速後退,可狼王再一次出現了,在他身後。
他的身體顫動了一下,呆滯地低下頭,看到腰間那個巨大的缺口。那是被彷彿幽靈一般的狼王在瞬間撕裂的傷口。
月光之下,狼王吐出了口中的血肉和內臟,慢條斯理地回頭看他,半透明地軀體在轉身時如霧氣飄渺。
「冥府、使者?」
淒厲地尖嘯戛然而止,布雨師沙啞地呢喃,失魂落魄。
狼王再返,瞬間的消失,當它再一次出現時,利爪中已經多了一塊血肉,還有半截肋骨。眼神傲慢地俯瞰著自己的獵物。而布雨師簡直……毫無反抗能力!
隨著狼王的再次閃現,血肉撕裂的沉悶聲音響起。
布雨師捂著自己裸露出的內臟,跪倒在地上。
勝負已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十三章 勝負
「強行將胡狼種進階成為幻獸……扭曲規則……權杖級?」
布雨師捂著自己慘烈地傷口,神情似哭似笑:「你竟然已經達到這種程度了?你才多少歲?二十四?二十五?」
「二十三歲。」
狼笛擦著半臉地血污,抽著冷氣笑起來:「怎麼樣?天才和凡人之間的距離是不是讓你很絕望?」
「二十三?我已經四十七歲了。」
布雨師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我付出那麼多,甚至成了百目者的信徒,耗費了十多年,你這樣的人……憑什麼會先觸摸到那個門檻?」
「憑什麼?!」
他僵硬地抬起頭,尖叫,罔顧自己慘烈地傷勢:「我付出了那麼多!!那麼多!!!」
「我都說了啊。」
狼笛咧嘴,如狼一般慘烈地笑起來:「因為我是天才嘛。」
他將自己的豎笛藏在布雨師看不到的地方,面色平淡,只有手指摩挲那一道幾乎縱貫豎笛的裂紋時,卻帶著抽搐的心疼。
果然,還是太過勉強。
「是麼?」
布雨師凝視著他的眼睛,忽地冷笑起來,就像是看到了他眼瞳中某個人的倒影,於是恍然大悟:「那真是太榮幸了啊,我還以為天才都是沒有弱點呢。」
狼笛漠然地皺了皺眉,手指頭輕輕地彈動了一下。月光之下的銀狼長嘯,倏忽之間又消失了!銀狼在虛空中潛行,向著敵人的喉嚨咬出。
「在那裡!」
布雨師忽然打出一枚爆鐵,他的血氣匯聚在手中的鐵片上,令鐵片發出可怕的尖嘯。爆鐵掀動濃厚地水汽,呼嘯而出,可位置卻和狼王即將出現的方位南轅北轍!
明明打不中,可在那一瞬,狼笛卻感覺到暴怒從腦中迸發。
因為爆鐵所去的方向……是牆角暈厥的白髮少年!
布雨師說他找到了自己的弱點,沒錯,他找到了……
狼笛嘆息,閉目,揮手。
於是,銀狼強行從虛空中閃爍而出,攔在了少年地前方。數十枚鐵砂瞬間撞入他的身體,銀色的血飛迸,令它發出尖銳的淒嘯,眼神瘋狂。
狼笛的身體震動了一下。
狼王瘋狂地摩擦著四爪,想要撕裂那個該死的敵人,可緊接著,又是一枚爆鐵如隕星一般砸在它的身上,碎片飛迸,劃傷了它的眼睛。
狼笛的身體又震動了一下。
「天才先生,你不應該朝那邊看的啊。你看了那麼多次……你很關心他?」布雨師嘶啞大笑,笑到自己喘不過氣來。
明明他跪在地上,在痛苦咳嗽,可那聲音卻帶著十足的嘲諷:「說出去都沒有人相信,殺人如麻的律令樂師會在乎一個小孩兒的性命麼?哈哈哈,像你這樣的天才也是律令律師中的恥辱吧?」
「你不怕自己賭錯?」狼笛的面色陰沉。
「可是,萬一賭贏了呢?無非都是命而已。」
布雨師伸手,撿起血泊中的樂器,在經歷了超頻的負荷之後,這一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樂器竟然罕見地發燙起來。
他絲毫不顧及那種灼熱的溫度,握緊它,再次揮出一發爆鐵。
崩!
輪椅上,狼笛的身體抽搐著,無力動彈。
布雨師回首冷眼看著自己的敵人:「更何況……能夠碰上將召喚物這種消耗品和自己的命綁在一起的蠢貨。也是我的運氣吧?」
狼笛沉默無語,他低垂著頭,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粘稠地鮮血從他的輪椅上滴落下來,在地上匯聚成一個小小地水泊。
氣若游絲。
「是我贏了。」
布雨師冷聲宣佈。
像是感應到了主人垂危,在葉清玄的前面,狼王憤怒地從地上爬起,不顧身上地創傷,發狂地從地上爬起,衝向布雨師。
「三發爆鐵都無法解決,靈狼真是麻煩啊……」
布雨師皺起眉,將單簧管舉至唇邊,尖銳高亢地聲音再次隨著狂舞地血霧擴散開來。無數人淒厲的咆哮聲匯聚成了那可怕的演奏,聲音像是變成了長刀,刮擦著人的耳膜,令人痛苦難忍。
就在狂舞地血霧中,爆鐵再度凝結,一枚,兩枚,三枚……六枚!
六枚爆鐵釋放出灼熱的紅光,低沉地嗡嗡聲在擴散著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殺傷力。
緊接著……
——轟!
有那麼一瞬間,布雨師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的眼前發黑,一片昏暗,只能隱約看清楚一線亮光。
他痛苦地哀鳴,低下頭去看雙手——它們已經炸碎,隨著單簧管的炸裂。血漿從碎裂的腕骨骨節中冒出來,泊泊流淌。
月光地照耀下,他抬起頭,露出了被撕裂的面孔,下頜掛在脖子上,滴著血。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只有一隻乾癟地眼球在眨動著,一片茫然。
而原本撲上來的銀狼,已經消失無蹤。它早就達到崩潰的界限了,剛剛只不過是垂死反撲。
到最後,布雨師終於發出尖銳的慘叫聲。
「狼笛!!!」
他怒吼:「狼笛!!!」
「樂器的錯誤,就會導致控制的誤差,控制的誤差會讓以太的失控,以太的失控,將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狼笛說的果然沒錯。」
在他模糊的咆哮聲裡,有一個沙啞地聲音輕聲說道。
本應該處於暈厥中的白髮少年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靜靜地凝視著他,用佈滿血絲的眼瞳。
「你輸了。」
他這麼說。
-
在一片昏沉中,葉清玄艱難地睜開眼睛,感覺顱骨被鐵錘敲打著,嗡嗡作響。
僅僅是雜音的干擾就令他眩暈地快要跪倒在地上。樂師的力量,哪怕是餘波也足以摧毀一個人的神智和反抗。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碎了。
剛開始就被足以拆牆的力量正面撞在身上,他就已經快要崩潰。
緊接著,又在兩位樂師的交鋒正中央,飽受餘波,幾乎陷入休克。好在,最後的震爆聲將他驚醒。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噩夢,五臟六腑都在瘋狂地跳動著,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動彈不得。
「我輸了?」
布雨師錯愕地看著他,呆滯地低下頭,看著一地的碎片,聲音模糊:「你們對我的樂器……做了手腳……不對!它明明是完整的!」
「對啊,只是你沒有注意到,裡面的備用零件少了一枚而已。」
葉清玄艱難抬手,在他指尖,細長的『簧片』反射著月光,照亮他的眼瞳,像彷彿是雪水一樣流淌。
「我總覺得把完整的樂器還給你危險性太強,可是狼笛說毀掉會被你察覺到……所以我覺得,還給你也不是不行。」
他低聲咳嗽著,輕聲笑起來:「只要替換一根針簧就沒問題了。」
葉清玄將手中的簧片丟在了地上,簡單地動作就疼得大口喘氣:「用的是你原本的備用零件,泡在強酸裡做舊,然後刻了很淺的一道切口。」
少年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簡直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裂口。倉促之間,人不會察覺到音色的變化。它唯一的缺陷只不過是在高熱和超負荷震動之後容易斷裂……」
「失之毫釐,謬之千里。」
他用東方的古語輕聲呢喃:「原來道理都是一樣的啊。」
「從一開始……」
布雨師踉蹌地向著他逼近,面容抽搐:「從一開始你們就計算好的?不對,雨魔之曲的缺陷,只有我一個人……應該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
「或許吧。」
葉清玄垂下眼睛:「本來,我也都快忘記了。」
『雨魔之曲』確實強大,不論是攻擊性還是對於環境的影響力都是遠超同類樂曲,但並不代表著它沒有缺陷:它能夠強行抽取霧氣中所有的熱量,作為爆鐵的動力,令這個原本只是投擲物品的小小效果強行進階,擁有破壞性的殺傷力。
但這就代表著,樂器的負荷是其他演奏的十倍。
一旦失控,所有的熱量都會在瞬間爆炸開來……
布雨師怒吼,卻感覺到下巴終於從原本的地方脫落,掉在地上。緊接著鮮血從身體中流出,阻擋不住。身體在快速的衰朽,曾經被邪神作為代價拿走的東西再一次消失了,他的倒在地上,感覺到活力被迅速的抽離。
如果這個世界對於百目者來說是餐桌的話,那麼所謂的信徒也不過是放在手邊的胡椒瓶而已。現在胡椒快要長毛了……自然要趕快吃掉。
吃掉,吃掉,吃掉。
吃掉。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我明明按照您的旨意來的,為什麼要……」
半身破碎的布雨師在血泊中掙扎,艱難地向前爬動,最後的獨眼落在葉清玄身上,忽然閃過狂熱地亮光:「身體,沒錯,我需要新的身體!這是您許諾我的再生嗎?我還有希望!我獲得了神的認可!」
他大笑,像是安慰自己,卻只能發出空洞的聲音。可是在他破碎的右手上,最後殘存地兩根手指卻抓著那一條水蛭般扭動的『蠕蟲』。
他向著葉清玄爬行,在血泊中蠕動:「身體,給我新的身體……」
葉清玄艱難地伸手想要撐起身體,可是無能為力。他嗅到惡臭襲來,在血泊被攪動地聲音裡,快速朽壞的布雨師終於拉到了他的褲腿,露出狂喜地笑容:
「身體,身體!」
葉清玄的面色慘白,顫抖地手指從袖子裡抽出半截匕首……那是維托臨走之前給他護身的東西,他沒想到現在會變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臂顫抖著,艱難地將匕首對準了面前這個惡鬼一樣的老男人,可是在布雨師的眼中,他卻看不到恐懼和挫敗,而是那種像是看笑話一樣的輕蔑和嘲諷。
「你手裡拿的什麼?玩具麼?」
布雨師裂開破碎的大嘴,像是在大笑。然後抬起手指,打了個響指。指節炸碎了,可指節碰撞地聲音像是鐵錘,砸在了葉清玄的手上。
哢吧!
葉清玄的手腕猛然脫臼了,匕首脫手飛出,在血泊中碎成了鐵渣。
「孩子,不要怕,不要反抗我……」
布雨師看著葉清玄的眼瞳,笑聲裡帶著狂喜:「只要片刻的昏睡,就能夠完成意志的轉移。」
葉清玄咬著牙,喘息著,什麼都沒有說。
他想要向後逃走,可他身後就是牆壁,他已經無路可逃。
整個過程,他只料錯了一點,就是布雨師臨死的反撲。
可錯了這一步,就再沒有後路可以挽回。
布雨師再次痛苦尖叫,因為冰冷地蠕蟲鑽進他的左眼中,挖開血肉和顱骨,刺入大。然後伸出另一端地吸盤,在葉清玄地胸口爬行著,向著他的眼瞳飛快地游移。
太好了,重生在望!
布雨師大喜過望。
「不要反抗,接受神的賞賜,好孩子,我麼可以一起走上樂師的巔峰!」
他開心地語無倫次:「難道你不激動嗎?!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來自哪兒?!為什麼不說話?你一定是太緊張了,沒關係,我原諒你……我們真是一對好朋友你知道麼?」
可葉清玄像是嚇傻了,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布雨師的身後,像是看著世界上最好的東西,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起來。
「他不是你的好朋友……」
一個嘶啞地聲音從布雨師的背後傳來,令布雨師愣住了。
布雨師終於看到了,在葉清玄的眼瞳倒影裡,隱約有一條黃色老狗站在血泊裡。在老狗的旁邊,有金發的少年面色鐵青,像是強行壓抑著恐懼。
就在布雨師的注視中,他舉起了手中用來封門的鐵棍,高高舉起,然後砸落!
「——我才是!!!!」
卡啪!
布雨師的腦殼上出現了一個凹陷,砸倒在地。他的表情僵硬住了,茫然地看著發狂地少年,嘴唇囁嚅著想說什麼,可是卻看到維托抬起鐵棍,然後……砸!
砰!砰!砰!砰!
在近乎暴虐的敲打中,布雨師的腦殼漸漸乾癟下去,他最後的眼瞳中滿是絕望,艱難地開口:「等等,我……」
砰!
維托面無表情地砸下最後一擊,血迸射到他臉上,染紅了碧綠的眸子。
一聲脆響之後,再無聲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